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翩翩公子
第七章翩翩公子</p>行至一条小酒巷中，我往后探了探，没见国师夏辰追上来，才舒了一口气。我转头看石大壮，他显然比我更怕一些，一口气叹得老长。</p>
我好奇地问道：“多年不见，你如今还过着被人追杀的生活呢？”</p>
“可不是嘛。”石大壮愁眉苦脸地说，“本以为除妖师死了我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了，想着京城热闹便来看看，可这才逍遥几天啊，就被那夏辰盯上了。”他说着，不由得悲从中来，“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p>
“你被夏辰追杀，可他妹妹怎么会喜欢你？她可知道你是妖怪？”</p>
“自是知道的。”说到这个，石大壮好似有叹不完的气，“我来京城的那天，路过城郊，看见有小妖怪在欺负一个女孩，便好心地将她救下了，那小女孩正是夏衣。我不知她是不是被那些妖怪欺负坏了脑子，反正她就那样缠上了我，连带着让她哥也缠上了我。”</p>
我撇嘴道：“京城顶多就比别的地方繁华些，我觉着江州那地儿也不错，论繁华不比京城差，如今既出了这种岔子，你何不索性离开京城，到别处玩去？反正那夏辰职位在身，是不能离京的。”</p>
石大壮苦闷地看着我，然后撸起袖子，把他胳膊上的一个黑色印记拿给我看：“你瞅，她哥给我种的。”</p>
我挑眉：“情蛊？”</p>
他嘴角一抽：“你正经一点！”他拉下袖子，“这是地缚咒。我第一次与她哥过招时便被他给种上了。那次夏辰要杀我，被夏衣打断，夏辰情急之下只给我种了这个咒，把我束缚在京城地界中，哪儿也去不了，让我等着以后被他杀……”</p>
“好歹毒的手段！”我感慨，这便是不动手，也能活活将妖给憋屈死……</p>
石大壮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末了抬头看我：“话说，三生你怎么到京城来了？若无他事赶快跑吧，你看我这下场，我可不想连累你。”</p>
“你已经连累我了。”不过以前石大壮被除妖师追杀也是被我连累的，算是礼尚往来吧，我便没与他计较，只撇嘴道，“我刚来京城，暂时还不打算离开，我得在这里陪着陌溪。”</p>
石大壮瞬间绷直了身体，左右一望道：“陌、陌溪也随你来京城了？”</p>
“并非他随我，而是我随他来的，他如今已在京城做了好几个月的官了，我来陪陪他。刚才在街上看见他来着，我正跟着寻过来，不料没找到陌溪，倒碰见你了。”</p>
石大壮咽了口口水：“他在这附近？”</p>
“约莫在吧。”</p>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三生走好，我先告辞了！”言罢，他竟路也不走，就地施了个遁地术，一股烟一冒，瞬间消失了踪影。</p>
陌溪当年到底是怎么欺负石大壮了？怎么让这老实人怕成这样？</p>
我嘀咕着从飘着酒香的小巷子里走到了另外一条大街上，路过外面一个小酒馆时，不经意地抬头一望，恰巧在二楼的斜栏上看见了端坐着的我家陌溪。</p>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p>
我在酒馆楼下的一棵柳树边站着，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举手投足间自有几分气势。</p>
我本想进门上楼去找他，但此刻的酒馆我却不能靠近一分。因为这小酒馆今日变成了一个不太普通的酒馆。它正散发着与皇宫一样的浩然之气。二楼与陌溪同坐的还有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他正斜倚栏杆，微酌小酒，比起陌溪的端坐之姿，他显然要放松许多。</p>
皇帝。</p>
如今这个人间的皇帝相当英明。而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是个不错的时代。只可惜大将军重权在握，让年轻的皇帝寝食难安，而今皇帝正想着要如何架空将军的兵权吧。</p>
陌溪才来京城不久便能与皇帝私会，想来定是他想了个极好的法子能帮皇帝除了这个心头大患。我正暗道陌溪聪明，我刚才经过的酒馆旁的小巷里突然走出来一个身穿道袍的人。</p>
