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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乔青羽坐下后她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离开寰州。”

    王沐沐有点意外地“哦”了一声:“去哪里?”

    乔青羽轻轻摇头:“还没想好。”

    “我觉得离开寰州很明智,”王沐沐若有所思地点头,“但你得想好去哪,怎么去。现在外头到处是你的照片,你家人为了找到你不遗余力。”

    她真诚的样子令乔青羽感动。

    “但又得尽快走,因为爷爷这里也不安全,已经有邻居问我为什么阿盛又来了,”王沐沐环顾四周,话锋一转,“你知道我为什么有钥匙吗?”

    乔青羽摇头。

    “从小我就有爷爷家的钥匙,是爷爷给我的,”王沐沐说,“小时候,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

    “嗯。”

    “但那把钥匙打不开大门,”王沐沐神秘但满足地笑了笑,“爷爷过世后,阿盛跟家里闹翻,自己把锁换了。连他爸妈都没有这把锁的钥匙。”

    “可是你有。”

    “对,他给我的,”王沐沐笑得很温婉,“我想,是因为他牢记爷爷的话,让我把这里当做第二个家。他不会让我无家可归。”

    “他人真好。”

    “不好就不会找到你并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把你带回家了,”王沐沐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昨晚听他主动跟我说你在这里,我挺意外的。后来就理解了。他从小就喜欢当英雄,在有好感的女生面前当然想表现一下,太正常了。你别看他平时在学校挺狂的,其实他很少真正讨厌别人,很容易就会对别人展现友好和善意,尤其是他觉得可怜的人。从小到大,被他帮过的人不要太多!他特别喜欢打抱不平。你处境这么惨,他不帮你,才奇怪呢。”

    乔青羽点头称是,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你运气很好,被阿盛找到并带回了家,”王沐沐望了乔青羽一眼,“哎,我就坦白说了吧。昨晚阿盛跟我说他喜欢你后,我心里一直不安,害怕他做出幼稚的事,伤害你。”

    “没有,他很,”乔青羽顿了顿,“尊重我。”

    “我说的伤害不是那个意思,而是,”王沐沐不自然地笑了笑,“而是我怕你抵抗不住他的攻势,掉进他手里。我还没见过他追女孩,但是呢,如果他追了,会有哪个女孩不答应?哪个女孩不愿意做他的初恋?他喜欢别人还好,喜欢上你,我反而担心了。”

    乔青羽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同时有些疑惑,便继续听王沐沐说下去。

    “我怕他把你迷惑了,”王沐沐诚恳地看着乔青羽,“对他来说,让一个女生动心,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只要往那一站就行了。他带你回家,给你买吃的,我很难想象你心里会毫无波澜。我怕的就是这个。像阿盛这样喜欢当英雄的男孩子,所谓的喜欢很可能就像一朵烟花,绚烂却短暂,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要经过很多年,玩够了,成熟了,才能够真正安定下来。喜欢他的女生太多了,他面对的诱惑太大了。”

    乔青羽感觉胸腔被一根刺顶着,硌得慌。

    “很多喜欢阿盛的女生,是不知廉耻的,才不管他是不是专一呢,”王沐沐眉头微蹙,“我怕的就是等你当真了,他却变心了,那受伤的就是……”

    “沐沐姐,”乔青羽忍不住打断她,“我知道。”

    王沐沐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给你泼冷水了。”

    乔青羽没吭声。

    “说之前我就知道,忠言逆耳,”王沐沐无奈地笑笑,又小心翼翼看着她,“我觉得我们三个人,你,我,和阿盛,可以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做朋友比较安全,友谊是永恒的。你说呢?”

