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介意我喝点酒吗？”林笙问。</p>徐写意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脑袋横着摇了摇。</p>
惹得林笙眉间淡淡舒展，笑了下。</p>
其实徐写意也没有这么“乖”，她也叛逆，只是在“长辈”面前肯定是要收敛很多。</p>
汤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p>
徐写意拄着筷子，看见对面的男人仰头喝酒，下颚线瘦削分明，胡须剃得很干净，仔细看才能看见一点印子。很清洁。</p>
关于男人的“品位”什么的，对现在的她来说欣赏起来还困难。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干净”、“整洁”。</p>
徐写意看着林笙喝水时细致而文气的动作，终于和童年记忆里的清隽少年有一点重合，心里稍稍有了些把握。</p>
“林哥哥，每台手术都必须签那个责任书吗？”</p>
林笙放下杯子，“嗯。”</p>
徐写意放下筷子，忐忑小心地问：“那…能不能帮我破次例？”</p>
林笙一点也不意外她提起，事实上，他已经等很久了。看对面女孩儿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也直接问：“你想我怎么破例？”</p>
徐写意眼神闪躲了下：“就是，不签那个责任书可以吗。你就帮我悄悄做，好不好？”</p>
“不好。”他几乎没犹豫。</p>
“啊？”徐写意忍不住失望，“都不考虑下再答复吗，林哥哥。”</p>
好歹我在请你吃饭呢……</p>
“这是原则问题，写意。”林笙看着她，“医生的手术刀，不是可以随便动的。”</p>
“林哥哥，我有一万多块钱，我全部给你。”</p>
徐写意不死心，赶在林笙开口前她又补充：“或、或者我给你打个欠条！我知道一万多对你来说可能真的很少，我过两个月就去打暑假工，你觉得多少合适，我分期付给你。”</p>
听到这，林笙有点哭笑不得。修长的手指闲暇地轻轻拨弄酒杯，看向对面。</p>
他是多无聊，才在这儿陪个思想天马行空的女孩儿聊天？</p>
她简直像一只，无意闯入成年人世界的小动物。</p>
用最简单直接的思维，跟他商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可能”、她却满抱希望的事。</p>
林笙想着，要怎么跟徐写意讲。半大不大的孩子，还在读书，十有八九恋爱都没谈过，有些话…真不好提。</p>
林笙寻思着，甚至冒出过是不是找个女人跟她讲讲、开开窍的念头。</p>
但转念一想，两人也不是特别亲近的关系，没有那个必要。</p>
算了。</p>
林笙没说话，徐写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争取：“林哥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而且我保证讲信用。”</p>
两人中间的汤锅冒着白气，头顶灯光柔和。</p>
林笙看她竖起三根指保证的模样没忍得住笑，徐写意被他的笑容弄得有点懵。过了会儿，在她希冀的目光里，林笙才稍微随和地说：“那可不行。”</p>
徐写意顿时气馁：“为什么啊。”</p>
他俯视她沮丧脸蛋，嘴角上扬，本来欲脱口的严肃说辞变成柔和的话语：“因为，哥哥不喜欢人赊账。”</p>
没戏了。</p>
徐写意觉得。</p>
因为这顿饭林笙都没要她请客。</p>
她甚至都不知道林笙是什么时候把账结了的。</p>
他天衣无缝，没给她一点卖人情的机会。她想请他吃饭，结果到头来变成他请她。人情没卖成，反而欠了个人情。</p>
唉…</p>
大人办事，一定要这么狠吗？</p>
徐写意简直欲哭无泪。</p>
林笙送徐写意回家，路上少女一语不发，一副搞砸了事情的沮丧模样。</p>
他摇头叹息她的死脑筋，又偶尔地忍不住嘴角上扬。</p>
黑色保时捷驶到旧居民楼下，徐写意背上书包下车：“谢谢林哥哥。这两次给您添麻烦了。”</p>
林笙从车窗跟她说话：“没事，回去别想太多，好好学习。”</p>
“嗯。”</p>
徐写意闷闷地转身往单元楼走。</p>
林笙手指随意地慢慢敲着方向盘，看了一会儿徐写意的背影。那肉眼可见的失落。</p>
“你等等。”</p>
听见这话徐写意扬起希望转身，眼睛发亮。</p>
一把伞从车窗被递出来。</p>
“伞不要了？”</p>
“……”原来是伞。</p>
徐写意脸上的希冀迅速垮塌，小跑回来时单手按住背上的书包，接过雨伞后还是礼貌地点头道谢：“谢谢林哥哥。”</p>
“嗯。”</p>
“那，我上楼了，再见。”</p>
林笙扬扬手，表示再见。</p>
单元楼和车之间还有条十几米距离的小径。徐写意走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匆匆说：“林哥哥你先等等我，我马上下来！”</p>
林笙刚把车调完头打算走，想问什么事，结果女孩儿一股脑跑进楼里消失了。</p>
他看看腕表。</p>
跟楚越飞约的时间就快到了。</p>
结果徐写意上去很久没下来，林笙等得有些失去耐心，干脆熄了火下车，抽了支烟。</p>
徐写意急匆匆跑下楼，远远看见路灯下抽烟的青年。他靠坐在引擎盖上，个子那么高，背影挺拔得像一颗悬崖岩石上的松。</p>
二十七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华。</p>
英俊，年轻，也有钱和能力，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有本事去追求了。林笙就是这样的。</p>
“林哥哥。”</p>
听见声音，林笙回头。</p>
徐写意跑得脸蛋红扑扑，拿起他手塞了一包用透明塑料袋装整齐的东西给他，“空腹喝酒很伤胃的。”</p>
