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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魏国王宫是在当年大周王宫的基础上扩建而成,历经数百年,庞大无比。唐谧四人在屋顶上跳来跳去,只觉得脚下的屋顶高低错落,连绵不绝,任人飞跃。

    一会儿,四人便看见各处的屋檐下面都升起了一根根挂着灯笼的长竹竿,而且,不知道从哪里还冒出了一队人,举着挑灯的竹竿在地上跟着他们四处奔行。

    唐谧看了更觉得有趣,大笑道:“好,好,舞台和聚光灯都备齐了,就等着咱们的演出开场了!”说完,她怂恿往张尉往近处房顶上的几盏灯掠去,底下顿时传来一片惊呼:“在这里,在这里!”

    只见下面那队举灯的内侍,还有大队的护卫都急速地向他们拥来,屋顶上刚刚被甩掉的侍卫也纵跃着跟进。

    张尉此时已经明白唐谧的心意,一见众人被吸引过来了,立时闪身就没入灯光照不见的黑暗,领着白芷薇和桓澜袭向另一处被竹竿挑起地灯笼。

    地下地众人只觉得这些“刺客”忽地在这边的屋顶上一闪,忽地又在那边的房脊上一晃,诡异到了极点。就连在屋顶上追踪地侍卫们,也被这东亮一块西暗一块的情形搞得头晕眼花,常常是眼睛刚适应了黑暗,就不知从哪里的地上有人捅了一只灯笼上来,雪亮亮一片照得人睁不开眼。而刚追入一片亮光之中,那几个“刺客”又隐入了黑暗中,侍卫们由亮处看去,只觉得更加漆黑一片,哪里还看得见“刺客”的身影。

    于是,在殿顶追踪的侍卫便大声朝地上挑灯的内侍骂道:“他奶奶的,尽是些断子绝孙的东西,谁叫你们点灯来着,全给老子们撤了!”

    地上的内侍们大黑夜里被侍卫统领喊来挑着灯满世界跑已经颇为不满了,现在又被侍卫正戳到痛处,也不只是谁脾性大一些,一甩长竹竿,就把一盏灯笼往房顶上的侍卫砸去。

    房顶上的侍卫们品级都较高,平日里就跋扈些,此时正追得窝火,见那些内侍竟然敢还击,便随手把屋顶上的瓦片丢下去,这些人手上都颇有些真功夫,一片瓦砸下来也能要人命。底下的内侍顿时伤了几个。

    这下子可犯了众怒,地上的内侍们人多,呼叫间便聚集了一帮人,石头、灯笼、竹竿……兜头盖脸往房顶上砸去。

    双方刚一开打,弓箭手们恰巧赶到,有机灵的内侍不等弓箭手明白情势,就猫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刺客在屋顶上,快放箭!”这一声叫唤,把弓箭手也稀里糊涂地拉进了战局。一时间,火上浇油,几伙人乱成了一团。

    唐谧看着被他们搅和得天翻地覆的局面,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的坏笑,高呼一声:“天下大乱了,快撤吧!”

    几人在屋顶上高高低低一阵疾奔,渐渐远离了是非之地,看准一处偏僻无灯的宫院,跳了下去。

    少年们站在院子里,才发觉刚才因为跑得又急又快,几人都有些气息不匀,此时再想想刚才的情形,只觉得又是惊险又是有趣,相视而望,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桓澜自幼生于宫廷,早已习惯了拘谨守礼,今日这番胡闹,只觉得格外痛快,扭头看见唐谧笑成了一条线的眼睛,忍不住就想:要是她能一直在自己身边的话,这一生都会如此快活吧。

    四人笑声未落,黑夜里一条人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袭了过来!桓澜的武功最好,感到有掌风扫过,回手就是一掌挡过去。不料那人武功极强,桓澜与他一对掌,顿时被震得往后连退了三步,大惊之下,看向那人,只见她长发低绾,原来是个女子!

    这女子白皙的瓜子脸上纹满了缠绕弯曲地黑色藤蔓,一双眼睛却妩媚动人,顾盼流彩。桓澜心头一紧,喝道:“你是什么人?”

