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不是说过，在客厅不能穿睡衣。”

 苏烟听到他一贯冷硬的声音，缓缓起身朝他走去，自然而然地接过他的外套。

 “今天忘了，以后不会了。”

 她的声音轻柔，但在靳越朔听来，这又像是推卸责任。结婚七年，她总是这样丢三落四，一忘就是七年。

 如果不是商业联姻，他根本不会娶这样一个女人。苏烟怎会看不出他眼中的嫌弃，她拿着外套，正要挂好，但外套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却猛地刺痛了她的心。靳越朔不喜欢薄荷味，所以这七年里，她从未用过。

 “怎么了？”

 靳越朔看着她失神的模样，越发不耐烦。

 “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吧。”

 苏烟假装无事地转身，将外套挂好，视线落在玄关处的玫红色行李箱上，心想，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陪靳越朔过新年了……

 靳越朔最讨厌苏烟这种冷淡的模样，七年如一日。她是外界传言的靳家好太太，却并非他心中理想的妻子。他走到二楼，无意间瞥了一眼餐桌上的残羹剩饭。

 “苏烟，我不是说过今天不回来吃饭吗？”

 楼下，苏烟听到这句话，脑袋里嗡的一声。她又给忘了……她赶忙去收拾，

 “对不起……”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靳越朔“嘭”的一声关门声。他回来了，但空旷又孤寂的大厅里，却只剩苏烟一人。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七年……

 苏烟单薄的身子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摇摇欲坠，她默不作声地将一切收拾妥当，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尘不染的房间里，一封手写的协议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床头柜上，显得格外突兀。苏烟走过去，拿起协议，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什么后才又放下。自结婚以来，靳越朔并不喜欢她，两人之间很少有甜蜜恩爱的时候。婚后，他们分房而睡。躺在床上，苏烟回忆着自己的这七年，正应了闺蜜林可的那句话：

 “你这简直就是守活寡。”

 次日，正月初一。早上六点十分，苏烟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而她的丈夫，二十分钟后准时出现在餐厅。他就是这么严谨，分秒必争。

 苏烟回想起过去，曾有一日自己因重感冒无法起床为他做饭，结果他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回家……靳越朔似乎对这一切都感到理所当然，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

 “好好准备，八点准时回故乡，去探望父母。”

 靳越朔坐在餐桌前，优雅地享用着早餐，举止中透露出贵气。苏烟听到他提到

 “看父母”，

 心头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楚，那是对他的父母，而非她的。她没有回应，而是将那份精心准备的协议轻轻地放在了靳越朔面前。

 “找个时间，我们去办理离婚手续吧。”

 餐厅里顿时变得异常安静。靳越朔望着面前那手写得秀美的几个大字——离婚协议书，愣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看着苏烟，眼神深邃，仿佛寒潭。

 “你这是在闹什么？”

 苏烟心头一颤，面对靳越朔冰冷的目光，感觉前所未有的陌生。他们已经相处七年，她从未像今天这样仔细地观察过他。

 “靳先生，我并非胡闹，也不是开玩笑，离婚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没有理会靳越朔震惊的神情，径直走出了餐厅。七年了，她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也会感到疲倦……

 十分钟后，靳越朔坐在客厅，看到那个从不化妆的妻子，今天化了一个淡雅的妆容，原本如瀑布般垂落的黑发用珍珠发卡挽起，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颈。

 她穿着玫红色的大衣，脚踩细高跟鞋，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一样，平静地从他面前走过。

 “苏烟，为什么？”

 在她走到玄关处时，靳越朔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因为他感觉到，苏烟是真的要离开。

 苏烟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打开玄关的门，望着外面那无尽的景色，没有回答。只是提起行李箱，最后说出了两个字：

 “保重。”

 她离开得如此轻松，以至于靳越朔许久都无法回过神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烟拟定的协议书上。当他看到协议书上的

 “离婚赡养费”

 几个字时，不禁冷笑。

 “苏烟，我真是高估了你。”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个苏烟没有陪同靳越朔回故乡的新年。一路驱车前往老宅，靳越朔看着自己身上的穿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苏烟的离家出走太突然，早上连衣服都没给他准备，他只能随意搭配了一套。终于抵达老宅，一家人没有看到苏烟，都感到有些奇怪。

 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情形。客厅里，靳越朔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红酒。

 “我们准备离婚了。”

 既然她要玩这种把戏，就休怪他顺势绝情。

 靳母正在摆弄花瓶，听到儿子的言论，微微挑眉：

 “的确该离了，她们苏家早就配不上咱靳家了，以后找个听话又有权势的。”

 靳清荷也在一旁附和：

 “就是，像苏烟那么笨的女人我早厌烦了，除了会做饭收拾家务，她还会什么？穿着又老土，还不会打扮……”

 母女俩谈论着苏烟的不是，话语不断。靳越朔听着这些，心中不禁有些恍惚，他回想起苏烟每次来这里，都会受到母亲和姐姐的指责。他有些不耐烦地起身，走到外面。靳父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他沉声问道：

 “你真的想清楚了？”

 外面阳光明媚，靳越朔突然被问，话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她确实配不上我。”

 靳父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愿你不会后悔。”

 后悔？靳越朔冷笑，怎么可能。以前的家庭聚会，都是苏烟一手操办，但现在没了她，一切都变得仓促而混乱。

 夜晚，靳越朔回到云江别墅，感到疲惫不堪。

 “苏烟，热水放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