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炭盆里的银丝碳又换了一茬,燃烧着滋滋作响。容钰这才忽然想起了房内还有个人似的,施赏般的将目光落在楚檀身上。
“你过来。”
楚檀身上的衣服被雪水浸透,一步一个湿漉漉的脚印,样子很是狼狈不堪,但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哪怕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也未能打碎他一身傲骨。
容钰挑了挑唇,“真是个硬骨头。”
楚檀跪在他脚边。
容钰指腹摩挲着匕首上的红宝石,缓缓道:“你可知罪了?”
楚檀嘴唇干枯,声音也如砂砾一般嘶哑,“不知。”
“挨了这么多打,都不长记性啊。”容钰语气悠悠,浅色眼珠闪过一丝兴味,“那我要是再抽你几鞭子,你认不认罪?”
楚檀仍是吐出两个字,“不认。”
容钰笑起来。
他刚喝过酒,脸色还是病恹的苍白,眼睛却如狐狸般水润勾人,嘴唇更是殷红饱满。这张靡丽秾艳到有些妖异的面孔,说出的话语却总如恶魔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看来你真的是块倔骨头。”容钰取下匕首的刀鞘,用刀尖挑起楚檀的下巴,逼他抬起脸。
冰冷锋利的刀尖反射着寒光,倒映出楚檀有些泛红的面颊,那是乍冷乍热之下,即将生病的预兆。
容钰歪着头打量着楚檀,“让我猜猜,你宁可被我打死,也要留在我院里的目的是什么?权利?我这没有,钱?我二哥哥虽不如我,却也足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那就只能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楚檀岿然不动,如同一座缄默的雕像,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容钰漫不经心地挥动手腕,刀尖在楚檀脸上划过,只偏一寸就能划破皮肉。
他几乎是贴着楚檀讲话,呼吸裹挟着果香酒气,喷洒在楚檀脸上,阴恻恻道:“你说是这鸽子血红,还是你的血红?”
楚檀还是不动,哪怕那冰冷的刀尖已经贴近他的咽喉,并且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他眼皮都不曾掀动一瞬。
容钰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桃花眸弯成月牙,酒精让他大脑有些迷醉,晶莹的泪珠挂在迷蒙眼尾,像点缀的钻石。
多有趣啊。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和他一样不怕死的人。
也不对,楚檀是不怕死,因为心有执念。而他是不想活,因为心无挂牵。
容钰敛了笑,直起身子,将匕首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咣当”声。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楚檀,淡淡开口,“捡起来。”
楚檀将匕首捡起来双手托起。入+群QQ叁二]铃壹七_铃_七壹,四陸?
容钰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杀了我。”
楚檀的手微微一颤,终于抬起那双漆黑的眼眸,看了容钰一眼。
墨书扑通一下跪下,惊慌道:“公子,您说什么呢?!”
容钰:“出去。”
墨书不肯,眼睛都红了,“哥儿!”
容钰的语气冷下来,“我让你出去。”
墨书抿着嘴,警告似的瞪了楚檀一眼,不甘不愿地出去了。
屋内就剩容钰和楚檀二人。
屋外北风怒号,屋内炭火滋滋作响。
容钰再一次开口,“杀了我。”
楚檀垂头,“不敢。”
“这世间哪有你不敢做的事。”容钰轻笑,“我下午当着那么人的面,折辱你,鞭打你,你不想报仇吗?”
