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拥护在卫京檀左右。卫王是一代枭雄,虎父无犬子。
卫京檀在幼时就展现出惊人的军事领导天赋,随着年龄越大,更有赶超其父之能,龙章凤姿,隐隐有帝王之范。
这样的君主,才值得他们追随。
灯火摇曳,姜齐停下手中动作,忽然灵光一闪,“这琉璃盏这么值钱,不如我们把它当了,当来的银子都够给兄弟们发三个月的军饷了,还能再买一批战马。”
楚檀眉宇微敛,“给我。”
姜齐把琉璃盏递过去,双眼放光,“世子,我的主意不错吧!”
楚檀拿帕子把琉璃盏擦了擦,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头的小匣子里,盖上盖子,锁好。
然后冷酷地对姜齐摇头,“不行。”
姜齐傻眼,“为什么不行,如今咱们正是用钱的时候啊。”
“这琉璃盏太过显眼,我如今只是容府的奴仆,若把它当了一大笔钱,又有何理由留在此处。如果引起有心之人关注,万一被发现什么端倪,岂不是徒惹麻烦。”
楚檀面色十分平静,叫人看不出他心底暗藏的真实想法。
“世子说的也有道理。”蔡舒瞥了眼那匣子,冷不丁开口,“姜齐你就别打这琉璃盏的主意了。”
姜齐只能闭上嘴。
蔡舒说:“世子放心,咱们从王府带出来的钱还有王爷留各个钱庄的银票,足够现在用了,不急于一时。”
楚檀点头,这些事他心中自有成算,又问:“扬州的事有何进展?”
闻言,姜齐正色道:“昨夜小五传信来,说正在与扬州的盐商们接触,不过这些商人一个个都藏着八百个心眼子,口风严得很,暂时还打探不出什么来。”
“慢慢来,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楚檀沉思片刻,“让小五多关注一下扬州每年的失踪人口,或许可以找到些线索。”
姜齐不解,“贩卖私盐,和失踪人口有什么干系?”
蔡舒却是眼前一亮,赞赏道:“世子英明。”
姜齐云里雾里地听不懂,也没人给他解释,又待了片刻,两人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蔡舒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玉瓶,“这是属下配的祛疤膏,世子等伤口痊愈了,记得涂一些,免得留疤了。”
姜齐满脸的不赞同,“干什么要祛疤,疤痕是男人的勋章,身上就是要有些伤疤才威武霸气!”
楚檀当姜齐是空气,仔细地把祛疤膏收好了。
经过前几次的试探,他发现小少爷很喜欢他这具皮囊,他还是好好保养,以后有大用。
——
三日后,楚檀重新上岗。
墨书皱眉看着他,“你病好了吗?可别过给公子。”
楚檀道:“自是全好了。”
墨书一脸不乐意地带他去见容钰,还以为楚檀一病怎么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好利索,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
墨书斜着眼打量楚檀,心中腹诽,这人该不会是妖怪变的吧,怎么这么抗折腾,要是换成别人早就废了,楚檀还生龙活虎呢。
他自然不知道,楚檀从小就在军营里混迹,四岁习武,十二岁就跟随卫王上战场,是在刀枪战火中炼出的一身钢筋铁骨。
区区风寒而已,要不是之前受了鞭伤,伤口浸水感染,引起发热,恐怕他就是在水里再泡上个一时半刻,也不一定会生病。
楚檀来到正厅,容钰正倚在软塌上,在窗边下围棋。他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少年眉目沉静,鸦羽般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那浅色的瞳仁藏在睫羽之下,无悲无喜,宛如一副漂亮的水墨画,却也空洞无神。
容钰捏着一枚黑子,久久没有放下,似乎遇到了瓶颈。
墨书刚要提醒楚檀别出声打扰公子,就见楚檀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墨书气得咬牙,对着楚檀的背影狠狠挥了挥拳。
“公子可是遇到了难题。”楚檀在容钰身边站定,轻声开口。
那漂亮的眼瞳有了一丝浅浅波动,容钰歪头看了他一眼,又漠然地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棋盘。
“奴才对棋艺略知一二,不如让我试试。”不等容钰开口,楚檀自顾自坐在了容钰对面,沉吟片刻,从容钰手中勾过那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容钰的眼睛微微睁大,神情浮现一丝恍然大悟之色。
然后捏起白子,放在另一处。
两人就你来我往地对弈起来。
容钰下棋的风格比较自由多变,他擅长计算,每一子往往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却能取得巨大的效果。
