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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里正是她与宁采臣被抓走的地方。薛茗一看见这破牌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往牌子上踹了一脚,而后上前捶门,“人呢?给我出来!”

    随后老头打开了门,瞧见是薛茗,也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小丫头,你本事倒是不小,竟能活着从百鸦鬼王的手里脱身。”

    他往里走,让薛茗进了铺子中,眼珠子一转,发现她后面还跟着个人。

    那人雪色衣袍,仙姿玉容,神色平静而淡漠,虽模样生得好,但气息很内敛,存在感微弱,进了门后也没说话,似乎没什么大来头。老头在心中计较了一番,转头对薛茗发表评价,“你这次带来的这个,瞧着还不如先前那位。”

    薛茗心中冷笑,心说你个老哔登最好再多说两句,让玉鹤弄死你。她不给好脸色,“你少跟我废话,聚阳符呢?快还给我。”

    “小丫头,银货两讫,童叟无欺。你拿了货物出了天上人间,是被偷还是被抢都与天上人间无关了,作何还回来找我?”老头转回柜子后,拿出了一个账本翻起来,而后指着一处道:“你的账在这,聚阳符我给出去了,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可别想赖账。”

    薛茗当社畜的时候见过数不清的厚脸皮之人,不要脸程度各有不同,面前这死老头仍然能排前三。她气得浑身发抖,知道这人存心搅和这一桩买卖,便也不废话,指着他鼻子道:“我是出来给我们老大办事,这聚阳符你敢私吞,老大绝对饶不了你。”

    这老头倒是不怕,笑问,“那敢问你家老大是何方神圣?”

    薛茗身子一侧,指了指站在后方正拿着几炷香研究的玉鹤道:“就是这位,鼎鼎有名的玉面鬼王。”

    老头听闻面色猛然一变,惊疑的目光又落在玉鹤身上,并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将目光遮遮掩掩地打量。鬼王千面,鲜少以真面目示人,这老头一时也拿不准玉鹤的身份,正迟疑时,却见玉鹤拿着香转头,声音平静地问,“这香如何卖?”

    老头满心疑问,迟疑地伸出两个指头,“二两。”

    玉鹤不知从哪里摸出的银子,往柜台上一扔。老头拿出一杆小秤称了称,不偏不倚正是二两,喜笑颜开地对薛茗道,“你说他是,那就是吧。”

    这一举动把薛茗气个半死,什么叫她说是就是,这人本来就是!她是看不懂这死色鬼在干什么,分明是来抢回她的东西,还没开口要就先给出二两,脑子好像让这个老哔登派出的僵尸给吃了。

    薛茗在心里骂翻天,嘴里是一个字都不往外吐,闷声不响地站在边上,嘴角耷拉着,幽怨地看了玉鹤一眼。

    窄小破旧的小店铺中,玉鹤一身纤尘不染的模样站在当中,淡无波澜的神色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没有情绪的点缀,他更像是一尊漂亮的木偶,也难怪老头会对薛茗说他不如宁采臣。

    若真是上门找事,带宁采臣或许还好些,至少他会假装发怒,要不就是跟人勾肩搭背装出哥俩好的样子,将东西哄骗回来也是好的。

    薛茗正胡思乱想着,就见玉鹤抬手,忽而往他刚买的那炷香上弹了一下,继而一束小火苗燃起,冒出细细的轻烟。玉鹤将香随手插在桌上的香炉中,这样的举动让薛茗和老头同时露出茫然的神色,看不明白他做什么。

    继而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忽而又喧闹声传来,一串惶急的脚步由远及近,只听“砰”的一声,后院的门被整个撞开,一只小鬼连滚带爬地摔进来,滚到薛茗的脚边。

    她吓一大跳,往后退了两步,就见这小鬼爬起来惊声大喊,“掌柜的,大事不好!货仓着火了!”

