第664章
帝聿看着怀里的人，看着她闭上的眼睛，那安静睡在眼睑下的睫毛。她像睡着，那般乖巧。
可他不要她睡。
她亦不能睡。
帝聿落在商凉玥手腕脉搏上的指腹用力，一股极强的内力进去。
他看着商凉玥眼睛，之前沉静墨色的双眸，此时里面是赤红涌动，缠着黑暗，交织着。
白尤被刚刚那股极强的内力给冲的胸中气血涌动，他生生压下去，稳住胸中气血，抬头，看前方背对着他的人。
他跟了王爷十几年，以他所见，王爷跪过一次，那便是先皇驾崩。
而现下，他第二次见王爷跪下。
是因为王妃。
王妃……
白尤低头，跪下。
暗处的暗卫尽数跪下。
在他们心里，商凉玥就是他们的王妃。
即便帝聿未明媒正娶，未八抬大轿，在他们眼中，这就是王爷的王妃。
帝聿指腹内力不断进去，商凉玥的脉息依旧未有。
以往细弱的脉息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似个失去灵魂的娃娃，他想如何便如何。
帝聿未有动，他似感觉不到商凉玥已死，指腹的内力越发磅礴，越发雄厚，往商凉玥身子里去。
她怎可离他而去，他不允许。
四周静寂无声，唯有前方的军队整合完毕，等着吩咐。
离弋看四周，未看见帝聿的身影，他不知晓帝聿去何处了。
而未有帝聿的指令，他不会有任何动作。
离弋侧身，对站在身侧的人说：“去禀告战神，兵土整合完，我等等着战神的指示。”
“是。”
那人离开，飞快消失在军队中。
极快的，一暗卫来到帝聿身前，单膝跪地，“王爷，兵土已整合，离将军等着王爷的指示。”
帝聿未有动，他看着商凉玥，视线如刚刚一般。
似乎他未有听见暗卫的话。
暗卫未听见帝聿声音，不再说，亦未有动。
他等着帝聿的话。
四周恢复到之前的寂静，一切的声音，响动好似皆远去。
这里被隔绝。
外面千军万马，耐心的等着。
到此时，兵土终于感觉到凉意。
不再是那热血沸腾，是一切激烈过后的平稳，吹拂他们的心。
离弋看天上的月亮，之前清幽的月光开始隐退，星子也暗淡，天快亮了。
第1858章
战神不在？
风卷过，夜色变得暗淡，战场的余韵在挥散，那是染了死去兵土寂寥的鲜血。
白尤和暗卫跪在地上，他们没有出声，亦没有抬头，他们沉浸在这片黎明前的黑夜中，静息着。
帝聿看着商凉玥，他眸里交织涌动的赤红墨色平稳，那落在商凉玥手腕脉搏的指腹收回，伸进怀里。
一方洁白的手帕落在他掌心，他拿着手帕，轻柔的落在商凉玥染血的嘴唇，下巴，轻轻擦拭。
血味弥漫，浓郁又很快变淡。
商凉玥唇上的血被擦掉，之前的受伤痕迹一点都不存在。
这一刻，她看着似真的睡着了。
帝聿把染满鲜血的手帕放进怀里，他低头，轻吻商凉玥眉心，眼眸闭上。
风轻柔的吹，草木沙沙作响。
一切静凉。
帝聿睁开眼睛，指腹落在商凉玥的额发上，轻柔的给她理好，然后抱起她。
“回黎洲城。”
“是！”
“接红倪淡灵来黎洲城。”
白尤顿了下，抱拳，“是。”
黎洲城外，城门大打开，帝久覃穿着一身铠甲骑在马背上，看着对面的人。
灰色大氅，灰色衣袍，这样的装束，除了斯见，没有别的人会这般。
他身后是仅剩不多的辽源兵土，但即便如此，斯见脸上依旧未有什么失落，愤怒，不甘。
他的情绪，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似乎这场仗，他一点都在乎。
不过，细看的话，斯见眼底还是有神色变化。
尤其他气色，未有之前好。
帝久覃没有说话，他也未有笑脸，尽管他们帝临赢了，他依旧无法笑。
死了太多兵土，那些死去的兵土都是他们黎洲的百姓，帝临的百姓。
这样的胜利，是踏着这些百姓的尸首插上胜利的旗帜，残酷无情。
他笑不出来。
“踏踏踏！”
整齐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帝久覃心里一紧，看过去。
斯见也难得的转身看去。
这一刻，他眼中有了微弱的变化。
离弋骑着战马，带着后面的蓝月兵土走来。