大国师夏辰。</p>
他竟然追上来了！</p>
看他这表情，他这是要收我的节奏啊……我不由得感叹此生命苦，心道：我得赶快选个地儿跑了再说，免得与他打起来惊动陌溪和皇帝。彼时陌溪肯定是要来帮我的，让皇帝看见，这可对他的仕途不利。</p>
哪想我还没动，那夏辰冷冷地看了我两眼，竟转身走了。我正不明所以，忽听酒馆二楼传来一声低呼：“三生！”</p>
是陌溪看见了我。躲不过，我仰头对他招了招手，笑着大声道：“陌溪！我在家里时时盼着见你，耐不住长夜寂寞，便来寻你了。咱们还是早些将亲事办了的好。”</p>
此话一出，大街上寂静了许久，陌溪便在这长久的寂静中烧红了脸。</p>
“哈哈哈。”他旁边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真是个胆大的佳人。陌溪，你艳福不浅啊！好了，今日的事也谈得差不多了，我便回去了。”皇帝指了指我，“且快些将你娘子领回去，这么在街上站着让人看，你可是吃了大亏。”言罢皇帝起身离去，陌溪在他身后跟上。</p>
下了楼，皇帝对我摆了摆手当作别过。</p>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陌溪，他疾步走来，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见他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一番，才极力压抑着喜悦，弯着眉眼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寻来了？我本以为三生你再怎么也得等上半年才是。你可是独自一人来的？路上辛苦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现在饿不饿？想休息不？”</p>
我只是望着他笑。</p>
他见我如此，心绪稍稍平静下来，也展颜笑道：“是我多虑了，三生向来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你怎么找到我的？”</p>
“方才走在街上的时候恰好碰见一大堆人在看热闹，我一时好奇便也凑了上去，然后瞅见了你。”</p>
陌溪笑容微微一僵，忙向我解释道：“三生，那是……”</p>
“嗯，喜欢你的姑娘。”</p>
他小心地观察我的表情。我道：“模样挺不错，就是个子矮了些，脾气也委实窝囊了点，不如我这般配你。”</p>
“这是自然。”陌溪听了我这话又笑开了，“除了三生，谁都与我不配。”</p>
我拍了拍他的肩甚为欣慰地说：“明白就好。”</p>
“你来京城多久了？可有找到住宿的地方？”</p>
“也没来几天，我全然不知道你的消息，所以白日就在大街上晃荡，没想到还真这样将你找到了。”我牵住陌溪的手，“所以我与你是铁打的缘分，怎么都扯不断的。”</p>
陌溪浅笑，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我这便接你回去休息。”</p>
“嗯。”</p>
原来陌溪没有住在皇宫中，也没有寄住在哪个大臣的家中，而是自己买了间清幽的小屋。这屋子的大小布局，与我和他一起住的那个梅苑差不多。</p>
吃过晚饭后，我拉着陌溪在小院子里溜达。</p>
“京城与我们住的小镇大不相同，你之前一个人在这儿可有不习惯？”</p>
“倒没什么不习惯，只是早起不见你为我摆的碗筷，晚归不见你为我留盏烛灯。思及你一人在家，不知你将自己照顾得如何，有些怅然。”</p>
我心中涌起一阵欣喜，牵着他的手，看着头顶的星光，一步一摇慢悠悠地晃荡：“陌溪。”</p>
“嗯。”</p>
“陌溪。”</p>
“嗯？”</p>
“陌溪。”</p>
“何事？”</p>
“就是想叫叫而已。”我道，“每一次唤你的名字，都能听到你的回答，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件难得的幸福之事。”</p>
陌溪也浅笑。我继续道：“到京城来做官可还辛苦？”</p>