    “什么?!”老头吓得拔声尖叫,慌张地蹿进后门,很快就没了踪影。

    薛茗转头看了看燃着的香,再看看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玉鹤,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双手合十,默默庆幸方才那些骂人的话没说出口,继而扬起个笑脸对玉鹤道:“鬼王大人真厉害,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惩治这个奸商。”

    玉鹤看她一眼,懒得计较她方才幽怨的小眼神。

    薛茗瞧着这小破地方摆满了东西,眼下那老头也不在,于是四处摸索起来,看起来有用的好看的就揣起来。反正这老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商人,指定没少玩黑吃黑,还抢了她的东西不认账,她拿起来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没多久那老头就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头上的帽子都歪着,脚边的衣袍像是被烧毁了,看起来非常狼狈。他先是对玉鹤大拜特拜,嘴里一连串的“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话恳求原谅,接着又从袖子摸出一个盒子用双手奉上。

    这正是装着聚阳符的盒子。薛茗一个大步上前夺回来,将盒子打开后掏出来检查,后知后觉自己分辨不出来聚阳符的真假,就去问玉鹤,“你看看这是真的不?”

    老头连声道:“如假包换,如假包换!”

    玉鹤也看了一眼,没什么表示,薛茗这才放下心来,把盒子死死地抱在怀里。

    紧接着老头又开始求饶,捧出水晶圆罐,玲珑剔透,里面装了满满一罐的红色丹药,说道:“此物献给玉面殿下聊表心意。小人只是一个掌柜,若是东西都烧毁了实在没法向琉璃殿下交代,还望玉面殿下给条生路。”

    玉鹤并不接,问道:“这是何物?”

    老头道:“素闻玉面殿下风流,此药乃是敦伦助兴之物,只要行事前吃上小小一颗,便可登顶极乐。此药罕见难得,小人将天上人间内所有存货送出,还望殿下饶过小人一命。”

    薛茗好歹也是上过学的文化人,知道“敦伦”泛指夫妻之间行房事,心说这老头鬼精鬼精的,拿这玩意儿讨好玉鹤这个色鬼,算是他找对了门路。

    果不其然,玉鹤伸手将水晶罐接下,随后抬手将香掐了一段,道:“燃尽自然就灭了。”

    老头不敢再多言,擦了把汗道:“多谢玉面殿下高抬贵手。”

    薛茗看着二人,心中充满恶意地想,这色鬼最好是拿了药之后一次吃个七八颗,跟那些宠姬大战几天几夜,最后玩得精尽人亡,这样就不会来折腾她了。

    脑子里编排着他精气枯竭,面容消瘦的肾虚模样,薛茗没忍住笑起来,惹得玉鹤偏头睨了她一眼。

    第

    17

    章

    薛茗没那么轻易放过这死老头,揣了不少东西在怀里,看得那老头眼皮直抽抽,最后实在没忍住,说道:“姑奶奶,我这店里的东西都不是常物,有些您就算是拿走了也不知怎么用呀。”

    薛茗一听,马上揪着他说:“那你告诉我这些都怎么用。”

    “这、这……”老头面色为难,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薛茗有招治他,转头往那半截香上呼呼吹了两口,眼看着原本快要熄灭的火星又隐隐有燃的趋势,老头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上前用手捂住香,急声道:“哎哟姑奶奶!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吗!千万别再吹了,再烧我这小店就烧没了!”

    薛茗道:“别浪费我时间,快点。”

    老头这下老实许多,将薛茗拿的东西一一看过,简单说了用处。薛茗听后还暗自庆幸这老头多说了一嘴,否则这些东西拿回去还真不知道怎么用。

    她拿的都是零碎的东西,体积较小,其中的香烛和纸钱等物品都是给死人用的,能够固阴魂,使得鬼的能力和修为增长;铜钱用来测吉凶,朱砂可用来防身;还有些巴掌大的纸人和红绳之类的,都是阴阳两界所用之物。

    其中有一个东西听起来像个宝贝,老头在介绍的时候露出了心痛的表情。那是一个枣子大小的圆铃铛,外壳是镂空花纹,看起来很旧的样子,摇起来声音闷闷的,一点没有铃铛的清脆,但老头说,这个铃铛在很久以前是个厉害灵器,后来损坏之后就大不如从前,过了许多年仍旧还保留些灵气,可以用来收魂养魂。

    照理说这东西给薛茗是没有用处的,但她见这老头很是舍不得,就偏偏要拿走,还问道:“要如何收魂?”

    老头说:“只需将骨灰撒进铃铛里,再唤其姓名便可。”

    薛茗看着铃铛思索了一番,转而问他,“你叫什么名?”