    “我有点头晕,”乔青羽站起来,“房间里太闷了。”

    她掀开白色纱帘推开窗,雨声骤然变大,森森的湿冷侵入脖颈,令她不禁连打好几个大喷嚏。坦白说她有些窝火,对于王沐沐的不请自来及这番语重心长的贴心话。她最反感被劝说了,尤其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可她又觉得王沐沐说得没错。作为明盛的青梅,她无疑是最了解明盛的女生了。内心深处,乔青羽竟对王沐沐产生了压制不下的嫉妒。这嫉妒使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羞愧不已。

    王沐沐走过来,一手轻抚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把窗关上了。

    “对不起,我太直接了,”王沐沐娟娟细语,“你感冒,别再着凉了。”

    “没事,”乔青羽挤出一个微笑,“冷静下来,我也知道,明盛很可能就是一时冲动。你说他喜欢当英雄我就理解了。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他对我只是怜悯。现在他可能觉得我做的事情很刺激,而他喜欢刺激。”

    “男孩子都喜欢追求刺激和新鲜感,女生就不一样了,”王沐沐眼里闪着真诚,“阿盛以前很乖的,进入高中才开始叛逆。他才不到十六岁,这个年龄段的男生最冲动了。”

    想象明盛用看自己的眼神看别的女生,乔青羽顿时感觉有点窒息。

    “沐沐姐,为什么他一进高中就跟别人打架呢?”

    “你是说高一时他用篮球砸人的事,对不?”王沐沐点点头,“那不叫打架。一中的人一到周末就把混混带进我们学校看球,阿盛不喜欢他们,把他们赶跑罢了。”

    “我感觉他好像是一夜之间叛逆的。”

    “难道还要打报告啊?”王沐沐笑着,“初中还有中考的压力。他爸对他成绩要求很高的。进了高中,反正要去美国念大学,而且更受追捧了,行为张狂一点,也正常吧。”

    “去美国念大学?”

    “是啊,”王沐沐点头,“阿盛爸妈早就把路子铺好了。他小姨就在美国当教授。他虽然叛逆,但在学业上,他不会马虎的,一直遵守他爸妈的安排,不然就不会经常跑去美国,熟悉那边的学校,找那边的老师给自己补课了。他会定居在美国。这也是我劝你冷静的一个原因,你看,我们跟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乔青羽没吭声。雨愈发大了,轻薄的白色纱帘外,世界黯灰一片。

    -

    痛苦使人清醒。王沐沐走后到明盛回来的那段时间里,重拾理智的乔青羽把感情和现实都想了个遍。明盛一开始就说自己“无趣”——她想——若两人朝夕相处,没几天他就会发现褪去神秘的自己,仍然是他最开始轻视的那个无趣的人。然后他就厌倦了,漂泊在外的艰苦生活会迅速浇灭他对自己的热情。虽然也抱怨父母,但——不知为何乔青羽很确定——他终究会回到父母给他安排的康庄大道上。原因很简单,他尽管惹了很多事,却并没有怠慢学习。

    自己不一样。眼前闪过家里人的脸,以及开学后同学的眼神,乔青羽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是摆在自己面前的深渊。她在寰州没有路,必须离开。

    久留无益,待会儿就走。

    明盛住的书房大敞着,从客厅沙发处望去,刚好可以看到床边的书桌及电脑。亮着的电脑桌面极其简洁,除了Windows自带的几个程序,就只有□□的企鹅图像。乔青羽走过去,刚准备搜索乘坐公交离开寰州的路线,握住鼠标的右手却被客厅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吓得不敢动弹了。

    “铃铃铃铃——”

    刺耳的声音来自沙发边的座机。凑近,乔青羽在座机狭小的显示屏上看见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她自然不会接。心里正寻思着是不是明盛爸妈找他时,铃声停了。尽快离开,她告诉自己,一转头,身后的座机突然又铃声大作。

    这次的号码是明盛。

    手足无措的几秒钟里,乔青羽脑海里闪过多种可能。明盛自己打来的?他手机掉了,被别人捡去,找到了标有“家”的电话想物归原主?还是他回清湖名院被父母发现端倪,手机其实已经被父母没收?

    “铃铃铃铃——”

    急促的铃声搅得乔青羽六神无主,短短一分钟像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没过几秒,电话第三次响起。

    一看,仍是明盛。

    这次铃声似乎比前两次更急迫。实在撑不住了,她胆战心惊地拿起了话筒。

    “乔青羽?”

    听筒里明盛的声音比平时略低,贴着耳膜窜进心里,像一支平稳的箭,戳破了乔青羽心里不断胀大的担惊受怕的气球。

    “乔青羽?”

    第二声音调高了些,毫不掩饰的担心。乔青羽心里腾出另一个气球,悸动的满足的能令她飘扬的气球。

    “是我,”她压低嗓子回,“怎么了?”