    不想唐谧和白芷薇却同时叫了一声:“玉面姐姐!”

    69、似是故人来

    玉面有些惊讶地看向唐谧和白芷薇,问道:“你们是谁?”

    白芷薇忙拉下自己和唐谧的蒙面巾,道:“是我们啊。”

    玉面看清两个小姑娘的样貌,神情微动,有些不置信道:“你们来刺杀魏王做什么?既然是你们,看在当年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放你们一次,只是下回再敢前来,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唐谧一听此话,知道玉面是魏王的人,忙解释道:“姐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刺客,而是客人。那是公子桓澜,我们就是他的客人。”

    桓澜此时也除去了蒙面。玉面上下一打量,半信半疑道:“倒是有几分像魏王,只是你们黑夜里跑到王宫屋顶上做什么?”

    唐谧笑了笑:“不干什么,最近过得又郁闷又憋气,想到最高的屋顶上透透气,开开心罢了。”

    玉面这才注意到唐谧一直是伏在一个少年的背上,遂道:“你受伤了?”

    “可不是,要不为什么会郁闷憋气呢。”唐谧一脸调皮。

    玉面伸手握住她的腕子,凝神片刻道:“内力恢复了七八成,看来老莫的灵药的确不错。只是,你这个样子,应该找高手每日为你调息,打通全身筋脉,怎么不待在蜀山?”

    唐谧知道玉面并非敌人,但是总不好告诉她自己正怀疑蜀山上的每一个人吧,特别是那三个武功最高的人。

    她想了想,才道:“穆殿监刚刚过世,蜀山乱作一团,哪还有人记得我?桓澜说魏王宫的医官不错,我们又恰巧在华山刚参加完和清源寺的比武,便就近来到此处养病。”

    玉面听了,布满藤蔓文身的面孔抽动一下,克制住惊讶:“穆殿监怎么会死的?”

    “被巨大的妖猿打死的。”唐谧简单解释道,“当时我恰巧经过,所以也被那妖猿打伤了。”

    “巨大的妖猿?”玉面低头沉思,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唐谧道,“你看我就说过吧,天下即将大乱了,这些原先被镇住的妖物都出来了。”

    唐谧以为玉面知道妖猿是魔王的魂兽,忙问道:“玉面姐姐,那妖猿是三人高的样子,像魂兽一样可大可小,我看似乎是传说中魔王的魂兽,你知道什么详情么?”

    玉面摇摇头,肯定道:“人死后魂兽一定会消亡,那决不会是魔王的魂兽,可能是别的什么妖物。你知道,因为堕……”说到此处,她忽然想起当年自己是在蜀山的屋顶上偷听到堕天转世已死的秘密,不可以随便跟这些小娃娃说,便转了话头,“开山祖师当年布下的镇妖之术也是有时限的,如今都过了一百多年,力量有些削弱,所以妖物中力量大的便镇不住了。”

    “玉面姐姐,开山祖师当年是用什么方式镇住魔王麾下的妖物的?”白芷薇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们殿监如果在世,问他去最合适不过。好像开山祖师离世的时候,写了一封信给继任掌门和各位宗主以及御剑堂殿监,布置自己的身后事,似乎有讲到些此事。”玉面说到这里,补了一句,“这些我也只是听我爹略略提及。我爹是前任的气宗宗主。若想了解详情,除了蜀山,恐怕还要去一趟赵国,据说开山祖师去世前最后一次离开蜀山,就是去的赵国都城邯郸。”

    玉面讲到这里,猛地想起站在一旁的桓澜,美目一瞪道:“小子,你怎么见了我还不叫师父?”

    桓澜听见唐谧她们都管这个满脸文身的古怪女子“姐姐”,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叫她“师父”,若是叫了,岂不是立时比唐谧低了一辈,ys 剑眉一横道:“在下乃剑宗弟子,为何要叫尊驾师父?就是称呼你为师叔也很勉强。”

    “桓沧是我的徒弟,你是他弟弟,叫我一声师父又有什么不可?”玉面完全看不出桓澜的心思,转回头又对唐谧说,“既然你在此处遇见我,也算是你的造化,以后就由我每天给你调息吧,也算报了你当年的搭救之恩。”

    唐谧听了,自然高兴,马上笑着应承:“那敢情好,谢谢姐姐。”

    桓澜却忽然觉得好像心头被人重击了一下,紧张地跟了一句:“那,你还用得着我们帮你调息么?”

