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到达处的椅子不多,基本都被占领了,不少人躺在上面睡觉。乔青羽走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座位,只好靠着一根粗壮的圆柱,坐在了地面上。因为太累,她几乎都能忽略地板的冰凉了。将手机掏出来,她犹豫了很久,又放回羽绒服内袋里。
抱着双膝,她将头深深埋了下去,缩成一个球。
“再坚持半天,”她强打精神鼓励自己,“到上海,第一件事就是找个旅馆,好好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好好吃……”
脑海中香喷喷的米饭尚未成形,她的意识就被睡眠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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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保安喊醒时乔青羽头疼欲裂,又沉,脖子仿佛顶着一块大石头,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一个遥远的声音不间断地告诉她这里不能睡觉。挣扎许久,她坐起身,胸前冰冷。低头一看,羽绒服的拉链竟大敞着。
乔青羽倒吸一口冷气,双手赶紧摸了摸内袋。
“不能在这里睡觉!”保安凶神恶煞。
钱包、红包和手机都不翼而飞。
“你是女孩子我不拽你,你自己起来!”
乔青羽瘫坐着:“我的钱都被偷了……”
保安没好气:“那边有警亭,等他们上班了,你自己去反映!”转个身,叨叨着:“这就是教训……”
乔青羽撑着圆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还没站稳,一阵恶心感袭击了她,令她头晕目眩。
不应该在寰州驻留的,她心里绝望地呐喊着,扶着滚烫的额头,任由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脸颊。
颠簸
走出火车站是凌晨五点左右,大街上最静寂的时刻——豺狼虎豹已经退去,新的太阳尚未升起。裹紧羽绒衣的乔青羽逆着刺骨的寒风孑孑前行,脚步轻飘飘的,仿佛随时能被风吹走。
经过一家正在打烊的夜宵店,她被叫住了。
“小姑娘真的是离家出走哇?”
问她话的,是正准备拉下卷门的老板娘,北方口音,身材敦实。见乔青羽愣着不吭声又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老板娘走了出来:“你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我一下子就记住了,之前你面都没吃就走了啊……外面冷,来店里暖和暖和啦!”
迷迷糊糊地,乔青羽被老板娘拉进了卷门内。随着卷门刺耳的怪叫,她猛然醒悟过来:“不是,你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
“我看你可怜,给你做碗面吃,”老板娘友好地笑道,“吃完你就回家吧,一个女孩子跑出来不是会被人欺负嘛!”
一碗鲜香暖热的青菜鸡蛋面很快就上桌了。乔青羽用筷子撩拨了几下,发现自己毫无食欲,手也沉地几乎抬不起来——她发高烧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休息。可乔青羽知道自己需要进食,且为了不辜负老板娘的好意,她还是一口一口,慢慢把面吃完了。
吃完后她把碗送到后厨:“对不起,我没有钱。”
“算咯,”老板娘爽朗地摆摆手,“快点回家去哟,哪里都没家里好哟。”
她刷碗期间乔青羽就靠边站着,用混沌的思绪,努力理出了一个头绪。老板娘忙完后她开口道:“老板娘,我可以帮你做两天工吗?后厨的事情,洗碗、切菜、备菜、煮面,我全都会……我已经十七岁了,不是离家出走,这次本来就打算去上海打工的,但在火车站我的钱,身份证和手机都被人偷了……我只要凑够去上海的路费,有吃饭打电话的钱,就行了……”
“那我借你电话打啊,”老板娘边说边把手机掏了出来,“喏,你现在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看能不能给你送点钱来。”
乔青羽拿过手机却没拨号,竭力想说服老板娘:“我们家在寰州一个亲人都没有,打了电话也不会送钱来,太麻烦了。”
“你身份证丢掉了,我哪里放心用你哟,”老板娘一摊手,“店里进进出出,你要是把柜台的钱偷掉了,我怎么办?”
“我只呆在后厨,”乔青羽举起右手做发誓状,“绝对不会偷钱。”
老板娘看着她,半晌,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你找个地方睡觉,明天下午三点来。”
“我能在店里休息吗?”
“不成的,你要是把柜子的钱拿走了,我上哪找你去?”
