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0015
片刻之后，顾洛进来帮她处理伤口。顾昭看着他，又想到前世他被自己牵累，断了脊骨受尽委屈的事情，不由眼眶发红，道：“二哥，对不起啊，是我不懂事，牵累了侯府……”顾洛一愣，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之后露出了和煦笑意：“傻丫头，胡说什么呢？你今天在王府的表现特别好，让二哥刮目相看！”“只不过，今日看宋姑娘那个样子，恐怕是包藏祸心。”“你和她住的近，往后可一定要多加留意，切莫着了她的道儿。我明日便去和母亲说，既然宋姑娘早就及笄了，便找个人家赶紧嫁出去吧，免得留在家里造幺蛾子。”前世他说这话时，顾昭为了维护宋婉晴和他翻了脸，后来再也不愿意跟着他学医，两人越来越生疏。直到他被凌迟处死，两人都没能再说上几句话。顾昭心里愧疚难当。这一次，她很听话的点了点头，“我听二哥的。”顾洛闻言不由露出一笑，包好伤口之后，道，“你身体本就虚弱，还要好生休养……王爷那边二哥替你盯着，你早些休息。”“二哥也早点睡。”顾昭看着他的背影离开，眼眶有些湿 润。顾洛一走，丫鬟月桂便走了进来。“姑娘，大夫人震怒，叫人把宋姑娘打了二十大板，关进祠堂了！”她长了一张鹅蛋脸，柳叶眉，在四个丫头当中，看起来最为柔美，脾气也相对好一些。但这一次还是被气坏了，道：“可真没想到，顾家养她好几年，姑娘你对她那么好，她居然恩将仇报，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顾昭打量着她，一双手微微颤抖。她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月桂了。前世，她一意孤行跑去百里外的围场上给三皇子通风报信，谁料却被人截杀，月桂为了保护她，替她挡剑而死。而随后端着燕窝进来的紫苏，也被柳氏推出去，给宋婉晴当了替罪羊，最后被赏了一丈红，活生生打死在她面前。她哭得一塌糊涂，最后还被柳氏训了一顿，说她堂堂一个侯府的小姐，怎么能为贱婢流眼泪？若是放在宫里，这样的奴婢便是随手打杀了，也是常有的事情。又说她这个样子，如何当得起母仪天下的重任？逐渐在柳氏的洗脑之下，她认为她们死得其所，没过多久，便把这事儿忘了，继续一心一意辅佐三皇子，保护宋婉晴和柳氏。直到最后顾家覆灭，三皇子和宋婉晴的嘴脸暴露出来，过往这一幕幕浮上心头，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此时再看眼前这两个水灵灵的丫头，顾昭只觉得一股热泪涌上眼眶。紫苏却以为她是在王府受了委屈，赶忙安慰道：“姑娘，你快睡吧，我们几个就在边上守着，你不要害怕……”顾昭张了张嘴，终只是点了点头。很多话在喉咙里滚了好几圈儿也没能说出口，毕竟只有她一个人是重生的，前世那些事情，也只能在她自己心里煎熬。最后也不知何时睡着的。又梦到了顾家覆灭，谢临渊被活生生打死的场景，最后眼前只剩下一片血色，宋婉晴指着地上的碎肉，笑得格外猖狂，“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父兄的血肉！”惊醒时，外面还下着雨。屋檐下传来松露的声音，“宋姑娘被打了板子关了禁闭，柳姨娘心疼得要死，一大早就缠着老爷，要把人放出来……”“可依大夫人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又岂是老爷劝说几句就能改变的？何况宋姑娘做出那样的事情，老爷还不知道怎么生气呢！”“柳姨娘也真是的，放着自己的亲闺女不管，整日给别人的女儿当娘！”“估摸着，一会儿又要来找咱们家姑娘了！”顾昭听着外面的说话声，逐渐从噩梦里回过神，想到了柳姨娘。按理说，柳姨娘是她亲娘。可奇怪的是，自打宋婉晴进入侯府之后，柳姨娘就借口她还有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疼爱，而宋婉晴失去双亲更加可怜，便把几乎所有的母爱都给了宋婉晴。之前，她住的是和大姐、大哥、二哥同等规格的韶华院。宋婉晴来了之后，柳姨娘为了安慰宋婉晴，就劝说她把韶华苑让给了宋婉晴，让她则搬到了还没有韶华苑一半儿大小，又偏僻的秋月阁。