    唐谧点头道:“是啊,你不问的话我都忘了。玉面姐姐,前一段是他们三个每日给我调息的,你看还需要么?”

    “不用,我一人足矣,人多了不见得好。”玉面答道。

    “好,那大家就别来了。”唐谧说。

    这句话仿佛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了桓澜的心头,让他在方才那一刹那鼓起的勇气瞬息消失无踪,

    少年垂下头,想:也许下次吧,下次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如果周围安静,气氛又好,最好月亮也是像此刻一样躲在云里,我再对她说。

    第二天一早,桓澜便约了医官石千明来给唐谧诊脉。

    说起来,虽说大家都说石千明和莫七伤的医术旗鼓相当,但石千明在江湖上的名声却比莫七伤要响亮上许多。

    莫七伤常年居于蜀山,除了蜀山派的人,鲜少为人医病,而石千明则居住在这世上最繁华的都城内,结交者尽皆权贵豪门,声望自然也高得多。

    他看上去年纪不过四十上下,白净的面孔上蓄着精心修剪过的美髯,相貌秀逸,言谈温和,与唐谧想象中看病要收百金的市侩大夫相差甚远。

    在诊脉后,石千明用一只小铜锤在唐谧的各处关节轻轻敲击一阵,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恢复状况甚为满意:“莫前辈的方子我看了,照着用就好。”

    说到此处,他看似无意地瞟了桓澜一眼,见那少年的眉头依旧蹙着,便道:“但身子还是单薄了些,需要加些滋补的药,以后每日一次冰糖燕窝是必不可少的,在莫前辈的方子里多加一份百年赤芝就更好了。再让医女每日来给你做针灸推拿,这样的话,大概不出一个月,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石千明的眼尾一扫桓澜,发现这尊小佛的眉眼总算顺了,这才淡淡一笑:“那么,在下就留下医女在此为姑娘针灸,暂且先告辞,以后有事随时差人来便可。”

    石千明起身正欲离开,张尉和白芷薇恰巧走进屋来,与他打了个照面。他一看到张尉,本已抬步的身子顿时僵在当场,如此失态的模样连与他不相熟的唐谧都觉纳罕。

    她清咳一声道:“石大夫,这是我的朋友张尉和白芷薇。我们都是蜀山的剑童。”

    石千明片刻才缓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道:“是么?这位张少侠看上去极像我的一位故人。我与他少年相熟,刚才一见张少侠,还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竟是我那位返老还童的朋友来见我了。”

    张尉听了觉得有趣,问道:“竟有这等事。不知道石大夫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现在身在何处?”

    石千明却似乎不想多说:“这个朋友英年早逝,不提也罢,石某先告辞了。”说完,便匆匆离开。

    张尉对这事倒是并不在意,只顾着走过来询问唐谧的伤势,可唐谧却觉得其中另有隐情,当下记在心里,想着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问个明白。

    之后,石千明每日都要来唐谧这里问诊,她便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问起他那位与张尉相像的朋友,可石千明却总能不露痕迹地搪塞过去,似乎并不愿意多说。这倒让唐谧心中更加觉得蹊跷。

    本来她就一直怀疑张尉的身世,总觉得以他所说的普通人家,怎么会有像沉荻那样的宝物,更别说还能让君家父女惦记着,如今以石千明的态度来看,张尉的身世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而另一个唐谧一直想多套些话出来的人,便是玉面了。

    因为玉面脸上布满了藤蔓刺青,唐谧一直猜不出她的年纪,后来在每日调息前后可以说话的时候,她便东一句西一句地与玉面闲聊,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名字叫林婉,自幼长于蜀山,和萧无极、穆显以及司徒明是同一辈人,身为气宗的五位长史之一。

