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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现在快到我生日了。”池雪焰在他怀里说,

    “不用带我去冒险,

    帮我切蛋糕就够了。”

    做事一丝不苟的贺桥应该能把蛋糕分得更漂亮,

    让每一朵奶油花都保持盛开的模样。

    “好。”

    “也不用再试着对我更好,

    现在已经很好了。”

    即使是尚未相爱的协议婚姻期间,贺桥对待他的方式也是无可挑剔的好。

    “好。”

    池雪焰又笑:“你是不是只会说这个字了?”

    “不是。”贺桥认真地回答了他的调侃,转而问道,“你冷吗?”

    “不冷。”池雪焰也认真地回答道,“但是我想回家了。”

    贺桥没有再说好。

    他松开了怀里的人,然后又紧紧地牵住池雪焰被风吹得微凉的手。

    回家路上,交缠的指间流动着热意,连冬天都褪色了。

    年二九夜。

    盛小月难得没有守在电视机前专心看八点档肥皂剧,而是时不时在窗边晃来晃去,张望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熟悉的轿车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她的眼睛蓦地亮起,连忙出门。

    黑色豪车在家门口停下,片刻后,司机继续将车驶入车库。

    被月光笼罩的两道身影看起来那样近。

    盛小月的视线越过冬季里仍有鲜花盛开的花园,看见衣角尽处相牵的手。

    结婚半年了,感情好像比之前更好。

    她不禁笑起来,立在灯光暖黄的门边,忙不迭地向并肩朝这里走来的两个人招手。

    贺桥的公司几天前就放假了,池雪焰的诊所一直到今晚下班后,才正式开始休春节假期。

    这还是两人婚后第一次回家同住。

    盛小月很早就让家里的佣人收拾好了贺桥的房间,放上全新的双人份生活用品,阳光将新洗过的床单被子晒得很温暖。

    为了纪念这个从一家四口变成了一家五口的特殊春节,她连早已备好的春联福字都没有让人贴上去,想等他们俩一起来贴。

    她想看小池贴春联的样子。

    可惜今天太晚,他又上了一天班,肯定累了,只能等明天。

    明天是除夕,无所事事的白天里,做这些琐事正好。

    池雪焰与贺桥进了门,先是被盛小月拉着问长问短,又跟已经休假在家的贺淮礼和贺霄简单寒暄。

    漂亮宽敞的房子里,一派平静幸福的景象。

    一家人都在身边的感觉,让盛小月一整晚都没收起过笑容。

    池雪焰说起刚才加班处理的一个小病人时,连那些略显陌生的牙科术语听上去也格外有趣。

    不过她依然很有分寸,在把两人送到贺桥的卧室之后,就笑盈盈地放他们自由了。

    “贺桥,你自己带小池逛逛哦,你的游戏房也打扫过了,小池爱不爱玩游戏?”

    她细心地叮嘱道:“要是饿了就去零食间,我买了好多好吃的,或者叫阿姨起来做。”

    “知道了,妈。”贺桥应声道,“。”

    池雪焰也同她说了。

    目送盛小月离开的时候,他想,或许他很快就不会再叫她小月阿姨了。

    在这样散发着暖意的屋子里,妈妈好像是一个更合适的称谓。

    与血缘无关,也与婚姻无关,他只是想和贺桥用一样的方式称呼这个很温柔的母亲。

    况且,池雪焰的亲爸妈已经乐呵呵地跑去国外看极光了。

    高中毕业那年,一家三口一起去看过极光,当时还是池雪焰临时起意的,结果现在他成了被丢下的电灯泡。

    不愧是在他幼年时代,笑眯眯地看着试图学会轻功的他努力扎了一年马步的夫妻俩。

    池雪焰看着眼前特意被盛小月布置得温馨浪漫,与婚房风格相近的卧室,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是他和贺桥第一次睡同一张床。