她的担忧有理。乔青羽于是拖着铅石般的双腿,跟着老板娘走出后门,经过油渍肮脏的通道,来到寒风凄凄的马路口。眼巴巴看着老板娘戴上厚实的围巾手套帽子,跨上电瓶车,站在一侧的乔青羽张开口,差一点就恳求老板娘带她一起回去,借她一床被子睡一觉了。
“我可以借用您的手机吗?”最终她问出这句话。
第二次拿过手机,乔青羽定定神,按下了熟记于心的那个简单号码。
开场白完全没想好。等待接通的那短暂几秒,她忐忑的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可很快,她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焉了。
明盛手机是关机的状态。
将手机还回老板娘时乔青羽才想起明盛在纽约。是自己烧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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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可以有多坚强?重回火车站眯了几个小时,下午带着病体按时来夜宵店工作时,乔青羽开始佩服自己的毅力,并相信自己坚不可摧,一定能挺到上海。
和老板娘谈好的工钱是一天五十元,包饭,日结。厨师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除了在指挥乔青羽做事时说两句,其余时间几乎不开口。因为发烧,乔青羽的动作明显比较笨拙,但好在厨师并不介意。入夜后店里忙起来,站在水池边接连不断洗了十几分钟碗后,乔青羽突然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倒,后脑勺磕在了灶台的边缘,疼得她眼冒金星。
几分钟后老板娘在后门外找到了靠墙闭眼的乔青羽。
“这里!”她回头喊了句。
乔青羽惊醒,一睁眼,何飞海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走。可刚抬起腿,她就被何飞海拉住了:“青青!”
几乎是同时,乔青羽喊出:“我不回去!”
“你爸妈急疯了!”何飞海的声音是乔青羽从未听过的严厉,“你……荒唐!”
“荒唐”两个字像是直接从他胸腔里迸出来的,乔青羽因此知道何飞海是真的愤怒。
“这就是你要的?在小吃店做黑工?”何飞海绕到她面前,见她双颊红得不正常,便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发高烧了。”
“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回到那个愚昧、冷漠又专*制的家。”
何飞海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恢复往日的温和:“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青青。你即便讨厌他们,也不能做出那种事,伤害家里的每一个人。”
没等乔青羽回答,他就往前迈了一大步,直接拽上乔青羽的手臂:“走,回家。”
“我不回去,”乔青羽挣脱着,“不回去!”
何飞海紧紧拽着她,另一只手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见他要打电话,乔青羽眼疾手快地将手机抢了过来。
“别给我爸妈打电话!”
“你别开玩笑了,”何飞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你知不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心?你爸妈昨天连夜赶到寰州,今天去每个汽车站找你,现在还在火车站!你爷爷、大伯大伯母今天也来寰州了!大家都怕你出事情!”
“是担心吗?是想把我抓回去质问吧?何大哥,”乔青羽快速反驳,“你肯定看到了喜糖盒里的纸条,现在你知道姐姐经历过什么了,难道你不为姐姐鸣不平吗?”
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何飞海嘴巴张大却发不出声音了。
“何大哥,你昨天参加劲睿哥的婚礼了吗?”
沉默半晌,何飞海摇了摇头:“晚上听别人说劲睿的婚礼出岔子了,我才过去的。”
乔青羽产生一丝安慰,顺带增加了对何飞海的信任:“我非常清楚我在做什么,我早就想好了,即使你们找到我,我也不会回去。我厌恶我的家。”
“可是你发烧了,”何飞海轻轻说道,仍是奉劝的姿态,“而且你奶奶昨天在婚礼上就气得晕过去了。”
乔青羽摆摆头:“我做的决定是不会变的。你不要避开我的问题,何大哥,姐姐十二岁被劲睿哥欺负,难道你不心疼吗?劲睿哥毁了姐姐的青春,难道你不恨他吗?”
何飞海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乔白羽已经离开,我即便恨劲睿哥,也不可能像你这么冲动,牵涉这么多无辜的人。现在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你们家多年积攒的声誉一夜之间毁了,你们一大家子都被拖下了泥水。”
“没有人是无辜清白的,”乔青羽摇头,“我爷爷奶奶,伯父伯母,我爸爸妈妈,他们帮劲睿掩盖这件罪恶的过往,给了劲睿没良心的底气,是名副其实的帮凶。”
何飞海又长长叹了口气。
“我知道被拖入泥水的感觉,过去三年,我一直憎恨姐姐,觉得她阴魂不散搅乱了我的生活,”乔青羽继续说道,“过去我一直以自己清白无辜的大家庭为豪。但发现这件事后我明白了,不是姐姐把我们拖进泥水,而是一大家子把她逼进了泥水。”
“没那么夸张,”何飞海轻声说道,底气却不足,“以前乔白羽很开朗,说实话,没人能看出她曾经经历过……”
“她在心里承受着!”
许是因为太激动了,说完后乔青羽眼前又是一黑。见她踉跄了两步,何飞海抓住她的衣袖:“不管怎样,你生病,必须得……”
“借我钱。”乔青羽稳住脚步。
“啊?”
“我的钱都被偷了。”
“我给你找个旅馆休息休息吧。”
“然后你就把我爸妈喊来?”
