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观察明盛两天了,他表现地确实如他爸爸所说,“无法无天”。开学当天拖到下午才出现,还当下拒绝班主任孙应龙指派给他的“班长”头衔,姿态懒散而放肆,令乔青羽心里直叹孙应龙好脾气。还早退。英语课用来睡觉,体育课计算机课就不见人影,据说是和体育生一块儿在篮球馆打球。不写作业。
可了解了明盛的成绩,乔青羽又觉得这四个字有点误解他。能维持寰二中的年级前五十却又不死读书,书画篮球钢琴样样拿得出手,长相无可挑剔是万人迷,男生群中一呼百应,家世优越的男生,有什么理由不“张狂”呢?各方面都出挑的人,太有叛逆的资格了。
他不但什么都有,还能随心所欲。乔青羽从心底里羡慕他。
只是,总结出的“优越感”“距离感”,并不能帮助乔青羽把握明盛那几个字的灵魂。
这两天晚上她都专门抽出时间潜心模仿明盛的字。下笔的姿态要高,结束的笔锋要狂,书写过程要一气呵成。可她想尽办法,软毫硬毫换来换去,却始终表达不出那种狰狞的感觉。“奇怪,”乔青羽想着明盛清爽而耀眼的形象,“他看着倒不像恶棍。”
最后一次尝试,前几个字差强人意,但“恐怖”两字虚张声势,使得整张纸透出笨拙的模仿痕迹。
乔青羽希望明盛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不然会显得自己偷偷摸摸的观察和模仿是在自作多情。另一方面她希望明盛不要太较真,毕竟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可能写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字。
周五体育课前,乔青羽趁着班里人都去了体育馆,把卷起来的最终成品偷偷塞进了明盛的课桌。这是“一周”期限的最后一天,算是如约交了差。朝体育馆跑去时上课铃已经响了,但乔青羽心情欢快轻松。不过,一进体育馆的篮球场,她那放飞的心情就被猛地拽了下来。
已经集合的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包括站在侧后方的明盛。他看乔青羽时眼角带着奇怪的笑意,若有所思的表情与前几天他父亲看到乔青羽时如出一辙。脑内的警报器自动响了,乔青羽小跑着加入队伍,姿态紧张地像是怕随时会滑倒。
她站在前排队伍的右侧,与右后方的明盛隔了两个人。体育老师讲解完运球和传接球的动作要点后让大家分开练习,自由组队。乔青羽抱着篮球,刚对上不远处蒋念的视线,耳边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和我组队,乔青羽。”
那边蒋念悻悻地缩了缩脑袋,做了个“请”的手势。僵硬地转过身子,还没张嘴,明盛便一把勾走了乔青羽手里的篮球:“跟我来。”
他运着球走出人群,顺带为乔青羽开出一条侧目纷纷的路。乔青羽呆立着,不详的预感使她迟迟迈不出脚步。
在篮球馆的另一侧,明盛停下了。
“去啊乔青羽,”离乔青羽最近的关澜嬉笑着推了她一把,“阿盛要教你打球!”
相比不详预感,四周猎奇的目光更难熬。乔青羽于是硬着头皮不负众望地跑向了明盛,把这些兴奋的看客通通抛在了脑后。
事实很快证明她的预感没错。
“你字写得很不赖,”明盛说着,把球丢给乔青羽,“有点我的风骨。”
没等乔青羽开口,他慢悠悠地说了第二句:“所以,你可以帮我做件事。”
“什么?”
“给我写作业。”
乔青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张毫无愧色的俊脸,半晌憋出句:“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写作业。”明盛答得干脆。
“不行。”
“有很多人巴望着帮我写作业,”明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我看不上他们那手烂字。我很挑剔的。”
“我没有义务帮你写作业,你不能因为……”
“不是义务,是赔偿,”明盛冷冷地打断她,“你老家那个相好,何恺,撕烂我写的牌子,又赔不出一模一样的,你给我写作业,就当是替他赔偿了。”
“我替他写了,刚刚已经把赔偿的字放进你抽屉了。”
“一模一样的?”
乔青羽被噎住了,嘴唇因骤然而起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明盛无视她冒着怒火的眼睛,自顾自轻飘飘地说:“给我写作业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恭喜你能够掌握我的秘密。”
“你自己也不可能写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乔青羽直勾勾盯着明盛,“你故意的,太过分了!”
