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梁承宇也清楚地听到了徐澄宁的评语，眼中闪过不甘，道：“既然方默那个废物能去，那我们也能去。”</p>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得自己会比方默弱，方默花了多少年才筑基，他们又花了多少年？而他们手中有周师兄提供的剑，只会更强。</p>
梁承宇一边抵挡剑意，一边跃跃欲试往前道：“周师兄，我们去追上他们。”</p>
既然来到这里，自然不是为了待在最安全的外围，而是为了在与剑意的战斗中领悟本宗剑法。</p>
周庭轩想了想，那个位置自己也不是没到过，护住六人并不是什么难事。</p>
他衡量了一下这几个人的实力，也觉得他们既然后来居上筑了基，不会比方默弱。</p>
便点了点头，嘱咐道：“好，循序渐进地过去，保持好自己的气息和节奏，不要冒进。”</p>
周庭轩在修炼的事情上，还是比较靠谱的，他摇头笑了笑，道：“我可不会像你这样急功近利。”</p>
如果仔细看两边的山崖下，还能看到已经风化的累累白骨，因为不小心、不谨慎死在这里的人不在少数。</p>
剑谷中带着沙石的罡风吹得脸生疼，顶住罡风越往里走，就越需要分心来稳住身形，但剑意中所含的剑道法则也越来越多。</p>
梁承宇终于堪堪追上了方默的脚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执着剑越发兴奋，道：“这才像话。”</p>
周庭轩提剑替几个稍弱的弟子挡掉几道致命的剑意，道：“就在这里吧，你们悟透了再走。”</p>
当然，如果方默在这里受了什么伤，以至于参加不了试剑谷大比，他可管不了。</p>
方默就在前方不远处，梁承宇道：“方师兄，怎么不继续往前跑了啊？是想与我们切磋一二？”</p>
梁承宇挡开向自己袭来的剑意，甚至还有余力活学活用，用出刚刚悟到的剑意，直接一剑向前方的方默挥去，道：“哦，原来第二十七式是这么用的。”</p>
但这道剑气的插入，瞬间就打乱了方默的节奏，方默踉跄了两步，防御出现破绽，无孔不入的剑意就在他的身上增添了几道伤口。</p>
梁承宇摇摇头，叹道：“三师姐，你看好的人，也不过如此嘛……”</p>
但好在方默足够熟练，在两息之内就稳住了身形，不过他现在还没有熟练控制剑意，手里又没有剑，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p>
接踵而至的是张书雪：“第七式！”</p>
方默更加狼狈了，他的神色也有几分动摇，师弟师妹的天赋和悟性果然要比自己高得多，竟然这么快就悟透了剑意。</p>
“三师姐，你怎么不救方师兄啊……”</p>
“哦，咱们忘了，三师姐现在只有炼气，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估计自身难保啊……”</p>
“不是，应该是瞎了聋了，看不见也听不见吧。”</p>
六人一人一剑，不仅扰乱了方默悟剑，还练习了对剑意的掌控，众人此时竟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感觉。</p>
而方默终是难以支撑地跌倒了，立刻被瞬息不停的剑意伤了一身的血。</p>
这种地方，一旦倒下，很可能就是被万剑加身。</p>
但方默却并没有自乱阵脚。</p>
他耳朵里是徐澄宁的传音：“虽然剑谷需要护道人，就是为了替你们抵挡无法抵挡的伤害，但真正的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p>
“所以在你倒下的时刻，你要努力规避致命的伤害，付出最小的代价，爬起来。”</p>
也好在他对这些剑法足够熟悉，才在万千剑影中规避掉致命伤害，血和着汗滴落在地面的黄土里，方默顶着一身伤，还是咬牙爬了起来。</p>
但他心下却开始慌乱，怎么办？自己本就不如师弟师妹们，如今一个人怎么可能赢过他们六个？</p>
徐澄宁“看见”方默犹疑的神色，叹道：“你想的太多了，再继续往前试试。”</p>
飞舞的剑意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也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后面还有六位师弟师妹在追逐，方默一时不明白徐澄宁在说什么，却不假思索地选择听从。</p>
他往剑谷更深处前进。</p>
梁承宇正在兴头上，看见方默转头往深处去了，顿时道：“他竟然当缩头乌龟跑了！我们追上去！”</p>
“站住。”周庭轩的眉头却跳了跳，自己金丹的实力到那个位置还算轻松，但是一个炼气，是怎么敢带着一个筑基再往里去的？</p>
