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送秦满去了幼儿园，托兄弟顾郴的关系，秦淮放很快把律师约了出来。

 因为是临时邀约，律师发消息来说可能会迟点到。

 秦淮放回以‘没关系’，便把手机倒扣在咖啡馆的桌面上。

 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十来年了，外面景色倒没什么变化。

 那时的沈珂就总爱在街边桂花树下，等着他下班，冬季一起去吃碗热腾腾的馄饨，夏季便去隔壁的奶茶店买冰饮。

 他耽于回忆，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轻灵嗓音传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

 秦淮放诧异转过头，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许学姐？怎么是你？”

 来人是许晚年，和秦淮放同校，比她高一届。

 叫她一声学姐并不过分。

 对面许晚年坐下来，狡黠地一眨眼，“你忘了？我大学学的是法学专业。”

 秦淮放笑道：“没忘。只是惊讶顾郴跟我推荐的你，他都不事先跟我说一说。”

 “不怪他，是我叫他不说的。”

 看到对面男人投来的诧异目光，许晚年脸上带了点揶揄的笑意，“怕你避嫌，我不就少了个业务？”

 秦淮放道：“不会。”

 “你是不会，沈珂呢？”

 秦淮放嘴角笑意凝住，“她也不会……”

 他对上女人诧异的眸子，“我这次找你，是想咨询离婚的事。”

 人是健忘的动物，回首过往，多鲜辣的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但唯有一件事，许晚年记得清清楚楚。

 在追求秦淮放这事，她输给了沈珂。

 其实许晚年是挺骄傲的一人，源于家庭，源于她自身，从来都是一帆风顺，没栽过跟头。

 所以在最初遇上秦淮放，到后来决定追他，许晚年信心满满，运筹帷幄，如同旁观这场局的，高高在上的造物主。

 但半路杀出个沈珂。

 她不仅蹲点秦淮放的课程，甚至跟着秦淮放，到他所在的打印店打工。

 许晚年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秦淮放不耐烦地说：“你好好的一姑娘，不缺钱，干什么要来这里打工？”

 有一天，她去打印店复印资料，店里来了个拿着刀的男人。

 刀开了刃，明晃晃，破风都赫赫有声。

 他凶神恶煞地说着抢劫，把店里所有人都吓坏了，许晚年她自己也是，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只有沈珂，她第一时间就把秦淮放挡在了身后。

 这举动吸引了歹徒。

 歹徒冲她走过去。

 秦淮放却在这时一把将沈珂抱住，声音颤抖却又十分坚定：“我给你钱，你别伤她。不然，我跟你拼命。”

 从那之后，许晚年退出了秦淮放的圈子。

 她明白，不是自己技不如人，而是败给了真心。

 毕竟在那一瞬，自己想到的只有逃跑，而绝非秦淮放。

 这样的沈珂，这样的他们，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所以，即便告诉了秦淮放接下来的流程，许晚年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

 “真的决定好了吗？”

 语气里不掩的惋惜。

 秦淮放一震，垂下的睫毛在此刻轻轻颤抖起来。

 他忽而转过头，半晌，他指向窗外。

 许晚年顺着看过去，目光骤然紧缩。

 车水马龙，街道的那棵桂花树下，许晚年看见了沈珂正同一男人并肩走着。

 她似乎在和男人分享什么趣事，一边说，一边转头，整张脸都充满了狡黠。

 男人也好像被她说的内容吸引了，一边听，一边默默笑着。

 或许是说得太尽兴了，沈珂没注意脚下有道台阶，一下踩空，跌到了街道上。

 马路正常行驶的车猝不及防，眼看就要撞到沈珂。

 男人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不知道男人同沈珂在说什么，但看神色，应该是在骂。

 沈珂似乎也吓怕了，眼眶红了个透。

 然后，秦淮放就看着沈珂猛地扑进了男人怀里，嘴里絮絮叨叨。

 她在撒娇。

 她在冲那个男人撒娇。

 秦淮放才意识到这点，就见，沈珂抬起头，在那棵桂花树下，他们曾经数次流连的那颗树下，和男人接吻起来。

 秦淮放霎时握紧了杯子，只觉得有一把刀，狠狠插进了他的心脏，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看了聊天记录。

 他知道今天沈珂和那个男人会来这里。

 所以他才会把和律师见面定在这里。

 理智告诉他，他要在这里亲眼见证沈珂的出轨。

 把他心底那一丁点儿，对沈珂从前的情谊和不舍全都碾碎！

 可情感上，他仍抱有一丝妄想。

 沈珂不会带他来这里。

 这里是他们相爱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跟他告白，跟他接吻。

 下雪时，她在这里，把手伸进他的兜里，撒娇地说：“我手那么漂亮，你可得好好护着呢！”

 可妄想就是妄想，不切实际的想法怎么可能付诸现实呢。

 沈珂还是带男人来了这里。

 可为什么会是这里？

 怎么能是这里！

 沈珂！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为什么你要选这里！

 为什么！

 秦淮放呆呆坐着，神情麻木。

 对面的许晚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苍白无力地安慰道：“淮放，沈珂应该还是对你有感情的。”

 秦淮放当然知道沈珂对他还有感情。

 只是这感情，她尝了十多年，尝腻了。

 新鲜感褪去，从床前的月光，变成饭黏子，徒留一股馊了的味儿。

 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无关男女。

 不过，没关系，沈珂，你很快就不用腻了。

 你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