“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容钰嗓音轻柔,他又一次贴近楚檀,手掌在楚檀俊美的面庞上游移,同时送上自己纤细白皙的脖颈。
他们靠得太近,姿势就像一对交颈的鸳鸯,只是一个锦衣尊贵,一个狼狈落魄。
容钰殷红的唇贴着楚檀的耳朵,嗓音低柔轻缓,炽热吐息含着酒气,他的发丝垂落在楚檀颈间,浓郁的花香掺杂着淡淡的中药味。
是甜腻中藏着极深的苦。
像是蛊惑人心的恶魔。
“母亲留给我的东西都在妆奁里,地契、铺子、银票……你杀了我,就能拿到你想要的。”容钰修长的指尖划过楚檀的脖子,沾上流淌的鲜血,继续往下,一路划过胸腹,落在楚檀的手背上。
他抓着楚檀握刀的手,缓缓往上抬,细声低语,“划破我的咽喉,还是刺穿我的心脏。只要一刀,你就能报仇雪恨,去完成你想做的事。”
容钰的话语极具诱惑,又似有所指。
楚檀睫毛一颤,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瞳终于泛起丝丝涟漪,他垂眸看向以暧昧姿势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少年,瞳孔深处翻涌着探究与审视。
楚檀微微挺起腰,手上也用了些力气,将刀尖抵在容钰的胸膛。
容钰勾唇,缓缓阖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手中却多了一把冰凉的匕首。
楚檀将匕首还给容钰,往后退了两步,恭顺地垂着头,仍旧是那句耳朵都要听出茧子的话,“楚檀不敢。”
静默半晌,声声低笑从容钰唇齿间溢出,继而越来越大声,容钰咧着嘴,连漂亮的桃花眼也因狂笑而渗出泪水。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拊掌大笑,艳若桃李的面颊染上红晕,忽而又剧烈咳起来,恍若盛放到极致的曼殊沙华,下一秒又要因花开到靡丽而衰败。
门外候着的墨书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查看,“公子?”
容钰抬手擦去眼泪,指尖上的鲜血在他绯红眼尾留下一道血印子,衬得他的脸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惨白。
他转瞬之间又恢复到一副漠然的样子,慵懒地倚在榻上,半阖着眼像是要睡了。
“找个郎中给他看病,病好了就在院里当个看门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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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让她死了罢。”
转眼之间,一月已过。
外头下人欢天喜地布置着院子,挂上红灯笼,贴上对子,准备迎接除夕。
容钰倚在榻上看账册,到了年关,他手底下的许多田庄和铺子,都送来账本要他查验。他一开始看不懂,不过花了半天时间研究账册和古人的记录习惯,也就明白得七七八八。
账目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杨氏出身皇商,从小学习经商之道,对于管理分配人员一项很有手段,留给他的人也都是可用之才。
倘若原主不作死,顺顺利利、大富大贵地过完这一辈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可惜就算是容钰如今穿来了,也是照样作死。哪怕熟知剧情,可以趋利避害、逢凶化吉,他也通通没有兴趣。
逆天改命多累啊,不如躺着看看戏,混吃等死。
容钰现在看账册也纯属是因为无聊打发时间而已。
墨书从外间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喜气洋洋地说:“公子,金月庄的吴管事刚送来了一箱柑橘,您尝尝。”
在古代的冬天想吃一点新鲜蔬果可是十分不易,就算是大户人家也很少见。
容钰拿了一个剥开,橘子皮的汁液渗出来,顿时沾染白皙指尖。
墨书忙道:“我来吧,您别弄脏了手。”
容钰摇头,“你自己吃。”
他剥得仔细,连桔子瓣上的筋络也要摘得一干二净。
墨书看看自己剥的,只好塞进嘴里,又惊喜地睁大眼睛,“哥儿,这橘子好甜呢!”
容钰笑笑。
墨书一边吃橘子一边说话,“方才我出去,看见朝晖堂的人又来了,好在让我拦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丫头手里拿的是药,准是来给楚檀送的。”
墨书满脸困惑,“这个月都来四五次了,又是送药又是送郎中的,真不知道二公子对咱们院里的一个小厮那么关心干什么?”
“楚檀知道了吗?”
