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宋令仪听着霍景云温柔的嗓音,嘴角泛出一丝冷笑。不知是她看向霍景云伤口时不可遏制的心疼起了作用,还是那两份没有送到的汤发挥了价值,霍景云竟然又打起和好的主意。
不过这也正常。
在霍景云眼中,她便如同话本子里得了失心疯的富家小姐,情爱大过天,愿意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奉献一切,哪怕受伤失望,只要看到一丝被爱的可能,便能吞下所有苦果,只求从头来过。
霍景云是那样的看不起她,所以尽管频生变故,也从未怀疑是她的手笔。
但,人总要为自己的傲慢和短视付出代价。
一如上辈子的她,和这辈子的霍景云。
宋令仪用力擦了擦眼睛,将双眼揉得通红才回头,哑声问:“不知邵大人可还有问题?”
邵霖的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转,很确定这两人有事情瞒着他,不过以他多年办案的经验判断,今天肯定不会有别的收获,于是道:“今日劳烦夫人了,之后若还有其他问题再来找夫人帮忙。”
……
“小姐,这是老爷派人送来的信。”
宋令仪拆开信封读信,信里的内容她早已知晓:霍家的商船翻了,十八万两投入,血本无归。
但这对霍家来说却是个新消息。
对需要静养的霍景云来说,更是个致命的消息。
她提笔另写了一封信,叫院里一个婆子誊写一遍后开心道:“走,咱们去找侯爷。”
宋令仪到霍景云养伤的院子时,正好碰上霍老夫人。
大约是得了交代,这次霍老夫人并没有故意找麻烦。
宋令仪也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给老夫人请安。”
这平和的一幕让霍景云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含笑道:“令仪,咱们一家人许久没有一起吃饭,中午你便留在这里吃饭吧。”
“侯爷,出事了……”
宋令仪故意停顿,吸引霍景云跟霍老夫人的注意力后才继续道:“我刚刚收到我爹的信,咱们的船出事了。”
“什么?”
霍景云心里激动,下意识想坐起来,结果牵连到伤口,疼得冷汗都出来了。
霍老夫人赶紧将人按住:“景云你先别急,听听信上怎么说。”
转过头看向宋令仪时,霍老夫人的耐烦明显藏不住:“什么事情大惊小怪,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既然对方有要求,宋令仪也不再藏着掖着:“信上说侯府的两艘船超重,恰好遇到风浪,船舱船只不堪重负,沉于海底,幸而救回大半船员……”
话没说完,忽然听崔嬷嬷慌忙喊:“老夫人!”
宋令仪怕忍不住当着霍家母子的面笑出来,一直低头看信,等听到崔嬷嬷惊呼后抬头看去,就见霍老夫人受不住打击晕倒了。
“崔嬷嬷,赶紧将老夫人扶到软塌上,我这就去叫大夫。”
宋令仪装作着急的模样疾步出门,催着下人去请大夫,然后在无人的角落偷笑好一阵,这才重新回来。
该说不说,霍老夫人真是命大,都被气晕几回也没中风,只是掐了掐人中就醒过来。
甚至在看到她进来之后,还有力气叫骂:“一样的船,一样的货物,走一样的路线,凭什么我霍家的两艘船沉了,你们宋家的船却没事?”
“肯定是你们宋家在其中使坏,分明是宋家的船出事,却故意来骗我们,将损失栽在我们头上,是不是这样?我告诉你,少做白日梦,你骗不过我!”
宋令仪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伤感的神情瞬间变得冷淡:“老夫人,当初是侯府坚持要跟我娘家做海上生意,赚了钱您笑呵呵的,赔了钱就往我娘家头上栽赃,这有点过分了吧?”
第38章
被抓
霍老夫人想着打了水漂的四十万两,已经全然失去理智:“就算出事的两艘船都是侯府的,那也是你们的责任!”
“我们什么都不懂,只是跟着你们跑,肯定是你们带的路有问题,这才遇上风暴,是你们的错,我们的损失都该由你们负责!”
宋令仪从袖袋里掏出另一封信拍在桌上,冷声道:“侯府的两艘船之所以会沉,都是老夫人您咎由自取!”