    老头眼睛一瞪,似要与她翻脸,又忽然瞥到站在一旁的玉鹤,最终生生忍住,憋红了脸低声道:“小祖宗,姓名是我们鬼的命脉,不可随意告知他人。”

    薛茗顺着他的话追问,这才明白所谓鬼界从何而来。

    世上大部分人在死了之后,魂体都是散的,会在时间留存七日时凝聚完整,也就是俗世所说的头七回魂。待七日过后,魂体便会进入冥界,行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往生。而一些含恨而亡的人魂体要比平常人的厉害,通常会在死后产生报复心理作恶活人,从而被冥界阴官缉拿判罚。

    有许多鬼在作恶之后为了逃脱惩罚和阴兵的缉拿,就会去一些阴气深重的地方躲藏,或是归顺厉害的大鬼寻求庇护,因此就产生了鬼界。

    四大鬼王便是目前鬼界中较为突出的势力,其麾下小鬼数不胜数,已经达到了与冥界抗衡的地步。越厉害的鬼则越难以寻到破绽,唯一的致命弱点便是骨灰,倘若让人掘了埋骨之地便是被拿捏了命脉,若施以术法便可任意差遣,若挫骨扬灰,再有能耐也只得魂飞魄散。

    因此大多鬼都会隐藏自己的姓名和来历,更加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埋骨地。

    薛茗见他啰嗦一大堆,话中隐隐有求饶之意,觉得这教训也给得差不多了,就不再为难他,揣着东西与玉鹤一同离开了天上人间。

    出门后发现街上的摊贩已经撤了大半,原本热闹的街道也变得稀疏,罗刹鬼市正在渐渐消失。从东方很远的地方传来狗叫的声音,似乎正在靠近,越来越响。

    鸡啼夜半,狗叫天明。是天要亮了。

    玉鹤对她道:“你该回去了。”

    薛茗心中一喜,还没说话,忽而猛地听见耳边传来嘹亮的狗叫声,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尽数散去,她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

    映入眼帘的就是她暂住的小房屋的横梁,继而感觉自己躺在十分坚硬的地方,身上各处的骨头和后脑勺都疼起来。她赶忙坐起,就看见自己回到了先前的小屋中,屋内的床榻和桌子都被聂小倩砸得稀巴烂,包袱里的东西也滚落一地,一片狼藉。

    她差点都以为昨夜是被聂小倩一袖子抽晕从而睡到现在,那些什么罗刹鬼市,聚阳符还有跟玉鹤在床榻上的厮混都是一场梦,结果一低头就看到手边放了一堆东西。

    除却装着聚阳符的小盒子之外,还有一些从天上人间顺出来的玩意儿,而且她身上的衣服的确是从鬼王的宫殿里穿出来的,脚上绑了铃铛的红绳仍在。薛茗往脸上揉了揉,意识清楚许多,明白在罗刹鬼市的一夜都是切切实实发生的。

    折腾了一晚上,她现在精神还算好,爬起来将散落一地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继而推门而出。

    外面的天幕已有亮光,东方天际飘着的云朵都被染上金边,朝阳初升。清晨的风有一丝凉爽,拂面而过时带来一阵清新,薛茗深深地吸一口气,看见这样的景象时才感觉到了疲惫。她这一夜险象环生,也是差点没回来,幸好那只色鬼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色。

    薛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拉伸筋骨,就听见旁边房间的门推开,有人道:“燕公子,你回来了?!”

    她转头见是春夜,终于想起被她遗忘的宁采臣,就赶忙问:“你家少爷回来了吗?”

    春夜手里端着盆水,反手将门关上,说道:“昨夜我与秋生按照少爷的吩咐,在鸡鸣之后分别于你和少爷的房门外点了火,只是少爷回来了,却不见燕公子你回来,我和秋生正担心你呢。”

    薛茗往地上一看,果然看见自己屋前有一团烧过的灰烬,心里顿感奇怪。若是宁采臣被唤回来了,就表明这个方法是有用的,为何到她身上就没用了?

    是其他未知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的魂魄来自21世纪,并非这个身体的原装,所以喊这个身体的姓名无法将她唤回来?

