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奇怪,来的时候怎么没见到。”唐谧自言自语地说。“这铺子每天正午才放木偶跳舞。”身边的路人答道。
唐谧抬头看这家铺面,原来是玉面曾经提及的“异宝馆”。她原本便计划要来此一趟,心想择日不如撞日,便拉着白芷薇迈步往里走。
两人一推开异宝馆那扇紧闭的门,便仿佛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间宽敞而昏暗的店铺,所有的窗子都紧紧闭着,天定上一枝古旧的异域的枝型吊灯燃着黄橙橙的烛光,各处高高低低的架子上,杂乱地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唐谧粗粗看了看,只有一支架子上摆放了十来个灯台,有半跪的奴隶,有腾起的怪兽,造型各异,却大都覆盖着一层铜锈,看起来十分古旧。还有一只箱子半开着,里面金光闪闪,隐约可以辨认出是一个底部刻有鲤鱼的金盆。墙角处站着四五个高低不同,都做胡人打扮的木偶,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着唐谧和白芷薇,在摇曳的烛火下闪动着异光。
穿过这些堆放着异宝的搁架,两人来到一个长长的朱漆柜台前面。
只见一个高鼻深目,须发皆白胡人老者正在修理一条细长的金属链子。
他抬起眼帘看看了看连个小姑娘,问道:“你们两个小孩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看新鲜的?”
71、狭路相逢
唐谧看那胡人老板红红的鼻子配山蜷曲雪白胡须,像极了圣诞老人,觉得他一定很好说话,便笑着问:“老爷爷,我们想向你打听点事。”
不料那老板只是用灰蓝的眼珠子瞅了她一眼,就低下头继续修理手上的金属链子,编修便道:“看见招牌了么?这里是‘异宝馆’,汇聚天下古玩奇珍的地方,不管打听消息。”
“我们就是打听宝物的消息。”唐谧说。
“什么宝物?”老者也不看二人,继续着手上的活计。
“你可听过有一盏乌木做的小宫灯,点上蜡烛便有一个女子在里面起舞?”唐谧问。
那老板的手略停片刻,似乎是在回想,然后说:“没有,这等东西算是什么宝物,应该是什么人用高明的法术做出来器具而已。”
“也许算不得什么宝物,可也是百余年前的物件,怎么说也是古董,你就没听说过?”唐谧不甘心地问。
那老人不屑地哼了一声:“百年之物算什么,没听说过。”
唐谧一见那老板一副送客的架势,也看出此人是个极精明的商人,不会再没有利益的事上耗费时间,心思一转道:“我们还想买点东西,你倒是说说,店里面有什么好宝贝值得本小姐瞧瞧的。”
老板抬头打量了一下两个小姑娘:“好东西店内多得是。你们是蜀山中的人吧。那边有衣服晶铁银丝护甲,穿上课刀枪不入,只卖十万金。这边的金鲤鱼盆,每天用它盛的水洗脸,可以令青春永驻,区区五十万金。还有……”
“行了行了。”唐谧打断那老板,虽然她知道老板所说的“金”是铜的意思,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干脆直截了当地道:“我们就是想从你这里随便买一件东西,好向你打听消息,你说吧,这里什么是我们能买得起并且对我们有些用处的,开个价。”
那个老板精明的一笑,指着手上正在修理的链子说:“符合姑娘要求的也就剩下这个‘如意钩’了,一千金。”说完,他把那链子拿起来给唐谧一瞧,唐谧瞧清楚,这细细的链子原来大约有十尺长,两端各有一个钩子。
