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咚一声，两块香皂拍在了木质柜台上。</p>

    三瞎子瞪圆了眼珠，拿起一块在黑漆漆的鼻孔下面闻了闻。</p>

    咧嘴笑道，“香胰子啊，白猫牌的，好东西，这两块最多值二斤肉，差得远呢！”</p>

    按照规定，供销社只收购农副产品,比如药材、山货之类的东西。</p>

    不允许收日用品，但是三瞎子在底下经常搞点小动作，低价收高价卖，自己捞外快。</p>

    再说这种香皂是名牌，放在山里是缺货,有许多小伙子，为了博取姑娘一笑，很舍得花钱买。</p>

    不等张震说话，张强撇嘴道。</p>

    “县城里这香皂卖八毛多，一斤肉才四毛八，为嘛两块香皂只换二斤肉，”</p>

    三瞎子一翻白眼珠，“好,好，给你们换三斤总行了吧，剩下的东西你们可得拿钱啊！”</p>

    啪！张震从棉袄里拿出那条烟，将柜台拍得砰一声闷响。</p>

    三瞎子的眼睛再度亮了。</p>

    “嚯，琥珀牌过滤嘴,够了，够了，快点拿油瓶子来，我给你们打油，割肉！”</p>

    张震点头道，“行，成交！”</p>

    张强急得额头见汗，拉扯张震衣袖道。</p>

    “哥，这琥珀过滤嘴八毛一一盒，十盒就是八块一，他那些东西加起来五六块钱，咱可不能吃这么大亏，不换，不换！”</p>

    三瞎子脸瞬间拉下来了。</p>

    “哎，我说你兄弟俩到底谁当家啊，大中午的谁有空和你们瞎磨叽，到底换不换给个痛快话！”</p>

    张震笑道，“当然是我当家，换了，不过你的那辆凤凰大二八......”</p>

    三瞎子脸色一变，“胡闹，还要什么自行车啊？”</p>

    村里实在是穷，除了村长之外，只有供销社经理配了一辆自行车。</p>

    明天张震打算去城里，实在是不想跑几十里山路。</p>

    他道，“刚才俺弟说了，八块一的香烟，加上香皂怎么也值十块钱了，才要你五六块钱的东西，剩下的钱当租你自行车的费用，你不吃亏吧！”</p>

    三瞎子这才恍然，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p>

    “你可不能在山路上带人哈，要是车胎瘪了，就花二分钱打打气......”</p>

    “别废话了，快点割肉，称面，俺家还等着吃饭呢！”</p>

    “哎，哎，你到底要骑几天啊？”</p>

    ......</p>

    黄里透红的蒸笼上氤氲着蒸汽，一股浓郁的面粉清香裹挟着肉味儿直往鼻孔里钻。</p>

    除了拼命拉风箱的张震，家里人都围在灶前，愣愣地看着乳白色蒸汽翻腾涌动。</p>

    年龄最小的张强，还时不时吸溜一下口水。</p>

    张震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愣着干啥，快点添柴，火头都快下去了！”</p>

    “来了，来了，俺就愣愣神，不是嘴馋！”</p>

    灶里的火焰升腾，照得一家人脸上红彤彤的。</p>

    片刻后大姐垫着抹布，掀开了锅盖，刹那间狭小的柴草厨房里被一片白雾笼罩。</p>

    “吃包子咯，纯肉丸的......”</p>

    两个孩子一阵阵欢呼雀跃。</p>

    上一世张震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唯独觉得重生后这一顿肉丸大包子好吃。</p>

    只是因为，一家人再次团聚了，吃什么都香甜无比。</p>

    张骊、张强吃的肚儿溜圆嘴角上流油，都快翻白眼了，还忍不住将肉馅往嘴里塞。</p>

    他们太久没吃过肉了，更何况如此敞开地吃。</p>

    张震怕他们吃坏肠胃，硬生生赶他们出去遛遛食，这才让两个馋嘴的小家伙停了筷子。</p>

    大姐吃得相当斯文，只吃了两个，便停了下来，脸上还出了一层虚汗，说是要去屋里躺一会儿。</p>

    张震知道，是她长期挨饿，肠胃不好，猛然吃多了，自然受不了。</p>

    她这身体不能再拖了，弄到钱后必须先送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p>

    张震怕她憋住食，把收拾碗筷的事都扔给了她，让她活动一会儿再歇着。</p>

    “小震，这会儿有空了么？”</p>

    院子里传来三大爷的吼声。</p>

    张震将最后一口包子吞下，走出房门。</p>

    院子里竟然已经人满为患，而且还有人陆陆续续进院，估计全村人都来了。</p>

    篱笆边上，石榴树下，碾盘上，井沿上坐的都是村里的乡亲。</p>

    原本还想让大伙进屋呢，现在看来也只有站在院里了。</p>

    三大爷哆哆嗦嗦的手里拎着一根地瓜秧，上面还挂着几个干干瘪瘪的地瓜。</p>

    “小震啊，俺可不让你白干活，这地瓜你收下！”</p>

    张震心里有数，这是三大爷变着花接济他们家呢。</p>

    扫了一眼，不少乡亲手里都拎着点东西，有地瓜，也有玉米，还有人扛了半块南瓜。</p>

    张震不由得有点心酸，这些乡亲也不富裕，还能在年根底下，拿出东西来接济自己，这份人情必须记下。</p>

    虽说现在没有能力改变他们的命运，但至少也要让他们以后卖东西的时候不吃亏。</p>

    办正事要紧，他也没再矫情，接过地瓜挂在窗沿下。</p>

    “咳咳，既然大伙儿都来了，那今儿我就给大家看看，丑话说在前面哈，只是帮忙，要是看走了眼，大家千万别见怪！”</p>

    众人乱纷纷道。</p>

    “这叫什么话，你是状元郎，怎么能走眼！”</p>

    “对啊，咱村里活着的，就属你考上了大学，大家伙都信你！”</p>

    张震豪爽一笑，伸手拿过来三大爷手里的几枚银圆。</p>

    三大爷神色紧张起来，“小震啊，好好给大爷看看，这些有什么名堂，能值多少钱？”</p>

    这几枚银圆，多少都带了些绿锈，但难掩其本质的银白色，整体透着一股子深沉味道。</p>

    张震先看了币面，后看字口和嘉禾，最后看了看边齿。</p>

    “三大爷，您这些都是一眼开门的老货，这东西叫袁大头。”</p>

    “冤大头？这名字太难听了！”</p>

    “不是冤大头，袁世凯您知道不？”</p>

    三大爷点头，“知道，谁不知道袁世凯啊，曹操的拜把子兄弟嘛！”</p>

    张震差点把包子喷了，这话还真没法接。</p>

    “今儿咱不说曹操，我说的这个袁世凯，是民国时期的大总统，他在民国三年开始，下令用他的头像作为币面图案制造银圆，分别有民国三年、八年、九年、十年，四个年份，您老这几块都是民国三年的，距今已经七十多年历史了！”</p>

    张震话音刚落，篱笆院外传来一个声音。</p>

    “大晌午头的，不在家歇着，都在这干嘛呢，又要搞什么幺蛾子？”</p>

    听到这声音，大多数乡亲立刻低下了头，有人还麻溜地钻进了厨房。</p>

    院门口众人纷纷闪开，一个五十上下男子眼神不善地走了进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