    虽然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但在婚房里,两人仍旧住在各自的房间。

    爱情总有步骤,不是接了吻就要即刻上床。

    他更喜欢在自然降临的气氛里做想做的事。

    因为爱情的每个阶段都很有趣。

    现在的池雪焰已经不再怀疑苏誉的这个说法。

    比如,明明没有真正亲密接触过的恋人,却因为表面上结婚半年的伴侣关系,所以要在长长的春节假期中一直同床共枕,或者悄悄分出一个人来睡沙发。

    他觉得很好玩。

    不知道贺桥又会怎么想。

    池雪焰望着身边人,尝试从他的表情里发现线索,但只看到贺桥的目光从深酒红的床上移开。

    看上去很平静的样子。

    “你要洗漱休息吗?还是四处看一看?”

    语气也颇为淡定。

    池雪焰随之转移了注意力:“你有专门的游戏房?”

    贺桥颔首道:“你要去看吗?”

    “要。”他先一步往卧室外走去,语气随意,“有好玩的游戏吗?”

    曾经的贺桥不知道他是牙医,也没有见过他工作的样子。

    而池雪焰也没有见过这个贺桥玩游戏的样子。

    他想看一看。

    贺桥落在他后面,伸手关灯与关门,灯光熄灭前,视线似乎下意识地掠过了床面。

    浓郁的深酒红被独自留在夜里。

    这张柔软舒适的大床在今晚,始终没有等来它心情各异的两个主人。

    因为池雪焰忽然发现,贺桥挑的游戏真的还蛮好玩的。

    他以前很少玩游戏,比起在虚拟世界里追逐快乐,他更喜欢在现实中去亲身体验,反正基本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但无论如何,现实中,他不可能在混乱的犯罪都市里与人刺激枪战,又在轰鸣的警笛声中疯狂逃避追捕。

    在等待主机加载游戏,读取存档的时间里,池雪焰环视着这间放满游戏光碟和周边的游戏房,问贺桥:“你玩游戏的技术怎么样?”

    他不常玩,所以操作水平肯定一般。

    贺桥倒是说过自己不爱玩游戏,但池雪焰总觉得,不爱玩不等于不会玩。

    贺桥果然回答道:“还可以。”

    他的话音刚落下,游戏加载完毕,超大屏电视上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一辆摔得七零八落的轿车,和从车里钻出来的游戏主角,正捂着流血的脑袋哀嚎。

    见状,池雪焰沉默了一秒钟,然后投过去一种饱含深意的目光。

    “……”贺桥顿了顿,试着回忆了一下,解释道,“是因为临时接了个电话,所以车才翻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这个游戏了。

    上一次玩,是在相亲结束那一晚,他仍住在这个家里,暂时没有找到合情合理的改变契机,所以只能每天保持着“贺桥”的爱好。

    他正心无波澜地玩游戏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池雪焰打来的电话。

    一时不察,屏幕上原本驾驶平稳的轿车便直直翻下了坡,空中翻滚三百六十度,掀起漫天尘烟。

    现在想来,在接到那个电话以后,掀起了漫天尘烟的地方,好像不只是游戏。

    池雪焰笑着点点头:“嗯,我信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完全相反的怀疑。

    贺桥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只好问他:“要比赛吗?”

    “比赛开车吗?”

    “开飞机。”他说,“有个专门的飞行模块,你应该会喜欢,而且我之前没有玩过。”

    所以是公平竞赛。

    当飞机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伴着极具临场感的游戏指导旁白,池雪焰想,贺桥很了解他,他的确喜欢这个模块。

    而贺桥刚才说的技术还可以,显然也太过谦虚。

    因为池雪焰不熟悉这类主机游戏的基本操作方式,所以让对方先玩第一遍。

    他看着贺桥用手柄操纵飞机,流畅地绕过一个个陌生的障碍物,顺利抵达终点降落时,明明感觉再简单不过。

    结果等看上去很好用的游戏手柄到了自己手里,出发不到十秒钟,飞机就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高楼,机毁人亡。

    他甚至比贺桥还多看了一遍飞行路线。

    池雪焰本来懒散的坐姿,霎时正经了许多,立刻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记录着本地数据的飞行排行榜上最初一片空白,只有贺桥刚留下的记录。