“随你怎么说,”明盛不介意地耸耸肩,“我劝你乖乖帮我写作业,不然你的下场比何恺还惨。”
“何恺学长他,”乔青羽略紧张地顿了顿,“你把何恺学长怎么了?”
明盛斜眼看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帮不了他的,但你能帮自己。”
“我说了不。”
“如果你愿意帮我写作业,我就不把你姐姐乔白羽的事说出去,”明盛偏过头不看乔青羽,“毕竟你自认清高,肯定不想让同学知道你有一个,”他故意拖长声音,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自甘堕落年纪轻轻就染上艾滋不治身亡的亲姐姐吧?”
谎
每每不得已要做“出格”的事,乔青羽总会不自主地把这件事的后果想个全面透彻,以便给自己找到最佳的退路。可给明盛抄作业这件事,却注定了她无论怎样做,后果都超出了她的掌控范围。
断然拒绝,关于乔白羽的流言会瞬间飞满天,迟早传至朝阳新村,把父母苦心经营的清静生活搅得稀巴烂;接受,则意味着每晚要花费大量时间应付这件事,势必影响自己的学习;报告给老师,能把优等生逼退学的明盛一定会恣意报复自己,说不定仍会说出乔白羽的事。
与明盛对着干是很惨的,乔青羽毫不怀疑这一点。周末趁着乔劲羽在家,她从顺云一中的贴吧知道了何恺在过去一周的惨遇:先是被几个社会混混在校门口扇了一巴掌,随即骑车回家时被恶意绊倒,摔伤了右手手腕,据说要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三个月无法写字,对于一个高三学生来说,无疑是实打实地“恐怖”。
“你在哪个班啊?”
主动与她搭话的人叫陈若已,乔青羽在顺云一中的高一班长,乔青羽□□里屈指可数的朋友之一。
告诉她自己在五班后,陈若已激动了:“天啊!和明盛一个班!”
随即她便问乔青羽是否知道为什么明盛与何恺过不去。
手指在键盘上停留十几秒,乔青羽缓缓敲下四个字“不太清楚”。要说明白前因后果就得将那天的细节和盘托出,这对她来说非常困难——主动说何恺送她回家,让她感到难为情。此外,她承认自己胆怯——在顺云的同学眼中她与何恺是陌生人,她已经联想到如果说明情况,大家在背后会怎样议论自己。
“你跟他一个班,要提防着点,别惹到他,毕竟你人生地不熟的,有事就忍忍,”那头的陈若已倒没追问,“不过,我也听说他不会为难女生,特别是二中的,尤其是自己班里的,不管男生女生他都会罩着,对哦!既然你跟他一个班了,要不你去跟他说说,别再整何恺学长了,他这样很过分了啊!”
乔青羽简单回了个“嗯我晓得”。
“寰州是不是比顺云还热啊,”陈若已像是在刻意寻找话题,“你去过清湖了吧?是不是没什么好看的?”
“我没什么机会出门,就自己偷偷看了眼清湖,”乔青羽回,“和书上差不多吧。”
“为什么不出门啊?”
“我爸妈管得紧,不让我自己出去。”
陈若已“哦”了一声:“你爸妈肯定不想带你去清湖啊,安陵园就在清湖边的北山上,他们去了肯定伤心。”
她仿若是乔青羽多年好友的语气令乔青羽有些不适应。
“安陵园是什么?”
“寰州的公墓啊,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姐姐肯定葬在那里吧!”
许是因为已经慢慢习惯了矢口不提乔白羽的寰州生活,突然看到姐姐这两个字,乔青羽竟然有些排斥。
“我姐葬在南乔村的山上,祖坟边。”乔青羽回。她开始讨厌陈若已莫名其妙的热乎劲。
“知道了,我刚随便猜的,弄错了别介意哈,”陈若已说,“主要是我爸前两天突然提到说人在哪里走就应该在哪里超度,所以我就想到你姐了……”
“我现在已经很少想到她了。”
打出这句话时,乔青羽觉察到了自己刻意硬下的心肠。
“你和明盛一个班,能不能拿到他的照片啊?”
“不是说网上很多吗?”
“网上全是偷拍,没正脸啊!”
