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小说网/嫁东宫李延玺沈骊珠/ 第64章 秦施施状告陆敬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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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秦施施状告陆敬尧

    在沈骊珠启程去寒山寺的十日之前,京城覆雪,人间裹素。

    天才绽出一线亮光,黑夜在天幕尚未完全褪去黯淡的底色,还坠着几颗零星的星子,朱红宫墙之外的天地尽头,忽然出现一道纤细身影。

    那是个女子。

    她穿着斗篷,兜着风帽,浑身皆白,衣摆沾落碎雪,像是整个人都要融于风雪中。

    她顶着风雪,一步步走来。

    缓慢却坚定。

    守在宫墙外的禁军定睛一看,待她走近才喝出声,什么人藏头露尾宫墙禁地,还不快速速退去!

    那人抬起双手,掀开头上风帽,一张美丽的容颜、漆黑的情丝露出……正是秦施施。

    禁军被这美丽微微晃了下眼睛,却见女子声音响起,民女秦施施,状告金陵知府陆敬尧,请上达天听!

    被赎身的秦施施,不再是伶人,而是良民,可以自称民女。

    她跪在雪地流光里,高举状纸,越过头顶,身影笔直。

    天光微惑,此刻宫墙外已经三三两两前来上早朝的大臣,或步行,或乘轿抵达。

    闻言,皆惊而驻足。

    赎身从良的妓子状告金陵知府,此事很快惊动了九重宫阙里的帝王。

    有人接下了那张状纸。

    但,秦施施仍跪在宫门外。

    她身份低贱,而金銮肃穆,哪怕是状告的苦主,无宣诏依旧是不能上殿面圣的。

    她只能等。

    …

    此事,诸卿怎么看

    状纸被送到明德帝手里,待他看过后,由内侍徐喜送给群臣传阅。

    一时,金銮殿上低语窃窃。

    唯有太子和太子少卿裴景澜,如作壁上观。

    明德帝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有人道:此状纸上写道,秦施施状告金陵知府陆敬尧强占她身,但据臣所知,这秦施施是前金陵名妓,下九流的贱民而已,她仅仅为此事就状告一位正四品官员……臣觉得里头定有蹊跷,指不定此女是受人收买,构陷忠臣。

    话落,又有一臣子出列道:金陵知府陆敬尧陆大人,修筑堤坝,功勋卓越,向来有爱民如子的好官声,就算一时醉酒失德,那最多也是私德有缺,而此女为了此般小事,不远千里从金陵来到京城,状告陆大人,可见是……绸缪已久,居心叵测!

    是也。此女本是妓子,她的话可不可信还要另说。

    妓子告官,在本朝前所未有,实在胆大妄为!

    应该让她赤身滚过钉床,赤足走过炭火,将刑罚一一受过,依旧言辞不改,那么她的话便有几分可信之处了。

    是,贱民好官,必须先受得刑罚才行,否则人人效仿之,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群臣争论激烈。

    最后,都一撩衣袍跪下,请明德帝重重惩处秦施施。

    请陛下必须严惩彻查此女!

    李延玺冷眼看着,唇边凝出一丝笑靥。

    浮世绘,众生相,不过如此。

    然,金銮殿上,却唯剩下三人未跪。

    太子李延玺。

    太子少卿,裴景澜。

    以及……新科状元,柳熙文。

    明德帝眼神淡淡,一扫群臣,却似有无声的威仪落下,最终他的目光落在自已的太子身上,众卿都为陆大人激愤,那么太子是如何看待此事

    太子冠衣华贵,墨眸流光,唇边扬起浅浅弧度,听声音竟然还是笑着的,儿臣今日在这殿上,只见人心幽幽,官官相护。

    最末那官官相护四个字,明明声音并不大,却仿佛掷地有声,叫众人的心脏都抓紧。

    换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这样说,必定得群臣的怒目相视,愤起直喷。

    但,那人是太子,是君。

    又或者,并不是因为太子的身份,而是他这人本身就手段卓绝,从无错漏,每一句话都必有深意,不是胡乱说的。

    所以,他们哪里敢质疑太子

    何况……

    这位说得,也并没有错。

    他们替陆敬尧说话,请求陛下重重惩处那金陵名妓秦施施,其实或多或少……也有自已的私心。

    有的是单纯厌恶妓子之流。

    有的真是觉得陆敬尧为人儒雅正派,是被秦施施构陷。

    有的则是……自身也并不干净。

    没有寻欢招妓过的能有几人何必闹上金銮殿的地步开了这个先例,万一将来祸及已身怎么办必须遏制住这股不正之风!