她亮着眼睛，指了指药：“护胃的药。吃的时候要用热水哦，四五十度的那种。胃不好要少喝凉水。”</p>
林笙一怔，烟慢慢从唇齿逸出。</p>
他目光瞥见徐写意书包拉链上挂着的毛绒兔子，正跟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地晃。</p>
“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p>
徐写意抿嘴笑，答非所问，“林哥哥，你不爱吃羊肉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看你一晚上都没动两筷子，就顾着喝酒了。”</p>
--</p>
林笙从小区出来接近22点。回去的路查得严，他把车停在路边，等代驾。</p>
雨后的马路湿润而安静。</p>
他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码表的指针时而晃动。他看一眼旁边的座位，上面放着用透明塑料袋整理好几盒药。</p>
眼神微微一深。</p>
短暂的思量后，他拿了蓝牙耳机摁到耳朵里，解锁了手机屏幕，点开最近联系人。那串，没有存姓名的手机号码…</p>
这个周末父母不在，徐写意洗完澡出来，又坐在母亲的梳妆台前用电吹风吹干了头发，然后去拿在充电的手机。</p>
屏幕竟然显示有一通未接来电，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是她洗澡的时候打来的。</p>
“林笙”。</p>
她吓一跳，心里擂着小鼓，一瞬间闪过各种猜测。</p>
林哥哥不是已经拒绝了吗？</p>
这次打来……</p>
做了会儿心理准备，徐写意才点了拨通。</p>
-</p>
林笙还以为楚越飞大晚上约他干什么，原来是“双边会晤”。</p>
他和楚越飞虽然姓氏不同，但在爷爷辈是却是亲戚。少时他跟爷奶住在大院，与楚越飞一起长大。</p>
今晚两家的长辈一时兴起晚上拜访，让小辈陪着。</p>
客厅茶香弥漫，人语切切。</p>
两个老爷子聊着他们在部队的过往，说着说着又提到了林笙小时候胖揍楚越飞的事。</p>
“阿笙真是越长越儒雅了。”楚老爷子说，“我还记得他小时候在大院，打架似乎还挺厉害？”</p>
楚越飞插嘴：“爷爷，我小时候就跟您说了林笙大魔王，欺负我，你们都不信。”</p>
楚老爷子看一眼自己孙子，声音略显苍老，“好意思说。阿笙每回考试都拿优秀，你再看看你自己，我能信吗？”他皱皮的双手拄在拐杖上，斜眼瞧去，“再说，阿笙会欺负你？”</p>
楚越飞笑。</p>
“唉，老楚，你这样可不好，小飞这孩子挺优秀的。”林振国虽然一脸老年斑，但威姿不减，说着看眼一表人才的林笙，嘴上谦逊，心里却很高兴。</p>
楚越飞凑过来，小声问林笙，“说真的，阿笙，你小时候打架怎么那么狠？我都打不过你。你打架回家不挨揍？”</p>
林笙笑着斜一眼他：“挨。但打输了，挨得更惨。”</p>
楚越飞一听，盯着林老爷子直在心里说真狠。老司令就是老司令，治家也是钢铁纪律。</p>
林家的家教很严格，林笙性格是偏斯文的，硬是被逼成了他们一帮孩子的头儿，到现在发小见面，很多人还喊他“笙哥”。</p>
“温柔”林笙会，但不是所有时候。楚越飞应该是为数不多，了解林笙个性的人。</p>
林笙正听着老人们说话，蓦地手机就响起来。</p>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跟长辈说了一声，去阳台接听电话。</p>
楚越飞意味深长，低声自语：“这说什么秘密呢，还避着人。”</p>
“对不起啊林哥哥，我刚没听见电话。”</p>
雨傍晚就停了，林笙从阳台看见天空的一轮毛月亮：“没关系，没有急事。”</p>
徐写意坐在床边听林笙的电话，虽然看不见人，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拘束，坐姿放得规矩：“林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p>
她小小期待着，又不敢真的奢望。</p>
阳台的栏杆挂着一串水滴，林笙背靠上去，衬衣沾湿透出些肉。色，他察觉后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管。</p>
“写意。”他对着电话里，“你想不想跟我做个约定？”</p>
有、有希望？！徐写意暗暗激动，连声音都有点抖：“嗯，您说。”</p>
考虑到徐写意的年龄，林笙斟酌了措辞，笑了下：“等你上了大学，或者以后谈了恋爱，如果还没改变主意的话再来找我，我不收钱，给你做最好的手术。”</p>
他稍微停顿。“到你满意为止。”</p>
徐写意捧着手机站起来，“真的？”</p>
“嗯。”</p>
徐写意正在消化这天大的好消息，然后又听电话里林笙说，“但是有个前提，你不能在去找除了我之外的别人。能答应吗？”</p>
半大不大的孩子，说懂事有一点长大了，说不是懂事又特别单纯。</p>
林笙想着，这样就免得她乱找人，被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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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p>
徐写意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林笙跟她的约定，兴奋得睡不着觉。</p>
“等你上大学，‘或者’谈了恋爱，林哥哥说的……是‘或者’！”</p>
语文老师说，或，和或者，就是二选一。</p>
她双手托腮，未经烫染的长发乌黑柔亮，披在背上。</p>
所以，她是不是该赶紧、赶紧、赶紧地找个男生，谈恋爱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