乔青羽已经完全丧失了聊天的兴趣。不能,她生硬地回复,同时做出决定,捍卫自己清白无辜的家。用自己的部分学习时间换取一家人清静安详的生活,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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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带着乔劲睿及其女友回家看看的时候,乔青羽正在与明盛的英语作文苦苦斗争。听到开门声,她手忙脚乱地将明盛的其它作业都塞进了书桌的抽屉,然后出房间打招呼。
“劲睿哥,”她微笑着喊了一声,看向乔劲睿身边烫着棕色卷发的秀气女孩,“堂嫂。”
女孩捂嘴笑着靠到了乔劲睿的肩膀上:“你堂妹嘴巴好甜啊,我都不好意思了~”
李芳好赞许朝乔青羽扬了扬下巴:“青青作业还没做好吧?你回去写作业,我们在外面说话声音小点,你作业写完了再出来。”
退回房间,乔青羽拿出手机把自己刚刚绞尽脑汁查字典写出来的英语作文的前两句发给明盛——这是第三次了,前两次她发过去的句子,明盛的回复均为“不行”。
等待的时间中,大人们在客厅的谈话透过隔音很差的老旧纤维板门飘了进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捕捉到一些信息,乔青羽了解到乔劲睿请了假要和女朋友出去旅游,走之前要回老家看看,顺带给爷爷奶奶的隔壁邻居秦姨带点药。
“这秦大姐还吃药的呀,”李芳好语气里满是惊讶,“大勇对她还算有良心的……”
“也就图个安慰吧,”乔陆生接过话,“疯疯癫癫都多少年了,她那是心病,吃啥药都治不好。”
“这两年不吃药就会逃出来,”乔劲睿叹了口气,“还好爷爷奶奶已经搬到我爸妈的新房子去了,有一次她半夜跑到爷爷奶奶院子里敲窗户找绳子,把奶奶吓得半死……”
“你们在说什么呀?”乔劲睿女友好奇地插进话。
“哦哦不说了,就是我爷爷奶奶村里的一个女疯子,”乔劲睿赶紧打住话题,温柔地说,“跟我们没关系,不用怕~”
“是啊,劲睿在江滨的房子快装修好了吧?”乔陆生赞许地笑着,“年底能住进去吗?”
“差不多了。”乔劲睿回。
乔陆生呵呵笑了两声:“有出息,有出息。”
语调中不难听出羡慕又心痛的情绪,乔青羽由此想到了自己那不争气的亲弟乔劲羽。随着一家人搬来寰州,乔劲羽进入寰州体校,父母望子成龙的想法应该算早早落了幕。连高中都考不上的人,谈何考大学呢?果然,下一句,李芳好就痛批起自己的儿子来:
“小羽要是有小睿你一半出息就好了,别说公务员了,他以后只要能养活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
“但青青成绩很好啊,都能进寰二中,比我当年厉害多了,”乔劲睿笑着说,“叔婶以后指望青羽就行了。”
“她一个女孩子成绩好也就是顾自己,还能指望她?”李芳好笑道,“来,吃水果,小云是吧?来……”
乔青羽分辨不出李芳好说这话是出于谦虚还是真心。她顿觉无力,又不甘,很有一股冲出去向父母证明自己的冲动。公务员算什么啊,她不服气地想,我以后一定会比劲睿哥更有前途。
她仍在等回复。摊在眼前的那张明盛的英语练习卷,看起来面目可憎。明盛把所有的作业都丢了过来,还不允许敷衍了事,导致乔青羽不得不耗费掉大半个星期天以达到他的要求。在这件无聊的事情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实在太可惜了。
时钟显示九点半,明盛的回复还没来——已经一个小时了。
客厅里乔劲睿他们站起了身。李芳好推开门:“青青,你作业还没写完啊?劲睿哥要走了,出来打个招呼!”