    所以才会提议告御状前,先让秦施施先滚钉床、走炭火,务必将那些想行以民告官、以贱告贵等僭越之举的人,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群臣心怀鬼胎,各有心思,这才造成了眼下局面。

    此时,听太子所言官官相护,倒是有些心虚的面面相觑了起来。

    明德帝却也没说太子对或不对,目光又转向太子少卿裴景澜——

    那么,裴卿呢,众人都为陆敬尧说项,要求朕严惩此女,你却为何不跪

    裴景澜一袭浅绯色官袍,映衬得容颜温润,他轻声开口道:回禀陛下,臣不是不愿跪,而是……不能跪。

    因为这位施施姑娘,是臣为她赎身,带她到上京的。

    臣心知她的冤屈与苦楚,所以臣不能跪。

    群臣里,似有浅浅的惊讶之声晃漾了下。

    有人心中便不禁猜测——

    难道……

    君子端方的少卿大人竟是这前金陵名妓秦施施的入幕之宾不成

    迎着各色各异的目光,裴景澜却神情波澜不惊,不透心思分毫。

    最后,明德帝的目光落在了前不久被他钦点为新科状元的柳熙文身上,柳卿又是如何不跪

    柳熙文到底不如太子和裴景澜从容,被明德帝点到姓名,一张唇红齿白的面皮微微涨红了,不知是愤怒还是激动,连口齿都不似殿试那日答题时伶俐,臣……

    臣心有疑,故而不跪!

    何疑明德帝竟似很是好奇的,耐心问道。

    柳熙文咬牙道:臣替秦施施亲手所写之状纸,为何会被调换了天地!

    话落——

    金銮殿上哗然。

    什么,秦施施的状纸,竟然是状元郎亲手书写!

    先是替她赎身的东宫少卿,后有替她亲手书写状纸的金科状元,这秦施施跟这二人什么关系她不是就一个金陵名妓吗

    陈世兄,我觉得你没听到重点,状元郎说,秦施施的状纸被人调换了——这才是最紧要的!

    是极,状元郎的字,我们都是看过的,一手的丰神秀骨,那状纸上的字迹却平庸潦草,必定不是状元郎的手笔!

    谁人敢这么胆大包天,天子面前,金銮殿上,日月煌煌,竟然改偷偷的改天换地

    …

    哦柳卿道,秦氏状纸是你亲手所书,那么你与秦氏是何关系

    明德帝眸光微动,面色淡漠,此刻也不见怒气,但开口间有种沉沉的威仪压下来,除了太子,谁不心生低头跪俯之意

    柳熙文一撩衣袍跪下,咬牙道:回陛下的话,秦施施乃是臣的……未婚妻!

    此言一出,群臣又是猝然一惊。

    什么

    原来,两人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一个金陵名妓,一个新科状元。

    如果不是柳熙文亲口所说,他们哪里猜得到。

    可是……

    不是听说陛下有意将怀玉公主下嫁给他么

    柳熙文今日在金銮殿前这么一闹,必定是娶不成公主了。

    有人心里觉得可惜。

    那可是天家公主,容貌娇美,身份高贵,而秦施施这个前金陵名妓,不过只是空有美貌罢了,现在……连贞洁都没有了。

    呵。

    他们想起怀玉公主只会心怀尊敬,想起秦施施却只觉心生轻蔑。

    这柳熙文啊,一时意气上头,将来必定会后悔!

    然,柳熙文却道:当日,我家中落魄,承蒙施施照拂供养,才能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站在金銮殿。微臣上京赶考前,许诺未婚妻他日高中,必定风光迎娶,此生不负。谁知……

    未婚妻却遭人迫害!

    幸得太子殿下与裴少卿彼时在江南,施施求得裴少卿,才得以来到上京。之所以前些日子隐忍不发,也是念及秋闱和殿试在即,直到今日才递了状纸,告得天听!