他面上未有胜利的喜悦，身后的蓝月兵土亦是。
他们胜了，但他们依旧稳。
斯见看着离弋，嘴角勾了下，转身。
帝久覃看见了离弋，他心情微微激动。
他知晓蓝月帮他们，但他未看见蓝月兵土，现下他看见了。
他震撼。
帝久覃很快想到什么，看四周。
皇叔在何处？
这样的时候，帝聿不可能不在。
帝久覃未看见帝聿，他担忧起来，皇叔未出现难道是受了伤？
离弋带着兵土来到辽源兵土后方，他抬头，身后的兵土停下。
帝久覃看着离弋，“离将军。”
离弋抬手抱拳，“覃王殿下，战神让我等进城。”
帝久覃颔首，他对后面的人抬手，后面站着的帝临兵土瞬间让开一条道，离弋带着蓝月兵土进去。
斯见看着，在离弋经过他旁边的时候，出声了，“怎的不见战神？”
离弋看向斯见，“我等奉命进城，不过问战神行踪。”
“哦？”
离弋未有多说，带着兵土进城。
蓝月兵土十万，那一仗后，并未损伤多少。
所以这兵土极其多。
斯见看着这些兵土，视线转到帝久覃身上，“难道覃王殿下不好奇战神行踪？”
第1859章
一身冰凉
“还是说，覃王殿下不好奇夜姑娘在何处？”
帝久覃猛的看着斯见，“十四王子此话乃何意？”
斯见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帝久覃并未有此反应，但在说这第二句话的时候，帝久覃有反应了。
夜姑娘。
斯见似乎知晓什么。
帝久覃拿着缰绳的手一瞬收紧。
斯见嘴角若有似无的勾了下，“夜姑娘是帝临战神的心尖人，她从西山后就一直暗中跟在帝临战神身边。”
“小王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点踪迹，覃王殿下说，这样的时候，小王能放弃？”
“……”
帝久覃未出声了。
斯见的意思很明显，皇叔现下未出现是因为夜姑娘。
他不愿意相信，可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斯见说的是真的。
斯见看着帝久覃变了的脸色，不再说。
他看着黎洲城，随着大门看进去，眼眸里是等待，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躁动。
天香酒楼，一间厢房。
风吹过，门打开，帝聿抱着商凉玥出现在厢房里。
而随着帝聿的出现，之前漆黑的厢房此时有了烛火。
他把商凉玥轻柔的放到床上，看她的脸。
男子脸，平平无奇，放在外面，可能一眼后都能忘记。
这样的一张脸，哪里是那张让人一眼便万年的倾城脸。
帝聿看着这张脸，眸中墨红还在，但依旧平静。
他没有动，眼眸就落在这张脸上，似乎这样看着就能看一生一世。
“王爷，十四王子在黎洲城外。”
一暗卫来到厢房，出声。
帝聿眸里的平静打碎，他抬眸，看着前方，“谁对王妃动的手。”
嗓音沉哑，却未有一点起伏。
“南伽国师。”
帝聿垂眸，那垂下的眼帘盖住了他一瞬涌起的神色，“十四王子下的令？”
“不是。”
“当时王妃……”
暗卫把自暗道倒塌出现的变故到后面商凉玥受伤的事全部说了，帝聿听着，眼眸半点都未离开商凉玥的脸。
“看着王妃。”
他指腹落在商凉玥脸上，轻抚，然后给她盖上被子。
暗卫感觉到四周气息变化，他一顿，抬头。
这股变了的气息消失无踪。
似乎刚刚什么都未有变。
蓝月兵土尽数进城，帝久覃转过视线，看前方的斯见，“十四王子，辽源的降书我已派人快马加鞭送至皇城。”
“但到父皇手中怎么都要明日了。”
“还请十四王子……”
话未完，一股夹着剑锋的冷冽至。
帝久覃心中一凛，当即拔剑。
可是……
他拔出的剑僵在空中，而他视线，落在了前方。
斯见前方立着一人，这人身穿金色铠甲，一身的冰凉。
而他手中长剑，落在了斯见脖子上。
帝久覃看着这人，眼睛睁大，整个人僵住。
这人是，皇叔……
帝久覃身后的兵土愣了，斯见身后的辽源兵土亦是。
这样突然的变故，让他们始料未及。
然而，作为被剑抵着的人，斯见相当的淡定。
