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唐谧这话一出口,獬豸的身子震动一下,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睛,神光慑人:“可你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世界不是你的前世么?”关于这个世界与自己世界的关系,唐谧也时常思索,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她,曾经想合理地解释,但始终是没有答案。后来她安慰自己说,连宇宙是怎样出现的这个问题,我们都还不能完全解释清楚,怎么能解释这种从一个空间进入另一个空间的现象呢?
于是她回答说:“我说的另一个世界,并不是前世,而是你无法想象、完全不同的世界。可能你觉得,以你所知,没有什么是不可想象的,但我给你举个例子——”
“在我的世界里,有一个人叫爱因斯坦,他说,我们所在的空间是弯曲的,而不是平直的,这个你能想象么?到底弯曲的空间是什么样子的?这已经超越了你的感官认知,完全上升到纯理性的认知,你要如何想象呢?你可以从理性上明白,如果空间是弯曲的,那么尽管世界确实有尽头,而我们却永远不可能走到世界的尽头。如果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那你也不用着急。因为我只是拿我那个世界众多让人困惑的问题之一来故意困惑你。你如果因为我说的这些话而开始思考,那么我的计谋就得逞了,因为这些问题可以让你想到吐血也想不明白。”
当唐谧讲完这段玄而又玄的话以后,她发现獬豸原来清澈逼人的目光果然稍稍失去了穿透力。
她有些得意,继续火上浇油:“你看,别以为你有看穿别人心思和分辨谎言的力量就一定能不被迷惑。我跟你讲的句句是实话,你一样困惑了对不对?”
“千万不要以为自己能接触到这世界的真理,在我那个世界,但凡这样想的人最后都被当成了疯子。还有,如果你还想继续思考,我可以给你讲一讲我那个世界关于世界是如何而来的看法。你是想从宇宙大爆炸开始听,还是想先了解一下宇宙膨胀学说呢?”
这一次讲完话,唐谧感觉到那压迫在自己心上的力量已经完全消失了。她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成功地绕晕了獬豸,甚至可能已经把它陷入了某种艰难的哲学思考当中,而她则成功地摆脱了獬豸对自己心灵的窥视,便笑眯眯地问道:“神兽大人,还有问题要问么?”
獬豸的眼神有些涣散,沉默半晌才自言自语地说:“你到底是不是她啊?她到底转世了没有?”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我告诉你,我不是她,我就是我,我也不相信什么轮回转世,除非,你先证明给我看。”唐谧答道。
“证明么?”獬豸仍然如喃喃自语一般,以它的古怪腔调道,“那时候她也说不相信轮回转世,所以,她不需要保存尸体,不需要积阴德,只要享受现世之乐就足够了,所以,清源寺才叫她做佛敌,而她说,自己就是第六天魔王!”
28、一场合算的PK
唐谧直到这时,才终于明白了獬豸所说的那个“她”是谁,不禁摇了摇头道:“神兽啊,还有佟护法,既然魔王如此说,而你们又都是誓死追随她的人,就应该相信她啊。她说没有转世就没有转世,你们千万不要去怀疑她的话,如果你们心存怀疑,还如何能坚定地追随她呢?”
这话说完,唐谧听见楼梯口下方传来极其轻微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人撑扶了一下楼梯栏杆。
唐谧笑了笑,大声说:“佟护法,还有问题么?”
话落,楼梯口便有脚步声传来,片刻,一个穿青衫的身影走上来,眼睛里似乎因为激动而蓄着华彩。
只见他恭敬地一躬身:“没有了,佟敖多谢唐姑娘指教。”
唐谧随着佟敖走下楼来,看见来搭救自己的四人正等在那里,这才有工夫向白芷薇问道:“芷薇,这位剑宗的姐姐是谁?”
“是慕容斐的堂姐,要不是她看穿了我们身处幻象,我们可能早就掉到岩浆里去了。”白芷薇说。
佟敖在唐谧身后冷哼:“就算能意识到身处幻境又如何,这是不可能被破除的。”
慕容斐听了,微有动容,很恭敬地问道:“佟护法,请问这是你制造的幻象么?”