“简直一派胡言!我在京城,船在海上,船沉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霍老夫人被怒火吞噬,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若不是实力不允许,她恨不能扑过去手撕了宋令仪。
不同于霍老夫人怒容满面,宋令仪真正生气的时候反而很平静。
她展开刚拿出来的信:“老夫人觉得前两次跟我娘家做生意被坑了,宋家贪了霍家应得的利润,因此这次出发前安排了向家族叔随行,意在监督宋家人的一举一动。却不知向家族叔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想在霍家的商船里添一些货物,回来后自己倒卖赚钱。”
“可惜向族叔贪心过重,准备的货物超出船能负荷的最大重量,宋家的管事好劝歹劝,向族叔就是不肯放弃,甚至拿出老夫人的信逼着宋家管事妥协。”
“老夫人,其实回程途中遇的风浪并不大,但超重的船抗风险力低,侯府的两艘船轻易就被掀翻了。这是宋家管事寄来的信,上面将事故原因写得一清二楚!”
六艘商船一起出海,偏偏是侯府的两艘船出了问题,上辈子宋令仪仔细查了原因,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她看着呆若木鸡的霍老夫人,不放过任何一个捅刀子的机会:“老夫人,侯府的船虽然翻了,人却救回来大半,包括罪魁祸首向族叔也活生生的回来了,您若觉得我宋家骗人,大可问问他们。”
霍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一脸的不敢置信:“这、这,怎么会……”
霍景云看着宋令仪冷若冰霜的脸,恍惚发现自己似乎跟什么东西失之交臂。
他急道:“令仪,娘刚才只是太过着急才口不择言,她本意并非如此……”
宋令仪打断他的话:“侯爷,老夫人对我宋家的态度,通过跟船的向族叔便能看出一二,比起口不择言,我更愿意相信下意识说出口的才是真心话。”
“出海之前侯府曾跟我娘家签订文书,霍家租用宋家商船,以船上一成货物充作租赁费,若因侯府原因损坏船只,需得照价赔偿损失,稍后我会让我爹将造船成本送来。”
说罢她再不给霍景云说话的机会,转身便往外走。
出了院子,宋令仪神清气爽,最近闷在心里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青黛见主子心情不错,小声问:“小姐,您说侯爷跟老夫人会不会吵起来?”
宋令仪想着霍家母子唯利是图的德行,冷笑一声:“霍景云以为有机会跟我和好,却因为老夫人一通胡言乱让我翻脸。再加上老夫人横插一手,十八万打了水漂,你说能不吵吗?”
曾经霍景云总说老夫人一人拉拔四个孩子不容易,叫她多多忍让,不知道怒气上头的霍景云还记不记得这话,又能不能做到。
能做到,霍景云会憋出内伤,促使体内隐毒更快发作。
不能做到,霍景云跟霍老夫人母子反目,她也开心。
不过现在她却没有太多精力看戏,海船回来,她也该动起来了。
“青黛,安排个人在侯府附近逛一逛,再给邵大人透些消息,让他将京郊行刺案给破了。”
青黛点头如捣蒜,显然对此期待已久:“霍家对外造谣,让世人以为小姐恶毒,侯爷才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只要让人知道侯爷买凶杀害小姐,所有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青黛跑得比兔子都快,干活效率也很高,当天下午京兆衙门便动了起来,傍晚五十个衙差便顺着线索出城追踪……
“侯爷,出事了!京兆衙门从城外抓了个人回来,说是四月十六那天刺杀您和夫人的贼匪,名叫姚大。”
霍景云听到消息猛地坐起,后背的伤口终于还是不堪重负,彻底裂开,他却顾不得管。
当初他联系的人,确实是姚大!
如果真的坐实买凶之事,那么之前泼在宋家人身上的脏水只会成百上千倍的还回来,侯府很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后腰的疼痛让他冷静:“联系咱们安插在京兆衙门的人,让姚大闭嘴!给六皇子传信,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让他尽快来一趟侯府。”
翌日。
“小姐,刚才京兆衙门的衙差又上门了,我瞧着邵大人气势汹汹,跟上次来时可不一样!”
青黛一脸兴奋说着刚得到的消息:“您说邵大人是不是拿到侯爷买凶杀人的证据了?”