    后来终于出现池雪焰成功通过挑战后的记录。

    在此期间,贺桥并没有主动教他,只是耐心地守在旁边,看着他一次次尝试,回答他偶尔的提问。

    这个飞行模块里有许多不同的训练项目,还有难度可以选。

    渐渐沉浸其中找到乐趣的池雪焰,不再满足于最基础的难度,开始挑战更难的内容。

    当他每次打破自己留下的记录时,总是忍不住兴奋地往旁边看去。

    而始终坐在身边的人,也正笑着凝视他。

    夜晚就这样悄然流走。

    池雪焰习惯了工作后每天都很规律的早睡早起,不常熬夜,尽管今晚对这个游戏充满兴趣,但在长时间保持高度的注意力集中之后,疲惫和困倦来得更快。

    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浸在光怪陆离的梦里,他看见自由遥远的航迹云,高悬于触不可及的天空,只送来一阵轻风,拂过孤零零在人间等待的他。

    风来时,渺小的他似乎被看不见的温暖流水冲刷,又像是被一种熟悉的透明气息拥在怀中。

    漫长而熨帖的拥抱。

    当池雪焰从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真的倚在一个怀抱里。

    清晨灰蓝的天光充盈着整个房间,与朦胧隐约的日色一道映入眼帘的,是色彩明亮的游戏画面。

    前方的大屏幕仍然亮着,没有任何游戏音乐传出来,大概是被静了音。

    画面停留在飞行排行榜上。

    两条分秒数一模一样的飞行记录,并列在榜单第一。

    一条早一些,是池雪焰兴致高涨的时候留下的最好成绩。

    一条晚一些,那时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而留下后一条记录的人,现在也正睡着。

    池雪焰动作极轻地仰起脸,瞥见贺桥被日光浸润的侧脸,英挺的线条,还有空气中辗转漂浮的淡蓝颗粒,时间的尘埃。

    他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将自己揽在怀里的人,认真地看了很久。

    仿佛看到了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他俩玩的主机游戏参考了Rockstar

    Games开发的动作游戏《侠盗猎车手5》(GTA5),具体的游戏细节有出入。

    文里提到的电影音乐游戏等,如果没有在文中或作话里注明现实出处,就都是纯虚构的哦。

    第四十八章

    贺桥醒来时,

    天色依然泛着雾蒙蒙的灰,时候尚早。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忽然睡着的,通宵后的短暂睡眠反而令大脑更迟钝,

    少了平日里的清醒与冷静。

    略显茫然的目光中,有种真实柔软的清澈。

    池雪焰一直凝视着他,因而蓦地想起了婚礼后同居的第二天早晨,贺桥睡到中午才走出房间,那时坐在沙发里看书的他,

    莫名被这个眼神取悦了,将手中风格冷峻的侦探丢到了一边。

    此刻亦然。

    在等待身边人醒来的时间里,

    他想到了许多事。

    池雪焰本来想对贺桥提起,

    大屏幕上两条并列的飞行记录。

    因为他打游戏的技术好得超出了他的预料。

    至少,

    池雪焰觉得自己是没办法这么轻易做到的。

    他能在反复练习中取得更好更快的成绩,

    不断创下新的记录,却难以百分百复刻之前的某条飞行记录,

    连分秒数都完全一致。

    记录了全部本地数据的通关排行榜里,

    并没有显示出多次尝试的痕迹。

    在动作受限的前提下,贺桥只试了几次就做到了,

    丝毫没有惊动怀里睡着的人。

    睡醒后的他也依然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尽管身上应该已经感到了僵硬和酸痛。

    所以最后,

    池雪焰没有开口,而是主动从沙发上起身,顺便朝仍未回过神来的贺桥伸出手。

    游戏房里的榻榻米沙发很舒服,倚靠的怀抱也很温暖,

    但他更想去床上好好睡一觉。

    今天才刚开始,

    他不想在难熬的困倦中吃蛋糕与守岁。

    穿过淡蓝的晨曦,

    都没睡够的两个人总算回到空了一整晚的房间,

    倒头栽进深酒红的大床里。

    没有暧昧的精力和空闲,只有同时到来的沉沉睡眠。

    徜徉在香甜轻盈的美梦中,再次醒来时,已过正午。

    两人洗漱完毕下楼,候在餐厅里的阿姨立刻走进厨房忙碌,没人介意他们睡懒觉,盛小月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

    “你们俩打游戏居然一直打到了睡着。”她好像在认真考虑,“是不是该在游戏房里放张床?”