何飞海没吭声。末了,他说:“你总不能一直不回家吧?而且,你爸妈下午报了警,现在每个车站每个旅馆都收到你的照片了,你离不开寰州,没地方去了。”
“借我钱,”乔青羽再次说,“如果你不想让我死在外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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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飞海前脚刚跨出店门,乔青羽后脚就从后门溜了出去。她看到出门前何飞海在和老板娘交代着什么。她在昏暗油腻的通道里跑起来,转弯前听到老板娘在她身后喊着什么,但没有回头。
一辆支起“空车”灯牌的出租车停在马路边,她想也没想就上了车。
司机把烟头往窗外一丢,问她去哪时,她说了“安陵园”。在后视镜撇见司机惊异的眼神后,她改口说了“医院”。
“我说呢,”司机放心地踩下了油门,“大晚上的,黑灯瞎火跑去公墓干什么!哪个医院?”
“我不熟,”乔青羽说,“我发烧了,很难受,去个最近的吧。”
十几分钟后她在停靠的路边看到了一个红底白心的十字标志。付完钱后她才看清医院的名称:省第一人民医院。
径直到头就是急诊,有了何飞海给她的五百元,乔青羽安心地走了进去。
面对医生说的多喝水多睡觉的建议,乔青羽直言自己要打点滴。
“我必须快点好起来,”她告诉医生,“越快越好。”
无奈之下,医生给了她一张单子。拿着单子来到输液厅,目睹护士把针管插进自己手背的血管,乔青羽头一歪,很快又睡着了。
她是被孩子的哭闹声吵醒的,刚好头顶的玻璃瓶见了底,她便喊护士拔掉了针管。输液室的沙发椅很宽大,软软的,想到何飞海说的各个旅馆都收到了自己的照片,乔青羽便觉得在医院的输液室窝一窝也不错。环顾四周,右前方有个老人独自在输液,一条厚重的毛毯盖在双膝上。乔青羽悄悄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的座位,做出在陪伴的样子,闭上眼,又很快睡着了。
这次她睡得久,许是因为实在太累,且被空调吹出的温暖气息包围,几天来她第一次睡了个还算安心的好觉。吵醒她的,是输液室外的混乱。数个穿着白衣的医护人员大喊着跑来跑去,病床的轮子轱辘转着,在光滑的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隐隐约约,乔青羽听到有人大声在问:“温院长到了吗?”
“马上到!”另一个奔跑的声音大喊,“院长昨晚才从美国回来,时差都来不及倒……”
“直接推进手术室!”
身边的老人不知何时走了,但那条棕色的毛毯却盖在乔青羽腿上。顿时,乔青羽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安然入睡了。
她抱着毛毯,在门厅晃了两圈,没看到老人。时间才七点,门诊厅的挂号台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护士台有人值班。乔青羽把毛毯交给了护士,决定退出逐渐喧闹的医院,去往安陵园。
门诊外有辆空置的出租车刚要起步,乔青羽冲过去,却在入口处与一个身穿西装的人撞了个满怀。
“楼下了。”那人在讲电话,也不看乔青羽,只是侧过头微微颔首表示了歉意。
虽然他疾步跑向了电梯,可乔青羽看得很清楚——是温院长,明盛的爸爸。
门外出租车刚刚离去。出租车后停着一辆黑色小汽车,一个矮小粗壮的男人站在车边,与经过的护士聊起了天。
“温院长一路催我抓紧,路滑,我不敢开太快,”男人说,“哪里的车祸?”
“寰顺高速,”护士边说边摇头,“还是婚车呢,满车白玫瑰,据说没眼看,新郎新娘全都……可惨了。”
“哎,”男人叹气,“好事变坏事。”
寰顺高速,婚车,白玫瑰。
恐惧飞速扩散至全身,乔青羽动弹不得。
安眠
原来我是个懦弱的人。
乔青羽对自己失望极了。上楼想确认发生车祸之人到底是谁的电梯里,她碰到了一对哭得不能自己的年迈夫妻,从旁边亲戚安抚的寰州话中她得知正是这对老人的孙女出了车祸。电梯门一开,望见走廊尽头冷冰冰的“手术室”三个大字,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凄惨悲鸣。乔青羽退缩至电梯一角,没有跟随他们走出去。
害怕碰见自己无比熟悉的亲人的面孔,她逃了。
跑出医院后她匆匆上了一辆出租车。这一次司机没有多问,在寰州城里左弯右拐,顺着窄长的滨湖路,穿过一撮撮兴高采烈的游人,爬上北山脚低矮的缓坡,把车子停在了安陵园的公交站前。
头疼,晕乎乎的。明亮的太阳就在脑后,躲在影子里的额头依然滚烫却同时渗出了冷汗。踩着黑色影子向上爬,乔青羽混沌的脑子里交替闪现明盛手写的纸条和模糊的车祸后的惨像。虽然残存的理智挣扎着告诉她车祸之人未必就是乔劲睿,但情感上的罪恶感已经压得她直不起腰。
