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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老叟闻言,眉头一挑:你这小女郎胆子倒大,不是你的功劳也敢冒领?

    不过误打误撞罢了,谈不上功劳。

    话音未落,一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

    只除了那榻上的人。

    我低着头,辛苦避让着对方犀利的凝视,却见那老叟上前端走了树皮水,蘸了点在嘴里,神情惊异:这是……

    无甚寻常,不过是柳树皮熬的水。

    我话音未落,两名侍从顿时七情上脸:你这毒妇!

    竟敢这般对待郎主!

    还待再说,却被他的主人喝止。

    杀砚,住口!

    那名叫杀砚的男子闻言闭嘴,只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我,那老叟见状,连忙伸手调停:哎,此法对症,女郎并无坏心。

    又转头瞧我:可你不过一小小女郎,是从何处知晓用蛆虫清创化痈,又用柳树皮祛风止痒的呢?

    我见他态度和蔼,便也据实以告:我外祖曾是良医,小时候见过几次。

    原来如此。

    老叟听得连连点头,转头便向那榻上的人叉手行礼:这位郎君,你这条腿之所以没齐膝烂掉,全拜这女郎悉心照料,伤处已经开始愈合,只需静养月余便可。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良久,一道嘶哑声音打破了沉静:杀墨,送扁鹊回去。

    是。

    名叫杀墨的男子闻言,便从怀中掏出一粒金珠,递到老叟面前:此为诊金,请。

    那老叟见他如此大方,颇有些受宠若惊:老朽虽然来了一趟,可伤都是女郎治的,委实不敢居功!

    说罢,又对着榻上人扬声道:这位郎君,若非这女郎及时为你清创,你即便断腿保命,亦可能死于血亏高热,她之所为,恩同再造,难以用金珠衡量啊!

    此去良久,余音绕梁。

    满室寂静中,那双碧眼轻轻眨了眨:杀砚,将那柳树汁端过来。

    杀砚闻言,连忙将那碗药汁凑到他唇边。

    对方当着我面,一饮而尽。

    似有示好之意。

    我不为所动,转身就走,没出门便被人喊住。

    你既是为了我好,为何不趁早说清?

    我说了,你就会信?

    ……

    我离去后,榻上人颇有些下不来台,一张破陶碗狠狠丢出去,撞在门边碎成了齑粉。

    第十八章

    翌日。

    我正在锅边搅着水引,忽然走来一人,往面前扑通便是一跪。

    这人唤作杀砚,昨日方破口大骂我毒妇,今日却莫名其妙地跪在我面前,一个彪然大汉,委屈得双拳捏紧:我不该辱骂女郎,故而诚心来向女郎赔罪。

    我拂去面前水雾,平平道:这恐怕,是你那主人的授意吧?

    他抬头看我,似乎微有惊异:是……啊不是,这的确发自我本心。

    算了吧。我摇摇头:你也不必谢我,我救你主人,只是不想做寡妇罢了。

    你们既然找来了,那便早点走吧,我这小院养不起许多人。

    那大汉见我舀着水引,连忙起身帮忙,我将一碗素汤端给他:拿去,这碗是给你主人的,不要拿错了。

    是……是……

    他两边眺了一眼,专看那堆得冒尖的汤碗,但最终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端着碗离去了。

    傍晚,一片透明暮霭遮住了月光,月色朦胧,将初夏的夜空衬得愈发高远。

    我和阿二两人坐在庭下,拌着椿酱喝水引,刚喝两口,便见那常闭的厢门忽然敞开。

    杀墨杀砚一边一个,搀着人出来了。

    只见中间人换了一身绉纱长衣,但仍能看出肩宽腿长,个子高挑,几乎胜我一头,两边鬈发垂在脸颊,竟独有一份刚柔并济的美感。

    眼看这人在桌边坐下,我和阿二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选择低头喝汤。

    长风鸣廊,月移影动。

    除了风声,院中一时只剩下喝面的窸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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