    贺淮礼的思路比她缜密:“还是在卧室里放个游戏机更合适。”

    “对哦,游戏房离你们俩的房间那么近,都这么懒,是不是一玩起来就不想动了?”

    贺桥显然不太想理会父母的调侃,毫不掩饰自己转移话题的意图,送上今天最标准的祝福:“除夕快乐。”

    池雪焰的眼眸里随之染上笑意,也学他说:“除夕快乐。”

    是他想象过的,平常而完美的除夕。

    从睡到自然醒开始。

    下一步却不是玩手机。

    早早备好的春联、福字与窗花放了满桌,今天终于等到集体回家过年的年轻人们来贴。

    吃过了盛小月特意叫阿姨做的长寿面,池雪焰与贺桥一起挑选春联,在偌大华美的屋子里寻找自己最喜欢的位置张贴。

    还有贺霄。

    今天盛小月不用手机拍照了,她让管家拿来专门的摄像机,从屋里往外拍三个正在窗前忙碌的人。

    她眼中最幸福的场景,要用最清晰的方式记录下来,未来再拿出来,是珍贵的家庭录影。

    这个角度,可以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见站在屋外的他们。

    阳光静静地洒满颜色张扬的发梢,池雪焰手里拿着胶带,正在指挥贺桥将福字贴到最中央的位置。

    一旁的贺霄拿着一副春联,没有动作,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个摇晃着的福字上面。

    手拿福字的贺桥在说话,玻璃隔音极佳,听不见交谈的声音。

    应该是在讲愉快的事。

    因为小池笑得很好看。

    站在家里的盛小月这样想,眉梢眼角因而漾开笑意。

    她决定为这个洋溢着幸福的长镜头加一些浪漫的元素,加一个能增添悠长韵味的空镜。

    所以她移动了相机,去拍玻璃窗外的冬日繁花,给它们一个灿烂静谧的特写。

    在盛小月移开视线的同时,屋外的贺霄却怔怔地望向了对屋外风景浑然不觉的她。

    那是一个很难用语言描述清楚的复杂眼神。

    池雪焰想,在遥远的故事里,从天堂忽然掉落到地狱的“贺桥”,应该也常常用这样的目光凝望着父母。

    凝望着对幸福表象下的深渊一无所知的家人。

    所以之前的贺桥说得很对,这的确是再公平不过的以牙还牙。

    也的确发生得很平静。

    叫人永生难忘的噩梦,常常在风轻云淡的好天气中到来。

    贺霄早已对弟弟这段时间在事业上的出色表现心生怀疑,但他们平日都忙于工作,少有见面的时候。

    在难得团聚的这一天,他用寻常的口吻关心此前个性简单的弟弟:“你最近变化很大。”

    贺霄以为会得到一个跟池雪焰有关的答案,因为那是贺桥人生中唯一的变数。

    语调中可能洋溢着单方面的迷恋与痴迷,抑或是被操纵却不自知的愚蠢,就像过去的许多年那样。

    可他听见一句语气平淡,甚至称得上漠然的回答。

    “因为我不是贺桥。”

    陌生的语气,陌生的句子,和陌生的含义。

    当贺霄仍在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时候,看见一言不发的池雪焰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着伸出手,帮贺桥扶正了微有偏移的大红色福字,确定了最合适的位置。

    接下来如惊雷乍响的叙述中,这个一举一动都恣肆随性的红发青年脸上,一直维持着浓郁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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