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泽宇第二天一早才回家。</p>他走到沈枝意身边，哑着嗓子开口。</p>
“给你买了花，满意了吧。”</p>
“你不要为难眠眠。”</p>
沈枝意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看着手里那捧马蹄莲，突然失了语。</p>
他曾说，马蹄莲的花语是圣洁虔诚。</p>
无论如何，她在他心里永远圣洁，他对她的爱永远虔诚。</p>
她安静看着他，泪流满面。</p>
他们走了好久的路才到这里的，怎么就舍得去牵别人的手呢？</p>
她想不通。</p>
高泽宇伸手想去拭她脸上的泪，还没有触到。</p>
眼前那只手却不受控制般突然落空。</p>
“哐当，啪嗒。”</p>
水晶吊灯从屋顶坠落，发出巨大声响，四周猛烈摇晃起来。</p>
她惊惶地意识到，地震了。</p>
一块墙板砸向沈枝意，那一瞬间，猛烈席卷的痛意让她丧失了所有思考能力。</p>
再度恢复意识，沈枝意已经被高泽宇安稳地挡在他的身下，隔绝掉所有危险。</p>
掉落的石块，墙砖毫不留情砸在高泽宇肩背。</p>
“咚。”</p>
“唔......”</p>
一声闷响带着一声属于高泽宇的闷哼。</p>
突然，久违的光亮透过眼皮刺痛双眼。</p>
高泽宇声嘶力竭的喊叫回荡在耳边。</p>
“别管我，救我的枝枝。”</p>
“我跟她血型吻合，抽我的血救她。”</p>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求你们让她活下去。”</p>
他拼尽全力把沈枝意从地上托起来，双手抑制不住颤抖着。</p>
就那么一瞬，沈枝意有些恍惚，好像彼此还在最相爱的十八岁。</p>
沈枝意被送到救援人员手中的时候，听见身旁人满是羡慕的语气。</p>
“她老公好爱她啊。”</p>
“我的天，用命保护她，我又相信爱情了。”</p>
他爱她吗？</p>
沈枝意躺在担架上，心口一阵又一阵痛意翻涌。</p>
一个人在豁出性命爱另一个人的时候，心里还装得下第三个人。</p>
这也算爱么？</p>
她想着，夫妻一场好歹平静过完这三十天，从此至死不见。</p>
她从始至终，求的不过是一个体面。</p>
可是她未曾想到，仅仅是一个体面也难于登天。</p>
从医院醒来时，沈枝意第一时间哀求医生不要把自己流产的事情告知高泽宇。</p>
余下的时间，她不想和他牵扯太多。</p>
砸在沈枝意腰上的砖块，砸伤了膀胱。</p>
旁的生命危险倒没有，只是这段时间会抑制不住漏尿。</p>
沈枝意从医生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身下一阵暖意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p>
随即，空气中弥漫出一股难言的味道，她被困在无处遁逃般的难堪中。</p>
沈枝意始终埋着头，避开一旁陪护高泽宇的视线。</p>
“你走吧，这里脏，找护工就行。”</p>
她清楚他有洁癖，更加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小便失禁的难堪场面。</p>
可是高泽宇没有理会她，看着她身下的尿渍微微皱了皱眉。</p>
随即为她收拾好身下湿漉漉的床褥。</p>
医生把高泽宇喊到一边叮嘱注意事项，来来回回折腾好久。</p>
沈枝意手边，他的电话屏幕亮了一次又一次。</p>
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眠眠。</p>
眠眠，多亲昵。</p>
沈枝意想，都到这一步了，没必要为难这对苦命鸳鸯做恶人。</p>
她嫌烦，指着桌面上手机唤高泽宇。</p>
“电话响了好几遍了，有急事就先去处理吧。”</p>
即便是内心百般思绪翻涌，表面上依旧是不悲不喜看不出一点情绪。</p>
高泽宇听她唤他，顺势举起手机打了几个字便放进口袋。</p>
一脸毫不在意的神色。</p>
“不相干的电话，没事。”</p>
他的意思是，顾眠眠的电话与她相比，仅仅是不相干。</p>
她几乎以为，先前目睹高泽宇的背叛，不过是自己出于缺乏安全感的幻想</p>
他们仍旧相爱，仍旧朝着同一个结局走。</p>
直到她打开朋友圈，看到顾眠眠的动态。</p>
祝愿枝意姐姐早日康复。</p>
第一张配图是沈枝意躺在满是尿渍床单上的照片。</p>
第二张配图，是高泽宇几分钟前和顾眠眠的聊天内容。</p>
“她被砸得大小便失禁了，挺麻烦。”</p>
“你要照顾好自己。”</p>
轰地一下，一团怒火难以遏制地从沈枝意胸中炸开。</p>
他往日说过的每一句誓言都变成利刃穿心，千刀万剐的疼。</p>
她的难堪，就这么被他出卖给顾眠眠，成为他关心旁人的切入点。</p>
甚至于被顾眠眠挂到了大庭广众之下羞辱。</p>
失望到最后，竟是相对无言。</p>
她深吸一口凉气，拼命压住胸口的痛意。</p>
然后，把那条朋友圈界面递到高泽宇面前。</p>
“让她删了朋友圈，给我道歉。”</p>
她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让压制住情绪，不至于在他面前彻底崩溃。</p>
可是高泽宇看完那条朋友圈，只是稍稍变了一下面色，语气里不带半分心虚歉疚。</p>
“枝枝，她只是关心你，你在敏感什么？”</p>
“你拥有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不肯放过她？”</p>
他在质问她，为什么不肯放过顾眠眠。到底是谁不肯放过谁？</p>
她看着高泽宇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突然很想要争一争。</p>
“高泽宇，你让她离开公司，这事我们就算了。”</p>
她一字一句开口，声音很轻很轻。</p>
她连孩子都失去了，作为惩罚高泽宇也应该失去些什么东西。</p>
可是得到了回应却是，不可能。</p>
“沈枝意，你不知道眠眠对公司多重要。”</p>
她看着高泽宇被踩着尾巴似的慌乱神色，怒极反笑。</p>
一个没上过大学的年轻女孩，外面一抓一大把。</p>
能有多重要？</p>
顾眠眠对公司的贡献能大过她沈枝意？</p>
当初，她从top大学毕业之后，成为了他面目全非的贤内助。</p>
公司合作，财务管理，甚至于合同审查通通都要经她的手。</p>
她曾提过在公司任职，却被高泽宇以没达到硕士学历婉拒。</p>
可他偏偏破例招了顾眠眠这个大学都没上过人进公司，偏偏破例留她在身边。</p>
她突然就懒得计较了，望着他愈加冷漠的眸色，笑着笑着笑出了泪。</p>
“高泽宇，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想起今天的这些会后悔吗？”</p>
胸膛里的痛意折磨得她快要疯掉。</p>
高泽宇只是避开了她的视线，没开口。</p>
幸好，她对答案也不太关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