“青青啊,我带了些水果给你和小羽补补身子……”乔劲睿也凑到门边,“哦这房间就是这样隔了一下……”
“对对对,进来看看,小是很小,但没办法,”李芳好说着回头拿过钥匙,进屋打开了三合板门,“小羽住窗户这边,他住校,周末才来睡两晚。”
乔劲睿牵着女朋友小云走进三合板门那边的半间看了眼,出来时经过乔青羽的书桌,视线往墙上瞄去,脚步猛然顿住了。顺着他陡然严肃的眼神,小云也仔细打量起挂在墙上的字来。
“乘风破浪会有时,”她轻声念着,“直挂云帆济沧海。”
“青青果然有志气。”乔劲睿转头对乔青羽仓促一笑,拉着小云欲往外走,可小云却凑近了看右下方的方形深红印章,眯着眼继续念出声:“喬白羽書……乔白羽?是谁啊?”
她看向乔劲睿,乔劲睿却看向了李芳好,似在躲避,又似在求助,嘴角挂着尴尬的笑意。
“嗯那个白羽,”李芳好的声音发干,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白羽啊,劲睿可能还没跟你说,白羽就是……”
“是我姐。”
众人均把视线投向乔青羽,包括刚挤进来的乔陆生。
“你姐姐?”小云吃惊地张大嘴,“你还有个姐姐啊?亲姐姐?她在哪里啊?”
“是亲的,是亲的,”李芳好飞快给了乔青羽一个谴责的眼神,“大青青六岁,就是命苦,前几年肠胃不好,碰到黑心医院,小毛病没治好,走了。”
小云“啊”了一声,站着的人似乎都僵住了。
“实在抱歉我不知道……”小云充满悔意地小声解释,“因为劲睿没提过所以我一直以为叔叔婶婶家只有青青和小羽……我要是早知道就不会问……”
“不要紧不要紧,都过去了,”乔陆生善解人意地点着头,“你现在是半个家里人了,迟早也是要知道这件事的……”
与迅速把握局面的乔陆生不同,直到乔劲睿他们走了,李芳好脸上的凝重都没散去。收拾茶几的时候乔青羽识趣地过去帮忙,却被李芳好命令道:“坐下。”
屁股刚粘到沙发,房间里就传来手机在书桌上震动的声音,连续不断地。也不管李芳好可怖的黑脸了,乔青羽一跃而起冲进房间,迅速按了拒听键。
一转身,李芳好火冒三丈地站在门口:“这么晚了谁给你电话?”
乔青羽的第一反应是说“不认识的陌生号码”,毕竟为了避开李芳好的多疑,她并没有收录任何男同学的号码。可手机里还留着自己与明盛交流作业的短信,所以不能扯这个明显的谎。
“给我看看。”
李芳好伸手的同时手机又震了,还是明盛。乔青羽干脆地按了拒听键,乖乖把手机递了过去,同时想好了说辞。
“就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她认真解释道,“他初中是外国语学校的,成绩很好,英语特好,所以我下午问了他一些问题,前面问的英语作文他没回,应该是用短信说太复杂了,他想打电话跟我说一下……”
“男同学?”李芳好皱起眉头,边说边打开了手机的收件箱。
乔青羽轻轻“嗯”了一声。
李芳好低头翻看信息:“叫什么名字?干嘛不存号码?好好讨论学习又不是不可以,干嘛搞得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
乔青羽点头称是:“本来也是想跟妈妈说一下这个同学再存的,劲睿哥他们来玩就一下子没来得及说……哦对了他叫明盛,就是明天的明,盛开的盛……”
“班里就没有学习好的女同学偏偏要问一个男同学?”李芳好厉声打断乔青羽,“啊?”
乔青羽抿着嘴不吭声。
“从小妈妈就教你,女孩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你说?”
乔青羽咬着牙:“洁身自爱。”
“你的成绩在二中这个班里也就是中等,比你成绩好的女生肯定不少,放着女同学不问,偏偏问这个男同学,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这个男同学的号码,这个号码是你背下去的?”
确实是背下去的,昨天周六去学校拿明盛作业时,明盛当面报给她的——过于简单顺畅,说一遍就记住了。乔青羽无从解释,垂眼呆立,心里堵得慌,小口而快速地吸气吐气。
“你不要变得像你姐那样!”李芳好突然疯了一样怒吼,“听到了没有,啊?!”
乔青羽被吓得肩膀一抖,鼻头瞬间就酸了。
“你看看你姐,死了还被人说三道四!”李芳好的声音变成歇斯底里的哭腔,“就是因为她脑子不清醒!不自爱!活该她死后也不能安份!还搞得我们一家人都不能好好过日子!你想变成她那样?”