“事情是你一手安排,有没有证据你不清楚吗?”宋令仪并无半点兴奋,“邵大人使诈成功,骗得霍景云上钩,但是想要给霍景云定罪,怕是没那么容易。”
因为根本没有所谓的姚大。
青黛安排人在侯府附近徘徊,做出想要再次行刺的假象,引得衙门的人注意。
那人十分警惕,看到衙差就跑,守株待兔的邵霖立刻安排人去追,结果将人逼上悬崖,那人说被官府抓到也是个死,兴许还要被严刑拷打,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不过他在跳崖之前交代自己是受霍景云指使,结果霍景云那狗贼却不当人,光叫他们干活却不肯给钱,让官府一定将霍景云捉拿归案。
昨天邵霖大张旗鼓说已经将京郊行凶的贼匪姚大捉拿归案,宋令便猜出邵霖想要借机引幕后之人上钩。
她不知道邵霖引出了什么人,但目前看来,显然跟霍景云有些关系。
这倒是个进步。
毕竟上次季四财被灭口,霍景云不仅成功脱身,还斩下四皇子的左膀右臂。
“青黛,给我更衣,我也去瞧瞧热闹。”
既然已经抓到凶犯,她这个苦主肯定是要去关心一下案情的。
临出门前,宋令仪又叫人给皇后递请安的帖子。
如果霍景云真有买凶杀妻的嫌疑,她肯定是要进宫哭一哭的,能哭得皇后娘娘下旨和离就最好不过。
毕竟她现在已经有了十分合理的理由。
到了前院,宋令仪十分容易的见到了邵霖,和正在被问询的霍景云。
“霍夫人来得正好,那群贼匪是冲您而来,您也该了解案情。”
邵霖跟霍景云磨了两刻钟,连一个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于是决定拉着宋令仪入伙。
宋令仪要闹,方便他查案。
宋令仪不闹,方便他结案。
左右他都不亏。
宋令仪乐得配合:“听闻邵大人已经抓到了当天的凶徒,不知那凶徒可有交代是受谁指使?”
第39章
进宫
“昨晚有个小贼利用缩骨功越过牢房门,想要暗杀姚大,刚好被本官抓个正着。经过连夜审问,查到了霍侯的贴身小厮霍本忠的身上,因此本官便请了霍侯过来配合调查。”
邵霖的场面话说得很漂亮:“侯府的家生子中出了背主的人,侯爷夫人的安危都难得到保障,所以本官特请侯爷过来,看能不能找出霍本忠的同党。”
宋令仪听到这话后惊得从座位站起来,捏着帕子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霍本忠是侯府家生子,祖祖辈辈都在霍家,被收买的可能性极小,很有可能就是听了某人的吩咐行事。
宋令仪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扶着边几才能勉强站稳:“侯爷,本忠人如其名,除了您以外,说的话都不肯听,他怎么可能背主?”
她泪眼婆娑看着霍景云,按着心口质问:“那张字条不是栽赃,真的是你要杀我!为什么?我做了什么事情,竟让你如此恨我,恨到想让我去死!”
霍景云看着宋令仪伤心欲绝的模样,仿佛看到宋家正在挥着翅膀走远,赶紧解释:“令仪,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为何要买凶害你?而且最终受伤的人是我。”
这话刚落音,他就意识到说错话了。
果然,宋令仪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侯爷,英雄救美的招数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玩了,曾经我年幼无知,可如今我年过二十,并没有那么好骗。”
宋令仪挥开霍景云的手,转头看着邵霖,神色坚定道:“此事劳烦邵大人查个清楚明白,我在此先谢过大人恩情。”
邵霖的目的达到,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夫人客气,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我先告辞,不打扰大人办公。”宋令仪朝邵霖微微点头,转身便往外走。
霍景云想要将宋令仪叫住,邵霖却抢先一步开口:“霍侯,本官尚有一些事情没问清楚,再耽误侯爷片刻。”
霍景云被这话拦住,想着先应付了邵霖,再回去找宋令仪不迟。
反正从这段时间来看,宋令仪对他仍有情义,要想让她祸心转并不难。
倒是邵霖这块滚刀肉,比他想象中要更难缠……
宋令仪从霍景云房里出来后去了趟如意坊,通过掮客的手,将霍景云买凶杀妻的消息送给四皇子周怀辰,然后便等着看热闹。
周怀辰对霍景云恨得深沉,不到傍晚就将消息传开,连带着之前种种不利于霍景云的传言都被翻起来,吵吵嚷嚷,说什么的都有。
周怀辰睚眦必较,在民间传了消息不算,第二天早朝,霍景云被参了好几本。
宋令仪是在入宫的马车上听到消息,心说四皇子果然没让她失望。
如此一来,待会儿见到皇后就算哭得凶些,也是能理解的。
临到宫门口,她取出铜镜抹了些口脂,艳色口脂配上一夜未睡熬出来的浮肿眼眶和憔悴脸色,活脱脱就是个欲盖弥彰。
大约是她的模样有些惨,在请安过后,皇后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宋令仪闻言毫不犹豫地跪下:“求皇后娘娘帮帮妾身,让妾身谋条活路。”
皇后看向宫女:“赶紧将郡主扶起来。”
郡主!
