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门口的苏阑听着都替林静训捏了一把汗。倘或被她哥知道,她有了李之舟的孩子,谁也不敢想会怎么样。
她就是这个时候进去的,装作不知道客厅里有人,“静儿,晚上我们......”
林翊然看苏阑过来也没有半分要放开他妹妹的意思。
倒是林静训跳下来,小跑到她身边问道:“你来了?”
苏阑随便找了个借口,“银泰新开了家餐厅,我想和你过去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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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铁瓷来了,那我就先回西安,”林翊然也拿起手机起了身,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撇了眼苏阑,“好好待着别捣鬼,你知道我脾气的。”
等听见“嘭”的关门声传来,苏阑紧张地问,“他怎么知道你要吃药的事情啊?”
“是别的补身体的药,”林静训眼神躲躲闪闪,“他不知道我怀孕了。”
苏阑很后悔当时信了她的话没有往下问。
后来她才知道,林静训能正常体统地站在她面前,和她一问一答,全靠安贞医院开的精神药品维持。
她的病情早就已经不容乐观,而这个孩子,原本可以是治愈她的良药,对神经递质来场拨乱反正,却阴差阳错,变成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欢欢喜喜牵着苏阑往衣帽间去,“帮我挑衣服,晚上是宋临他女儿的生日宴,我们一起去。”
苏阑瞧着她整个人都松快多了,总归是和她擎小儿就放在心上的男人有了小宝宝,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件高兴事。
她给林静训挑了件樱白色的绉纱长裙,衬得她脸色陶然而醉,一扫这些天来的病容,像读研那一年苏阑刚认识她时一样,站在衣香鬓影的贵女们当中,她也依然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苏阑拉过林静训坐在镜前,用簪子把她的头发绾起来,“你看你多漂亮,要是再天天高兴些,我就更放心了。”
林静训笑嘻嘻的,“我也拿定主意了,大不了我就跟我哥说,这个是他的孩子。”
苏阑将信将疑,“这样能行吗?他会让你做亲子鉴定吧?别弄巧成拙。”
“那就做,提前买通医生不难的,对不对?”林静训看起来胸有成竹。
苏阑还是有点不放心,“沈筵和周政委熟,他们这帮公子哥儿都迷信老周,要不让他帮个忙。”
“他可是瑾之的亲叔叔啊,”林静训好笑又迷惑地看着脑子突然短路的苏阑,“你想帮我也不是这么帮。”
她又拍了拍苏阑的手,“我可以搞定周教授,他有一点仁心,从小也非常关照我。”
“我没见过我爹娘,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我的,”说完林静训抚着她的肚子,盈盈抬起头,坚定又温柔的对苏阑笑道:“只有这个孩子,我一定会让他平安来到这世上,他不能出差错。”
苏阑用力握住她的手,“我会日夜为他祷告的。”
她们在一起在卧室的软床上谈笑闲聊到傍晚时分才出门,苏阑来不及回家换衣服,把头发押好盘起来之后,就在林静训的衣柜里挑了条EL白色小蕾丝裙子。
肩和胯都还算合适,就是腰上略显宽松。
苏阑从包里拿出枚珍珠别针扣紧了,又在林静训的首饰盒里,找了一条与之相配的东珠项链戴上。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美人?”林静训掐了把她的细腰,“这沈叔叔见了不得迷死?”
苏阑哼了一声,“我去迷别人,看见他就烦。”
林静训笑说:“不要因为丁点小事,影响内部的团结嘛。”
苏阑一想到自己被摁着领了证就来气,“别提他了,整个一唯我独尊的老混蛋,皇帝似的,好像谁都非得听他的一样。”
她根本就没做好结婚的准备,而沈筵呢,连准备的时间都不打算给。
“以我在十几年在大院里撂高儿的经验看,沈叔叔是最有这资本让所有人依从他的,”林静训认真地点了下头,“反正我的印象里,那些总脑筋不清楚和他唱反调的人,都不知哪儿去了。”
苏阑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临场脱逃她当然有责任,但沈筵强硬出天际的姿态也让人很难接受,所以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林家的司机早等在楼下,往温榆河别墅区开的时候路过一胡同口,夜色里有个衣衫单薄的老奶奶在捡破烂,林静训喊了一声停车。
司机面露难色地说:“小姐,这里停车算违章。”
她却说:“有什么关系?我哥一年不知请他们多少顿饭,这也摆不平?”