    “那,我们殿监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好奇地问。

    玉面盘坐在榻上,歪着脑袋想着。每当这种时候,唐谧就觉得她身上自然地流露出一种天真,心里觉得此人真真有意思,大约是从小就呆在蜀山,心中又只有武功,才能长到这把年纪还是如此的孩子气。你叫她一声“姐姐”,或者夸她一句漂亮,就能把她逗得乐呵呵的。可是有时候不知道被触动了哪里,玉面的情绪又会急转直下,忽然地狂躁起来。

    “我也说不好。穆显从小就是那种想得很多、看得很多,但不太爱说话的小孩,可是心地应该是极好的吧,就连弱小的妖物也不忍心伤害。”玉面说道,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他还救过一只受伤的小穷奇。我记得当时我们都说,这是世上最邪恶的妖物,趁着还小又受了伤,还是赶快杀掉吧,可是他不舍得,最后不知道偷偷抱到哪里去了,我猜一定是被他养了起来。”

    唐谧听了,眼睛一亮:“这事还有谁知道啊?”

    “当时有好多人在场。我想想看,嗯,老莫在,司徒明在,他弟弟在,还有……唉,太久了,记不清了,大概萧无极也在吧。”玉面摇摇头,不肯定地说。

    “嗯,那我们萧掌门和司徒宗主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司徒明么,从小就是老好人一个,现在想来,我们这些人中数他最有福气,儿女成群,无欲无求。萧无极呢,此人可没意思得紧,从小就拘谨守礼,对开山祖师崇拜至极,大约从那时候起就一心要当蜀山掌门了吧。所以,在我的印象中,他好像总是在练武,不停地练武,真不知道岳莹嫁给他,到底有什么意思。对了,岳莹,就是你们的掌门夫人,现在回来了没有啊?”玉面问道。

    唐谧摇摇头:“山上的事我也不大清楚。对了,玉面姐姐后来找到那个会魔罗舞的人了么?”

    唐谧一问出这句话,玉面的神色马上大变,即使脸上有无数缠绕的藤蔓遮盖着,也可以从那些文身扭曲变形的程度知道,她此刻有多么的恼怒。

    猛地,玉面将手按在唐谧的手腕上,手指深深陷入她的肌肤,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恨意:“后来你们有没有再见过那个灰衣人,就是教你们魔罗舞的那个?”

    唐谧的手腕被抓得生疼,不由痛叫道:“姐姐姐姐,你先放手,疼,疼。”

    玉面却没有松手,手上反而加力,几乎要捏碎了唐谧的手腕,只是低喝逼问道:“快说!”

    唐谧知道这件事对玉面来说一定相当重大,当下心思急转,觉得还是不要骗她为好:“姐姐,你听我说,其实我的魔罗舞不是什么蒙面灰衣人教的,而是从一盏灯里自学的。当时我说有灰衣人,是因为和姐姐不熟,怕说出灯中武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姐姐不信。姐姐,你先松手,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

    玉面听了,缓缓松开手,沉默了一阵,似乎是想平复一下情绪,半晌才说:“你这孩子油滑得很,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唐谧立时发誓:“我保证这次是真话,如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信的话,姐姐可以现在就去问我的那几个同伴,我们几人一同捡到那灯笼,也是一同学会的魔罗舞。”

    玉面想想道:“我自然会去问的。你先说说那灯笼是如何来的,又长成什么模样。”

    唐谧于是简单地讲了得到那宫灯的经过,又描述了一下宫灯的形质,又问道:“姐姐,这小灯也算是个宝物,你有没有听说过呢?”

    玉面此时已经信了八成:“我对宝物知道得不多,不过这大梁城是世上珍宝商人的集中之地,听说最有名的就是东市十条的‘异宝馆’,我倒是可以去那里打听打听,说不定能够找出我想找的那个人。”

    唐谧听了,心中好奇,虽然明知再问下去可能又会激怒玉面,还是试探道:“那个也会魔罗舞的人,就是玉面姐姐的仇人么?”

