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已经做了几年宋府当家主母的江明月气场十足，她梳着妇人常见的圆髻，恰到好处的是簪了一枚宝蓝点翠珠钗，将简单巧妙地化为典雅。身上是流彩暗花云锦缎面薄褙子。生动的眉目连看向身下跪伏着的盼娣，都流露出一股端庄贤雅之姿来。</p>

    早几年京中便有才子半奉承地说过江家长女的美，只能出现在诗里。眉如远山翠，眼似明月华，都不足绘出她的气度。</p>

    此时的江明月在端庄之间也夹了几分恼意，恼是秀媛竟然办砸了事，居然没有把罗依迎回府。也是秀媛运气好，今日礼部接待几位番邦贵客，需要宋伯简接待。</p>

    先秀媛一步回府的大管家自然是没见到宋伯简，但这也不是小事，就先向她禀明了情况。</p>

    还未待她细问，秀媛带着两个婆子就哭着跑了回来：“夫人，这位罗姑娘可真是了不得，也不知道大人给了她什么倚仗，竟然说不想被抬回府做妾室了。”</p>

    大管家登时就被气得笑了：“秀媛姑娘这黑白颠倒的本事可真让下奴开了眼界，算了，我一个男子也不和你争辩。”</p>

    江明月对自家丫鬟的性子了如指掌，眼下若是二人对质起来恐怕还得连皮带肉地把她牵扯进来，她就摆手让二人停止争吵，说：“大人这门妾室怎生就如此难纳进门来，既如此，秀媛！”</p>

    她目光森冷地瞥了一眼秀媛：“带路过去，我亲自将罗姑娘迎回来。”</p>

    马车上，她命她的乳母田妈狠狠地拧了秀媛的大腿，秀媛哭得如杀猪一样。</p>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做为陪嫁过来的丫鬟你有什么可急的，你心里想什么夫人可都一清二楚。”田妈一边掐一边骂，“大人看上的女人，夫人尚且隐忍着，哪轮得到你呼来喝去的！”</p>

    秀媛连连磕头赔罪，江明月也不说话，眼中的冷光只向着前方，看似波澜不惊，实则紧握着帕子的指盖已深深嵌进手心里。</p>

    此时，她立在盼娣上方，嘴角却高高扬起，向着前面的婆子发话：“快把她扶起来，精心伺候着罗姑娘还没来得及赏呢，怎么就跪上了”。</p>

    婆子身强力壮，像捉小鸡一样将盼娣拎起来放在一边。</p>

    此时的罗依已经迎了出来，江明月这么快地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虽然不是宋伯简过来，至少也是顺着她的规划向前延伸了一步。</p>

    “小女子给夫人请安！”罗依顶着左边高高肿起的脸郑重其事地给江明月行了个礼，当家主母在此，诸妾退位，不管哪一世她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主母可是领导，若是入了宋府月例银子还要等着人家发放呢，现如今这个面子可一定要给足。</p>

    江明月微笑着上前扶住罗依，一副典则俊雅之姿让罗依甚至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做了错事，连远远躲在后面的秀媛看在她眼里也不再是那么讨厌。</p>

    “快起来吧。这事怪我思虑不周，一直想着宋氏乃诗礼簪缨之族，注重规矩礼节。没想到竟让姑娘今日受了这般委屈。”说罢，她掏出洁白的丝帕在罗依的额头上轻轻拭着细密的汗珠。</p>

    罗依起身，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p>

    江明月执起罗依软嫩嫩的手，轻声细语：“这么大的日头，哪能让姑娘这么晒着？”</p>

    言罢深深地看了立在晾衣绳下面的两姐妹一眼，二人汗毛刷地就竖起来，急忙上前从江明月手中接过罗依，扶着向屋里走去。</p>

    秀媛见江明月向屋里走去，急急拨开两个一同前来的大丫鬟挤到前面，扶住江明月的胳膊道：“夫人，这屋里黑，您仔细着脚下。”</p>

    江明月身子顿了顿，到底也没说什么。</p>

    秀媛回过身，向着随行的两个丫鬟扬了扬下巴示威，给了她们一个我就是我你们甭想替代的眼神。</p>

    唯一的一张椅子在前一夜被锦衣卫大都督坐碎了腿，现在正瘸着腿躺在屋外，老捕快早上还纳闷地喃喃：好端端的椅子怎么说折就折了呢，不修了，就劈了当柴烧吧。</p>

    罗依听了只能装成鹌鹑不敢多嘴。</p>

    江明月身份娇贵，自然不能坐小马扎，于是罗依便让其坐到床榻上。盼娣沏了一杯茶，交到罗依手上，由罗依亲手端到江明月近前。</p>

    这个地方哪有什么好茶，就算此时暑气极重，她喉口干涩，只看一眼那清淡的茶水便放下茶盅，轻轻推了推。</p>

    “听回去的婆子说了，秀媛不懂事冲撞了姑娘。大管家也是个急脾气又去寻大人去了，我也怕这误会越来越深，最后闹得都不好看。”</p>

    她手里的帕子绞了绞，冷冷瞥了一眼仍一脸不服气的秀媛继续说：“秀媛是同我一起长大的丫头，跟着我也十几年了，仗着是主母陪嫁丫鬟的身份，总是想处处于维护于我，却不得章法。”</p>

    罗依垂眼听着，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扑闪扑闪翻动着，心下了然：这是为秀媛求情，看来是怕大人知道这件事难为秀媛，提前让她与之和解？</p>

    夫人没问话，自然不能抢话说，罗依摆出把每一个字都听进心里的神情，这让江明月十分满意，抿了抿嘴又说：“现在不就拘着她过来了，她呀，都是让我宠坏了。我让她给你赔个不是吧。”</p>

    这句也听得明白：这是她惯出来的，说明她喜欢，她带着她喜欢的人来给你赔不是，你别给脸不要脸！</p>

    罗依干笑着，看了一眼罗依，又摸了摸已经肿着的半边脸，火辣辣的，若说不疼绝对假话。</p>

    “夫人可不敢这么说，我一个罪臣之后，受大人和夫人恩泽能在府中得一安身立命之所已属不易，小女子还哪敢奢求其他。”</p>

    她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羞赧地将头埋得更低了：“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虽然我书读得少，却懂得妾之本分便是伺候好家主。以这副面貌出现在大人面前，大人恐怕会被吓坏的。”</p>

    江明月一听，娥眉轻蹙：“若是让秀媛赔个不是都不行的话，那依姑娘的意思呢？”</p>

    罗依将紧盯着脚下那块青砖不放的目光移到秀媛脸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小女子只一心敬重夫人，一切以夫人和大人商量好的办就好。秀媛姐姐急着将我接回去，这才省了一些步骤和东西。还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