    那头轻微的,明显压制着的舒气声令她心脏震颤不已。

    “吓你。”

    听起来明盛轻松了,甚至有些笑意。

    幼稚,乔青羽想,嘴角却扬了起来。

    “乔青羽。”

    那头突然严肃,乔青羽一下子忐忑起来:“怎么了?”

    “你不要走,”明盛字字清晰,“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黯灰

    挂了电话,乔青羽想,明盛一定和她感觉一样——内心充满了激情,剧烈涌动似不可抗拒的海浪。紧接着她想到了毁灭——海浪席卷过后自己的灵魂将一无所有。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悲观呢?也许,明盛就是个从一而终的人呢?

    她觉得自己焦透了,似一只掉进油锅的鱼,在这房子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理智占据上风时她开始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为什么不舍得走?逃亡本就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而且昨晚自己已经明确拒绝了明盛。为什么他脸上短暂的惆怅像一把尖刀那样锋利地割着自己的心?

    是自己太禁不起诱惑吧,是的吧。“明盛的爱慕”于自己而言,就像对任何女生一样,是一只充满诱惑力的水晶鞋。接受他就能走进殿堂。可自己还不够了解他,令自己晕眩的,很可能只是他那出众的皮囊,以及他身上的光环。所以,阻挡自己前行的,应该就是自己的虚荣心吧——就像王沐沐说的,谁会拒绝做明盛的第一个女朋友呢?那可是明盛啊。

    在摘录本的最后一页,乔青羽仔细记下了离开寰州的公交路线。关掉网页,她小心地将键盘和鼠标移回原位。客厅的钟指向了午后一点,距离她昨天踏进这里,刚好二十四小时。

    她环视一周,目光中充满了决绝的悲情。走吧,她告诉自己,去拥抱纯粹的自由,用一颗没有杂念的心。

    这时铁门的锁又被转开了,王沐沐侧过身子,从推开的狭小空间里闪进了屋。

    “哦,”她看到立在客厅正中把高领毛衣遮住下半张脸的乔青羽,一下子漾开了笑,“还好我赶上了,你还没走。”

    乔青羽压下莫名的不悦——这里是沐沐学姐的第二个家,所以,她当然不会敲门了。

    “我就猜你会走,你那么果决那么理智,”王沐沐说着,将手里一个胀鼓鼓的书包递了过来,“听阿盛说你什么都没带,刚我回家拿了些东西,给,你路上肯定用得着,热水,雨伞,毛巾牙刷袜子换洗的衣服啊什么的……”

    “沐沐姐,”乔青羽受宠若惊地摆摆手,“不用了。”

    “好啦,你就拿着,”王沐沐把包往她怀里塞,“你孤身一人,我哪里放心?作为你的朋友,我一定要帮你。”

    “朋友”二字让乔青羽心头一热。

    “沐沐姐……”

    “你自己千万小心,社会上很复杂,”王沐沐像个知心姐姐一样边说边把包给乔青羽背上,“不要随便理会男生,知道吗?不是每个男生都像阿盛那样善良的。”

    “嗯。”

    “你告诉阿盛你要走了吗?”

    “没有。”

    “不告诉他是对的,”王沐沐笑道,“告诉他,你就走不了了。”

    “沐沐姐。”

    乔青羽突然落下了泪。王沐沐把她拥入怀。

    “我知道你很难受,”她拍着乔青羽的后背,“等落定了,记得给家里发个信息,也给我发个信息,不然我们都会担心的。”

    乔青羽咬着唇:“你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对吗?”

    她像是幡然醒悟,看清了自己一直以来真正渴求的是什么。是友谊,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王沐沐说的“朋友”二字仿若甘霖,降在她枯涸的心床上,带着泪的酸涩——这意味着自己要永远放下明盛了。

    乔青羽不想让王沐沐失望。在沉甸甸的友谊面前,爱情缥缈地像气泡,不要也罢。再说,这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明盛的爱情极有可能是另一趟天崩地裂的冒险之旅,已经岌岌可危的自己,哪有能力承受呢。

    “过来人都说,高中的好朋友就是一辈子的朋友,因为共同度过了最疯狂的三年,”王沐沐真诚地说,“我们当然是一辈子的朋友。”