“不是,在下可没这个本事。这是魔王送给我们第一代宫主的礼物。”佟敖答道。
“原来如此,在下刚才就在想,当世之人谁有如此之力,如果是魔王,那倒不奇怪了。虽然我们的立场不同,不过,今日得见如此幻术,斐受益匪浅。”慕容斐客气地回应。
“请问佟护法,你们供奉的那柄剑为何会同我的剑一样呢?”唐谧指了指神龛。
“这是因为,‘未霜’剑本是对剑。魔王和我们第一代宫主因为是双生姐妹,所以各拿一剑作为同生同存的信物。”佟敖说到这里,冷厉地瞟了一眼面前身着蜀山服饰的几人,“可惜,这两把剑都已是亡剑了。”
“什么意思?魔王的佩剑叫‘羲光’吧,那可是天下闻名的长剑,我怎么没听说她用过短剑。”慕容烨英在一旁问。
“哼,这么重要的信物,魔王大人怎会让它随便溅上肮脏的血污内呢。”佟敖面色有些阴沉。
“那么,亡剑是什么意思?”唐谧在听到佟敖此话的时候,心中隐隐觉得不对,手上不觉加力握了握“未霜”。
“唐姑娘不是没有见到佩剑的剑魂么?那是因为,如果剑杀死了自己认定的主人,那么剑魂就会和主人一起消失,没了剑魂的剑就叫亡剑。”佟敖说到这里,看向唐谧,眼中似乎有所期待,“姑娘手中的这把剑没有剑魂,原是任何人都可以拿起的,可是一百多年过去了,竟没有一个人去拿,而姑娘却拿了,姑娘不觉得这就是命运么?”
唐谧心想:此人还真是变着法儿地想把我拉下水啊,我可不能瞎搅和,我如今在蜀山有吃有喝,可不能和蜀山的对头扯上关系,便说:“不觉得。我一般管这种事叫巧合,或者叫小概率事件,你听不懂也没关系,千万别多思考我说的话,否则可能会被迷惑心智,这一点,你们的神兽大人应该已经体会到了。”
佟敖叹了口气:“本来,既然唐姑娘和‘未霜’有缘,我们这一把剑,也应该一并送给唐姑娘的。不过,既然唐姑娘如此说,那就算了。”
唐谧听了,心生疑惑。
她猜测,自己手中的这一把定是因为魔王将它用来杀死自己,血溅长空,这才成为了亡剑。可另一把又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华瑛也用此剑自杀了?
“请问,另一把剑是如何而亡的,不知佟护法方便讲讲么?”唐谧问道。
“不是佟某方不方便讲的问题,而是我宫中并无人知晓此中真相,更严格地说,这把剑究竟是不是亡剑还说不准。”佟敖说到此处,转过身走到神龛前,双手捧下宝剑,“按理说,对剑得到一把便也自然是另一把的主人,这剑其实应该已是唐姑娘你的了,只是唐姑娘请看。”佟敖话落,手握在包裹着赤红色蟒皮的剑柄上,缓缓将剑拔出来。
唐谧只见那剑柄后光秃秃的,根本没有连着剑身,不禁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这本来也该是红色的晶铁剑吧,难不成,华瑛公主将它毁掉了?”
白芷薇听到“华瑛公主”几个字,面色一动,没有说话。
“这个,佟某就不知道了。不过,百多年前的事,佟某虽未亲见,但想来这一把也应该是红色的晶铁剑。红色晶铁又叫赤玉,这也是我们赤玉宫之名的由来。”佟敖说完,把那柄空剑恭敬地放了回去。
唐谧的手不自觉地往胸口的方向按了按,似乎是想确定自己的那把红色晶铁梳子是否还在。
会不会剑身被改造成了梳子呢?唐谧这样想着,如果真的是如此,自己和这些魔王、宫主啊什么的,还真是极有缘分啊。
这个念头一浮起,她觉得心中有一点不安,只想要快快离开这魔宫,便说:“佟护法,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可否如约送我们出去呢?”
佟敖微微一笑:“可以,不过可否请白姑娘和慕容公子多留片刻,我也想让他们见见我的朋友。”
唐谧听了,心中一紧,暗道自己刚才虽然觉得佟敖是魔宫之人,可是举手投足也颇有气度,既然答应了她放人,总该不会食言。谁知现在又无端生出事来,难不成魔宫之人真的是翻脸不认账、完全没有信用的小人么?
