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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侍卫推着?轮椅,轮椅里的人穿着?一件极为厚实的大氅,那是深沉的黑色,他仿佛就深深地陷在里边,看起?来十分的清瘦。

    他们身后是幽幽淡淡的轻烟雾,仿佛是那轮明月降下的,远处的喧嚣,和宫门这儿过于?的幽冷形成?对比。那菊花、金桂在明月的金光下都仿佛有一种幽泛的冷,像是秋天的霜。

    人也似鬼,似幽魂。

    在轮椅之中,那一身华服更似是埋葬了他的坟墓。

    顾文知和这位“荣安王”聊着?,作为内眷的她,理?所应当?也该和他身后的那位侍卫一样沉默不说话。

    但是,若是安分了的清池,就不是清池了。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了轮椅上的人的身上。

    清池同宁司君那三年也学过一些相命相骨之术的。

    他的肌肤之间少了一层血色,就在幽淡的月光之下更像是蜡雪般的不真实。

    就算是极其俊美的容颜,在这种病色的影响下,也很难让人有中俊美的实感。只觉得他阴森可怕,仿佛是夜里冒出来的男鬼,是要吸人血的。

    “这位是嫂夫人?”忽然,听着?病秧子轻轻笑?着?问,口吻听起?来不像是尊重,却也没有取笑?,只是开着?玩笑?般。

    清池的视线被他捉着?了。

    他长眉连娟,面若观音。

    眉心一点朱砂痣。

    一顾盼之间,令人如醉寒潭,冷冷萋萋。

    清池视线也颤了一下,避开了。

    顾文知握着?她的手?温暖,是来自人间的气?息,同时也带着?对她的抚慰。

    “我在。”他很轻地说了一声。

    随即又向这位荣安王道话:“荣安王殿下,我家?娘子胆小,您就莫要吓她了。”

    荣安王语气?温柔:“顾相你比我大些,我唤一声嫂夫人哪里不合适了。”

    顾文知护着?清池,淡淡地道:“您是贵人,怎能折煞自己。”

    “顾相还是这一套啊。”荣安王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的作风,只是那双眼轻瞥了下清池,仿佛杨柳枝般轻柔。“那本王也祝你们长相厮守,顾相人虽古板了些,却是一个不错的人。”

    清池不知他说这话的意义?何在,只是福了福身,“妾身多谢王爷的赐福。”

    荣安王还欲说些什么,只是忽而他苍白的脸上挤上了一抹红晕。

    他抬袖掩去,是撕心裂肺的闷咳。

    他身上一直沉默的魁梧侍卫脸色也猛然难看了起?来。

    过了许久,荣安王似乎缓和了过来,只是那薄唇上仿佛沾了些血色,亦或者是月光落得太浅,清池看错了。

    “见笑?了。”

    顾文知习以为常,“夜色晚了,荣安王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的早朝,恐怕不会?太安定。”

    荣安王接过侍卫的绣帕,平静地捂着?嘴角,对于?顾文知的这句话,似乎不太在意。

    他只是又看了清池一眼,声音有些嘶哑。“好。”

    轮椅轱辘响起?在青砖上的声音,有些阴阳顿挫的。

    这时,宫道很寂寞,几乎除了偶尔出来的宫人,便只有几声猫叫,越发显得凄凉。

    明明四周都有些灯火。但清池却觉得,自从这位过来以后,周围都变得有些阴冷诡异了。

    她下意识地向顾文知哪儿靠了一下。

    顾文知按住了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怕。我在的。”

    他那双眼睛堂皇庄重,严肃当?中,又带着?少有的柔色。

    清池在他这温暖的视线之下,只觉得方才感觉到的那种修罗鬼气?也散开了。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怕这位荣安王殿下。

    不过想到他是顾文知朝堂上的对手?,更加奇怪这位殿下怎么主动?过来了。

    清池的眼底就写着?这个迷惑。

    顾文知牵着?她继续走出宫门,然后道:“这位殿下人不坏,只是……有些过于?偏执了。”

    然后,顾文知就没有多说了。

    清池也不会?问,在她看来,这位荣安王殿下应当?也不会?和她的人生有什么交集。他是鬼也好,是仙也罢,只要不见,彼此不影响,倒也无妨。

    只是,世事万万不会?如人所想。

    清池并不知道,这位荣安王殿下会?给她的人生带来多大的变化。

    四周目(50)