    “谢谢你沐沐姐,”乔青羽把书包背正,紧贴着后背,“我走了。”

    -

    走到三十八栋的尽头,乔青羽突然加快步伐,跑着冲向了运河边蜿蜒的小道——她怕双脚不听使唤地拐弯,只为了朝三十九栋自己家的阳台投去告别的一瞥。

    选择运河边的路,是因为可以避开小区大门口报刊亭的冯老板娘。昨天中午蜷缩在出租车里的她虽然脑袋昏沉,但仍听出冯老板娘对明盛的问候意味深长。

    “跟朋友玩啊。”

    悉数平常的五个字让她心里一惊。

    自己的羽绒服是藏青色的,且当时侧靠着的整张脸被毛衣领子和羽绒服帽子遮了个严实,可乔青羽相信冯老板娘已经看出明盛带来的朋友,是个女生。说不定她瞄一眼就牢牢记住了自己衣服的样式。所幸身上穿的毛衣羽绒服裤子都是过年的新衣服,不然,凭冯老板娘胜过侦探的眼力和记性,自己根本不可能在明盛爷爷家安然度过二十四小时。

    从昨夜开始断断续续的雨驱散了喜欢散步的老人,此刻,湿漉漉的河边小径上空无一人。老樟树就在左前方不远处,不断靠近时,乔青羽鼻子泛起了酸意。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多愁善感了。

    围栏里的告示牌被雨水冲刷一新,牌子是典雅的银灰色,印刻的靛蓝大字显得沉静而忧郁。樟树,500年,一级保护。五百年,乔青羽喃喃,桑田沧海。

    一如她此刻想起明盛的心情。

    奇怪,明明根本没有开始,心里却感觉已经和他走到了尽头。

    又下雨了。乔青羽从包里找出伞撑开,一手卷下遮住口鼻的已经被呼吸打湿润的毛衣领,一手将伞面低垂盖过上半身,抬腿继续向前走去。

    小径末端是几步狭窄的台阶,生锈的铁门常年开着,出了铁门就踏上了车水如流的马路。行至台阶口,乔青羽注意到铁门那边出现一个行色匆匆的女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小跑着。

    于是她站到一边让开路,想让那个女人先过。

    “大佬,赶紧派个摄像过来!”女人听着很激动,“乔青羽妈妈答应接受采访了,我临时下车来朝阳新村了!两分钟后就到她家了!我需要摄像!摄像……她妈妈说了,只要能让乔青羽回家,什么她都愿意做!不会白跑一趟的,放心好了!赶紧的啊!”

    经过乔青羽眼前时,她朝乔青羽颔了颔首表示感谢,视线从乔青羽煞白的脸上匆匆扫过。

    “乔青羽哪有那么单纯?”女人阔步离去,声音继续传来,“据说她在二中里捅伤过同学。就是一叛逆女孩,所谓正义只是幌子……”

    突然间女人停嘴并回过了头。

    乔青羽转身想走,来不及了。

    “乔青羽?”女人大喊一声,冲过来拉住她,“是乔青羽吧?我说怎么那么面熟!你就是乔青羽吧?藏青色羽绒服,月白高领毛衣,浅棕色灯芯绒裤子,是啊,你就是乔青羽啊!”

    乔青羽想甩开她,奈何对方手劲太大,根本甩不动。

    “你一直在朝阳新村?”女人满腔兴奋,“五分钟前我还跟你妈打电话,她怕你想不开哭了好几天了……你没事就好啊!”

    “放开我!”乔青羽怒吼,终于转过了脸。

    “别生气,别生气,”女人讨好地笑道,“我是寰州卫视民生频道的记者,这两天一直在跟进你的事,看到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喂,大佬,”她把手机放回耳边——乔青羽意识到她一直没挂掉电话——兴高采烈地说,“大佬,说曹操曹操到,我找到乔青羽了,她就在我边上!嗯嗯我稳住她,先不说了!”