    玉面一掌拍在身边的小几上,咬着牙道:“不错!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眼看着一张黄花梨小几被玉面一掌震碎,哗啦一声,木屑散落一地,唐谧吐吐舌头,不敢再问下去了。

    石千明说的果然不错,过了不到一个月时间,赶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唐谧便完全恢复了。桓澜这才说,大家应该找一个时间去拜见一下他的母亲以及哥哥。

    唐谧他们三人想想也对,来了这么久,也算把桓澜家中闹得鸡飞狗跳了一番,竟然还未曾去正式拜见过主人,着实有些不合礼数。

    只是年关正是一国之君最忙碌的时刻,除了平时的政务,还有各种祭奠和仪式要参加,于是,他们便先去拜见桓澜的母亲——玲珑夫人

    三人在魏宫住了月余,从宫人们那里对桓澜的母亲多有耳闻。

    传说玲珑夫人是塞外草原的异族,在少女时代便因美貌动人被编入牧歌中传唱。后来,魏国有人出使到玲珑夫人的部族,见到她后回禀当时的魏王,说其人玲珑如玉,足令满室生光,真是美到极处,让人目不敢睨。所以,虽然她身为北方蛮族,但桓澜的父王当年迎娶她的时候仍然极其隆重,以十万大军护送,封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夫人,此后荣宠不衰。

    但是唐谧也听到宫人们说,玲珑夫人生性冷傲,极难亲近,就是对唯一的儿子桓澜也是不理不睬,少有温言相对的时候。这些流言让她在去见玲珑夫人的一路上多少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会遇见一位怎样脾气古怪的美女。

    几人进入宫室,便闻到一种淡淡的花草香,唐谧问桓澜:“这是什么香味,真好闻,让人想起秋天晒干的青草,还有又高又远的蓝天。”

    “是无忧草,一种只在我母亲家乡才有的小草。”桓澜话落,珠帘声动,环佩微响,裙裾窸窣,是玲珑夫人到了。

    少年们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便先齐齐跪下,低头行礼。

    只听一个略略有些慵懒的声音道:“澜,这就是你提起过的那些朋友么?”

    “回禀母亲大人,这就是澜曾与母亲提及的蜀山同门唐谧、白芷薇和张尉。”桓澜答道,声音谦恭有礼得犹如臣子一般。

    “唐谧是哪个,抬起头来我看看。”

    唐谧没想到自己会被第一个点到,应声抬起头来,望向前方软榻上的丽人,心中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以为自己这一生中也算是见过不少美女,原来的世界且不说,单说白芷薇、君南芙,便都是一等一的美女。但就算十个白芷薇和君南芙一起站在玲珑夫人的身边,恐怕也会被完全掩去了光彩。于是她在心里叹道:玲珑夫人果然人如其名,美貌横生,神光离合,当真是让人不敢逼视。

    片刻,唐谧稍稍稳住呼吸,恭敬地回答:“是,民女蜀山唐谧。”

    玲珑夫人的蛾眉微蹙,转向桓澜道:“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硬邦邦的,哪里像个女孩子家,不如嘉禾的声音好听。”

    桓澜的神色一紧,忙解释道:“母亲大人,他们初入宫廷,难免拘谨,其实唐谧的性子最是活泼。”

    玲珑夫人却似乎没听到桓澜的话,转而道:“那两个孩子也都抬起头来吧。”

    随着玲珑夫人的话音,张尉和白芷薇也仰起脸,恭敬地看向她。

    就在玲珑夫人的目光触及张尉的刹那,那张一直没什么波澜的面孔竟然不自觉地一动。

    张尉只觉得一双美到极致的双目定定地望着自己,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语带克制地问道:“这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70、战神之子

    “你爹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里?”她继续追问。

    张尉刚想回答,唐谧却突然觉得玲珑夫人有些不对,想要阻止张尉回答,又不知道如何打岔,情急之下,身子一晃,假装晕厥过去。

    张尉来不及答话,忙伸手去扶唐谧,横看也赶忙握住她的手腕去探她的脉息,而白芷薇最是和唐谧心有灵犀,忙叩首道:“夫人见谅,唐谧重伤初愈,可能是跪的太久了,体力不支,我等暂且告退,择日再来向夫人请安。”

    玲珑夫人见状,冷哼一声道:“身子骨倒像是个千金小姐。你们都退下吧。”

    待几人把唐谧送回房间,唐谧劝退了其他人,只留下白芷薇,才神色忧虑地开口问道:“芷薇,你可觉得玲珑夫人有什么不妥?”