    转眼半年,

    翩然而过。

    就连清池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竟然就这样过了一个年。就像是前世那些折磨着的人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元宵佳节,

    整个顾府都是张灯结彩的,十分?喜庆。

    也难得是顾文知终于闲暇下来的日子,

    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晚上的时候,

    灯会热闹,

    每年的这个时候,盛京的街市上都亮澄澄得仿若白日。各种样式不一的灯笼在摊前架着,

    游街的人们也纷纷穿行,手里拿着一个灯笼。

    顾芹新?早就闹着要一起看灯会。

    清池自然也满足她的这个愿望,

    首先就是把顾大人给拉上。

    晚上到了灯市,一家人一起游街,

    清池手里拿着兔子灯,

    顾芹新?的手里拿着鲤鱼灯,

    她们脸上也带着愉悦的笑容。

    顾府的两?个男人顾文知和顾沐煦就在她们的身后,瞧着她们笑得开心,

    就是他们的脸上也带起了笑意。

    “爹爹,

    妹妹如今和母亲处得极好呢。”顾沐煦不像顾芹新?那样是个傻白甜,

    少年作为家里的长兄,在母亲去世后,就日渐成熟起来了。

    顾文知应了一声,

    “你?母亲人性?子好,

    我也希望你?们两?人以后尊重爱护她。她虽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也始终是你?们的母亲。”

    顾沐煦道:“爹爹放心。”

    “你?们俩人在后头说些什么呢。”清池见他们始终在后边远远地跟着,

    便笑盈盈地回头问,她手里提着兔子灯,

    一手牵着t?顾芹新?,转身回眸时,那一张芙蓉面?在灯火之下,像是一副上了浓墨重彩的美人画。

    顾文知微微失神。

    “爹爹,哥哥……”

    顾芹新?也笑着呼唤。

    “来了!”顾沐煦清朗的声音也欢快地响了起来。

    顾文知望着前方笑盈盈地等待着他的清池,也是无奈一笑,然后朝她走了过去。

    顾芹新?又不傻,他一过来,马上就乖巧地放开了清池的手,把位置留给自家爹爹。

    爹爹独守空房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如今终于有了一个伴,当然是让他们恩恩爱爱。

    “爹爹,前面?的月老庙好生热闹呢,不然我们也去哪儿瞧瞧晚上的庙会。”顾芹新?笑嘻嘻地说。

    顾文知不置可否,只?是看向清池,以她的意见为主。

    女儿让出来的位置,自然也被他占了。

    顾大人也并未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合适的。

    “那就去吧。”清池把玩着兔子灯,说。

    顾芹新?和哥哥走在一块儿,慢了他们几步。

    顾沐煦瞧了她一眼,眼里有些不认可,“你?啊。”不过最终也是化成了无可奈何。

    顾芹新?道:“我看爹爹和母亲之间?,很少出来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让他们俩人单独相?处啦。”

    顾芹新?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也拉住了哥哥,“哎,哥哥,你?别?过去啊。咱们去那边玩!”

    顾沐煦被她拦下,自然也就没有过去的心思了。

    他点了一下妹妹的鼻子,“行了,以后不许这般做了。不然爹爹若是得知了,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顾芹新?有些悻悻,“就这一次嘛。”

    虽然是晚上,当时正?值这元宵佳节,盛京之中不知多少男女情侣相?会,来到这月老庙当中祈福。

    香烛鼎盛,香烟缭绕。

    院子里那棵几人合抱之宽的姻缘树,此?时更是有无数信男信女在周围合手祈福着。

    姻缘树上的千条红丝绦随春风荡漾,更叫人心情都随之翩跹。

    “芹新?他们没有跟上来啊。”清池和顾文知跨进?院子里,忽而发现身后没有两?人,清池不由道。

    顾文知早就发觉女儿的心思了,这会儿也不愿在清池面?前说出,只?是道:“许是去凑别?的热闹去了。芹新?有沐煦看着,没事的。”

    清池哦了一声,她当然很快也明白了,这是那丫头在给他们机会独处呢。清池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大半年相?处下来,她已经撩不动了,现在就这样也挺好的。李叹明清玉他们那边不发疯,她过着这样潇洒的日子似乎也挺不错的。

    “夫君,咱们也去拜拜月老呗。”清池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随口说着。并未发现顾文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他也未说什么,只?是同兴奋的她双双拜了月老。

