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在冷冷睨着云安侯府那对妻妾的淑妃也是一愣。</p>她话音才刚落：“既是你对本宫不敬，那该有的罪罚便是难免的，立刻收拾东西滚出去，以后不准你再出入宫宴，本宫看见这样没眼色的人就烦。”</p>
“要是不会管家，那就让别人管家。”</p>
那云安侯夫人竟然也不求情，只是垂下头，扣紧了面前的地砖。</p>
最后徐徐说：“是。”</p>
淑妃心气才顺了点，抬头便听见薛成瑶来了。</p>
在场这么多人，谁也没敢主动跟薛大小姐搭话。</p>
那是薛家！</p>
再往上两辈，薛家乃柱国之族，代代出辅政大臣，悉心牵引初登基的新帝至掌权。</p>
薛家女儿不做太子妃的唯一原因，就是为防将来辅政大臣和新帝是郎舅关系，有错处不肯开口劝谏皇帝。</p>
薛家儿郎，陛下叫“子侄”，薛成琰更是和皇子们在一处养大。</p>
京中贵族即便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可也不过在他出征时有一次见到他的机会。</p>
平时人家都和他们不出入同一处地方的。</p>
薛家是一等贵族，他们只能算二等。</p>
薛家小姐们也十分神秘，据说那座庞大轩峻的“薛园”之中，饱藏了举世未见之奇珍异物，足不出户便可观览天下趣玩。</p>
薛家人见的世面，早就富贵到不敢想象。</p>
对于他们很稀奇的宫宴，薛家人其实不便来。</p>
他们根本不需要借由这等宴会与皇家维系关系，反倒是会因为攀附讨好之人太多，烦不胜烦。</p>
薛氏根系，更是如千年老树一般盘根错节，深入朝野之中……</p>
犹如蹲在深潭中闭眼的老兽一样。不知道睁眼的时候，爪下匍匐的会是谁。</p>
在场的勋贵们，大多都是畏惧的。</p>
就如这场一年一度的冬宴，他们早早就到了，唯恐失礼。可薛大小姐却姗姗来迟，也不需要请罪，直接进来便是，没有人会怪她。</p>
薛成瑶的确也不在乎迟不迟到，这些人得罪了又会怎么样？她在乎的是姜姑娘。</p>
本来薛成瑶想在宴席开始之前就借着公主引荐和姜姑娘认识，可没想到路上被人拦住请了半天安，她听说是姜姑娘的娘家人就没拒绝，倒是和蔼说了几句，夸她们家教好，夸得那对母女喜笑颜开。</p>
她可从来不这样。</p>
晚了一会儿才入席，公主就躲懒去了。这会子，叫她找不到姜姑娘了。</p>
薛成瑶的侍女拨开人群，薛成瑶左右环顾：“姜姑娘呢？”</p>
她这才发现似乎在场正在训人。地上跪着两个年轻女人，一个妖妖调调，瑟瑟发抖地求着淑妃，一个离她们很远，跪在那里脊背笔直，像一株在寒意料峭里生长的松竹。</p>
其他人似乎表情惊愕，综合一种惶恐和不敢置信在内，还有种大戏临头的梦幻感。</p>
薛成瑶抬起眼来，看向人群里唯一认识的淑妃：“淑妃娘娘，你可曾见到二公主了？我刚叫她给我引荐姜姑娘，她就跑了，倒叫我一顿好找。”</p>
淑妃虽是宠妃，可大周皇朝的风气不一样。</p>
皇妃固然是内宠，可没有血缘关系，是低这些真正的贵戚、世族们一头的。她也不过是选自普通小官家庭，仗着恩宠给云安侯府脸色看还行，对这些头一等的世家，淑妃心里还是有种隐隐的畏惧。</p>
难得听见薛大小姐这么亲近地说话，淑妃也有意亲近，便收了脾气，也不管那什么云安侯府了。</p>
“薛大小姐难得来，是本宫让你看笑话了。对了，姜姑娘有人认识吗？谁快把姜姑娘引荐给薛大小姐？”</p>
淑妃喜气洋洋地环视了一圈贵妇们，却见她们好似有难言之隐似的。</p>
甚至有人被她目光扫到，还低头敛裾，被烫到一样往后退了一步。</p>
淑妃见没人应答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抬声道：“这么多人，就没人知道姜姑娘在哪的吗？”</p>
姜琮月这才回过神来。</p>
她有些茫然，更是莫名其妙，意识到淑妃在问候薛大小姐。</p>
可薛大小姐要引荐给她？这是哪门子关系。</p>
姜琮月想不出来是什么事，不过听起来不像讨厌她，她终于抬头起来，转头看着淑妃手上张扬的蔻丹，平静说：“妾身——”</p>
“多嘴！叫你说话了吗？”</p>
淑妃瞧见她张嘴的苗头，就不耐烦地喝止，“这里这么多夫人小姐，除了你就没有认识姜琮月姑娘的了？别跪在这儿了，赶紧出宫！”</p>
姜琮月张了张嘴，终究是站起来，裙摆从膝头垂下去。</p>