当时，大夫人很生气，把她叫去说：“你是侯府堂堂正正的二小姐，怎能把自己的院子让给一个外人？”她还顶撞大夫人，说：“宋姑娘不是外人，她是我表姐，也是我最亲的人。”大夫人差点没气死。可那时候她尚且年幼，又有柳姨娘整日在耳边吹风，这话自然是柳姨娘在她耳边念叨了无数次的结果。前世在柳姨娘的洗脑之下，她的确也是这么觉得的。可现在才发现，柳姨娘此举根本不正常！哪家的亲娘不疼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闺女，反倒对别人家的女儿掏心窝，又是关怀备至，又是帮着别人去抢亲闺女的婚事呢？这事儿往后闲下来，恐怕还得查一查。正想着，柳姨娘已经咋咋呼呼进了院子，“昭儿呢？昭儿醒来了没有，这都日上三竿了还睡着啊？”松露闻言生硬道：“柳姨娘可真会说笑，这大雨天的哪来的日上三竿？我们家姑娘昨夜熬得晚，还没醒来……”“你给我让开！”柳姨娘推开了松露，“哐当”推门进来。门口冷风倒灌，顾昭心里比身上还冷，扭头看向她，眼神便也凉了下来。门口的妇人年过四旬风韵犹存，身上满是绫罗绸缎，恨不得把所有的首饰都戴在头上，每样都十分华贵。可这些穿戴在她身上，却显得花枝招展，一颦一笑尽染风尘，看上去不像个侯府的妾室，更像个春楼花魁。她生得柳眉凤眼，眼尾上扬，尖尖的下巴像极了宋婉晴，偏生顾昭这个亲闺女却是个圆脸，又是杏眼粉腮，和她一点都不像。她还老开玩笑，说，“你看看晴儿，长得多像我这个姨娘啊，是继承了你外婆的美貌。倒是昭儿你，随了爹。”顾缙的确长得圆润。顾昭前世是从来不曾怀疑的。可现在却另有感悟。四目相对，顾昭心里沉沉浮浮，一双眼却幽若寒潭。柳姨娘大约是第一次见她这个表情，顿时脸上一僵。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很快便嚷嚷开了，“昭儿，你既然醒了，就赶紧去求求你大夫人吧！她把晴儿关起来了！”“那祠堂阴暗，又是供奉死人的地方，晴儿胆小，肯定吓都吓死了！大夫人还不让我们送吃的，再加上这场暴雨，昨晚又被那个蛇蝎女人下令打了三十大板……这又冷又疼又饿又怕的，万一有个好歹……”顾昭看着她一张红唇一开一合，突然开口打断了她，“我昏睡七日，也没见姨娘来看望过几次，我被人刺了一剑，姨娘也没问过我的伤怎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姐才是你亲生的呢！”柳姨娘猛地一窒。但到底心思不在她身上，也没琢磨顾昭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很快便像往常一样露出轻描淡写又市侩的笑：“那你不是有你母亲和你父亲他们吗，再说全家人都疼你，不像是晴儿她就只有我这个姨娘一人……”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逐渐僵住，一点点变成了心虚。因为她发现，顾昭没像是以前一样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嚷嚷着让她别吵，她去求就是了。而是，正在用一种暗沉、死寂、充满寒意的眼神盯着她，让她无所遁形。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最后，眼神一闪四处乱瞄：“你不想去就算了，好生养着吧，啊……”说着，转身急匆匆离开了房间，心下却一阵狐疑：“该死的，这小蹄子看人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可怕了？”真真是见了鬼！顾昭琢磨着她刚刚那个表情，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门外又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人没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昭儿怎么样了？”顾昭眼眶一热，朝着门口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