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宋伯简突然有一种颓废感油然而生，自己是男人，是礼部员外郎府上的当家男人。而他所娶的夫人是勋贵们交口称赞的贤淑贵女，每次见到他时脸上都挂着刻意的微笑，那一抹绝没有揣合逢迎的情绪越来越影响到他的心情。</p>

    “自古以来妻妾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后宅之事理应由夫人全权处理，为夫过来说这些也只是觉得亏欠于罗家女，毕竟是受青州朋友受重托，不敢怠慢而已。”杯盖拨开茶沫，茶水已微微凉，便重新放回方桌上，站起身。</p>

    江明月对宋伯简的态度明显不在意，见他起身也随之站起，轻轻放下手中一直托着的茶盏：“承蒙夫君信任，妾身自然不会让您那位朋友说出一句不好听的来。”</p>

    又喊了随她陪嫁过来的大丫鬟秀媛进来：“明日一早你和大管家，带上盼娣，再挑两个精明的妈妈一同过去接罗姑娘回来。拿我的对牌去库房把我那套赤金累丝的头面取了，那件缂丝绣牡丹月季粉色的薄褙子一并带过去。”</p>

    秀媛矮了矮身子，退出主屋。</p>

    听完江明月安排完这些，宋伯简只淡漠地点了点头，负手向外走去。</p>

    “夫君，今晚您歇在何处？”</p>

    宋伯简顿了顿，轻声道：“最近的事情乱哄哄的，闹得我的公文都没看完。今夜我就歇在外书房了。”</p>

    江明月温婉的声音紧随其后：“日后罗姨娘的月例比之前梁姨娘加两成，您看可妥？”</p>

    “你安排就好。”</p>

    第二日一大早，宋家的一顶青衣小轿来到罗依住着的宅子前停下。老捕快笑着迎上来：“这是准备接人回去啦？”</p>

    宋府大管家是个八面玲珑的，上来就塞给老捕快一小袋银锞子：“有劳老哥这些时日照看着罗姑娘，哦，明日就应该改叫罗姨娘啦。哈哈。”</p>

    老捕快掂了掂沉甸甸的银锞子，脸上的皱纹也开了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高声道：“快请进来，这宅子比较旧，各位贵人可莫要嫌弃才行。”</p>

    秀媛是当家主母的陪嫁丫鬟，在一行人里面位份自然而然地就比旁人高了几分。她率先走进院子，眉头拧得紧紧地，掏出帕子搁在鼻孔处，显得她完全不适应这样的环境。</p>

    会娣见人来了，从屋里哒哒哒地跑着迎了上来，兴冲冲地邀功：“秀媛姐姐来啦，我已经帮罗姑娘梳好头发，就等着大红喜袍加身啦。”</p>

    秀媛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会娣，看了一眼众人高声说：“谁说要穿大红喜袍了？妾室过门哪有穿大红喜袍的道理，这还没过门呢，就想踩到正头娘子头上不成？你这小蹄子真是该吃板子了。”</p>

    大管家毕竟是宋伯简身边的人，且对后宅妇人之间的争斗向来明了，便笑着上前：“秀媛姑娘，也怪不得这丫头，昨日她回府上送信的时候刚巧碰到正在出门的大人，大人是想着去去晦气，便提了穿红衣的事。”</p>

    “哦，难怪呢。”秀媛冷森森地撇了撇嘴：“宋府乃是世代书香，极重礼仪规矩。甭管是什么身份的人，入了咱们宋府就要守规矩，甭成天想着狐媚子惑主那套把戏，这可是京城，可不是那些个兔子不拉屎的小县城。”</p>

    她说话声音尖利，眼睛偏偏又瞟向罗依卧房的方向，加上这意有所指的一番话，便让另外两个一起过来的婆子笑嘻嘻地过来帮腔：“秀媛姑娘所言极是，大人是想着对朋友有个交待便提了红衣的事，偏有人就想着给梯子就上房，难不成还能爬到主母头上去？嘁！笑话！”</p>

    说话的是王妈，黄豆眼，一脸的雀斑，是一副鸟儿见了都想啄几口的长相。</p>

    秀媛也不急着说话，哂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晒着早上江明月刚刚从手上脱下来的一枚赤金镶翡翠如意戒指。</p>

    另一个走上来的是方妈，眼尖的她一眼便看见被炫耀得更加闪光的戒指：“哎哟，依我说呀。咱们秀媛姑娘可是夫人正八经儿的陪嫁丫鬟，夫人心里向着谁明眼人可都看得清，府里贵妾的位置夫人必是给咱们秀媛姑娘留着的。”</p>

    这话说到秀媛心头上了，她略有羞赧地横了方妈一眼，怪里怪气地说：“方妈你胡说什么，我可是好人家的姑娘，还没不要脸到给人家上杆子做妾室的地步。一切自有夫人说了算，我可是夫人的人。”</p>

    大管家见时间浪费得有些不是地方，便随着夸赞道：“两位妈妈说得也没错，那今日咱们就按照来之前说好的规矩来。”</p>

    又转过身，对着盼娣道：“还不快把罗姑娘的头面和衣服拿出来换上！”</p>

    盼娣点头应是，回身就去取带来的包袱。</p>

    只是她还没打开，秀媛就轻笑道：“这些女人家的事，大管家就不用管了。盼娣毛手毛脚的哪有妈妈们办事妥帖，妈妈们早就准备妥当了。”</p>

    王妈眼放精光，满面堆笑，从随身挎着的包袱里抽出一套衣服来。</p>

    皱巴巴的一团真的是被抽出来，那衣裙竟然都没有叠，散乱地放在包袱里。</p>

    抽出展开来，是一身半新不旧的浅粉色襦裙。浅粉色本身是好看的，只是若穿旧了便一眼便可识出。</p>

    大管家看得直咧嘴，后宅妇人们的斗法，这么快就上演了？</p>

    盼娣疑惑地瞪大眼睛上前看了看：“今日对姑娘来说也算是大喜的日子，得穿夫人赏的新裙。妈妈搞错了吧。”</p>

    王妈翻了白眼：“你知道什么！前些日子罗姑娘已经进门了，只是梁姨娘那贱货横生了些枝节，今日已算不得正日子。咱们夫人已经给足了罗姑娘体面，派得我们这些人一起来接回府。只是做妾吧不可太贪，做好自己的本份好了。”</p>

    盼娣咬着下唇气得无语，既然被派给罗姑娘，便要忠于主子，这也是她们做丫鬟的本份。</p>

    “可是”，盼娣怯生生地看向秀媛，“夫人还赏了头面，是不是要给姑娘戴上？”</p>

    “啪！”秀媛抬手就给盼娣一记大耳光，震得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知所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