    “那宁公子现在如何?”薛茗问。

    “少爷从回来睡到现在,仍没有苏醒的迹象。”春夜忧愁地叹道:“也不知是不是让鬼煞冲撞了身体,若是少爷出事,我们可怎么办啊……”

    薛茗也想安慰他两句,但她也实在不知道宁采臣是不是遭遇了危险,因此只拍了拍春夜的肩,什么话都没说。正逢秋生抬着水回来,见了薛茗后也是非常高兴,不仅把水给她洗漱,还殷勤地去收拾新的房间给她住。

    薛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本身也没有那么强的自强自立的良好品质,于是厚着脸皮接受了。

    洗漱完又吃了点东西,朝阳探出了云层照在她身上,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将她包围,薛茗开始觉得疲惫。她提心吊胆一整夜,这会儿精神慢慢放松之后就抵挡不住困意,与春夜秋生简单说了几句话,并叮嘱他们在天黑之前把自己叫醒,随后就进了新的厢房里,爬上床榻睡觉。

    原本想着这下怎么也能好好睡一觉了,没想到刚入睡她就走进了一个被浓雾包围的小院中。

    周围除却白茫茫的雾之外,还有两棵并根而生的槐树,生长得十分茂密,树根盘根错节,隐隐露出地面,像蜿蜒的老蛇。薛茗站在原地张望了一下,发现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上次曾出现在她的梦中。

    面前依旧只有一间屋子,与上次不同的是上回门只开着一条缝,这次却敞开了一人宽的距离。薛茗也不知怎么,好像是因为在梦中,所以感知力没有那么敏锐。她明知这场景不大正常,却偏偏往前走去,伸手将门推得更大些,探身进去看。

    与上次相同,房中略显空旷破旧,一股阴风迎面吹来,她抬手遮掩了一下眼睛,再看去时就见屋中坐着一个青色衣裳的男子,正背对着她。

    薛茗尝试喊了一声,“喂。”

    那青衣男子没有动静。薛茗就往前走了几步,彻底进了屋中,朝男子靠近了些,问道:“你是何人?”

    这时男子才有了反应,身子微微晃了晃,继而转身朝她看过来。就见是一张青灰色的脸,面容消瘦得颧骨突出,眼角往下流着血,双眼含着十足的怨恨,正死死地盯着薛茗。

    薛茗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头皮发麻,整个人本能地往后退,脚下不知绊了什么猛地跌下去。下一刻她大喊一声从床上坐起,从噩梦中清醒,往脑门上一摸,吓出了汗。

    她连声骂了几句脏话,稍微缓解了一下心中的恐惧,马上察觉出不对劲。这是她第二次做这样的梦了,显然梦里那个青衣男子是个死人,不知是因为什么缘由缠上了她。本身她已经与聂小倩结仇,同时又要被玉鹤吸阳气,现在还被那个青衣男鬼缠上,简直是雪上加霜,保不齐哪天她睡着睡着突然就被鬼嘎了。

    薛茗想想就觉得害怕,赶紧从床头的包袱中取出小盒子,打开后就见里面是八卦形状的挂件,边上镶了一圈金丝,里面装着折起来的黄色符箓,有些重量,但只有大拇指的指甲盖大小。这便是聚阳符。

    她将原本戴着的锦袋取下来,红绳串在聚阳符上戴回脖子上。将聚阳符戴在身上,她才安心许多。

    薛茗下床推开窗子,见外面已是黄昏,天际只剩一些余晖。她心说坏了,睡觉之前分明叮嘱过春夜秋生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将她叫醒,没想到这两人答应了却没有照做。

    现在聂小倩似乎是吃了人之后变得厉害了,能够在天黑前出现,逮到她必然会将她四分五裂。

    薛茗不敢耽搁时间,匆匆穿上鞋子往外跑。院中没有动静,所有房门紧闭,周围一片寂静,气氛有些诡异。

    但薛茗此时已经没工夫顾及其他,慌张地往荷塘跑,谁知跑了一段后,打檐廊的尽头一拐角,突地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前方。

    那背影薛茗再熟悉不过了,墨发飘摆,弱柳扶风,正是聂小倩。她的脚边躺着两人,赤红的血流了一地,极其刺目。薛茗吓得停住脚步,定睛一看,发现聂小倩脚边躺着的两人竟然是春夜和秋生。

    两个小厮这会儿好像是死透了,肚子上被掏了个大洞,一动不动。

    聂小倩听到动静转头,面容仍旧是美丽的,只是脸上先前受的伤几近溃烂,完全没有见好的趋势。她看见薛茗后便勾唇笑了一下,模样十分阴毒,伸出血红的舌尖舔了舔手上的血,说道:“这下我看你还怎么逃。”

