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后世燕大的食堂有很多，从以“学”开头的学一、学五、学六、学八、学十食堂，到颐园、五四、风味，再到燕南园、桦桦餐厅……</p>

    众多食堂各具特色，滋养了燕大学子的味蕾和肚皮。</p>

    但在这个年代燕大只有四个食堂，大饭厅就是其中之一。</p>

    大饭厅与图书馆相隔也就百米左右，这里是1952年院系大调整后，北京大学迁至燕园为了适应实际需要建起来的，当时建起了一大一小两个学生食堂，其中较大的那个食堂被称作“大饭厅”。</p>

    大饭厅从建成起就没有座位，所以还兼任着礼堂的功能，每逢大型会议、放电影、文艺汇演，这里总是座无虚席。</p>

    林朝阳来到大饭厅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学生们占领，大家人手一个用毛巾和带子缝成饭包，内装着饭盒，挂在书包上。</p>

    食堂的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队，林朝阳第一次进来，想看看食堂都有什么菜色、价钱如何，便在每个窗口前都转了一圈。</p>

    食堂的菜分了几个等级，熬土豆丝、熬洋白菜、熬萝卜丝这些常见素菜五分钱一份；鸡蛋西红柿、锅塌豆腐这些沾点儿荤腥的菜就得一毛了；一毛五的菜就属于真正的肉菜了，比如鱼香肉丝、宫保鸡丁，还有两毛钱的回锅肉、红烧肉和四喜丸子，这放在东北叫硬菜。</p>

    林朝阳看了一圈，菜的卖相没的说，尤其是红烧肉，他看着有学生里打了一份，油亮油亮的，隔着几米远都能闻见肉香。</p>

    而且以这个年代的条件来说，燕大食堂所供给的菜品几乎吊打国内95%以上的食堂，关键是价格便宜。</p>

    一份红烧肉才两毛钱，看着至少得有个三两肉，这个菜价估计连肉钱都赚不回来。</p>

    燕大的学生幸福啊！</p>

    林朝阳坚定的站在了红烧肉队伍的后面，眼见着到他打菜了，前面的哥们儿却站在那犹豫了起来。他在红烧肉和锅塌豆腐两个菜之间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锅塌豆腐。</p>

    转身的功夫，林朝阳瞥见了对方的长相。</p>

    肤色黝黑，小分头，眯眯眼，薄嘴唇，他第一眼看过去便觉得眼熟。</p>

    顾不上多看两眼，轮到他打菜了，一份米饭、一份红烧肉装在铝饭盒里都冒尖，看着便觉得喜庆，这可比后世食堂大姨的手稳多了。</p>

    打完了饭，想找个地方吃饭，林朝阳才发现周围的餐桌都没位置了。</p>

    他踅摸了一圈，发现刚才打菜犹豫那哥们儿旁边恰好还有个空位置，便走了过去。</p>

    大饭厅没座位，吃饭只能站着，林朝阳发现这帮学生里大部分人吃饭的速度都很快，偶尔有不紧不慢的，看着穿戴便知道是家里条件不错的。</p>

    不过林朝阳最佩服的是站着吃饭还能看书的，若是放在后世，林朝阳肯定看到这情况肯定要腹诽一句：装逼犯！</p>

    可这是七十年代的燕大校园，不存在这种装逼犯。</p>

    这么说有点绝对，因为林朝阳脑子里又飘过了火车上遇见的“逼王”章耀中。</p>

    他正想事呢，冷不防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吓的他一块红烧肉差点卡在嗓子眼。</p>

    转头看去，他心里冒出来一句话：你是真禁不住念叨！</p>

    “隔着老远就觉得像，还真是你！”</p>

    章耀中一脸故人重逢的喜悦，语气夸张。</p>

    “小章？好巧啊！”</p>

    两人打了个招呼，林朝阳紧忙扒拉完饭盒里的饭菜，对章耀中说道：“我先去刷个饭盒，等会出去聊。”</p>

    “好。”</p>

    刷完碗，林朝阳提着吃饭的家伙出了大饭厅，便瞧见了章耀中正在跟刚才打菜犹豫的那哥们儿说话。</p>

    “林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中文系的同学、小师弟刘振云，河南人，今年hen省的高考状元。”</p>

    章耀中介绍的看起来很熟，实际上他也是前两天接新生的时候认识的刘振云。</p>

    林朝阳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刚才看着这人眼熟，原来是他。</p>

    他又给刘振云介绍道：“振云，这是林朝阳林大哥。”</p>

    林朝阳跟刘振云握手寒暄了两句，章耀中问道：“林大哥，你怎么在燕大了？嫂子不是在燕师大上学吗？”</p>

    “我在这工作。”</p>

    章耀中闻言表情满是诧异，在火车上相遇时林朝阳都是捧着章耀中聊天，把他的个人信息查了个底儿掉，章耀中对林朝阳却一无所知。</p>

    他只记得林朝阳说他陪媳妇来燕京上学，还说自己是个队小老师。</p>

    “你在这工作？”</p>

    “嗯，在图书馆当图书管员，临时的。”</p>

    临不临时不重要，重要的是“燕大图书管员”这七个字。</p>

    火车上陪妻子来燕京上学的队小老师，再见面华丽转身成了燕大的图书管员，这个变化让章耀中一时张口结舌。</p>

    “诶，这个……林大哥，真没想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章耀中又补充道：“能在学校又碰上你，真是缘分。”</p>

    “确实是缘分。”林朝阳笑道。</p>

    章耀中随即又高兴起来，“这下好了，以后图书馆有熟人，方便占座了。”</p>

    林朝阳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头上被安了个“工具人”标签，这小子多少有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啊。</p>

    章耀中对林朝阳能以队小老师的身份成为燕大图书管员非常好奇，问道：“林大哥，你怎么到图书馆工作了？”</p>

    林朝阳并没有遮掩，说道：“你嫂子家里是燕大的，我跟着她回城，作为教职工家属被安排在图书馆工作。”</p>

    此话一出，章耀中惊诧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艳羡，背后又隐藏了一点对林朝阳软饭硬吃的嫉妒，表情复杂的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林大哥，好福气啊！”</p>

    别说是他了，连一旁一直听着两人聊天的刘振云都觉得神奇。</p>

    农村娃娶了个城市女知青，不仅被带回了城，还给安排了燕大图书管员这么体面的工作。</p>

    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运气未免太好了。</p>

    林朝阳还得回去换胡文琼吃饭，他没功夫附和章耀中的惊叹，又跟他聊了几句便告辞而去。</p>

    章耀中望着林朝阳的背影，脑海中闪过陶玉书明艳的长相，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林大哥好福气啊！”</p>

    “确实。”刘振云点头同意。</p>

    章耀中看了刘振云一眼，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福气有多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