不仅淡定，他似乎还很满意，那嘴角明显的上扬。
“刚小王还在与覃王殿下说战神的行踪。”
“现下……”
第1860章
皇叔，不可
斯见被剑抵着的脖子出现一条血痕。
血沿着剑刃滑落，含着剑刃上的凛冽寒光，里面出现许多光影。
那是死在这把剑上的魂魄。
那是无数血染后的戾气。
它们形成一个个爪子，在这猩红里张牙舞爪。
斯见声音止住了。
他看着帝聿，那素来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眸这一刻出现许多神色。
肆意，畅快，怒，恨，愤，似乎人所有的情绪都在此时出现。
帝聿看着斯见，他手中长剑拿的笔直，剑身泛着月一般的清冷幽光。
这光，能杀人。
“皇叔，不可！”
帝久覃出声，他飞身过来，落在帝聿前方，面对着帝聿。
刚刚他未有反应，因为皇叔的突然出现，因为皇叔此举，他无法那般快的反应。
可在看见斯见脖子上出现血，他反应了。
帝聿未看帝久覃，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斯见面上，那般的冷漠。
“看来夜姑娘是没救了。”
斯见出声，他的话语极轻，听着好似知晓了一切。
帝久覃一震。
夜姑娘，没救……
何意？
帝久覃看斯见，眼里许多神色划过，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
斯见看着帝聿，随着他刚刚那句话，他脖子上的血流的快了。
帝聿剑刃上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一条线流下。
“王子！”
身后的辽源兵土出声，帝久覃听见这一声，醒神。
他看帝聿剑刃上的血，胸中气血翻滚，但他极力压下，看向帝聿，“皇叔，不可。”
斯见主动降，他们不能对斯见动手。
除了父皇的指令，他们什么都不能对斯见做。
“看来夜姑娘真是帝临战神的心尖人。”
“可现下该如何？”
“夜姑娘已死，战神要……”
砰！
坐在马背上的斯见瞬间摔出去，落在辽源兵土里。
所有人都惊惧了。
因为他们都未看见帝聿是如何动的手！
帝久覃心震颤，他全身的血脉好似凝固。
她死了？
怎会……
怎会……
当啷！
刀剑落地的声音，紧跟着兵土摔在地上的声音。
这些声音让原本寂静的黎洲城再次乱了。
帝聿剑指着躺在地上的斯见，他眸中墨色静的吓人。
四处的辽源兵土要上前，他们要救斯见，但他们还未触碰到帝聿便倒在了地上。
他们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爬不起来。
其他辽源兵土看见这一幕，拿着弯刀的手都在抖。
明明帝聿未有动，他就站在那，用剑指着斯见，可他们就是近不了他的身。
似乎帝聿周身有一层极强的屏障，隔绝着他们任何一人。
一旦他们上前，他们就会死。
“帝临战神发怒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小王能……咳咳……”
斯见话未完，咳嗽起来。
随着他咳嗽，血沿着他嘴角流出来。
辽源兵土看见，顾不得恐惧，冲上去。
砰！
他们倒在地上，痛苦扭动。
斯见听着这声音，笑了起来。
他不挣扎，不动手，不躲闪，就躺在地上，愉悦的笑。
似乎此刻他极为高兴。
帝久覃听见斯见笑，他看过去，眼眸极红。
是斯见让人杀了她，是吗？
第1861章
突然出现的人
“杀了小王，替战神心爱之人报仇。”
“小王死而无憾。”
斯见似不知晓疼，他说着话，嘴角上扬。
而他眼眸始终看着帝聿，半点都不闪躲。
这样的坦然，这样的放心，哪里是寻常人等。
帝聿手上筋脉紧绷，白皙的手指骨节生出冰冷寒光。
明明他什么都未说，面上任何神色都未有，可他这般模样看着就是让人害怕。
帝久覃指节紧的已无知觉，他整个人麻木着，一点都未动。
他不敢动，他怕自已一动便会控制不住冲向斯见，杀了他。
四周气息静寂了，辽源兵土看着帝聿，想动却又不敢动。