    那状纸是昨夜我亲手写下,上面字字是我妻血泪,句句是贪赃枉法敲骨吸髓,眼下却不知被何人调换……

    陛下!柳熙文喉咙艰涩,宛如泣血般,声音有些嘶哑,各位大人皆要我妻受尽刑罚才能相信她所言字句为真,微臣自知位卑言轻,不能与诸君争锋,但愿以头上乌纱和我此身——

    代我妻受过!

    请诸位大人高抬贵手,请允许陛下还我妻一个公道,还金陵百姓日月煌煌,天理昭昭!

    柳熙文在此谢过了!

    这位好容貌好风姿的状元郎,字字泣血,声嘶力竭地说罢后,忽然抬手摘下头上乌纱,然后跪地伏身,重重地磕了个头。

    鎏金的宫殿一时静透。

    在场之人,无论心里如何想的,面上无不露出微微动容之色。

    明德帝眸色幽幽地开口问道,柳熙文,你知道朕有意将怀玉公主许给你吗

    微臣知。

    那你可知今日所言,将与公主彻底无缘

    微臣亦知。

    饶是丢掉寒窗数载考上的功名,丢掉已经得到的官位,你亦不改替秦氏讨回公道之心

    不改。

    不悔

    不悔。

    君臣间,一问一答。

    答者,无一句迟疑。

    最终,明德帝笑了起来,好!风雪虽冷,热血未凉,是我大晋的好儿郎——

    允!

    柳熙文长长地磕首,声音竟似哽咽,谢主隆恩。

    末了,还是太子亲手将他挽起,状元郎请起,外面风雪欲大,就由你亲自去将秦姑娘宣到殿上来罢。

    ……谢殿下。

    状元郎脚步踉跄中夹杂着急促、欣喜地前去了,明德帝不曾阻止,便是默许。

    此刻,群臣还跪着。

    太子忽地轻笑了声,像是没瞧见似的,只跟明德帝说了一句,父皇难道不好奇,是谁手眼通天调换了状纸,这状纸又去了哪里

    金銮殿角落里,一个小内侍微微白了脸,竟似身体要不自觉浅浅往后退。

    却见太子忽然抬起右手,虽是懒洋洋朝他一指,却有凌厉优美的弧度落下,道:拿下他!

    …

    那小内侍欲咬舌自尽,被及时地卸掉了下巴。

    他身上没有搜出来被调换的状纸,舌根也被自已咬断了一半,未有证据,口不能言,线索似乎就此断掉。

    宣见过秦施施后,明德帝眉眼间似有淡淡倦意,道:此案就交给……

    墨目流光闪过,他缓缓说完,太子审理。

    明德帝望着自已的这个儿子,心知他必定不会拒绝,却仍旧问了一句,太子可愿

    李延玺垂眸,儿臣遵旨。

    明德帝唇边浮出丝缕的笑意,好,朕命你彻查此案,一月为期,可能做得到

    定不辱命。

    …

    退朝后。

    裴景澜走在太子身侧,忽然开口,殿下可是要准备……动身去江南

    李延玺华贵墨衣浅拂地面,声音平静地道:秦施施以身饲虎,探听得陆敬尧不止贪墨朝廷每年拨款修补上饶堤的官银,以各种手段从民间敛财,还与江南道水匪有所勾连……

    桩桩件件,都需肃清彻查,她趁陆敬尧醉酒时套出罪证所在,却不敢轻易妄动,打草惊蛇,在我们离开金陵前才求上门来。

    此案牵连甚广,恐怕不止金陵,连江南总督都撇不清关系。还有那个咬舌自尽的小内侍,手都伸到京城里来了!

    说着,李延玺蓦地停步,冷笑了声,父皇定下三月期限,便是知道,此案除了交予孤,恐怕无人敢查!孤要去,当然要去!

    裴景澜也跟着停下,直视太子的眼睛,隐藏在温润的面具之下有一丝极亮的逼迫溢了出来,殿下字字句句都是案子,就难道……没有半点私心

    私心李延玺避开那样的眼神,嗓音低下来,景澜,孤当然有……私心。

    裴景澜闭了闭眼,心下痛苦,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次,陆家必然败落。

    抄家或许都是轻的。

    骊珠,你是陆家儿媳,定然受及祸乱牵连。

    似乎……也只有眼前人才能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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