老板把链子一点点收入他的手臂的一个银色金属护腕内,然后抬手一按手腕上的机栝,链子的两端顿时弹射而出,两个钩子正钩上了她和白芷薇身后的架子上的一只檀木盒子,他在一按机括,细链收回,那檀木盒子就被拉了过来。
那老板解释道:“这‘如意钩’使用逐渐的晶鉄所制,既结实又锋利。如果你想抓过来不怕被钩坏的东西,就可以如我刚才这般。要是怕被钩坏了,弹射的时候按下这里,链子便会旋转着射出,遇到物件自然会缠住,然后两个钩头便会吸在一起死死将东西锁住了。”
白芷薇看了说:“这东西于我们有什么用?这应该是小偷才喜欢的吧。”
“怎么没用?你们想爬墙的时候就可以拿它当钩锁,想打人的时候可以成为暗器,平日里戴在手腕上也很漂亮,戴的腻了还可以改成要带的样式缠在腰间,而且,这可算是我这里最实惠点最便宜的宝物了。”
唐谧听那老板瞎掰,不觉好笑,可是想一想,似乎这个东西将来真的可能派上些用场,便道:“那好,就买这个,明日来付钱。”
那老板一听,立刻换了副面孔,笑着问:“好。那么两位打听的那盏古董灯可是也打算买么?如果是的话,我这就给两位打听去。不瞒两位,只要是这市面上出现过的古董奇珍,我都能挖出消息来。”
自然是要买的,有消息自知会我们就好。唐谧说玩又问,“还有一事,你这里也可以修理坏掉的宝物吗?”
“能,你们想修什么?”
“你听说过‘沉荻’么?我朋友的宝珠‘沉荻’被一只穷奇袭击过之后就坏掉了,能修么?”
那老板听了,摇摇头,比太置信地说:“不可能。‘沉荻’是世上最强有力的防御法宝之一,专门用来防御法术和妖兽,哪里会是一支穷奇就能搞坏的,除非那并不是真正的‘沉荻’。”
唐谧看那老板不是信口雌黄,心下也有些生疑,决定明日带着张尉和‘沉荻’,一同来这里瞧瞧。
两个人出了“异宝馆”,白芷薇才问唐谧:“你是觉得那盏灯能有什么线索可循么?”
唐谧点点头:“看穆殿监收走咱们灯时的样子,他应该是的确没有见过。可是之后,他从幻海的湖中出来,手里提着一盏一模一样的。后来我听慕容斐所说,知道咱们的灯是堕天送给魔王的生辰贺礼,那么,和魔王同一天生日的华瑛可能也受到过一盏,很有可能就是穆殿监手里提的那盏。两盏灯本身倒是没有什么,我只是在想,既然玉面也见过一个回魔罗舞得人,而假设魔罗舞这种武功只记载在这两盏灯中,那么这个人,一定也曾经见过这两盏灯中的某一盏。我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和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一定有关系!”
白芷薇想了半响道:“既然我们当日施出魔罗舞的时候能被掌门和清源寺的方丈认出来,那么这种武功一定也在江湖上出现过,而且,很有可能是魔宫中人曾经用过,恐怕还有什么卷记载过。”
唐谧也觉的这事有些头疼:“是啊,好些事都必须向魔宫的人打听才最好。比如,为何魔王的魂兽没有消失。搞不好,我们又要和魔宫中人打交道了。”
白芷薇这才想起一个更紧迫的问题:“唐谧,我们到哪里去筹买‘如意钩’的一千金呢?”
“怎么办,变卖家产呗。”
两人边走边商量,转眼已到了和张尉他们约好的饭庄,却瞧见饭庄里的人正你推我搡地往外跑。
两人随手拉过一个跑出来的路人问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有人要打架!”
唐谧和白芷薇隔着窗子往里一看,只见张尉和恒澜正手按宝剑,怒视着一个锦衣少年,那少年唐谧只看见一个侧脸便能认得出来,正式险些将他打死的李冽!
张尉此时正压着怒火,对李冽沉声道:“李冽,你中了别人借刀杀人之计,我可以不怪你,但你怎么对唐谧下如此狠手!”