    白芷薇想了想道:“自始自终都没见她笑过,就是对恒澜也看不出什么温情,可是,我觉得她看张尉的眼神有……”说到这里,她看向唐谧,想确认唐谧是不是也和她有相同的感觉。

    “有恨意,对不对?”唐谧果其不然说出了白芷薇心中所想。

    白芷薇点点头:“是啊。不过,她自然没有道理去恨大头的,难不成,她是恨石大夫也认识的那个,与张尉长得极像的故人?”

    “我也这么想。从石大夫和玲珑夫人的表情来看,张尉与那个人应该是极像才对。世上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很难如此相像,咱们不是一直对大头的身世有疑问么,我看,应该去问问石大夫。”唐谧道。

    “你不是说石大夫总是在搪塞你,似乎不愿意告诉你真相么?”白芷薇问。

    “我原来是这么以为的,但是今天看到了玲珑夫人的态度,我忽然想,也许他想保护大头,因为这里是宫廷,四处隔墙有耳,他没有办法在此地说太多。”

    白芷薇觉得唐谧的猜测颇有道理,于是便决定出宫去找一趟石千明,为了出宫方便,两人叫上了恒澜和张尉

    恒澜和张尉虽然担心唐谧的身体,但耐不住唐谧的厮磨硬泡,总算答应下来。好在一处宫门,两人看见唐谧生龙活虎的摸样,也渐渐放下心来,于两个少女一起,兴致勃勃地在大梁城热闹的街区中闲逛起来。

    没多久,唐谧和白芷薇说要单独以逛一些女孩子的胭脂水粉,与张尉和恒澜约好午饭时间在附近的一间饭庄见面便匆匆赶往不远处石千明的宅邸。

    告诉她们石千明住处的宫人说过,石大夫的家很好认,只要看见门口有人哭喊着要求治病便是了。

    果然,两人才走进那条巷子,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书生正在一出院门口叩求。唐谧和白芷薇在等着仆役通报的时候看着那人可怜,递了几枚钱过去,却被他一把打落在地,愤愤道:“我是来请大夫的,又不是来要饭的!”说完,一口浓痰吐在石府朱红的大门上,转身愤愤离开。

    唐谧见了石千明,觉得心中不平,但因为有事询问,也不好当面指责,便婉转地问了句:“石大夫不觉得每天都被一些来哭门的人打扰,很是烦恼不么?你随便用手指头指点指点,恐怕也能清静许多吧?”

    石千明怎么听不出唐谧的意思,也不恼怒,淡笑答道:“若是平常大夫能医的,自然找不到我。若是平常大夫医不了的,在下医起来名贵药物总少不了,这方子也不是一剂两剂就够的,没有钱要如何支撑?与其这样,不如早死早超生,下次轮回头条好命吧”

    唐谧听了一阵气结,却不便与他争论,压住脾气问道:“石大夫大概猜得出我们的来意吧?”

    “是为了打听那个像张尉的人而来的,对不对?石某一直等着两位大驾光临。”石千明说完,目光投向满园枯败的花草,问道:“唐姑娘可否先跟石某说说,这张尉的身世呢?”

    唐谧淡淡道:“他爹是平常老百姓一个,似乎曾经当过魏国大将军沈牧的传兵,后来沈将军被奸臣所害,他爹便离开军中了。”

    石千明听到这里,眼皮一跳:“他爹说沈将军是被奸臣所害,他就相信了?嗯,他一定是住在很偏僻的地方吧虽然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可是,你去问问这大梁城中的任何一个人,当年号称百战不殆的战神沈牧是怎么死的,他都会告诉你,石战败蒙羞在沙长自刎而死的十万大军啊,几乎全军覆没。他十八岁拜将,此后经历大小二十余战,未尝败绩,而最后却以这样耻辱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说到这里,石千明顿了顿,从庭院的花草间收回目光,看向唐谧和白芷薇:“这沈牧,便是我呢个长得极像张尉的朋友。”

    唐谧和白芷薇虽说已经准备好了听到任何惊奇的消息,可此刻,却依然难以掩饰满面震惊之色。

    唐谧道:“那沈将军可有子嗣留下?”