陌溪沉默了一会儿道：“能用自己的权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能靠自己的双手来成全我的怜悯之心，有人因我的作为而变得快乐，朝堂之上虽然钩心斗角不胜心烦，但是我获得的这些权力若都能为百姓所用……三生，你明白这样的满足吗？”</p>
我心头不由得一颤，抬头望他，他的眸中是我这些年从未见过的璀璨光芒。</p>
而这一瞬间，我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冥府之中踏着光华而来的九天战神。</p>
这样的陌溪才是真正的陌溪，是完整的他。我突然想起冥差甲多年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陌溪神君身司九天战神一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却只心系天下。胸中有苍生的人，哪还装得下儿女私情呢！”</p>
当初我并没怎么把这话放在心上，而今日见着了陌溪眼中的神色，我才知道冥差甲当真是一个观察入微的预言帝。</p>
陌溪果真是心系苍生的，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模样……</p>
“我其实不大明白你的满足，不过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我摸了摸他的头，“陌溪的愿望是造福苍生，三生的愿望是造福陌溪。”</p>
陌溪垂下头，眸中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一样：“陌溪也是愿意造福三生的。”</p>
他这话太温柔甜蜜，让我不得不动了心：“陌溪。”我拽着他的衣裳，一本正经地道，“我们今晚便洞房吧。”</p>
陌溪浑身一震，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而后红色从他的颈项一路涨到脑门。</p>
我接着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们如今虽没有新婚，但以后迟早是会新婚的，而今又正是小别之后，你不知三生有多想你。左右这事以后都是要办的，赶早不赶晚，咱们洞房了吧。”</p>
“三……三生你……这样不合规矩。”陌溪的脸红得不成样子，他拿手微微挡着脸，清咳一声，扭过头去，无奈极了，“你又看什么话本子了……”</p>
“这样不好吗？”我道，“很多话本子里说洞房之后才有真爱。”</p>
陌溪叹息一声：“这……得在成亲之后才行。”他轻声道，“三生，你且等等，不会有多久的。待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后……”</p>
我有点委屈：“那在这之前，三生都不是你的真爱……”</p>
他脸上还隐隐透着红晕，透亮的眼眸却那么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他一字一顿地说着：“三生，你是陌溪的相依为命。”他说得那么郑重，如同立誓，让我觉得再如何厚重的真爱都重不过陌溪说的这四个字。</p>
相依为命……</p>
我才发现，原来有一个人可以这么轻易地让我妥协。</p>
翌日，陌溪去了宫里。我在屋里看了一会儿话本子，觉着闲得无聊便揣了话本子游荡去了茶馆听戏。</p>
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我坐在二楼吃着茶果跟着“呜呜呜”地哼，忽然，一把长剑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我茶碗一抖。我嚼着花生仰头一看，夏衣一脸不友好地在我桌子对面坐下。我左右打量了一番，却听夏衣道：“别看了，我哥没来。”</p>
我放下了心，便也不管她了。</p>
夏衣给自己倒了茶，嘀咕道：“和石大壮见了我是一个德行，就怕我哥把他抓走。”她说完，喝了口茶斜眼看我，“你又是哪里的妖怪？”</p>
我哼着戏，抽空答了一句：“我不是妖怪。”</p>
“胡说！你若不是妖怪，昨日我哥为何要追着你走？”</p>