    第

    18

    章

    太阳落下山头,最后一丝光芒在天际消失,淡淡的月亮悬挂于高空,云朵在昼夜交替间慢悠悠地飘着。

    “砰——!”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庙中炸开,烟尘四起,白绫在烟雾中乱舞,卷得碎石纷飞。

    薛茗被巨大的冲力撞得摔倒在地,翻了好几个滚爬起来,只感觉身上关节各处都是传来剧痛,但她却不敢有丝毫停留,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腿狂奔。聂小倩对她的恨意又往上翻了几倍,那张几乎要烂掉的脸使她看起来极其狰狞恐怖,是回头看一眼就会做噩梦的程度。

    在这庙中偷生就好比卸载电脑上的各种杀毒软件,只要稍微不留神,就会从卸载变成下载一堆能够弹窗的流.氓软件。就像她现在只要稍微放松一下警惕,就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鬼从各种犄角旮旯里钻出来,不是在梦里吓她,就是在屁股后面追杀她。

    要命的是她唯一能够躲避藏身的地方,其主人对自己的领地又太过霸道,每次都非常固执地将她送回来,并不愿意薛茗在他的屋中留宿。除非去主动上供阳气,薛茗也不敢在别的时间乱闯进去,否则面临什么后果还未知。

    上回是进罗刹鬼市才躲过了一劫,这次在睡觉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春夜秋生帮忙在傍晚前叫她,却没想到聂小倩直接大开杀戒,把两个小厮给杀了。若不是她方才反应快只看了一眼就撒腿逃跑,现在估计也被一爪子穿肠破肚。

    聂小倩发了狂,追得很紧,嘶吼的声音贴着她后脑勺,仿佛下一刻那利长的鬼爪就要从后面刺穿她的天灵盖。偏偏女鬼尖锐凄厉的声音越来越响,给她的心理造成了巨大压力,尽管薛茗已经使出全力在狂奔,却仍旧能感觉到聂小倩在迅速逼近,恐惧在心中蔓延,稍一分心,她的脚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摔了个大跟头。

    就在她摔倒的刹那,聂小倩的鬼爪从她的头顶抓过,带起凌厉的风声,削断了她几缕长发。

    薛茗这一跤摔得厉害,一时间疼得没力气爬起来,抬眼就看见聂小倩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她眼仁全黑,神色十分怨毒,阴恻恻地盯着薛茗,黑爪子足有半根筷子那么长。薛茗觉得这一爪子下来,指定能把她的脑仁给抓得稀巴烂。

    聂小倩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脸上溃烂的伤口,冷笑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定要将你的脸皮一点一点撕下来,方可解恨。”

    薛茗大口地喘着气,心说她可真冤枉,她要真是存心害聂小倩,被追杀至此也情有可原,可她本来是要好好地与聂小倩做一桩交易,结果阴差阳错结仇。她举起双手做了个象征和平的姿势,诚恳道:“你听我说,上次真的是个误会,我并不知道身上被下了法术,当时是诚心要给你阳气的。”

    怕是不提还好,一提之前的事聂小倩身上直冒黑气,面容越来越狰狞,厉声道:“不管你是不是骗我,你这张脸先吃我两爪子,再来与我论真假!”

    她话音一落,便整个人飞扑过来,薛茗吓得惊叫一声,本能地抬手挡住脸。不料就在这刹那间,一声鹤鸣腾空而起,清脆而悠扬的声音传入耳中,震得薛茗心头一颤。

    与此同时,聂小倩也猛地停住了动作,顿时露出戒备的神色,极快地用目光往左右两边搜寻,寻找鹤鸣的来处。

    第二声鹤鸣紧随而来,聂小倩锐利如刀的目光猛地刺过来,薛茗也在此时发现,那鹤鸣竟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确切地说是从她的胸膛处,就好像她的胸腔里藏了一只鹤一样。聂小倩以为是她用了什么诡计发出的声音,恼怒道:“你胆敢耍我!”