李冽一听这话,脸上徒然腾起厉色,常建锵的一声出鞘,指向张尉:“你胡说什么!谁中了借刀杀人之计,我查的清清楚楚,穆显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张尉看着面前明晃晃的长剑,却并未抽剑,心想:就算杀了这小子也很是无用的,唐谧的委屈一定要先说清楚。
他强自按下心头怒火:“好,退一步说,就算穆殿监是你的仇人,你是男人的话,就该当面与他决斗,打不过就再去苦修个十年卷土重来,为何要用如此阴险的计谋,还将唐谧的感情算计了进去。你也知道,唐谧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她本来就应该是要多多被大家疼爱的,可你却欺骗她的感情。枉费我和白芷薇那时知道有个人喜欢她,替她高兴万分!”
李冽冷哼一声:“何来你替她多管闲事?她对我不过是逢场作戏,那里曾真正敞开过心扉,若非那次他受伤意志薄弱,我根本没法看见她心底的秘密。”
“胡说,但凡这世上有人对唐谧头一分好,她都想着十分地还给人家。你可知道,她当时给你那铃铛,是因为担心你有危险。后来我们攻下上山的主路,她因为未见到你,便立刻带人去接应你。你扪心自问,她当真只是在逢场作戏么?”
李冽的面色刹那阴晴不定,可口气却依然冷酷:“这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张尉见李冽如此漠然,愤愤骂道:“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愚蠢,宁愿信窥魂术,也不相信自己的心!”
张尉的话让李冽和恒澜的脸的都沉了下来。
恒澜只是听唐谧讲过事情的大概,却不清楚她合李冽之间还有如此的纠葛,忽然之间便觉得心中莫名地有些酸涩。说不清为什么,他觉得唐谧就算对张尉或是慕容斐再怎样亲近,自己也不会生出这样心绪,而想到李冽曾假意喜欢她,与她这样地亲近过,便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好像心口拧结了个,闷得有些发慌。
李冽则是咬紧牙关,克制了半响,才低声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张尉刚想如实回答,恒澜却冷冷地接口道:“她已经死了。”
李冽听了,持剑的手不觉地缓缓落下,表情有些木然:“不可能,我拿一掌没有,我,她……她应该还有一线生机的……”忽然,他的眼中凶光暴涨,长剑一抬,剑锋指向恒澜,“你想骗我!我打探过了,除了穆显,这次比武蜀山并没有其他人身亡。”
“不错,唐谧当时是没死,可惜她的伤势太重,莫殿监也只能让她拖延些时日罢了。事后我送她来魏国找石千明救治,可是也无济于事,她已经于半月之前亡故了”恒澜说完,神色瞬时间冷冽如万年寒冰,继续道,“还有,我从来不允许别人拿剑指着我!”
话落,少年手中白芒一闪,犹如三月阳雪的长剑已经无声无息地握在了手中。
唐谧躲在窗外,眼见着两方大战一触即发,心中犹豫到底该不该出去。若说出去,那一定有要扯到前尘往事,要是能从李冽那里问出究竟谁安排的的计策,当然是最省力不过,可是,这有可能么?但若是不出去,让李冽一直这么误会下去,到底好么?
就在她心思摇摆的瞬间,恒澜和李冽已经动手!