“你哥爱慕我的美貌，仰慕我的气质，倾慕我举手投足间绝代的风华，他要跟着我走，我也没办法。”我随口道，“下次你再见着他追我，尽力将他拦着点，没办法回报他的爱意我其实挺愧疚的。”</p>
夏衣听得张口结舌，末了又喝了口茶压下惊诧，喘了口气道：“嘴皮子可真利索。”</p>
我不理她了，由得她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她琢磨良久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问道：“石大壮……你是什么时候和石大壮认识的？”</p>
“十二三四年前。”</p>
夏衣一惊，随即低头喃喃自语：“竟然……都已认识这么久了……”她自顾自地得出结论，“他竟然喜欢了你这么多年，竟能将一个人藏在心里这么久……”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好像伤心极了。</p>
我侧目瞥了她一眼，见小姑娘耷拉着脑袋，一副心灰意懒的模样。我心一软，安慰道：“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他的，我心里有一人，谁也替代不了。”</p>
“你这样……他却还那般将你放在心上。”</p>
我的安慰让她更为失落，见她这副伤情的模样，我心里不由得犯嘀咕，这小姑娘模样生得俊俏，性子也活泼，要找个别的什么样子的男子没有？她到底是怎么看上那憨直的石大壮的？我一失神，没注意便将这话念叨了出来。夏衣闻言，将桌子上的剑握得紧了些。</p>
她沉默了很久，才静静地道：“他救了我。”她说，“我不记得他那天是如何将那些妖怪赶走的，但是记得很清楚，他拉我起来，把我掉得老远的剑帮我捡回来，然后笨拙地安慰我让我不要哭。他像一个英雄……”末了她情不自禁地吐出了句，“虽然他笨了点，但我知道，如果他要对一个人好，那就会一直对她好，因为他笨。他不会三心二意，不会拈花惹草，只会对我一个人好。”</p>
我挑眉，没想到这还是个有远见的姑娘，赞道：“没错，如果在这世间找不到一个正常人一心一意地对自己好，那就找个傻子一心一意地对自己好，如此着实是个不错的法子。”</p>
夏衣愣了愣道：“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他的……”</p>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明白。”</p>
“说了我不是！”</p>
“我懂的我懂的。”</p>
“你！”夏衣一踢凳子站了起来，手中的剑出鞘半分，可没等她将剑完全拔出来，斜里一只手忽然伸出来将她的手腕擒住：“你不能伤三生！”</p>
石大壮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怒气冲冲地对夏衣道：“就知道你是个不好相与的！你缠着我便罢了，如今还想欺负三生吗？你要做什么冲我来便罢，她是我的恩人，我断不能让你伤了她！”</p>
石大壮委实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只是他这嗓门太大，吼得一茶馆的人包括那台上唱戏的戏子都停住了动作，全部转头望向我们这边。我实在觉得演戏给人家看丢人得很，遂将石大壮的衣袖轻轻一拉：“少安毋躁，此地人多，咱们都出去说吧。”</p>
我这话音未落，夏衣的眼泪忽然啪啪地落了下来。</p>
我看得愣神，石大壮也是一愣。</p>
他的火气像是霎时被浇熄了似的，他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我……呃……我又没打你。你莫要哭了。”</p>
夏衣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你那么紧张她……你那么紧张……”她抽噎着道，“你可知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她呢？呜呜。”我了悟，原来她在这种情况下竟还是在为石大壮心疼，为他“喜欢了一个不喜欢他的人”而心疼。</p>
这姑娘心地是这么好。我感慨，一颗石头心跟着她的哭泣酸了酸，一如看见话本中的佳人被负心才子抛弃了一般酸涩。</p>
