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奥泽尔沉默了。</p>他真的很奇怪。</p>
说他想死，可在每一次生死关头他都会精准找到里希，说他不想死吧，他又不像别的海洋族老实呆在高塔里，而是每天跑出去自我折磨。</p>
对里希来说，他是个令人头疼的病人。</p>
奥泽尔抬起眼皮，金色的眸子有些许暗淡，</p>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太多希望到最后只会痛苦。”</p>
里希无语，直言，“别跟他废话了，我们直接把他架过去！”</p>
说完他就要动手，奥泽尔一下就炸了毛，宽大的翅膀挥展开来，抖落了一地鸟毛。</p>
“打架我奉陪，不过不知道他这么软绵绵的家伙哪里来的力气？”</p>
里希更怒，他还能让这毛孩子骑在头上拉屎不成？于是扯住好友，</p>
“秋褐！你触须呢？召出来，他区区一只傻鸟，还能打得过你吗？”</p>
“有胆你就来啊！”</p>
二人剑拔弩张，秋褐长长一声叹息，摇摇头。</p>
“里希，如果他不想见，我们也不能强行带过去。”</p>
“哈？”</p>
里希急的想翘尾巴，却发现自己的尾巴早就变成了双腿。</p>
“奥泽尔，不管怎么说，前几天你救了洛眠大人。”</p>
秋褐拉着里希退后，给他留出安全的距离。</p>
“洛眠大人很感谢你出手相助，因此想邀请你喝下午茶，她会一直等你的。”</p>
“…下午茶？”</p>
“没错，下午茶。”</p>
奥泽尔“切”了一声，慢慢挪开翅膀，</p>
“虚伪。”</p>
“这小子——”</p>
“奥泽尔，选择的权利在你，她会等你的。”</p>
里希不懂秋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理智告诉他，自己最好闭嘴。</p>
“随便，那就让她等啊。”</p>
奥泽尔换了个放松点的姿势，翘起二郎腿，有点漫不经心。</p>
秋褐倒也没再多说什么，顺手拿起奥泽尔的健康检测报告，问里希，</p>
“里希，他伤势怎么样？”</p>
那金边镜框闪着狡黠的光。</p>
“退化率已经达到百分之七十八了，长出的单只翅膀撕裂了皮肤，骨头也断了一截，怎么说...也得休息十天半个月吧。”</p>
听到这个消息，奥泽尔的双眸有一瞬失神。</p>
“十天半个月？”</p>
“我不能接受！”</p>
“你不能接受也得接受。”</p>
里希身为军医可从不惯着他，话语直接，毫不避讳，“下一只翅膀长出来的时候，你的骨头还会再断两根，接着就是你的腿...我记得你是河乌吧？那双腿化骨时遭的罪可难以想象啊。”</p>
“当年我还在军队的时候，可亲自治疗过退化的河乌，那场面...嘶，想想都撕心裂肺。”</p>
“出去！”</p>
奥泽尔高声怒斥，但因为扯到伤口，又重重垂下了头，猛地咳嗽起来。</p>
掌心里，一小片红血发黑。</p>
可恶...</p>
“可以了，里希。”</p>
秋褐打断还想继续说的里希，交代道，“你先休息吧。”</p>
...</p>
走出手术室，里希让小水母把奥泽尔推进病房。</p>
“啊...又是我？”</p>
小水母显然很不想伺候奥泽尔。</p>
“对，就是你，现在整个医院没有倒下的只剩你和我了，所以，努力吧小粉。”</p>
里希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小水母呆头呆脑地点点头，等二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p>
“里希先生！我不叫小粉！！”</p>
“噗。”</p>
秋褐突然扑哧笑出声。</p>
里希不解，“你从刚才就神神叨叨的，什么意思？”</p>
只见秋褐撩开长发，露出浅褐色的鳍，上面的芯片正散发着波光。</p>
这是芯片正在通话的状态。</p>
“里希先生，他说...他不叫小粉！”</p>
洛眠的声音从芯片里传来，里希一惊，立刻捂住了脸。</p>
“域主大人！您什么时候打来的电话？”</p>
“就刚刚，临时起意。”</p>
洛眠试着调出影像画面，由于曼斯遗海的信号不好，她的幻影有些模糊。</p>
“洛眠大人刚刚发来了信息，说奥泽尔行为反常，或许有什么其他原因，不过因为他自尊心太强，我们不能强硬，所以给他个阶梯，好让他自己下来。”</p>
秋褐顿了顿，又补充，“或许，他并不是想求死。”</p>
“不是想求死么...”</p>
里希神色有些凝重。</p>
“我还以为，他只是接受不了现实而自残...”</p>
自从奥泽尔来到曼斯遗海，他就是个棘手的病人。不过彼时医院还有几位医生，里希不常接触他，只是偶尔听闻关于他的事迹。</p>
几个月前，医院的医生慢慢离开，只剩下里希自己。当他直面奥泽尔时才发现，这只疯鸟的情况有多糟糕。</p>
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身伤，灼烧、碰伤、退化产生的撕裂...抑制药似乎对他完全不起作用。</p>
可他却乐此不疲地重复着折磨，尽管他的退化速度已经打破了新高。</p>
“域主大人心思细腻...”</p>
里希抓了抓头发，突然觉得刚刚说话有点重了。</p>
“那疯鸟...我是说奥泽尔，他会见您吗？”</p>
那么倔的人。</p>
洛眠慢慢转了转眼珠，视线似乎在盯着玻璃窗外的海域。</p>
“我也不知道。”</p>
她只是借用了一点吸引小鸟的手段。</p>
对于这个世界的海鸟族来说，不知道能有几成用。</p>
“但我想，他既然有什么心愿未了，那一定不想那么快死去吧。”</p>
洛眠的声音温柔且飘渺，像是要把整个曼斯遗海都包裹住。</p>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秋褐望着她的侧颜，不禁心想，这里的哪个海洋族不是这样呢？</p>
他和奥泽尔或许都是一样的。</p>
“秋褐？”</p>
“啊...”</p>
从出神中被叫回来，秋褐对上洛眠关切的眸子。</p>
“送货的浮游车来了。”</p>
“对，我去迎一下。”</p>
“里希也去吧？”</p>
洛眠提议，“医院差那么多东西，我就买了不少机器人来，帮里希打下手。”</p>
“天...机器人！域主大人，您简直是神。”</p>
里希感动得快要哭了。</p>
“天知道我和小粉两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医院有多痛苦！我这就去！走，秋褐，我们一起。”</p>
洛眠看他们高兴，也乐得开心，开玩笑说，“不过，小粉说他不叫小粉。”</p>
“哦对。”里希认真想了想，转身对玻璃门内的小水母招招手，“小绯，过来帮忙了！”</p>
小绯...</p>
洛眠望天，好像和小粉没什么区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