    石千明摇摇头道:“没有。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由于经年征战,未曾娶妻,起码,连我这个他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她曾有子嗣,所以,我见到张尉才觉得格外奇怪。若说没有血缘,着来两个人怎会如此相像?如今你又说他爹曾在沈牧的军中,我猜……”

    石千明没有说下去,唐谧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石大夫,我还有一时想请教。请问玲珑夫人是不是和沈将军有什么私人恩怨?”

    石千明的神色微变:“那孩子已经见过玲珑夫人了?”

    “是,今天早晨见到的。”

    石千明叹了口气,扶手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权衡良久才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总该知道很多事情并非如你们所听到的那样。玲珑夫人的事便是如此。”

    “她原是牧歌中被人四处传唱的绝世美女,后来,沈牧将军率军路过她的部族,曾经有远见过她一面。回大梁后,先王问他玲珑夫人的形貌究竟如何,他说:‘其人玲珑如玉,满是生光,美到极处,目不敢睨。’因沈牧擅丹青,先王便名他画像一张。谁知见了此画之后,先王便生出抢夺之心,派使臣求之。但玲珑夫人那时已经嫁给其部落首领,人家自然是断然拒绝。于是,先王便命沈牧一十万大军攻其部,早顽抗,遂尽灭其族而得之。”

    讲到此处,石千明略略沉吟道:“如果那孩子真是我的故友之子,他的养父隐瞒一些事,大约一是不想让他背负其父的耻辱;二是想帮他避过一些仇敌。你们知道的,所谓常胜将军,是站在无数人尸骨上的荣耀。”

    唐谧听了,略作思索问:“如果真是如此蜀山应该有不少人认得沈将军,为何从未听人说起,有谁觉得张尉和沈牧长得相似?”

    “我不是蜀山之人,不清楚张尉在蜀山究竟如何,是否可算默默无闻。况且,如果不是我这样一个总把沈牧记在心里的朋友,时隔这么久,谁会留意一个不相干的孩童呢?”

    唐谧和白芷薇听了,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是玲珑夫人的神情,心下都不免担忧,知道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玲珑夫人必定是又一个将沈牧的样貌死死记在心里的人!

    唐谧和白芷薇从石府走出来,心情不是很好。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白芷薇才说:“你说,这事是不是该告诉大头才对?玲珑夫人一定会再来问他的身世,他可绝不能如实相告,否则,他自己有危险不说,他和恒澜又该如何相处呢?”

    唐谧也在思考这件事情:“其实,大头和恒澜如果明理的话,这是应该不会影响到他们。沈将军 所做的完全是遵从了恒澜父王的命令。至于玲珑夫人,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这就不是我们好品评的了。”

    说到这里,唐谧又想起对母亲极其恭敬的样子,心中一阵犹豫:“只告诉大头一个人吧,让他有所防备就好,免得再次被玲珑夫人问到是瞎说话,至于恒澜,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了。”

    白芷薇也觉得还是这样妥当:“恩,也好。说起来,现在大约也能猜到君南芙他爹想要骗大头什么了,我想那一定是沈将军留下的遗物。”

    “是啊。沉荻大概也是遗物之一,这么说来,沉荻坏了还真是可惜。”唐谧正说着,抬眼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店门口站着一个西域舞姬,正随着悠扬的笛声扭动腰肢,翩翩起舞。

    那店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妖娆的舞蹈。

    唐谧和白芷薇钻入人群,离近了细看,才发现那舞姬原来是一具人造的木偶。只是这木偶做的太过精妙,纤腰玉臂,金发碧眼,姿态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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