这个称呼叫宋令看到希望的曙光,她顺着宫女的搀扶站起来,带着哭腔道:“谢皇后娘娘。”
皇后给宋令仪赐座,如同一个温柔和蔼的长辈般发问:“好好的怎么哭了?”
宋令仪未语泪先流:“皇后娘娘,德宁近日才知所嫁非人,甚至险些赔上性命,因此斗胆求皇后娘娘一道懿旨,准许德宁和离。”
皇后只叹息一声,并未询问缘由:“德宁,和离并非小事,京郊之事也尚未有确凿证据,你可想清楚了?”
宋令仪毫不犹豫的点头:“回娘娘,德宁已经想得很清楚。”
皇后娘娘思索片刻后开口,“你对熙和有救命之恩,本宫欠你一个人情,既然你系那个清楚了,那便依你……”
话刚开口,突然有个宫女进来禀告:“皇后娘娘,惠妃娘娘求见。”
宋令仪听到这话心口一紧。
惠妃,霍景云的姑姑,她来做什么?
皇后听到宫人禀告,对宋令仪道:“惠妃甚少在请安之外的时间来本宫这里,今日大约是为你而来。”
宋令仪抿着唇,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烦躁。
和离的机会就在眼前,惠妃又来横插一脚,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
她眼含期待看向皇后,希望皇后能给她和离懿旨后再召惠妃进来。
“先叫惠妃进来,看看她如何说。”
这话让宋令仪的希望破灭,惠妃很快走了进来。
宫中不缺美人,惠妃的容貌在后宫中并不算突出,但她恬静温柔的气质却是独一份,再加之略显苍白的脸色明显昭示着她的身体不好,因此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对她生出好感。
宋令仪曾经也很喜欢惠妃,源源不断给宫中送钱,一是不想让霍景云为难,第二则是想要并不怎么受宠的惠妃过得舒心一些。
但是当她知道惠妃长达十三年甚至更久的谋划,知道惠妃与世无争的面孔之下藏着狼子野心,便只觉得毛骨悚然,此时看到这虚伪的面孔后,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反之,惠妃看到宋令仪则十分惊喜,好像并不知道她在这里。
给皇后请安之后,惠妃欣喜道:“臣妾原本想求皇后娘娘恩典,允臣妾回娘家省亲,不想竟在此处遇上令仪。”
皇后见宋令仪神色淡淡,摆明了不想说话,便依例询问:“惠妃因何事回家省亲?”
惠妃听到这话,蓦的红了眼眶:“臣妾身子不争气,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后一直在宫里养病,怀安(六皇子)昨天才跟臣妾说了威远侯府最近发生的事情,正想着请嫂嫂跟令仪入宫说和,结果昨天傍晚,嫂嫂托怀安送了封信,信上竟说,说……”
惠妃结巴几下,而后转头看向宋令仪,惭愧道:“嫂嫂说景云跟令仪一直闹别扭,她便想做些事情撮合二人,在下人的劝说下,她找了几个人拦路打劫,原想着患难见真情,结果阴差阳错,不仅伤了景云,反而让两人误会更深。”
宋令仪听到这话竟没有太过失望,脑海里满是“果然如此”四个大字。
她一直都知道京郊的案子无法让霍景云获罪,只想趁着四皇子将水搅浑之时赶紧和离,如果能借此给霍景云埋下一些隐患就更好。
但是霍景云反应比她更快,也更狠心,知道随便一个替罪羊没办法说服众人,竟直接将霍老夫人抛了出来。
想必霍景云已经知道牢里的姚大是个假的,所以才用“撮合”“患难见真情”为借口。
倘若姚大还活着,手里有霍家买凶杀人的证据,霍景云那个大孝子定也不介意让霍老夫人背上杀人犯的罪名……
宋令仪暗暗呼了口气,稳住心神开口:“惠妃娘娘,若不是臣妇的仆妇会些拳脚功夫,今日臣妇不一定有命站在这里跟您说话,一桩命案查着查着变成了老夫人的撮合,这一点臣妇断然无法接受。当然,臣妇并非衙门之人,不想查明真相,只想远离危险,还请娘娘成全。”
第4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