相比之下,楚檀则显得十分激进好战,下手杀伐果断,颇有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凶狠厮杀之感。
一个时辰后,容钰望着棋盘上的棋局,缓缓放下白子,轻声道:“我输了。”
楚檀看似不经思考,不计后果。实则步步为营、步步紧逼。直至最后短兵相接,容钰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楚檀逼到末路,再无翻身的可能。
楚檀抬手将棋子一枚一枚捡入棋盒里,缓缓道:“公子棋艺高明,出其不意,只是太容易被引导牵动,若能坚持本心,我未必能赢。”
容钰抬眸,冷冷开口:“不需要你来教育我。”
“并非是教育,只是建议。”楚檀递上一杯茶。
容钰拂开他的手,对墨书道:“推我回房,我困了。”
容钰最近总是乏得厉害,想来是春天快到了。
——
转眼之间,两个月过去,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京都的春天终于来临。
院中的积雪已经消失不见,湖边的柳枝抽出嫩芽,春风一吹,便随风摇曳。
府中的下人们已经换下棉衣,穿上单薄些的衣物,容钰却还披着狐裘。
他也不想穿,可是秦嬷嬷一定要他穿到惊蛰才行。不过他向来体寒,穿这么厚倒也不热。
容钰看向身旁的楚檀,楚檀也换上了单衣,只不过袖口和裤脚都有些局促。
“你又长个子了?”容钰皱眉。
他记得过年的时候,赏了下人们每人一身衣服,楚檀也有,怎么新做的衣裳现在就短了????2=30:6;玖23_玖6
楚檀点头,“是。”
容钰抿唇,有人十八岁还在长身体,有人已经坐了四年轮椅,人比人气死人。
“回头陈掌柜来给我做衣服时,给他也做上几件。”容钰对墨书吩咐,“免得带出去丢人。”
陈掌柜是京都尚衣坊的大裁缝,专门负责给达官贵人们定做衣裳,每个季节都要来给容钰量身定制。
墨书称是。
春风乍起,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容钰的发丝也随风飘动。
墨书急忙给容钰拢了拢衣服,“公子,起风了,咱回去吧。”
容钰点头,几人往回走,忽然下人来报,说是前厅老爷请公子过去。
于是他们只好改变方向,往前厅去。
前厅。
容修永居主位,容玥坐于其下。
容钰已经很久没看见容玥了,容玥一病就病了一个月,他也懒得去探望。
不过听说容玥病好之后,来找过楚檀,容钰只能感叹容玥真够锲而不舍的。只可惜在他的影响下,楚檀这条线已经崩的差不多,容玥几次释放善意都没成功,楚檀也似乎对容玥没产生什么好感。
容钰对此喜闻乐见,反正容玥不开心,他就开心。
“你过来看看。”容修永指了指桌上的一封帖子。
墨书过去拿了,呈给容钰。
容钰翻开一看,大意是邀请容修永夫妻和容家两个儿子,参加半月后的春蒐。
春蒐就是皇帝举办的春猎,届时会和皇亲国戚、臣子武将们,在皇家猎场围猎,以示天威。
只是容钰有些惊讶,从前京都大大小小的活动,可是从来都不带自己玩的,怎么这次如此反常。
他视线落在帖子尾部的印章,眉头一跳,更是诧异。
竟是太子亲自邀请。
【作家想说的话:】
看到好多宝贝让我加更啦 但我现在还在村里 写作环境不是太好 等我过一阵回自己的住处 就多写点 啵啵啵啵啵
“不过是个玉面修罗罢了,哪里比得上容二郎?”
“我不去。”
容钰将帖子放在桌上,淡淡道。
还是和之前拒绝元宵晚宴的理由一样,他不想要应付来自容玥追求者的各路算计和议论。况且他一个残废,去猎场干什么?坐在轮椅上给那些打猎回来的皇亲国戚鼓掌喝彩吗?
简直令人想要翻白眼。
“你不去?!”容修永愤怒道,“太子请你去是你的福气,你还敢拒绝?你有几个脑袋!”
“我只有一个脑袋,他想要尽管来砍就是。”容钰的脸色也沉下来,不想和容修永废话,“墨书,我们回去。”
墨书推着容钰往外走。
容修永火冒三丈地拍桌子,怒吼,“你想死尽管去死,别连累我们容家,我告诉你,半个月后的春蒐,你去也得去,不去我就把你捆了去!”
刚一走出院子门口,就听后面传来容玥的声音,“三弟,等等。”
容玥追上来,“三弟,能否和我说几句话。”
容钰道:“二哥哥是来当说客的吗?”
“不。”容玥摆手,“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容玥顿了顿,开口道:“绝味卤坊可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铺子?”
容钰挑了下眉,可算来了,还想着他们能憋多久呢。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他面色十分平静,道:“是,二哥哥有何高见?”
“我……”容玥抿了抿唇,沉默下来,两手交握,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容钰微微皱了下眉。
“二公子要是没事的话,奴才就先推公子回去了,外头风大,我家公子受不得凉。”墨书语气恭敬,双手却按在轮椅上,作势要走。
容玥心中恼恨,他和容钰说话,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插嘴?