    “同心锁,同心锁,夫人,我看您和您的夫君真是郎才女貌,不如买把同心锁挂着,永结同心。”那背着一匣箱同心锁的商贩讨好地说着,一张圆鼓鼓的脸上带着笑容,也叫人觉得喜气洋洋,很难以拒绝。

    “不……”但清池觉得顾大人应该是对这玩意不感兴趣的,所以下意识就要拒绝,却见顾文知的视线落在了那些形状不一的同心锁上,广袖舒展,拿住了其中一把。

    “我要这个。”

    清池说了半个字的话又吞进?的嘴巴里边。

    商贩笑眯眯地道:“大人真是好眼光,这个同心锁啊,上书鸳鸯侣成,最是适合挂在那边的姻缘树上了。只?要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清池从顾文知的手里拿过了那同心锁,然后噗嗤笑了,“这上边写着的可不是鸳鸯侣成哦。小哥,你?啊,在骗我们,这同心锁,顶多就值五个铜钱!”

    商贩讪讪一笑,“夫人千万别?和我计较。”

    “那边五个铜板就是,夫人还真是会讲价。”商贩有些无奈地说着。

    清池无语,“小哥,做生意啊,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你?可不能宰客。”

    清池付了五个铜板给他。

    那商贩看他们衣着非富即贵,又被清池看穿了宰客的想法,在拿到铜板后,就悻悻地走远了。

    清池心情还不错。

    忽而,听到身边有道醇厚沉稳的声音道:“有劳夫人了。”

    顾文知望着她,那眸子的神情是清池一种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清池欲言又止,“夫君怎么想起买这种东西了。”

    顾文知把同心锁放在她的手心当中。

    清池不明所以,却听他道:“我看来这儿拜月老的人都买了,既然我们也来了,自然也要从众如流。我们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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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文知说的地方,就是那姻缘树边挂同心锁的地方,自然也是示意她过去。

    清池却觉得今天晚上的他有些奇怪。

    当然,既然同心锁也都买了,那自然也得挂上。

    清池花了一文钱,在月老庙这边买了红线,这会儿才认真地看着同心锁上的字。

    分?明就是白首相?约。

    她有些失笑。

    却不知,顾文知怎么挑了这么一个同心锁。

    她把红线缠上了同心锁,然后挂上那面?墙,只?是这才发觉,今日这月老庙真是火热,竟然在她的视线范围都已经挂满了,再往上边倒是能挂,只?是她得踮起脚尖才行啊。

    “夫君……”清池无奈地望向站在一边的顾大人。

    顾大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这个时候,清池才明白了,他这算不是算在逗弄自己?啊。清池硬是把同心锁搁在了他的手心里边,“既然是顾大人你?买的东西,理所当然也该是顾大人您来挂。”

    “嗯,我来挂。”他这会儿也没有继续和清池开玩笑了,反而是把那枚同心锁挂在极高的地方。

    清池在旁边瞧着,也觉得这一幕赏心悦目。灯火下,更加觉得男人身上的那种气质,仿佛同岁月酝酿而成的一坛美酒,只?可惜啊,看得到,吃不了。这也叫她深深地扼腕。

    小妻子那火辣辣的视线,顾文知想要无视都难。

    “好了。”

    “嗯嗯。”

    目光对视当中,仿佛觉得有流光飞霞。

    清池那双眼睛慧黠含笑,令人动容。顾文知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等她抱住,却清池不是牵着他的手,而是用红绳系住了他的手指。长袖落下,也遮挡住他人旁观的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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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顾文知能够感受到,他的手指连接的那根红线,就在清池手里握着。

    “清池……”

    “顾大人,怎么了?”她状若无辜地问,手指头上的红线却轻轻地弹动着。

    顾文知颇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十分?威严地道了一句:“胡闹”。

    只?是清池从来就不怕他,自然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说了也就约莫等于没说。

    清池逗趣道:“我这才不是胡闹。可是书上说过的,这是月老的红线,一缠上了就是一生一世,一起一根缠绕彼此?指头,那就是寓意着天长地久。”

    顾文知蹙眉道:“你?这是在哪儿看过的歪书。”

    却也没有说别?的了。

    清池拉着他,道了那姻缘树下拜了一拜,这才算是把月老庙的风景给逛完了。只?是她不曾发现,在她合拜那姻缘树的时候,顾文知没有看那姻缘树,而是在看她。

    她在看月老庙的风景,而顾文知眼里的风景就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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