“我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你呢？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她抱头痛哭，号着便转身走了。</p>
石大壮呆若木鸡地杵在我跟前。我使劲儿戳了一下他的脊梁骨：“你这下心底可是有点疼了？还不去将佳人抓回来抱在怀里好好蹂躏，明日早上掀开纱帐，你们还是极好的一对。”</p>
“三生你在说什么呀……”石大壮挠了挠头，“我只是被她七窍流水的模样吓住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我面前哭成这样……”</p>
我嘴角一抽，顿时觉得此人榆木脑袋，当真没救。</p>
“我送你回去吧，省得待会儿她又来找你麻烦。”</p>
“那姑娘今日倒是没给我找什么麻烦。”戏看不下去了，我卷了话本子走人，一边走一边道，“不过倒是你，怎生会在这里出现？”</p>
石大壮叹道：“这不是为了躲她吗？”</p>
“躲她？”</p>
“对啊，左右我出不了京城，夏衣日日满城地找我，我藏在哪儿都觉得好像下一刻便会被她找出来一样，所以我想与其提心吊胆地躲着，不如反过来跟着夏衣，这样我就能一直知道她在哪儿，也能一直不让她找到我了。”</p>
我其实挺嫌弃他这种做法的，但又觉得一个脑子不大好的人能想出这种办法已极为不错，于是赞扬道：“这法子与你的人一样憨直朴实。”</p>
石大壮挠着头羞涩地笑。</p>
我和石大壮一路说说聊聊走回了家。是时已是黄昏，到了小院门口，没等我说话，石大壮便主动告辞要走，模样急切，像是生怕我将他留下来似的。</p>
我也不为难他，正要摆手和他道别，忽听大门里传出一声怒叱：“你一个新晋文官，不要太给脸不要脸！”</p>
听这声音是个极为霸道蛮横的主，而这句话一听便是骂陌溪的，我当即脸一沉，推门进去。</p>
院子里站着四个人，一方是陌溪，还有一方是一个主子和两个侍从。两个侍从看起来倒是威风，只是这主子腌臜得紧，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选择性地将他们无视掉，只对陌溪道：“在门外便听见有狗吠了，又是哪家的畜生没拴好链子？”</p>
其实我是认得这人的，早几天在去将军府里拿首饰卖的时候无意间见过此人，他正是大将军的第三个脓包儿子，施倩倩嫡亲的哥哥——施荣。这人凭着他老爹的关系在朝廷里混了个空闲武职当着，是个不折不扣的脓包。</p>
我虽不知他来找陌溪做什么，但我的陌溪不是来让人欺负的，即便是言语上的也不行。</p>
陌溪听闻我这话，神色有些无奈。他向我走了两步，将我的手握住，轻声说着：“三生先回屋，这里我来处理便可。”</p>
可他话音未落，那脓包荣忽而难听地笑了起来：“我当是有什么原因不肯受咱们将军府这门亲事呢，原来竟已经藏了娇啊。”</p>
他的声音像是一只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的叫声，听得我耳朵难受极了，只想施个法，让他三天三夜说不了话。</p>
“哼，不过你这女人模样看着行，脾气未免太臭，哪及得上我妹妹温柔贤淑？你且将你这刁妇休了，受了我将军府的亲事，他日保你荣华富贵不断。至于你这下堂妻，小爷便勉为其难地帮你收了驯服驯服。”</p>
来这人间十数年，我虽然遇见过不少奇葩的事、听过很多奇葩的话，但如此奇葩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瞅见。这荒唐的语言已经将我撩拨到“愤怒”之外的境界了，我决定好好打量一下这完整的奇葩，别等以后的日子想见到这种人都不行，只能空余遗憾了。</p>
然而便是在我观赏奇葩物种的过程中，陌溪倏地开口了：“少将军，你将贵府千金说得再如何好，在卑职看来也是比不上内子的。贵府千金性子淑静，卑职偏喜爱刁横的女子，贵府千金能予我荣华富贵，卑职却偏爱与内子共食粗茶淡饭。在卑职眼里，内子无论是做什么都比贵千金来得动人。望将军休要再与我提这门亲事，以免卑职说出更多有辱贵府千金身份的话来。”</p>
他这一席话说得脓包荣瞠目结舌，也听得我心里跟开花似的，瞧他这一声声“内子”唤得多自然哪！</p>