    “我的天,我是真冤枉!”薛茗高举双手投降。

    下一刻,一个玩意儿从她的衣襟里钻出,摇摇晃晃地在空中飘起来。薛茗定睛一看,发现这竟然是先前她在房中找到的那只小纸鹤。当时她困得不行,顺手将小纸鹤揣在了怀里,后来去罗刹鬼市换过衣裳,但身上带着的东西并没有丢,因此小纸鹤一直被她带在身上。

    就见这小纸鹤跟活了似的,扇动纸片翅膀在空中飘了一段,随后落在地上,伸出牙签似的腿走了两步,忽而双翅展开抖了几下。恰逢一阵清风袭来,薛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纸鹤猛然拔高,变成了一只半人高的白鹤。

    它生着雪白的翅羽,翅膀底下和尾巴如浸了墨,头顶的羽毛稍微长一些,是耀眼的赤红,颜色纯粹美丽,伸展着身姿时好似仙鹤下凡。

    薛茗目瞪口呆,睁圆杏眼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只突然出现的白鹤。

    就见这只鹤细长的双腿一蹬,同时一展翅便冲向聂小倩,利长的喙就朝她的眼睛啄去。聂小倩极为忌惮,惊恐的神色在脸上闪过,连退了十来步最后长袖一挥,化作青烟消失在空中。

    白鹤将双翅完全伸开,像是颇为得意地扑棱了两下,继而转身迈着长腿来了薛茗的身边。薛茗看着它又细又长的喙,害怕得下意识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谁知这白鹤颇通人性,见薛茗这举动后竟像是生起气来,扑棱着翅膀短促地叫了两声,表达愤怒。

    薛茗赶紧道歉,“对不住鹤老爷,我刚刚被吓到了,给你赔个不是,你别生气,谢谢你救我一命。”

    白鹤果真不再挥舞翅膀,而是绕到她的身后,一把将她的后领子叼起来,只听风声在耳边呼啸,薛茗的视野猛然开阔起来,整个人迅速往天上飞去。

    薛茗虽然没有恐高症,但这一下子来得太突然,她吓得吱哇乱叫,心里产生了浓浓的恐惧,想着此时这白鹤要是松嘴她定然会摔成一摊肉泥,因此也不敢乱动。却不想这白鹤叼得很稳当,应该不是头一次做这事了,轻松飞过庙中的建筑,薛茗只觉得清风扑在脸上,努力睁眼,远远就看见了前方荷花摇曳的池塘。

    薛茗忽而想到这纸鹤是在她的房中找到的,想来前几次玉鹤都是派遣了这只鹤将睡着之后的她叼回那间小屋子。至于她为什么睡得那么死,被叼在空中飞来飞去都没醒,应该也是被玉鹤下了术法。

    薛茗正思考着,眼看着就要飞到荷塘上空,却没想到面前突然出现了屏障似的东西,一人一鹤皆没有防备,就这么一头撞了上去。不过由于白鹤的脖子长,率先撞上屏障,缓冲了大部分力道,所以薛茗撞上去的时候没那么严重,只觉得脑门一痛,脑瓜子嗡嗡的。

    好在白鹤十分有职业操守,撞成这样了也没松嘴,硬是叼着薛茗落在地上才放开,自己撞得头晕眼花在地上迈了转了几个圈,最后一头栽下去。薛茗转头去看,隐隐瞧见半空中出现一些泛着淡淡光芒的图案,似乎就是这些东西形成了那道无形的屏障。

    玉鹤果然对自己的领地设下了保护罩,而且好像不分敌我,所以这白鹤叼着薛茗飞过来时撞得人仰鹤翻。

    薛茗并不觉得意外,揉了揉脑门转头去看倒在地上的白鹤,从刚才撞上去时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它应该是撞得不轻,但就算如此它还是稳稳地把薛茗放在地上,单凭这一个举动,薛茗对这只白鹤产生了百分百的信任。

    可怜它摊上玉鹤这么个黑心老板,连自家员工都拦在外面。

    她蹲在白鹤轻唤,“鹤老爷,你没事吧?”