不，不是不敢动，而是他们好似被什么给震慑住，他们无法动。
斯见说完刚刚的话不再说，他看着帝聿，就这般笑着。
笑着。
帝聿看着斯见，他的眸子里清晰的映着斯见的脸，包括斯见脸上的笑，甚至他眼中的神色。
那是肆意，张狂，挑衅。
杀了他。
不顾一切的杀了他。
唯有这样，才能解他心中的万丈怒火。
可……
黑暗一点点过去，黎明的亮光从远处升起。
天有了不一样的颜色，草木也开始活动。
帝聿长剑上的血不再流动，它开始凝固，似乎它随着时间停留在了某一刻。
风细微的吹来，送来阵阵凉意。
斯见闭上眼睛，享受着这股吹来的微风。
忽的！
斯见睁开眼睛，看帝聿身后。
一暗卫跪在帝聿身后，“王爷，有急报。”
这一声打破了这里的静寂，那压在静寂下的无数凛冽瞬间射出。
“啊——！”
把帝聿和斯见围成包围圈的辽源兵土尽数飞出去，摔在地上。
暗卫亦是。
斯见被这股极强的内力给震的气血喷涌，一口血瞬间吐出。
他面上的笑未有了。
帝聿手中长剑一划，冰凉的嗓音落在每一人耳里。
“好生看着十四王子。”
帝久覃捂着心口，身子弯着，看着前方斯见所在处。
斯见还在那躺着，但帝聿的身影却不见了。
皇叔……
“呃！”
一口血吐出，帝久覃咳嗽起来。
刚刚帝聿那一下，是他十成的功力。
天香酒楼，那间藏在暗处的厢房。
烛火明亮，光影重重。
之前未有一人的厢房内，此时有着不少人。
他们有的站在床前，有的站在门外，有的坐着。
不过，这里许多人，也就只有一人坐着。
“本王只是想知晓夜姑娘现下如何，你们不必这般模样。”
坐在凳子上的人看着站在床前的暗卫。
暗卫有七八人，把床挡的严严实实，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他很头疼，很无奈。
面对着他的话，暗卫依旧未有出声。
他们看着坐在凳子上的人，戒备警惕，毫不松懈。
“哎，本王不会伤害夜姑娘，你们大可放心。”
“如若你们不信本王，可命人带话给你们王爷，你们王爷一定会让本王看看夜姑娘。”
他见暗卫纹丝不动，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
“我是来帮你们王爷的，不是来陷害你们王爷的，你们……”
话未完，厢房门砰的一声打开。
第1862章
是真的未有法子了
厢房里的声音止住，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那打开的厢房门。
外面什么都未有，这门却无风自开。
不过，那坐在凳子上的人看见这一幕，转过头来。
他视线落在一人脸上，脸上出现笑，意料之中的笑。
砰！
厢房门关上，所有暗卫齐齐跪下，“王爷。”
他们身前站着一人，不是以往平日里的常服，而是还未解下的铠甲。
帝聿。
在门开的那一瞬，他出现在了此。
“退下。”
暗哑至极的嗓音，早已失了原有的音色，甚至全然变化。
这声音似不是现下这人的，而是别人的。
蓝临看着帝聿，他听见帝聿的声音，脸上的笑未有了。
“是！”
仅一息，厢房里的暗卫尽数消失。
不小的厢房内眨眼剩下两人，帝聿，蓝临。
“看来夜姑娘伤势不小。”
蓝临出声。
他嗓音不似之前轻松，听着极凝重。
帝聿未有出声，但他全身上下弥漫的寒气足够让蓝临知晓现下的情形。
“可否让我瞧瞧夜姑娘。”
“……”
厢房里气息沉下，似千年海底深处，静的让人不敢出声。
蓝临说完那句话便未再说，但他的眼眸一直看着帝聿，等着帝聿的回答。
帝聿看着蓝临，他唇闭着，脸上轮廓的在灯影下极暗。
明明光是亮的。
似过了许久，又好似只一会，帝聿转身，走向垂下的床幔。
蓝临看着帝聿，金色，耀眼的颜色，即便是在极昏暗的地方，这个颜色也能独自明亮。
可现下，这金色在这点亮烛火的厢房里，暗极了。
就连这金色上染上的鲜红血液也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