李冽身形高大修长,手中剑也比一般人长出三四寸,剑身中央有一道青黑色的痕迹,舞动起来,像极了上下翻舞的青蛇。
饭庄的空间不大,他和恒澜没过两招,便觉得施展不开,双双跳到桌子上,在十来张方桌上腾跃周旋。
由于李冽的剑长而柔软,虽然用的是蜀山的剑法,但又夹带着一点鞭法的架势,使将出来大开大合,气势不凡。而恒澜则是以剑法的精奇果决见长,每一招都出的极快,招招相连,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两人相斗,一旦李冽将恒澜逼远一些,便能占得上风,可一旦恒澜找机会切到李冽近身处,也能将他逼得住襟见肘,疲于招架。但是这样来回拉锯时间长了,李冽的优势便渐渐明显了起来。
唐谧知道,虽说恒澜被赞誉为蜀山百年不遇的良才,可是李冽的年纪较长,无论是在身体还是经验上都要略高一筹。她和李冽相处的这一年,已经是他在蜀山的最后一年。
按照蜀山的规矩,剑童从御剑堂出来,在宗门修习满三年,便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蜀山修行,还是离开蜀山,行走江湖。所以,李冽可以说是修习过蜀山的绝大部分最重要的武功,加之他本身一直被默认为武功最高的人,还有实战经验这些原本不明显的长处全都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有两三次,他抓住恒澜给予近身攻击这一点,故意没有将剑招送到,买了破绽给他。恒澜对自己的感觉奇佳,并非没有看出着破绽有些可以为之的痕迹,可是,他对自己的速度太过自信,以为就算是故意卖出的破绽,也可以被他快速的一击变为真正的坡绽,于是仍然毫无凝滞地刺出手中利剑。
不料,李冽的剑竟然也可以走得极快。那绝非是依靠剑本身能力产生的速度,而是剑手和剑魂之间心意相通之后,剑魂对危险的自然反应。恒澜两次未曾得手,心中已经有些明白,李冽使用另一种更加隐蔽的方式使用着剑魂的力量。想起自己的剑魂之力在和慕容斐对决时输掉了不少,他心中掠起了一丝恼恨,凝聚心力,也开始调动剑魂之力!
张尉在一旁看到恒澜和李冽越打越真,一时间不好自己该不该上去帮忙。还有,若是打赢了李冽,是不是应该立即按住他,逼他说出谁是那个幕后指使他的人?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暴揍此人一顿了事?
犹豫间,只见两人都已经开始施出搏命的招式,似乎心里都憋着一股怒火,竟然是要两败俱伤的架势。
张尉觉得这样下去似乎不妥,抽剑想试试挡开两人。可是那两人此时都调动了剑魂的力量,在格斗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气墙,张尉提剑想要闯入,只觉得犹如撞在一道看不见得墙壁之上。
他明白,此时只有自己剑上的剑魂之力才可以撕开这道气墙,于是便尝试运用自己仅有的那一点心力去调动剑魂。
过去,每一次他尝试做这件事的时候都极为困难,仿佛是从钢铁的缝隙里硬生生地挤出来一点什么。特别是和清源寺比武那次,与唐谧和白芷薇三人共同制造幻象时,他觉得有一阵心疼得几乎要窒息。可是这一次,大约因为自己也不是想得很清楚,是不是一定要冲进去,心中没有那种一定要突破阻碍的紧迫感,反而觉得心里就好像从山间中冒出来的一股细流一样,缓和却延绵不绝地流淌出来。
着奇异的顺畅感让张尉的心头一松,剑魂在瞬间回应的真切感受,令他手中之剑片刻间蓄满了力量。那一瞬间,他觉得掌中剑不是收到自己身体的控制,而是以它自身的想法一剑而出。
这一剑以完美的弧度切入两只正在恶斗的猛虎之间,恒澜和李冽分别跃向两边,惊异于张尉剑上迸发出的力量,几乎同时问道:“你怎么……”
“我想,咱们好不容易才遇上李冽,还是好好问问他整件事才对。”张尉解释道。
李冽此刻已经缓过神来,看情势知道自己无望战胜对方两人联手合击,也不再多说什么,长剑入鞘,转身就走。
张尉见了大喊一声:“李冽,你站住!是男人就别害怕看见真相!”