那个位置，连自己都无法保证这六个弟子不受伤。</p>
张书雪疑惑地看着前方的方默，又看了看周庭轩，道：“周师兄……是不是因为您需要护我们六个，所以不是很方便？”</p>
周庭轩冷冷睨她一眼，都快被气笑了，到底会不会说话？</p>
于是，周庭轩道：“那就继续往前。”既然受点伤不算什么的话，六个人，他还是护得住的。</p>
于是六位弟子也挥洒着鲜血，向方默逼近着。</p>
虽然皮外伤很快就能恢复，但梁承宇总算是感到了吃力，他的额角沁出了一丝细汗，这些剑意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了，竟然没办法继续推进了……</p>
他看着脚下黄土中，刚刚方默留下的血渍，怔了怔。</p>
方默刚刚……明明是手无寸铁站在这里的，甚至还抵挡了他们六个挥来的剑气。可为什么自己……到了这里就无法寸进一步？</p>
前方，徐澄宁对方默道：“就在这里停下吧。”</p>
方默这才骤然停下脚步，这里的剑已经快到他无法思考、无法犹豫了，所有杂念都被摈除，他剩下的只有战斗本能。</p>
“喂！”梁承宇见方默停下，对着他的背影挥出一剑。</p>
但此时的方默，根本分不清这是来自剑谷的剑意，还是来自梁承宇的剑气了，他要应对的剑意有千万道，又怎么会在乎多不多这一道？他甚至觉得，来自背后的这一道有些弱。</p>
梁承宇微微诧异地睁大了眼，竟然……挡下来了？怎么可能？</p>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对张书雪等人道，“动手。”</p>
几人纷纷提剑向方默攻去。</p>
但方默已经心无旁骛地沉浸在了剑的世界，周围所有的剑意都是那么熟悉，操纵一道挡住另一道，驱使一道回击另一道。</p>
竟是一一回敬了回去。立刻就让后方六人陷入了混乱。</p>
方默意外地怔了怔。</p>
徐澄宁说：“只要你能够掌控，剑谷的一切都将是你的剑。”</p>
梁承宇的脸上被方默的“剑气”划出一道血痕，他面露恨色道：“你们在这里都比不过他的话，试剑台大比你们准备拿什么赢？！”</p>
一时间众人的攻击更盛。</p>
竟有了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p>
曾经拼尽全力为六个人挡下一切，用性命护他们离开剑谷的人，怎么可能是弱者？</p>
周庭轩替六人挡掉周围的一些剑意，心中有些烦躁。这里可是剑谷，场面继续这样混乱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p>
他现在才发现，这些人，天赋有一点，但不多，剑法又没有方默纯熟，给他们当保姆确实挺累的。</p>
眼见六人被剑气伤得衣衫褴褛，周庭轩道：“行了，到此为止。”</p>
梁承宇咬牙紧紧盯着方默：“不行，我……”</p>
徐澄宁竟意外地赞同了周庭轩的话：“确实，到此为止吧。”</p>
她头也不回的用拟音道：“劝你们不要再跟过来了。”</p>
看着徐澄宁继续前行，周庭轩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妙，徐澄宁是彻底疯了吗？她竟然带着方默如此深入？！</p>
梁承宇试图继续往前，但四面八方袭来的剑意，就像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般，把他困在了这里。</p>
梁承宇无法理解，自己明明已经后来居上，同样是筑基，自己甚至比方默高了一个小境界，为什么在这剑谷之中他却追不上方默？</p>
不！他一定要追过去，他说：“走！我们得追上他！”</p>
说着，众人齐齐往前追了两步。</p>
周庭轩：“……”</p>
一群蠢货！他喝道：“退回来！”</p>
但为时已晚。</p>
方才本就已经到达他们所能抵抗的极限，而往前一步，剑意快上一分，他们再无法抵挡。</p>
本来退回来尚可挽救一二，可是他们呼吸一乱、节奏一乱，便是破绽百出。</p>
这里的剑意瞬息万变，只要节奏一乱，便会应接不暇，一步错步步错。</p>
他们左支右绌，挡住左边的剑、右边的剑又来了，慌乱中根本想不起用哪一招哪一式应对，更别说找回自己的节奏了。</p>
为什么？为什么方默刚刚在这里能轻而易举地爬起来，为什么他们不可以？</p>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一招应该用哪一招去接？</p>
几乎是几息之间，他们身上就多了无数道伤痕，他们一边勉力护住要害，一边求助道：“周师兄！救我！”</p>
周庭轩一边替他们抵挡剑意，一边道：“不要乱！给我退！”</p>
同样的位置，才显现出真正的差距。剑意，才是实力真正的试金石。</p>