    挂了电话,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乔青羽的脸色。乔青羽厌恶又困窘别过了头。

    “小妹妹,”女记者展开善解人意的微笑,“你放心,我不会害你,大家都很担心你。你看到报纸上、电视上还有网上的新闻了吧?你家人为了找到你,所有办法都用了。你妈妈,前天还拿着扫把要把我赶出去,不让我采访家里人,今天都主动给我打电话说想上电视了。她想让你知道她不会怪你。你再不出现,她眼睛都要哭瞎了……”

    她越来越动容,讲得乔青羽头皮发麻。

    “你是一直在朝阳新村吗?在朋友家吗?你还没回家对不对?我看你衣服都没换,”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女记者放开紧抓乔青羽衣袖的手,“接下来你想去哪里呢?”

    乔青羽抿着嘴不吭声。

    “出来好几天了,至少应该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吧。”

    这句话就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又锋利。乔青羽难堪地低下了头。

    “不管怎样,你平安无事就好。”

    乔青羽感觉心里防御的围墙已不知不觉地坍塌了。雨变大,黯灰的世界漫进眼,她看不到出路。

    “回家吧,”女记者说着,又拿起手机,“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完成学业,羽翼丰满了,才能真正独立。这个道理,我相信你懂。”

    她开始拨手机。

    “别给我妈打电话,”乔青羽终于开口,颤抖的声音里满是乞怜,“求你了。”

    “叛逆的高中生我见得多了,知道什么是为你好。”女记者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边说边把手机贴上耳朵。

    乔青羽看着对面一张一合的嘴,耳朵仿佛失聪了。几秒后,手机那头,李芳好巨大的悲鸣冲破天际,震得她掉下眼泪。

    “来,”女记者把手机贴上乔青羽的右耳,“跟妈妈报个平安吧。”

    月白

    “这两天都在谁家里?”

    李芳好第一次问出这句话时眼神惶惶,仿佛乔青羽刚从某个可怕的土匪窝里逃生。妈妈浮肿双眼里涌出的泪,像滚烫的炭浇在乔青羽的心上。身边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立马调整了方向,镜头毫不留情地对准李芳好的脸。想也没想,乔青羽伸开双臂,往前一步挡住了镜头。

    摄像机把乔礼隆和乔陆生远远地隔绝在了墙角,乔劲羽也千方百计躲着镜头——乔青羽因此明白了,接受采访只是李芳好一个人的决定,家里没人支持她。

    女记者微微一笑,深情地说了几句回来就好之后,礼貌地提醒李芳好接下来要用摄像机了。

    “母女俩可以拥抱一下吗?”

    乔青羽没动,李芳好亦未动。女记者脸上的微笑僵了,轻咳一声,“李大姐,女儿终于回来了,你之前想在电视上说的话,现在能直接跟女儿讲了。”

    话语中带着鼓励,暗示采访开始了。

    李芳好极其不自在地问了第二句:“这两天都在谁家里?”

    镜头一下子转了过来,晶亮的镜头让乔青羽产生了一种被人偷窥一切的羞耻感,又像被人用枪指着。

    别拍了,乔青羽说着,直接用双手手掌盖住了镜头。女记者心生不悦,连珠炮一样又问了李芳好几个问题,见李芳好无动于衷后就开始说教,一个劲地说乔白羽糟表哥性侵之事对整个社会来说是如何具有警示意义。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要说服李芳好接受采访期间,乔礼隆进了屋,啪地一声响亮地关上了门,乔陆生则站在墙角不停地对李芳好使眼色。

    “对不起,”乔青羽忍不住打断女记者,“我妈妈不想接受采访了。”

    “孩子,是你妈妈主动打电话给我,我才来的,还有,李大姐,”女记者转向李芳好,“我帮你找回了孩子,你说几句自己心里的感受总可以吧?”

    李芳好像是彻底被摄像机吓傻了,也不看乔青羽,眼神呆滞又无助。直觉上,乔青羽知道李芳好后悔了——也许在看见自己进门的那一刻她就后悔自己答应接受采访这件事了。毕竟,上电视只是为了找回女儿,现在女儿已经找到,还上电视揭露家丑,那就彻彻底底是家族的叛徒了。

    “我们不接受采访了,”乔青羽大声重复,“不接受采访了!给我们留一点私人空间!”

    她毫不客气地将女记者和摄像师请了出去。大门一关,沉着脸默不吭声的乔礼隆乔陆生像幽魂一样凑近,令她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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