李冽的背影一抖,没有回头,仓皇地奔出饭庄。
这一刻,唐谧看着李冽快不远走,心一横,冲出来对着他的背影高声喊道:“李冽,我没死!你要是现在还觉得我是害死你爹的人,就过来杀我吧。”
李冽的身形顿了一刹那,这才转回身来。
他隔着长街看向站在冬日惨淡阳光下的少女——不知是因为瘦了还是因为被厚厚的棉袍衬托,她看上去比自己印象里的明显小了一圈,然而此刻瞪着眼睛,抱着胳膊的样子还是那么元气十足,若不是脸色仍然苍白,当真是半分也看不出重伤初愈的摸样。
看到这样活生生的唐谧,李冽莫名地觉得心头一松,然后突然发觉她抱臂的姿势不过是在用左臂掩盖住右臂的动作,那只右手正搭在左边的腰间,用剑的人都知道,那里是佩剑的位置。
她一直都是这样!他想,忍不住冷哼一声。
唐谧看见李冽的面孔上凝起的寒色,只觉得曾经被他中级的伤处又疼了起来,悄悄握紧剑的右手忍不住又紧了紧。
恒澜和张尉恰在此时闻声跑出饭庄,默契的将唐谧挡在身后。
唐谧深吸一口气,将二人稍稍拨开:“李冽,我问你,你冷静下来之后可曾扪心自问过,到底我说的有么有可能是真的,如果有的话,你如此做是不是放做了真凶?”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李冽答道’努力在脸上摆出厌恶的表情。
“怎么与我无关?我也算是半个凶手。”唐谧只觉这话说得异常艰难,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心肝某处挖出了这样一个句子,稍顿才能继续,“你要是想弄清楚真相,原本简单,告诉我给你看手谕得人究竟是谁,我们甚至可以一起去找他对质。”
李冽没有答话,沉默地看看长街对岸的少女,好一会才开口道:“如果你和他对质之后,我还是没法子相信你怎么办?那么下一次,我可不会还像在华山是那样了。”
唐谧明白,李冽的言下之意是‘如若他在此认定自己便是谋杀他爹的元凶之一,那么就连最后的那一丝生机也不会留给自己了。然而,这突然出现的破冰捷径眼看就出现自眼前,让她顾不得其他,立即答道:“若真如此,到时候我这条命任你拿。”
不等李冽答话,白芷薇一把将唐谧向后一拽:“唐谧,你疯了!”
唐谧挣开她,盯着李冽,脸上现出赴死的决绝:“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又配上这条命的觉悟,倒是你,不知有没有看见真相的勇气。”
李冽被他如此一激,冷笑道:“好,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然而白芷薇,恒澜和张尉三人却是死活都不让唐谧同李冽走,唐谧的牛脾气上来,和三人话越讲越硬,眼看就要到了动刀动枪的时候,李冽才冷不放在一边说:“别编排你死我活的戏码了,担心的的话就一起来。”
于是,四人跟着李冽在大梁的街道上一阵疾走,渐渐进入城西最杂乱的贫民聚集地。
李冽在一处铁匠铺门口停下。此时正是做生意的时候,铺面门大开着,里面传来丁丁当当的打铁声。
一个拿着新铁具走出来的男子一看门口五人,转头随口对里面喊了句:“卫师傅,生意真好哦,又来人了。”
五个少年绕过那人,跨入门槛,就见一个穿着葛衣皮裙的男子从里面迎出来。
那人约莫二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右手执了柄长铁钳,左手带着厚牛皮手套,额上汗津津,一看便是个铁匠。他原本是带着笑意迎出来的,可以见五个少年,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防备地向后对了两步。
这边厢唐谧,白芷薇,恒澜和张尉也俱是脸露讶异,张尉几乎脱口而出:“宗殿判!”
李冽往前逼了一步,以不泄露一丝情绪的语气冷然问:“宗峦,你这铁匠答得可开心?”
宗峦略略估摸下眼前的形势,微笑回道:“还不错。难得你能找到这里,要不要进来坐坐?”
张尉却想起此人曾经出重手击伤白芷薇,按耐不住心头的不快,抢先道道:“最好宗殿判能和我们一同回蜀山,大家都在找你呢。”
宗峦却未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小心地留意着李冽:“李冽,你是作为蜀山弟子来找我,还是作为‘浮生阁’少阁主而来?”