可是他平日里都对奴仆很是宽容,此刻也不能露馅,只能强颜欢笑地对容钰说道,“是哥哥考虑不周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罢,他看了看楚檀和墨书,意在屏退左右。
容钰却神色淡淡,“二哥哥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罢。”
容玥便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你如今生意做得愈发好,提起卤味,谁人不知绝味卤坊,可是树大招风,你将客流统统拢在手里……”
“二哥哥有话直说。”容钰打断他。
“你能否让绝味卤坊每日供给珍楼一些卤味。”
珍楼就是三皇子的酒楼。
容钰摇头轻笑,“原来二哥哥不是给父亲当说客,而是给三皇子当说客来了。”
容玥脸色微红,臊得,他自小有白氏和容修永爱护,杨氏又不苛责庶子,他过得顺风顺水,长大后更是得众人偏爱,要什么有什么,这辈子还没这么求过人。
容钰托腮歪了歪头,戏谑道:“可是三皇子缺钱花,将主意都打到了我身上?”
此话当然是玩笑话,三皇子就是再缺钱,也不会在意一个酒楼的盈收。不过是客人太少,没了那么多混淆视听的挡箭牌,眼看着掩盖不住后面那些污糟事,有些急了。
容玥涨红了脸,神色恼怒,“放肆,皇子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容钰便收敛了笑意。
容玥以为他怕了,就放软语气,劝慰道:“三郎,你的铺子如今一家独大,让许多小营生都开不下去,长此以往,必定遭人嫉恨,你若肯与三皇子合作,就毫无后顾之忧了。再者,若你将销路打开,赚的钱只多不少,对你来说也百利而无一害啊。”
他这一波威逼利诱,换了别人恐怕就答应了下来,可容钰是一般人吗?
容钰垂眸,像是在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不愿意。”
他募地扬起笑脸,“二哥哥不知道吗?我这个人,从小就不知好歹,别人不让我干什么,我偏干什么,谁要是教我做事,我偏要反其道行之。”
“墨书,通知下去,从明日起,卤坊的所有卤味全部半价出售,不限种类不限量,为期一个月,喜乐楼同样如此,只要有客人上门,来多少接多少,务必热情接待,另外告诉王掌柜,铺子里的伙计都看好了,别让不三不四的人混进去,若是把方子泄露了,我让他全家老小都吃不上饭。”
“是,公子。”墨书垂首应道。
容钰笑容灿烂地看向容玥,眼中满是亢奋和挑衅之色,“二哥哥可满意吗?”
满意个屁!他这样做,三皇子的食轩斋和珍楼的客流就更少了!
容玥气得脸都白了,胸膛起伏不停,“你……你这是在跟三皇子作对,父亲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你!”
“哈哈哈。”容钰笑得畅快而讽刺,“二哥哥说这话未免太好笑,父亲什么时候饶过我了?”
从小到大,无论容钰做什么,总是会被容修永训斥责骂,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会莫名其妙挨一顿说教。说来说去,不过是容修永看他不顺眼罢了。
因为容修永不爱杨氏,一看见容钰,就会想起他为了钱而“被迫”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那是他对白氏的不忠,更象征着他的无能和屈辱。
原主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冷漠和责骂中消磨掉了对父爱的憧憬,而容钰对容修永更没有半点感情,所以他现在完全是无所畏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卷铺盖走人,反正手里的钱足够他坐吃山空一辈子。
噢,他活不到一辈子,那更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墨书,回去。”容钰吩咐道。
走了没几步,容钰忽然开口,“楚檀,二哥哥似乎有话对你说。”
身后的容玥提了一口气,他确实想跟楚檀说说话的,也不知道楚檀风寒好了没,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盼和关切,目光灼灼的地盯着楚檀。
从头到尾一直在旁边像个雕塑般默不作声的楚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觉得容玥这人很奇怪,近日总是拦着他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人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二哥哥既然有话要说,那还是别说了。”容钰悠悠道,“楚檀毕竟是我的人,二哥哥还是避避闲。”
嘻嘻,气死你。
楚檀黑眸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小少爷的这番话让他心里格外爽快。
不爽的是容玥,他震惊地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满脸写着不甘。
什么叫楚檀是容钰的人……他们、他们已经到那一步了吗?
回到碧影榭,墨书瞥了一眼满脸荡漾的楚檀,心里同样十分不爽,他给容钰扯了扯膝盖上的毯子,嘟囔道:“哥儿,说什么楚檀是你的人啊?”
容钰漫不经心地捏住一根刚抽芽的柳枝赏玩,“他的卖身契在我手里,自然是我的人,不光是他,你也是我的人,这院子里的奴才,哪一个不是我的人?”
“原来哥儿是这个意思。”墨书美滋滋地笑了。
楚檀眼里的笑容消失了。
——
半月后,容钰还是参加了春蒐。
春蒐前几天,容修永就把他看得死紧,生怕他跑到别的地方去躲清静,他要是敢不去,恐怕容修永真能把他捆了。
墨书拎着大包小包上了马车,里面不仅有换洗的衣物,还有毛毯、坐垫、披风、手炉……甚至还带了一小盒银丝碳。924157-6-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