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手软了下来，吃力地摸着我的头。</p>

    我慌不择路地奔向诊所，爷爷的身体很轻，轻到我害怕我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p>

    「老人身体瘫痪，引起了各种严重的并发症，最重要的是肺癌发现得太晚，已经是晚期，可以考虑化疗，服用靶向药物，延长患者生命，否则……」</p>

    医生的话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的耳膜，我俯身将脸埋在掌心，头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p>

    要是我能早点发现症状，要是我能更努力一点，多攒一点钱，要是我……</p>

    脚下传来柔软的触感，陆浔穿着滑稽的卡通睡衣，正蹲在我面前捧起我的脚给我穿鞋。</p>

    我的脚底一片血红，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被碎玻璃割破了脚心。</p>

    我有一刻软弱地想向这个孩子求助，我该怎么办？</p>

    最后我只是沉默地摸摸他凌乱卷翘的头发。</p>

    我打算将小超市卖掉，尽管卖不了几个钱。我在台球厅兼职的工资，还有攒下来的一些微薄的积蓄。</p>

    我可以厚着脸皮去和街坊邻居们借，可是我知道，我家是无底洞，没人会傻到让钱打水漂。</p>

    我甚至想到了医院门口电线杆上的黑色产业的小广告。</p>

    脑子很乱，我想了很多，却依然神色如常地安慰爷爷：「会好起来的，我们以后还要一起去大城市。」</p>

    这是我们的约定，也是我们的梦想。</p>

    爷爷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睛，他慈爱地看着我：「小屿一直以来太辛苦了。」</p>

    我握着他枯瘦的手，抵着我的额头：「所以爷爷要陪着我，不要留我一个人。」</p>

    「我放心不下你，我要看到小屿读大学，成家，爷爷才舍得闭眼。」</p>

    「嗯，所以爷爷要长命百岁。」</p>

    指尖发麻，手指在李焱的电话号码上悬空却点不下去。</p>

    有人紧紧勒着我的腰，这力道微乎其微，可是我却希望他抱得再紧点，再紧点。</p>

    我明明贪恋身后那团小小的温暖，手却毫不留情地推开那人。</p>

    陆浔稚嫩的胳膊抵挡不住我的力气，他死死咬着嘴唇仰头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我的倒影。</p>

    「我会让警察把你送回家。」</p>

    我没有余力再去照顾一个孩子，即使他就是那个家破人亡的豪门小少爷。</p>

    可是这么久没人来找他，我不想去猜测他之后会被送去哪里。</p>

    总之，哪里可能都比现在要好。</p>

    手机突兀地振动，是李焱的来电。</p>

    我握着手机，看见陆浔咬破自己的嘴唇，他的皮肤太白，此时眼圈生生憋出一圈薄红。</p>

    我毫不留情地转身，听见身后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又急切地跟随着我。</p>

    我的声音很平静：「滚吧。」</p>

    脚步声猝然停止，我听见反方向的奔跑声音，离我越来越远。</p>

    手机没接通又被重拨，疯狂地在我手心振动，我手指冰冷僵硬到几乎握不住它。</p>

    终于按下通话键后，那头一阵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我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天上的乌云。</p>

    「李焱，我想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