“我已离开蜀山。”
“这样说来,‘浮生阁’倒是比蜀山更有能耐,居然能找到这里。穆宗主,哦,部,应该是你爹多年的苦心经营也算是没有白费。”
李冽并未接话,转而说:“我们远道而来,宗殿判总不会就让我们站在门口吧。”
宗峦不知李冽次来何意,半侧身子小心防备着将几人往里面引。
唐谧留意下四周,发觉这里的确是一见如假包换的铁匠铺子,几个小工在外院敲铁吹火各司其职,瞟一眼进来的陌生人便继续埋头自己的活计。
众人来到后院,迎面一股热气扑来,只见一座铸剑用的剑炉矗立在院子的正中,一个小工正卖力的往炉下鼓风。
“你在铸剑?”李冽问。
“是,我一直想做个铸剑师,现在总算得偿所愿。”
唐谧因没修理未霜的关系曾今拜访过不少楚都得铸剑师,一看这剑炉的样子,便道:“宗殿判非但能铸剑,还能铸精铁剑,看来已不是等闲得铸剑师了。”
宗峦回头对她笑了笑:“我家世代铸剑,这倒也不算什么。”
说话间,几人已进了后院厢房,屋门一关,顿时将外面的嘈杂声阻隔了不少。宗峦客气地看座沏茶,倒像是正招待着远道而来的老友一般。
李冽见他不露破绽,干脆开门见山道:“宗峦,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那是您和我讲起我爹遇害的事,我也深信不疑,但是唐谧却说你所言均是胡乱编造的谎话,所以我才请她来见见你。”
“这样有何意义?她说的我自然可以全盘否认。李冽,你何时变得如此幼稚?穆殿监死了吧,既然都死了,你何必再去想其他,不如就在你觉得对的路上一直走下去。”宗峦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望着窗外的剑炉,隐有期待之色。
恰在此时,那看炉的小工起身跑向厢房,边跑边兴奋地喊着:“师父,师父,可以开炉了!”
宗峦在屋内听见喊声,立即甩下众人冲出屋子直奔剑炉。等李冽他们后脚感到的时候,宗峦已经给一并新出炉的长剑浸水了,这在安装剑柄。
李冽一看那剑柄,忍不住道:“这是你的剑柄啊。莫不是你重新回炉了你的剑?”
宗峦手上正忙着,不及理他,脸上不知是映着未灭的炉火还是被热切的期望染上了一片红色。
他麻利的安装好剑柄,然后脱下右手手套,伸过去似要握剑,却在指尖就要触到剑柄的时候一滞,这才义无反顾地握了上去。
转瞬之间,那只握剑的手仿佛遇见做热的火焰一般,迅速的焦黑干枯下去。宗峦眼见右手的变化,抑制不住地笑起来,站起身,长剑指向离他最近的张尉,却对李冽说:“李冽,我劝你一句,世界上的事情如果非要分清对错,只会让自己犹豫不前。你如今不如和我一样,认准自己觉得对的路一直走下去!只有这样才是最畅快的。”
李冽看着宗峦握剑之手,眉头紧蹙:“你妖化了你的剑魂是不是?你是魔宫之人!”
“这么说也不错。我家世代铸剑,而在百年之前便开始为魔王效力。”
“那么,你对我说的都是假的,是不是?”李冽愤怒吼道,一把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宗峦哈哈大笑起来:“是魔宫得人就一定会对你说假话吗?这件事我偏偏不告诉你。比起你的父辈,你这般对已做过的事斤斤计较,果然幼稚很多。你知道吗?十五年前你爹和你大伯带人血洗赤玉宫的时候,到底杀了多少该死之人,而剑下又有多少冤死的亡魂,他们可是从来没有去计较过呢。要是掰着手指去算计魔宫的铸剑师该不该死,丫鬟仆妇该不该死,恐怕懊恼死的早就是他了!”