然后苏阑就看见她拿着钱包跑下去,把几千块钱现金塞到了老人家手里。
隔得太远她没听清林静训都说了些什么,对方千恩万谢的,就差给她跪下来,任谁大晚上的碰见女菩萨都是这反应吧。
苏阑的态度和她完全相反。
她好心提醒林静训说,“也许人家住着上亿的四合院呢,捡塑料瓶只是业余爱好而已。”
毕竟她自己的房东,就是个在北京坐拥六套房,却还坚持当环卫的老大爷。
林静训恬淡地笑了笑,“那我不管,至少在今天晚上,她看起来很可怜。”
那一刻的苏阑以为,她看见了西方圣母。
几年后回忆起这个姑娘。她总是跟人说:林静训最光辉的地方就在于,她纯洁的灵魂从不曾迷失在任何一个透不过气来的浓稠黑夜里,她始终与人为善、美好贤良。
而就这一点,即使是很多出身良好,家中拜系名门,受过高规格养育的人,都很难做到。
宋家的晚宴,就设在带花园泳池的三层独栋别墅里,写的他女儿的名字,宋老爷子买下送给小孙女的生日礼物。
在这里办生日会是最合适的。
苏阑和林静训到的时候,席面还没开始,虽说只是小孩子的生辰,但人来得不少。
她站在堆金砌玉的大厅里,看着这些半生不熟的面孔,听着一车又一车的场面话,脑子里就冒出四个字——格格不入。
林静训被宋临的夫人拉着去看一套红宝石头面。
苏阑独自晃荡了老半天,被墙边紫檀八仙纹架格上摆着的一样旧瓷吸引住了,她走过去细瞧了一会子。
身后有道女声响起来,“这是明朝的青瓷碟吧?”
苏阑没有回头看是谁,只含了七八分笃定道:“这一看就是宋代样式。”
在这上头,她算是颇有研究,后来跟着沈筵见识了不少好东西,就更得心应手了,所以在说话时难免溢出些自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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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后边儿王家那位千金,也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主儿。
一听苏阑这么说话,她就火大道:“你觉得你很懂是吗?”
苏阑也不怕她,“比你懂一点儿。”
王家的觉得被下了脸子,面上挂不住,就开始大嚷,“你到底哪家的?跑这儿充学问人来了?读过几本书啊?”
大厅里一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们俩。
远远隔开人群在角落抽烟的郑臣见状,本想上前为苏阑纾难解困,但门口却蓦地响起一道清朗的声线。
“我太太她,是剑桥经济学博士,麻省理工的访问学者,这算读过几本书吗?”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苏阑循着声音望过去,
她新婚丈夫沈筵的清隽身影鹤立地出现大厅门口,他穿着一件深色西装,哑光暗绒的材质让他看起来像个中世纪的青年贵族。
沈谨之听见动静也往外头瞧,目光在跃过郑臣时,
她如汤沃雪的看见,
这位一贯散漫浪荡,
面上松松垮垮不见在意过红嚣尘烟的郑公子,在才听见她小叔叔说出“我太太”三个字时,夹烟的两根手指以彰明较著的幅度抖了三两下,旋即又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
她也形容不上来那抹复杂神色,看着像是意外与无奈,
千帆过岸,
气数已尽,
不甘和心酸都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但无论怎么瞧,这副表情都不该出现他这样的一个浪子脸上。
沈筵的话,
就像夏天傍晚突如其来的一场雨,
打在人们身上无处躲,将原本宁和的场面搅成一团乱麻。
周围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议论的重点无非都落在了突如其来公布的沈太太身份上,
一时众人看向苏阑的眼神也多了七八分探究。
甚至有人拐了三四个弯,
想起五六年前的那场拍卖会来,
说当时沈筵就是牵着她进来的。
也有那关系深厚能接触到更上头一层圈子的,
已经隐约在脑海里,把苏阑和那只扑棱在传言中的雀儿对上了号。
然后高深莫测的,
悄悄对身边人说:“这么说就通了,
太子爷当年为了她调派人手守园子,
我叔父在交通部管些事,听说为着金丝雀要飞走,还差点截停下国际航班,没想到,过了这些年还让小情儿闹得扶了正,真他妈邪门儿。”
“别看他们这样的人,衣紫袍、结玉綬,金帐锦幄里头长大。碰上一两样弄不到手的,真未必能有你我看得开,”闻者会心一笑,又拿眼斜苏阑,“这死促狭鬼的小娼妇儿,就算准这一点,面上装得清高冷傲,谁知道背地里,都怎么干那低三下四的事。”
说着还猥琐的比了个套.弄的动作。
林静训举了杯香槟站他们后头,听着这帮黑了心肝的下流种子的议论,心里其实还挺为苏阑感到难过的。
但这俗世就是这样,两个身份不对等的人结合在一起,根本无人会认为他们之间是爱的相互作用,都是凭着自己管中窥豹得出的一指头浅见,能往什么低劣卑贱的地步揣测,就怎么去猜想旁人。
苏阑的知慧坚韧有主张,在他们眼里,就成了欲擒故纵的婊子。
而沈叔叔分明是情有惟牵,也被视作是威仪受到挑衅后,长年不忿不化的铭心镂骨。
好像承认上一句别人相爱,就会变成大家眼中的笑柄。
那王家的听了这话,惊得连退几步,背撞在架柜上,她吃痛地嘶了一声。
她丈夫谢泽京上前扶稳了她,“没事吧?”