佟敖见一直带着笑脸的唐谧此时脸色沉了下来,忙解释道:“唐姑娘误会了。佟某对剑器略有所知,平生的嗜好便是品评名剑与剑主,却不想今日能够得见‘风霜雨雪雾’这五把名剑中的三把,所以对另两位剑主心生好奇,想要和他们随便聊一聊而已。”
“随便聊聊,也不用和你那位懂得窥心之术的朋友聊吧。”唐谧的脸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她想自己就算不怕别人窥视,那两个却还是小P孩呢,便以完全没有回旋余地的口气道:“佟护法,不经允许而偷看人家的裸体,是十分下流的行为吧。可是,心灵绝对是比身体更为隐秘的所在,如若不经允许地随意窥视,岂不是更见不堪?我想佟护法品评剑与剑主的时候,不会是每次都用这么不堪的方法吧。”
白芷薇看着这样冷面冷言的唐谧,心中觉得讶异。
只因唐谧此人向来逢人带三分笑脸,说话总留个退路,她与唐谧相处近一年,从未见她以如此的态度对谁,更何况如今是在人家的控制之中。再一想,唐谧如此,不过全是为了维护自己和慕容斐而已,便觉得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犹如被人戳了一下,酸软温热,而这一路寻来的焦急、危险似乎也都算不得什么了。
佟敖听了,面色果然有些不悦,却仍然克制道:“好,那么在下就用平时品评的方法。‘风霜雨雪雾’五剑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一同现世过,今日佟某得见三剑,已是三生有幸。既然三位都是孩子,就一起来吧,免得又落下以大欺小的诟病。不过,唐姑娘可知佟某平时把何种剑评为好剑么?”
“何种?”
“剑主不死在我剑下的,便是好剑!”佟敖说完,鹰般的犀利眼眸扫向三个蜀山少年,右手轻抬,做出请君拔剑的优雅姿势。
唐谧估量着眼前形势,知道此战在所难免,心中不免有一点点后悔刚才一时冲动说了硬话。想来自己已经足足有二十年没有因为和谁言语不合而大打出手了,上一次发生这种事想一想还是幼儿园大班时吧,难不成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么?
而如今明明是敌强我弱,嗯,也不一定!她想到这里,瞄了一眼慕容烨英,暗自揣测这位剑宗的前辈到底武功如何。
慕容烨英像是感应到了唐谧的眼光,上前一步,拱手道:“佟护法,您再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成名的前辈,和这几个孩子计较什么?佟护法也应该知道,就算曾经是再如何风光的名剑,一旦剑主亡故,剑魂的力量便会全部消失。没有强大的剑魂支撑,再好的剑也不过是锋利的拙物。而这几个孩子只是刚得到剑没多久,剑魂还弱小得很,这种时候有什么好品评的呢?而且也未免有失公平。”
佟敖也知道慕容烨英的话在理,只是他生性狂傲,对唐谧客气不过是因为猜想她可能是魔王转世,而在这几个蜀山中人面前,却是绝对不能退让半步的:“既然几位是‘乱世之剑’的剑主,我也就实不相瞒了。五剑原本都是我们第一代宫主搜集而来的,本是送给魔王的礼物,只不过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可以匹配五剑的剑主,实在是一大憾事。孰料今日竟然同时得见三位剑主,佟某也是一时好奇,想知道能够被这些剑魂认同的剑主,究竟是何样的厉害人物。不如这样,这场较量佟某决不运用剑魂的力量,而如果佟某输了,便如输剑魂一般,这样够公平了吧。”
此话一出,唐谧和白芷薇面面相觑,不知道佟敖所谓“如输剑魂”是什么意思。却见她们身旁的慕容斐面色有异,唐谧知道一定关系重大,扭头低声问道:“慕容斐,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两人比剑时使用了剑魂的力量,那么输的一方剑魂之力就会减弱,赢的一方剑魂之力就会相应增加。如果对手的剑魂比你的剑魂强大很多,而你却能赢的话,你剑魂得到的力量就会更大。”慕容斐解释道。
“就是说,如果我们赢了,那位大叔要把许多的剑魂力量都输给我们的剑?”唐谧心中一喜,不禁想再次确认。
“应该是这个意思。”慕容斐道。
“不过输了,可是要赔上性命的。”白芷薇淡淡地跟上一句。
“那,你们两个说怎么着?”唐谧又问。这件事看上去虽然赢了可以劫富济贫,但输了可就太不划算,她也不敢轻易妄自决断。
“试试也无妨,咱们三个也不见得就输。”白芷薇虽然神色平静,可语气却跃跃欲试。
慕容斐看着唐谧神情复杂的面孔,微微一笑:“我也这么想。”
唐谧摇摇头,心想:果然,年纪小,脑袋少根筋,决断起事情来就是干脆。
于是,她转回头,面对佟敖,颇豪气地说:“江湖儿女,剑下解恩仇,我们答应你。”
话落,三个少年拔出了鞘中剑。
佟敖骨节粗大的手指在剑柄上一下一下敲击着,眼睛扫过三个少年手握的宝剑,缓缓道:“‘未霜’、‘雾隐’、‘迫雨’,果然是三把好剑,今日佟某就来领教一下这‘乱世之剑’在蜀山门人手中的威力。”
话落,他的手指在剑柄上一弹,长剑激飞出鞘,银光一闪,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回手中。
“还记得狮戏时配合的要诀么?”慕容斐问身边的两人。
“记得。”唐谧与白芷薇同声答道。
“我们三人即使同时攻击他,也不见得具有威胁。这次,你们两个做狮尾,让我做毫无后顾之忧的狮头,全力一搏,或有胜机!”慕容斐昂然道。
唐谧和白芷薇都冰雪聪明,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狮戏的配合讲究狮头要全力进攻,越勇猛越好,而狮尾则必须跟随狮头的意志,五分攻五分守,情势有利时便推波助澜,不利时要稳定防御,讲究的是在攻守间快速灵活的转化。此时慕容斐如此说,就是准备自己完全放弃防守,全力一搏,而要求她们两人半护卫半进攻,随着战机灵活变化。
慕容斐看了眼身边两个同伴明亮、聪慧的眼睛,心中猛然生出一股必胜的信心,长剑一挺,犹如穿上了一件刀枪不入的铠甲般,全力击出!