他总算是理解，为什么徐澄宁只愿意带方默进谷了，这些人不仅不自量力，还能狂妄自大到听不进劝告。</p>
纵然他是金丹，也不可能拦住七人份的剑意攻击。</p>
他们六人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杀招，将他们困在了原地，一丝一毫都退不了：“周师兄，退不了啊……”</p>
周庭轩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跟他们多说无益，直接道：“今天就算你们自断一臂也得给我退！”</p>
在这里，绝对不能乱，一旦乱了，付出血的代价也得找回节奏。</p>
众人却还在惊叫：“周师兄，你说了要护我们周全的！”大家只是筑基，断臂之后也不能再生，重伤也是会死，没有人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p>
但剑意却不会给他们犹豫的机会。</p>
最弱者惨叫一声，最先倒下，一倒下，就再也爬不起来。</p>
周庭轩闪身过去，为他挡住杀招，喝道：“起来！”</p>
但此人却不是方默，他只顾在剑锋中惨叫，根本爬不起来。</p>
而周庭轩为他挡了剑，其他人的缺口就又大了，纷纷呼唤道：“周师兄，这边啊！啊！！！救命！”</p>
“周师兄，先别管他了！”</p>
惨叫声一时不绝于耳，恐惧让他们的招式愈发凌乱，体力也在随着鲜血流逝。</p>
眼见周庭轩很可能救不了他们，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们不禁开始呼唤不远处看起来游刃有余的徐澄宁。</p>
“徐师姐！救命！”</p>
“求求你救救我们！”</p>
“只要你过来帮周师兄一把，补上缺口，大家就可以一起出去了！”</p>
“师姐！求求你快过来啊！王师弟马上就快不行了！”</p>
但即使徐澄宁就在前方，却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的指点方默，仿佛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p>
众人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绝望，徐澄宁五感尽失，有没有可能根本听不见、看不见他们在身后惨死？</p>
她甚至，连一丝血腥味也不会闻到。</p>
这段距离，近在咫尺，却如天堑。</p>
……</p>
来到更深处，方默就进入了一种极其玄奥的状态，他觉得他的呼吸、他的动作、周围呼啸的风，都是流动的剑意。</p>
沉浸在剑意中，方默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有什么声音，分出一丝心神，道：“师姐……”</p>
徐澄宁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面色平静，微微笑道：“怎么了？不要分神，保持住你现在的状态。”</p>
方默立刻点点头：“是！师姐！”</p>
剑气磅礴，人在万丈深谷之下更显渺小，劲风中自然的伟力、仙师的剑意在这里一齐迸发。</p>
而惨叫声在深谷中不停回响。</p>
直到一切声音落尽，方默才缓缓睁开了眼，他忽然觉得，曾经的学过的剑法，都在此刻融会贯通。</p>
一切明澈之后，他的境界突然攀升，竟是从筑基初期提升到了筑基中期。</p>
他转过身，准备再度迎着剑意出谷，却发现身后已是一片鲜血淋漓。</p>
他看着地上的五具尸体，面露惊骇：“师、师姐……”</p>
他想过自己不再懦弱，在试剑台上与他们再战一场，却没想到，他们就这么突然间死去了？！</p>
徐澄宁轻轻叹了一声，道：“可惜，通行这里的诀窍是勤奋，而不是上天赐予的天赋。”</p>
不是在这里突然领悟了几道剑意，而是照月台上数千个日夜挥剑千万遍。</p>
剑就是剑，剑之一道上，没有捷径可以走。</p>
“真的，只有你有资格。”</p>
徐澄宁发现，方默满身见骨的伤痕在剑谷死不瞑目的惨状，终于从自己脑海中消失了。</p>
命运开始恢复正轨，徐澄宁看着自己未曾沾染鲜血的双手，只觉得重新开始拥有了力量。</p>
伴随着这五人的死去，她的境界立刻冲破了阻滞，从炼气恢复到了筑基。</p>
方默只觉得谷中气息突然发生了变化，他看着徐澄宁，发现三师姐更加深邃而神秘了，而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看透过三师姐在想什么。</p>
如今，师姐用如此直观的画面、如此宏阔的剑谷，给他上了最深刻的一课。</p>
他想，他永远不会再妄自菲薄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