    白鹤的喙正好插在地上,薛茗上手帮它拔出来,就见它甩了甩脑袋慢吞吞从地上站起来,继而扬高了长长的脖子,冲天上叫了几声,似含着幽怨。随后就见空中飘浮着的图案陆续消失,白鹤走过去,用长喙谨慎地试探了一下,见果真没有了屏障便转头冲薛茗叫,喊她过去。

    薛茗跟在它后面,看见这只鹤摆着翅膀迈着大长腿,开心地在栈道上奔跑。她觉得很奇妙,这白鹤通人性的地步好像已经超越了寻常动物,它情绪非常丰富,显然有自己的思维,像一个很聪明但年纪并不大的孩子。没想到玉鹤的手底下还有这般有灵性的生物。

    她跟随白鹤进了屋子,却发现玉鹤并不在其中,应当是还在鬼市那里没有回来,叫薛茗大松了一口气。她身上的阳气本就不多,踏入这房子一次,就要上贡一次,能不给她还是希望不给的。

    玉鹤不在,这屋子就变得很奇怪,许多之前从来没见过的走廊出现,像迷宫一样,薛茗无法辨别方向。她走到白鹤的边上,伸手摸了摸它脑袋上火红的羽毛,哄道:“鹤宝宝,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带我找到温泉池对不对?”

    白鹤对这话极其受用,立即挺胸仰头在前面给薛茗带路。它的爪子落在地上,发出“嗒嗒”声响,有时候跑得快了还要停下来回头等一等薛茗,顺利将她带去了温泉池。

    薛茗泡在泉水里,紧绷的身体得到了放松。她简单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发现膝盖和手肘摔破皮了,渗出来的血被泉水冲洗干净,隐隐有些痛。薛茗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去在乎这些小伤口,虽然她经过一天的睡眠后体力有所缓解,但精神上已经是几近枯竭。

    她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没有一天是安宁的,她几乎每天都在为了活命奔逃,而眼前又像是蒙了厚厚的雾,无数谜题将她笼罩其中,让她无知又彷徨。

    以前在公司上班为了奖金她连续加班一个月,那时候她觉得那已经是她生命的极限,而她现在只穿越过来一周的时间,就已经远远突破了从前的极限。

    五星上将麦克阿瑟说:如果薛茗现在写一本《假如给我三天安宁》,或许会成为文学界的著作。

    她仰着头闭着眼睛泡在泉水里,心想,活着那么辛苦,不如死了算了。

    片刻后她给自己两个大巴掌,怒声道:“什么邪恶的思想侵蚀了我,速速从我大脑里滚出去。”

    春夜秋生的死让她的情绪陷入了消极,这不是件好事。薛茗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更遑论去在意别人的生死,要想在庙里暂时安宁,必须先解决聂小倩才行。

    她在泉水里吐了好几个泡泡,泡够了之后爬出来,裹上湿漉漉的外衣出了温泉室,就见白鹤卧在门外等候。它见薛茗出来了,便又兴冲冲地在前面带路,领着她去了玉鹤的寝房。

    薛茗来过几回,但对这地方仍旧陌生,此时才有机会认真观察。房间非常宽敞,虽然站在门口时一眼看过去感觉并没有多大,但实际上只要往里走,就会发现空间越来越广阔。东面的墙有一个庞大的书架占了半面墙,架子上摆满书籍。玉鹤似乎有看书的爱好,先前也见过他拿着书看,当时薛茗还以为他在装模作样想当个文化鬼。

    书架边上有个长桌子,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些零散书,旁边则是半人高的大香炉。对面有山水飞鹤的玉屏风,房间各处都挂着壁灯,垂着长长的黄色流苏,瓷瓶与玉摆件繁多,再往里就是那张看起来十分奢华的拔步床。

    房间布置得很有韵味,各种颜色交织让整体看起来充满温度,不似玉鹤本人那般冷冰冰。

    薛茗现在也毫无困意,在房间里转了一会儿,走到书桌边时看见上面有一本书摆放得很随意,像是玉鹤看完之后随手撂在上面一样。她很好奇玉鹤平日会看什么书,想着反正他现在人也没回来,于是按捺不住手将那本书拿起来翻看。

    一翻开,上面竟出现男女交缠在一起的画面。更要命的是这画上也没有马赛克阻挡,任何细节都画得清清楚楚,甚至色彩鲜艳,明暗分明,连女子舒爽和男子奋力的表情都画得栩栩如生。

    薛茗被这画面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脸色爆红,一时没捏住手一抖将书页连翻数张,每一张都是不同的姿势,香艳至极。

    她吓得赶紧合上,没想到这书封看起来正正经经,里面竟然是这样的内容!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将书放回去,门口突然传来微响。薛茗像受惊一般转头望去,就见玉鹤正推门走进来。他仍是先前在鬼市时的打扮,那张脸又漂亮得过分,平静的眼眸从她涨红的面容上掠过,继而落在她手里捏着的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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