“知道啊,依照您的吩咐,每一次朝晖堂的人来,都告诉他。也跟他说了,二公子体恤爱护他,若他想走就放他过去。可他偏不走呢。而且楚檀还说身体马上好了,随时可以来当差。”
墨书不解,“哥儿,你说二公子为什么这么看重楚檀啊,这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容钰往嘴里送一瓣橘子,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可能是长得好看吧。”
“哦,这倒是真的,楚檀这张脸确实是不错,难不成二公子看上了他?”墨书说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立刻转过头拍马屁,“不过楚檀比起哥儿可就差远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哥儿还俊俏的男子!”
容钰勾唇,“你说得不错。”
墨书笑嘻嘻的,还以为自己拍对了马屁,殊不知容钰肯定的是他前半句话。
容玥的确是看上了楚檀。
但却不应该是现在。
容钰十分疑惑,按照书中剧情,此刻容玥对楚檀示好,不过也就是出于善心,略微出手帮助一二而已,因此也在楚檀心中留下了一个善良温柔的白月光形象。
两人的感情发展多半来自于后半部分的强取豪夺。而且还是卫京檀强取豪夺容玥,企图独占主角受。
可绝不是现在这样,容玥如此主动,几次三番地来碧影榭,送药送郎中,甚至有两次还亲自来过问一个下人的病情。
这不是有点太殷勤了?
“对了哥儿,明儿就是除夕了,我娘让我问问,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好给您提前预备着,免得明日商铺关门,出去买不着。”
墨书的话打断了容钰的思绪。
他咀嚼着口中的橘子,太甜了,这阵子吃的菜也都很清淡无味,还真想吃点重口味的食物。
他道:“卤菜吧。”
墨书立刻回应,“好嘞,我这就让人去买食轩斋的酱牛肉和桶子鸡。”
容钰摇头,墨书说的这两样,原主都吃过,也是这京都颇有名声的招牌卤菜了。但记忆中的味道可很一般,比他前世吃过的辣卤鸭货可差远了。
他让墨书拿来笔墨纸砚,沉吟片刻,在纸上写上几行字。
墨书拿起来一看,都是些药材。
“你按照上面的方子去买,拿给厨房的师傅,让他按照剂量调制卤汁。”
容钰看过太多的杂书、视频、纪录片,曾就在一本美食书籍上,见过这一纸方子,他又依着自己对于中药药性的理解,做了一些改良,想来是不会差的。
墨书虽然有些惊讶和不解,但他一向视公子说的话为真理,小心地揣好纸页,就亲自出门采买了。
墨书走后,容钰继续伏案写字,他此刻兴致盎然,文思泉涌,前世学过的知识疯狂地在脑中重组排列。他蘸墨挥毫,下笔飞快,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大张纸。?u?*??·O,?*??;???
除了一些他想吃的食物制作方法,还有肥皂的制作方法、布料的印染,甚至精盐的提纯、金属的冶炼……
衣食住行各有涉猎,随便拿出去一个都够整个大周朝震三震,此刻却被奋笔疾书的容钰写完了,随意团成纸团扔在桌子上。
不知何时,门口悄悄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
一进来就扑倒在容钰面前,哀声啜泣,好不可怜。
“公子,绿萼知道错了,求公子原谅奴婢吧。”
这人正是被容钰冷落了一个月的绿萼,她这个月过得实在不好,没了公子的宠爱,又被分配去做一些洒扫浆洗的粗活累活,人都瘦了一大圈。
“哦?”容钰被打断了也不恼,他此刻正处于兴奋状态,脾气十分温和。
他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说说,你错在哪?”
“奴婢、奴婢错在不该界越,不该替公子做决定,更不该跟公子顶嘴。”绿萼可怜巴巴地向前爬了两步,抓住容钰的衣角,扬起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她是刻意打扮过的,脸上涂了脂粉还描了眉。
“哥儿,绿萼真的知道错了,可奴婢对哥儿的心是不变的呀。奴婢伺候您两年,小心翼翼、忠心耿耿,您就饶了奴婢这回罢。外头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欺负我,让我干最苦最累的活。要不是奴婢一心想着再见公子一面,怕都被她们磋磨死了。”
容钰勾唇,“你说你忠心耿耿?”