“我没事,泽京,她是、她是沈......”王小姐脸色惊惧地语无伦次起来。
谢泽京安慰道:“别慌,有我。”
说话间,众人已主动为沈筵让出一条道来,他走到苏阑身后,姿态亲昵又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怎么来那么早?也不见你等我。”
苏阑的目光深深浅浅地掠过他,低低道,“我和静训一块儿从她家过来的。”
到现在她还不是很能接受,他们已经是夫妻这个事实。
但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跟他闹意见,那未免不识大体。
谢泽京主动上前道歉,“刚才是小甯言语有失,冒撞沈太太了,还请沈先生不要见怪。”
苏阑瘪了一下嘴,明明被挤兑的人是她,却向沈先生道歉,她委屈地望了眼沈筵。
谢泽京在京中名声甚广,虽说他只是谢氏集团不受宠的小儿子,因偶然得了王小姐青眼,凭借东风之势在谢家逐渐站稳了脚跟,如今已将族中产业尽数收入囊中。
按说故事演到这里,就该传出谢总背弃鼎力相助的发妻转头宠上新人的戏码,但谢泽京十分争气的让所有人看热闹的心思都扑了个空。
他反倒日复一日,更加迁就王小姐。
沈筵拉了苏阑的手道:“这怕是很难不见怪,我太太打出生起,还没受过这样的气。”
素来宽仁且不多言的沈先生,今儿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谢泽京才有几分信了圈内传言。
这沈太太虽然出身微薄,却能得系臂之宠,实是沈先生心上一爿肉。
苏阑抬眼乜他,怎么他的这张嘴比她还要能胡诌啊?她从小到大听过的难听话海了去了。
谢泽京的表情愈发惶恐,“我再向沈太太致歉,还望您能高抬贵手。”
沈筵还是不买他的账,漫不经心的,剽了眼瑟缩的王小姐,“王甯这会子是哑巴了吗?够寸的,刚才光听她一人说话了。”
前不久还声高的王小姐也忙鞠躬,“不好意思啊沈太太,我这人不太会说话。”
“算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去吧。”
苏阑不想叫人一直盯着,被当成地主恶霸黄世仁。
更何况,这是人宋临的宴会,闹得太难堪,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宋临的夫人暗自松了口气,示意门口草坪上的交响乐团重新开始奏乐,舒缓的小夜曲再吹进来时,大厅里又恢复了一派谈笑风声的盎然生机。
她抚着胸口对林静训说:“吓死我了,你说王甯挑谁发小姐脾气不好,偏选苏阑。”
林静训给她顺了顺气,“你知道苏阑是沈叔叔的命,我也知道,但人王甯上哪儿淘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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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咱们还看首饰去。”
而站另一头的苏阑,见大伙儿的目光都从她身上撤了下去,就大力甩开了沈筵。
她气道:“你撒手。”
沈筵笑骂了句,“就会冲我厉害。”
苏阑还没有消气,远远躲开他,径自向外头走去。
“这么大人了没点礼貌,见了自家丈夫,连声老公也不叫啊你?”
沈筵追了上来,又换了一副死缠烂打的架势,从背后兜住她。
苏阑一听见这句老公就捂住了耳朵,天呐千万不要提起来这件可怕的事,她还不想从妙龄少女变成已婚妇女。
沈筵把她手拿下来,苏阑转过来时,却反捂住了他的口,“闭嘴!沈筵。”
“好好好,我不说。”
他知道类似于“结婚”、“老公”、“丈夫”这样的字眼简直是苏阑的死穴,一个还没满二十七岁的有为女青年在事业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忽然走进婚姻。
听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难以接受,他反思了一下午,也只有这个原因在他能接受的范围。
沈筵也没打算深究,她到底为什么会反应这么激烈,他不想给自己添堵。
如果苏阑对他说出,诸如求婚时是怕扫他面子才应下,但其实心里并不想嫁他的答案来,他保不齐又要发癫。
而且他丝毫不怀疑,苏阑那张常年三十六度五的嘴里,完全能说得出这么冰冷无情的话。
都是一家人了,虚着点儿和气。
苏阑轻轻地挣脱了他,“我去洗手间你也跟着?”
李之舟拿了杯香槟递给沈筵,“小叔叔这就把人给娶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