陌溪话音不停，继续道：“至于将军对内子抱有的非分之想，卑职只能说遗憾，朝堂内外谁人不知将军你脓包无用，如今这身份也是大将军想尽办法将你推上去的，你在其位却不思其职，依旧是一派脓包的作风。即便是前有大将军为你铺路，后有一干大臣替你护航，你却还是三年未升一阶。今上圣明，洞察细微，善于用人，但凡稍有成绩之人皆可得到善用，可见将军着实没什么本事值得今上提拔。内子聪慧敏智，卑职相信她心中自有判断。”</p>
施荣像被陌溪的唇枪舌剑扎得千疮百孔似的，怔怔地立在原地，全然忘了反驳。他身后的两名侍卫各自转头看向别的地方，瞅着模样似乎在忍笑。看来平时他们心里也没少骂过脓包荣。</p>
“你……你……你胆敢辱我！”</p>
“卑职只是心直口快向将军谏言而已，良药总是苦口，将军若听得不舒爽了，卑职也没办法。或者将军觉得卑职说得不对，大可至圣上面前参我一本。彼时卑职自会在朝堂上向圣上以及各大臣转述今日对将军的谏言，正好也可让百官与今上一同评一评，卑职这话说得到底是有理还是无理。”</p>
“你……你……”</p>
脓包荣气得说不出话来。</p>
我笑眯眯地招来门边愣愣看戏的石大壮，大壮走了进来，一身壮实的肉看得施荣身后的侍卫都有些发虚。</p>
我道：“我觉着事情应该谈得差不多了，大壮，帮咱们送一下客吧。”</p>
石大壮一点头，倒是十分通我心意地将我的意思直白地表达了出来：“哎，赶你们走了。”</p>
脓包荣闻言，怒上心头，长得好似鞋拔子的脸瞬间涨成了一个快要烂掉的猪腰子。他怒喝道：“大胆！放肆！一个不知名的奴才竟敢如此与本将军说话！”</p>
石大壮无奈地看着我：“他们不走。”</p>
我做了个手势：“拎出去。”</p>
于是，这三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拎了出去……</p>
我转头拍了拍陌溪的肩，正想夸他两句，却见陌溪皱着眉还盯着大门的方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石大壮将那三人拎走了又回来了，正在关门。</p>
石大壮一转身，目光与陌溪相接，石大壮倏地往后一退，“啪”地贴在了刚阖上的大门上。</p>
陌溪松开眉头，眼神却没从石大壮身上挪开，刚才战脓包的锐气又一点一滴地在小院里蔓延开来：“石兄一别经年，可别来无恙啊？”语至末尾，声调微扬，连我都听出其中有几分危险的意味。</p>
石大壮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弧度我隔着老远都看清楚了。</p>
他没说话。</p>
陌溪上前一步还待言语，我将他拽住，心里觉着，石大壮心里如今是牢牢记着我的“恩惠”，当真对我好呢，这么个老实人，我也总不能由着陌溪欺负他，于是便对陌溪道：“今日我在路上遇见点麻烦，他帮了我，便与我一道回来了。”</p>
陌溪转头看他，石大壮忙不迭地点头：“是偶遇，是偶遇的！我对三生当真没想法了！”</p>
陌溪没搭理他，转头看着我：“何人找三生麻烦？”</p>
我一张嘴，本想老实回答，但又觉得不对，如果老实答了，那不是就说明我刚才说谎了吗？我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没什么，只是看戏时与人起了点口角。”我抢在陌溪问下一句话之前将他的手掌一抓，笑眯了眼看着他，“陌溪这可是吃醋了？”</p>
陌溪一怔，扭头清咳了一声。</p>
“我不会跟人跑了的。”我道，“我只喜欢陌溪。”</p>
一千多年，我只遇到了一个陌溪，只倾心于陌溪。</p>
不管我这话说再多次，陌溪的脸颊也还是会红，他的神色柔和下来，眉宇间的锐气与杀气尽数消散。</p>
天色已晚，肚子已饿，我牵着陌溪道：“咱们吃饭吧。”我一转头看向石大壮，“要一起来吗？”</p>
石大壮动了动鼻子，盯着我的眼睛几乎都要发光了，但在最后决定的那一瞬他却看了陌溪一眼，于是耷拉着脑袋，连忙拒绝：“不、不、不、不、不！绝不！”他拉开门夹着尾巴就灰溜溜地跑了。</p>
我转头看了陌溪一眼：“陌溪，你这样赶走一个饿肚子的人，好狠心啊。”</p>
陌溪沉默了一会儿道：“可如果让他留下来，便是陌溪对自己狠心。三生希望陌溪对谁狠一点？”</p>
我果断地牵了陌溪的手：“让他自己哭一会儿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