绿萼忙不迭点头,“奴婢一进府就来伺候公子了,虽说、虽说与公子还没有过……可奴婢的心早就是公子的了呀,奴婢生死都是哥儿的人。”
绿萼睁着一双含泪的美眸,嗓音温软可怜,“求哥儿垂怜我。”
容钰觉得有趣,放下笔,眼中划过一丝兴味,“如何垂怜你?”
要钱?要权?还是想像以前一样留在他身边做一等侍女?他早知道绿萼是容玥和白氏那边的人,如今倒要看看这个这女人还想耍什么花招。
绿萼抿了抿唇,神色中便浮现出丝丝媚态,她抓着容钰垂落的衣角,一点点贴近他。
容钰有些困惑,撑着头看她动作。
直到绿萼丰腴的胸脯贴上他的大腿,柔软的手从衣摆钻入,伸向他的腿根。
容钰一个激灵,这才明白怎么回事,猛地抬手挥开绿萼,喝道:“滚下去!”
绿萼见容钰发怒,身子一抖,却更不肯罢休,她明白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虽然她在容钰身边两年,容钰一向不近女色。但她觉得不过是他年纪太小,不懂事罢了,可一旦要尝过女人的滋味,定是会离不开她的。
等到时候她再温柔小意地哄一哄,公子还不对她百依百顺,把她抬了做个姨娘,以后有的是荣华富贵。
这样想着,绿萼便越发激动起来。
她好歹是个干过活的侍女,体弱的容钰竟有些拗不过她,怎么推也推不开。
“哥儿,就让奴婢服侍您一回,定会伺候得您舒舒服服!”
绿萼在他身上胡乱摸,扯开他的衣襟,手还试图往他裤子里钻。
容钰挣不开也跑不掉,呼吸困难,差点被她压断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绿萼就像块破布一样,被人倏地扔在地板上,砸出一声巨响,接着就没了声息。
有听到动静的下人跑过来看,见屋里气氛不对,骇得一跳,又连忙跑了。毕竟三公子可是个喜怒无常,最喜欢拿鞭子抽人的主,满院子除了墨书和奶娘秦嬷嬷,没人敢靠近伺候。
容钰捂着胸口猛咳,嗓子又泛起阵阵干呕,那女人抚摸他的触感还在身上残留,仿佛毒蛇爬过一般粘腻潮湿,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想吐。
身边适时有人递上一杯凉茶,容钰一口饮尽,茶水顺着嘴角淌出来,流进他被扯开的衣襟,他也丝毫不觉。
容钰勉强压下那阵干呕,躺在榻上喘气,瞳孔无神,都有些涣散了。
楚檀缄默地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从楚檀的角度看去,榻上的少年衣衫凌乱,胸襟大敞。苍白的脸蛋上,眼眶通红,双眸含泪,殷红的嘴唇微张,剧烈地喘息着。唇边还有晶亮的水渍,顺着那精巧的下巴,一路淌进白皙的锁骨和胸膛。
就连最里面那层纯白的亵衣也被扯得散开,一点嫣红的茱萸露在衣襟边上,伴随着起伏的胸口,若隐若现,就要从衣服里探出头来。
俨然是一副……被人糟蹋狠了的样子。
楚檀垂眸,长睫遮住眼底的暗色,喉结上下滚动。
过了好半晌,容钰缓过来一点。
他掀了掀眼皮,没问楚檀为什么会在这。只是抬动手指,嗓音沙哑道:“带我去沐浴。”
楚檀:“是。”
他给容钰披了张毛毯子,裹起来放到轮椅上,推着往外走。
路过地板上那不知死活的身影时,容钰开口,“死了吗?”
楚檀答道:“没有,只是昏过去了。”
容钰阖上眼,冷淡道:“那便让她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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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