她礼貌地对着身后来的薛大小姐屈身，礼数标准，目光垂视地面，语气平静。</p>
“妾身姜琮月。”</p>
淑妃张开的嘴一时间没能闭上。</p>
恍惚间，眼中一闪而过后知后觉的意识。</p>
那行错万福礼的小妾好像确实叫她姜姐姐……是吧？</p>
怪不得……没人应答她。</p>
淑妃一时间血都涌到了头顶，已经不敢想别人眼中的自己是如何像个丑角了。</p>
上蹿下跳，却没想折腾的正是薛大小姐要找的人。</p>
浑身燥热，她动都不能动弹了，不知道如何是好。</p>
薛成瑶彻底不敢相信，愣愣地看着她。</p>
盯着那张雪白端庄的脸看了半天，一时喃喃地脱口而出：“姜姐姐……”</p>
薛成瑶本有些激动，可她忍不住回味这场景有多怪，姜琮月凭什么在这儿跪着？</p>
她“噔”地转头看淑妃，耳朵上的坠子晃出一道银光，少女怒目：“谁让她跪的？”</p>
一声喝下，淑妃背后冷汗都渗出来了。她未必怕薛成瑶，可是不代表她就想得罪她啊！</p>
况且还不知道薛成瑶找这个侯夫人干什么呢！</p>
淑妃口干舌燥，转眼余光看见跪在另一边，已经傻了的赵秀雅，顿时灵光一闪。</p>
她走上前，劈手就给了赵秀雅当面一个大耳刮子。</p>
“身为妾室，不安于室，栽赃推脱，令主母为你受过，云安侯府什么教养！”</p>
淑妃体态雍容，手劲大，赵秀雅那为了迎合男人审美的柔弱身姿哪经得住她当头一掌。</p>
“啪”一声，就歪过身去，颤巍巍摸着红肿的脸颊，火辣痛感这才涌上来。</p>
“淑、淑妃娘娘！”赵秀雅不敢置信，摸着肿老高的脸，屈辱得眼泪下意识流下，“妾身都说了，都是、都是姜姐姐教的礼数啊……”</p>
淑妃正愁没法缓解尴尬，刚顺过去的手反着又是一耳刮子。</p>
后宫宠妃，手上难免戴些彩宝。淑妃的戒指生生刮在赵秀雅脸上，把她颧骨划出血痕，可见力气有多大。</p>
“姜夫人礼仪周全，从未出错，可见是你学得不尽心，还好意思怪主母，罪加一等！”</p>
淑妃一手拎着裙摆，一手还要扬起来，大宫女赶紧有眼色地阻止：“娘娘，这戒指可是陛下御赐的！”</p>
淑妃高扬的手这才停顿，缓缓往下放。</p>
放到一半，又扬了一下，这动作吓得赵秀雅又是一瑟缩。</p>
淑妃回身，这才兜出个明艳的笑来：“薛大小姐见怪了，本宫这儿教训不安分的小妾，连累姜夫人一同受累，快去歇歇吧。”</p>
这天上地下的转折震惊了所有人。</p>
连云安侯李延德也说不出话了，震惊地看着淑妃打爱妾，这会儿才恍然露出羞耻和愤怒。</p>
但也不敢声张，就捏着拳头阴沉地站着。</p>
薛成瑶看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道：“姜姐姐，我们先去拜见太后吧。”</p>
姜琮月微微屈膝：“是。”</p>
她们正要走，李延德就在身后大叫：“姜氏！”</p>
愤怒地喊完就停下，像是期待着她来解决淑妃的事，一如既往地接下李府的烂摊子。他的声音，就像是在说“你就这么走了？”</p>
姜琮月双手交叠在腹前，一直看着前方。</p>
这时才终于侧过眼睛，再抬起来看了看李延德。</p>
眼神淡淡的，情绪淡淡的，像在记住什么。总之，记住的不是好事。</p>
她看见李延德压抑着愤怒的脸，只是嘲讽地轻轻笑了下。</p>
一如既往地说：“不碍事，侯爷。”</p>
就如新婚夜那次，李延德这辈子最丢人的时候。姜琮月如此轻飘地说了声不碍事。</p>
李延德的脸迅速变青，又由青转紫，觉得她叹的那口气像一把千钧还重的锁，压得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p>
他气得要吐血、气得心里郁结，但还是只能无法违抗地看着薛成瑶带着姜琮月离开。</p>
薛成瑶心事重重地拉着姜琮月走出御花园。她也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探出了手抓住姜琮月的手腕。</p>
薛成瑶都要气死了。</p>
淑妃那儿是怎么回事，她一看就明白，立刻就去找太后算账。</p>
姜琮月和她拉手走了一段路，才问道：“薛小姐。”</p>
薛成瑶一怔，咽下嗓子眼的愤怒转头看，才见姜琮月看着她，一双眼睛有看进人心里的力量，问：“你是怎么认识我的？”</p>
薛成瑶一呆：“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