宗峦话落,挥剑直刺眼前的张尉:“今日正好,就用这几个蜀山的剑童的性命祭剑吧。”
好在张尉有所防备,立时挥剑挡开了宗峦的一击。然而就在于宗峦长剑相交的刹那,他只觉得一股无法阻止的巨大力量撞击到身上,一连后退了数步才算站稳了脚跟,待还想提气再上时,却发觉所有内力竟然在一剑之间便消耗尽了!
李冽见状挺剑而出。他自知自己原本就比宗峦的武功稍低,此时对防手持妖化了剑魂的利剑,实力更是不容小觑,这一剑便调动了他全部的剑魂之力。
两剑相抵的刹那,他只觉如遇滔滔洪湖水一般,瞬间将他的心力裹挟而去,心上与剑魂的感应一空,手中便犹如只拿着一柄普通的铁剑,只好慌忙劈开宗峦的第二剑,不敢在于其针锋相对。
宗峦原本还有些忌惮五个蜀山之人会合力围攻自己,此时两战得手,一直自己新铸的宝剑威力无穷,遍也不急于再攻,倚剑狂笑问道:“李冽,我这新剑如何?”
“什么新剑,不过是一个会吞噬心力的妖怪罢了。”李冽骂道,却不敢贸然再攻。
“就算称为妖怪也无妨,不过,他可并非只是吞噬心力,你用剑是哪一力最强,我手里的妖怪就先吃掉哪一力。不信,比这次只用体力试试,必定也会体力顿时,累得连战也站不起来。”宗峦得意道。
一旁的张尉原本觉得自己内力骤然全无,然而此时稍稍歇息片刻却又有所恢复,暗自明白这是因为自己身上所带的鳐珠又补蓄内力之功。又想起恒澜也有这样的一颗,忙问:“恒澜,你的鳐珠是补蓄何力的?”
“体力。”
“可在身上?”
“在”
“那我们一人一剑,你只以体力御剑,我只以内力御剑。”说罢,张尉挺剑而上。
恒澜顿时明白张尉的用意,待张尉一剑攻完,他便也一剑刺出。
这一剑不着半份心力和内力,却用上了全身的体力,如果不是刺击的角度精妙异常,简直就是如同不会使剑的莽汉一般。
如此,张尉和恒澜二人你来我往,一人力竭退下补蓄,一人挥剑接上,竟与宗峦僵持不下。
宗峦突然受挫,狂性大发,边打边叫道:“以为有鳐珠就能赢我?笑话,只是早死晚死而已!”
张尉和恒澜也发觉每次不上之力似乎都少了几分,两人从未这样不断重复使用过鳐珠蓄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道鳐珠的极限,只得希望在还有气力的情况下能够速战速决。然而宗峦不但有妖化的长剑,原本武功也在两人之上,即便以恒澜的剑法仍是无法找到他的破绽。
胶着之时,张尉忽然听胸口挂着的鳐珠的地方传来“咯咯”的破裂之声,暗想莫不是鳐珠到了极限,已然碎了?然而此时恒澜已攻了一剑退下,他只得挥剑再上
这一剑与宗峦相交之后,张尉内力尽失,他退后数步,只觉丹田空空如也,再也没有原先如有暖流补入的感觉了。
而此时恒澜又攻完一剑,张尉见状,只得咬牙用上全部体力,横击一剑,再退下时,脚上发软,仿佛跑过十几里地,体力耗尽,竟连站也不稳了。
一旁的唐谧和白芷薇见他模样异常,心知不好,双双纵身护上前去。恒澜击出一剑,耗尽体力,却未见张尉补上,眼见宗峦又一剑飞来,自己却后力不济,千钧一发之际,他调动心力,雪殇剑骤然离手,飞击出去,以御剑之术挡下对方一击,然后顿时心力全失,竟是连剑也无法召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