乔青羽震惊地抬起眼——妈妈沉默了两年多,一开口,竟然是对姐姐的指责和怨恨。
“你再做出这种事情,”李芳好忍住了泪,嘴唇颤抖,“再做出这种贴着男同学的事情,我打断你的腿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乔青羽喃喃。妈妈瞬间崩溃的模样吓住了她,无论李芳好说什么,她都会无理由同意的。
见乔青羽真的往心里去了,李芳好慢慢松弛了下来。她向前走了两步,往乔青羽的单人床边一坐。
“这幅字,”她看着乔青羽,仍旧抓着手机的手随意往墙上一指,“现在就拿下来。”
乔青羽点点头,二话不说,踮起脚伸长手臂把字匾摘了下来。都说睹物思人,父母每进自己的房间一次就会被折磨一次,自己为了名义上的“怀念”而执意把这幅字带到寰州,却不顾父母的感受,太自私了。
把字匾翻过来放在书桌上,转头,李芳好茫然无所依的样子令乔青羽担心起来,小心翼翼喊了声:“妈?”
“你姐命苦啊……”李芳好呢喃,似在自言自语,“人都走了,还被外面说三道四,还被家里人嫌丢人啊……”
“不要这样想,妈妈,”乔青羽坐在一侧,心疼地抚上李芳好的手背,“姐姐走得清清白白,那些流言,我们不要管就好了,我们越在意,别人越会认为他们说的是对的……”
与其说她在安慰李芳好,不如说她在安慰自己。明盛说乔白羽“自甘堕落”,染了“艾滋”,正是外人津津乐道的乔白羽的死因。可这不是真的。乔青羽清晰地记得当初乔陆生接到医院打过来的第一个电话时,口齿清楚地重复了五个字:“急性阑尾炎?”
她是真相的目击者。乔白羽也许不检点,但绝没有不清白。
对于外面的流言,乔青羽理解父母的脆弱:他们老实本分,知礼守节,谁料摊上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她也理解父母要面对更多更复杂的世界,所以要承受更大的压力。只是她同时认为,父母有点过于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可自己又何尝不在意呢?为了逃避流言,竟然做出给同学写作业这种没有尊严的事。
乔青羽想起明盛提起乔白羽时那张志在必得的脸。“我会一直被奴役,”她心里的警钟响起,“如果我一直在意的话。对爸妈来说,也是这个道理。”
这样想着,内心突然被注入了勇气,令她相信自己能够坦坦荡荡走到明盛面前,掷地有声告诉他乔白羽真实的死亡之因。乔青羽决定明天就这样做。
就在这时李芳好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短信显示为明盛的号码。
李芳好像突然被唤醒了,紧绷着脸,点开了短信。
四个字:“给我电话。”
没等乔青羽反应过来,李芳好就顺手拨了回去。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传来一声懒洋洋的“乔青羽”。
“你叫明盛?”李芳好冷冷地开口。
显然那头的明盛也如乔青羽一般怔住了。几秒后,他换了个端正点的态度:“请问您是?”
“我是乔青羽妈妈,”李芳好严厉地让乔青羽汗毛倒竖,“我女儿已经睡下了,你们讨论学习也得有个度,以后不要这么晚给我女儿打电话。”
那头沉默。半晌,听筒里依稀传来一句“知道了阿姨,抱歉打搅了。”
还算礼貌,但乔青羽知道自己完了。
流言
在寰二中的第二个礼拜是在狂风骤雨中开启的。厚重的雨帘挡住了前路,挤满人的公交车步履蹒跚。挤在车身正中的乔青羽没够着任何扶手,身体随着频繁的起步刹车而不住摇晃。套头耳机里声情并茂朗读英语美文的磁性男声毫无吸引力,乔青羽抬头看向挂在前方的小电视。
“据气象台预报,此次台风过境引起的强降雨将持续至9日凌晨,目前尚未造成人员伤亡。气象局发布台风II级预警,有关部门要继续做好海上船只避风、水库安全度汛以及城乡积涝、山洪、山体滑坡等次生灾害的防御工作……”
滚动的文字上方是迅速变换的最新画面,从中乔青羽意外捕捉到了南乔村。曾经的潺潺小溪变成汹涌深河,混着山泥的黄水漫进了村头那户熟悉的白墙黑瓦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