佟敖没想到如此的小小少年,剑风却这么凛冽,心下也是一突,再看他完全不要命的招式,更觉有趣,挥剑接住这一招之后,反手就攻向他的破绽,可这一剑马上被白芷薇防住,同时,唐谧的“未霜”也已经攻至。
如此与三人过了两招,佟敖便明白过来,笑道:“原来蜀山编排了剑阵。好,也让佟某一并开开眼界。”
可是再打下去,他发现远非这么简单。这三人的进攻远比剑阵灵活得多,而且,并非如剑阵一般可以找到最弱的人作为突破点。
因为这三人有时各自为政,似乎毫无关联,可是一旦攻击其中一人,三人便像合为一体,同时有所反应。最让他惊讶不已的是,三人脚下的步伐竟然是魔宫武学。
这魔罗舞本是魔王创出来克制蜀山武功的秘技,不想现在竟然被三个蜀山少年拿来配合蜀山剑法。蜀山剑法原本沉稳刚猛,如今配合了魔罗舞,便添上了几分灵动机巧。
史瑞和慕容烨英在一旁原本担心这三个少年的安危,不想却见三人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慕容烨英深知蜀山武功博大精深,故而虽觉得出乎意料却也似乎在情理之中。史瑞却是看着这分时如蝴蝶四散,聚时如凝水成冰般的三人赞叹不已,暗想:就算我同打架时最有默契的方化和李济他们商量练习个三天三夜,大约也配合不到这般地步吧。
渐渐地,佟敖摸出些门道,发觉三人给自己造成的压力完全来自于慕容斐。这少年剑法精湛,出手时的力道和位置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这样的剑法却只攻不守,应付起来便格外费力。
眼见着这小子被两个小姑娘护得滴水不漏,犹如一头磨快了牙齿和爪子的疯狮一样,一味快剑疾攻,剑路越来越霸道,他心下一狠,便拿出了平生绝学!
——佟敖这一剑击出,三个少年只觉得漫天剑光,剑气如滚雷压面,似乎每个人都是这排山倒海般的一剑所攻击的目标。唐谧本能地想要防守,可是这念头只刚划过了脑际,她便一咬牙克制住自保的冲动,挥剑护向慕容斐。
刹那间,金鸣之声震得塔中众人耳中发麻,再一看,竟是白芷薇和唐谧两人同时架住了攻向慕容斐的一剑,而慕容斐的剑则深深刺入佟敖的右肩胛骨中。只听锵的一声,佟敖右手一松,长剑落地。
他面色苍白,手捂在伤口之上,缄默良久才道:“这剑阵练了多久,两个丫头竟然能如此坚定地各司其职,还是你们已经看出来,我的攻势只是针对这小子的?”
“不好意思,我们没看出来,只是说好了要如此战法。你见过头尾不顾的狮子么?”唐谧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一句话未完,喉头一口血涌了上来,赶忙闭嘴,不敢再言。
白芷薇撤回剑,原本就白皙的面孔已经没了血色,缓了一下,方才冷冷道:“前辈不自食其言就可以了。”
佟敖闻言,面色微沉,用左手捡起地上的长剑,缓步走到已再无力还手的白芷薇近前,剑尖直指向她:“你们三人,如今有两个已受了内伤,不能再战,而我还有左手可以持剑,怎么就一定说是输了呢?”