乔白羽的墓安安静静地立在台阶边,在前后几个鲜花围绕的墓碑的对比下,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孤寂。春节期间扫墓的人多,就在乔青羽用手抚过墓碑正中乔白羽甜美的笑脸时,一伙男女老少依次经过了她身后,在几米之外的另一座墓碑前停下脚步。
他们阵仗很大,鲜花,贡品,香纸一样不落。礼数做全套,走之前还在墓碑前点燃了两根白色蜡烛。乔青羽因此对乔白羽产生了不小的歉意。
“对不起,姐姐,”她轻喃,“来得匆忙,忘记给你带花了。”
转过身,面朝太阳,乔青羽蹲下身坐在了阶梯上。肩膀靠上洁白的墓碑,头刚好抵着墓碑圆润的边角。合上眼,世界剩下一片红。体温肯定又高了,恶心之意不断从空荡荡的腹中翻起,嘴里干燥地冒火。
“傻子。”乔青羽气若游丝地自嘲。
她向往着天空的辽阔,却忽略了肉身的沉重。此刻,虽然对笨拙的自己又怨又恨,她却不得不认识到被高烧折磨的自己,很可能离不开寰州了。
也许,连这片墓地都离不开。
思维停滞,脑内浑浊的巨浪翻江倒海,整个人晕乎乎的。迷迷糊糊地,自己仿佛躺在了床上,眼前是熟悉无比的李芳好的脸。
“叫你脱棉衣,”李芳好絮叨着,边将叠好的热毛巾贴放至乔青羽额头,“你姐的旧衣服怎么了?不要和同学比来比去,晓得伐?”
语调神态清晰地仿佛发生在昨日。乔青羽动了动脑袋,将滚烫的脸贴在乔白羽冰冷的墓碑上。
混沌中她感觉阳光消失了,一个模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逐渐清晰:“小姑娘?小姑娘?”
努力撑开眼皮,面前站着个穿藏青色对襟棉服的老爷爷。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老人戴着老式的大框眼镜,满头银丝逆着光发亮,“小姑娘生病了?快回家去吧!你家住哪里啊?”
乔青羽迟钝地摇摇头,张了张嘴,不言一词。老人探头看了看乔白羽的墓,而后善解人意地问道:“来看姐姐哦?”
紧接着他又说:“姐姐高兴了,快回家吧,小姑娘,这里冷啊。”
说完他拍了拍乔青羽的肩,转身走下公墓的阶梯,步伐缓慢却轻逸,仿若踩着云。目送他离去后,乔青羽闭上眼睛,再次把头靠在了乔白羽的墓碑上。
浑身虚软乏力,谈何离开呢。
不如就在这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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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太阳已爬至头顶。不远处有一家三口在祭拜,那个孩子一直好奇地往自己这边张望。他们走后又来了另一户人家,一个个压着惊讶之意经过乔青羽眼前,在乔白羽隔壁的墓碑前站定了。
空气中烟雾缭绕,乔青羽的咳嗽声打破静寂。
待那户人家走后,乔青羽艰难地站起来,转身,坐在乔白羽的墓前。
她必须得考虑清楚接下来的去留。可头脑很沉,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绪任意扩散又急剧收缩,徒留黑洞洞的恐惧。
“如果,”她对着照片中圣洁的乔白羽轻喃,“如果出车祸的真的是劲睿哥和小云姐,我该怎么办?”
万物具寂,没有回答。
有人来了。单独一人,逐渐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行至她的右后方,停了。
乔青羽心脏悬起,回头,一大束盛放的白色菊花映入她的眼。
菊花上方,是一双黑翟石般晶亮的眼眸。
抬起头与明盛对视的那几秒,乔青羽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梦。她匆匆收回视线,用余光木然地关注着明盛半蹲下身子,把花束端端正正摆在乔白羽照片下的动作。在他把目光转向自己后,乔青羽狼狈又窘迫地垂下了头。
“我还以为你去了远方。”
乔青羽忍住流泪的冲动,闭上晕眩的眼。
“你……”小心翼翼的姿态使得明盛温柔异常,“身体不舒服吗?”
乔青羽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下一秒,一只清凉的大手覆盖上她的额头。
“我好渴。”乔青羽开口,沙哑的声音因压抑而颤抖,似悲鸣。
她睁开眼,见明盛着急地四下张望,脸上是她前所未见的紧张:“等我,三分钟。”
他起身飞速跑下阶梯,转出公墓入口,眨眼就消失了。
双腿不知何时麻了。乔青羽艰难起身,仰起脸寻找太阳,一头撞进高悬于天的明亮光球。白色的太阳把她灼伤了,再睁眼,世界变得不真切,忽闪的白点无处不在,四周静寂地生出梦幻。
刚才,明盛突然出现,是自己的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