一直在旁默默观战的史瑞见状,急得飞身扑过去要英雄救美,喊道:“你这算什么好汉……”话未说完,却见佟敖持剑的左手隔空向他一扫,一股力道击在他胸口,逼着他后退数步,幸而被一旁的慕容烨英护住才没有摔倒。
史瑞挣扎着还想再过去,慕容烨英却按住他低语道:“别添乱,且静观这魔头要如何,这不像是要对白姑娘不利的样子。”
慕容斐也害怕佟敖要对白芷薇下手,握剑的右手蓄力,暗想如有意外,这一剑就是拼了全身武功也要挡下来,却听佟敖继续道:“可是,想我佟敖竟然被三个娃娃伤及一臂,剑击落地,又怎么不算输呢?既然说了如输剑魂,就输给你们吧。”
说罢,佟敖的长剑由白芷薇的胸口划到她手中那柄看上去几乎是透明的“雾隐”之上,那个瞬间,白芷薇只觉得自己的剑好像攥在手中的鱼一般,挣了一下,便再无动静。接着,佟敖又把剑搭在了慕容斐银色的“迫雨”上。
唐谧看眼前情形,知道这一定就是所谓把剑魂的力量输给对手了,可自己这把剑是没有剑魂的亡剑,还怎么能得到力量呢?
果然,轮到唐谧的时候,只听佟敖道:“不是在下输不起,只是唐姑娘用的是亡剑,在下也无能为力。”
“等等,我有一样随身的宝物,如果有剑魂之力的话,同样可以增强它的力量,佟护法可否将它当作我的剑,一般对待?”唐谧抑制住胸中翻涌的血气,赶忙说。
佟敖看了看她道:“好吧,只是在下只见过剑魂与剑魂之间的力量转换,还从未听说过能转到其他宝物之上的。”
“试一试好了,它也是晶铁做成的宝物呢。”唐谧说完,赶忙掏出了怀中的梳子。
佟敖一见那梳子,直愣愣地半天挪不开眼,半晌才把剑尖点在其上。唐谧只觉得手中梳子似乎轻轻颤了一下,就再无其他动静,也不知道究竟得到了力量没有。
佟敖再次用探寻的眼光看了看唐谧:“如今唐姑娘和白姑娘受伤,几位回去可能有些困难,不知信不信得过佟某,让释鬼送几位一程?”
慕容烨英略一思索道:“赤玉宫在江湖上以行事狠辣闻名,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下流的作为。想来佟护法也不会糟蹋了赤玉宫的好名声,更何况,佟护法也没有必要和白家还有我慕容家毫无来由地结下深仇。故此,相信佟护法一定会把我们安全送回。”
佟敖自然听得出来,慕容烨英这话一半是恭维,连带着提醒他不要忘了身份,另一半是威胁,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冷哼了一声道:“放心就好,不过慕容姑娘,在下并非忌惮与谁家结下梁子,赤玉宫的人难道怕过谁么!”说完,他抬起左腕,轻轻摇动腕上结着铃铛的链子,不久,三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释鬼便出现在了门口。
就在几人正要离去的时候,佟敖冷不防道:“慕容家的小子,以你的年纪,武功已然如此,堪称武学奇才,只可惜,蜀山的武功只适合平凡的人去练,你这样的人反而会受其限制。此次你如果不是依靠魔罗舞,想要胜我谈何容易,你自己回去想想吧。”
慕容斐回过身来微微施礼,以平稳淡漠的声音道:“多谢佟护法提点。”
这时,唐谧禁不住望向慕容斐,却见那张年少俊美的面孔完美得犹如石雕,泄露不出一丝一毫的心绪。
佟敖不再多说什么,安静地目送几人离开,忽听身后有蹄声传来,他没有回头,依然看着渐远的蜀山众人,问道:“你看,是她么?她刚才又拿出一柄梳子,上面竟然饰有并蒂牡丹与六颗明珠,这是魔王与第一代宫主的共同标记。”
他身后传来一个腔调古怪的声音:“她说不相信转世轮回,说这话时的语气和她当年一样。”
佟敖仍旧没有回头,道:“你知道么,‘乱世之剑’的剑主今日竟然出现了三位。”
身后是一声悠长的叹息:“当年,费尽心思也找不到的,如今一下子就出现三位。”
“所以,我给了他们一些力量。”佟敖说,唇角勾起一个微弯的弧度。
“想要他们迷惑于力量么?恐怕你会失策啊,那姑娘很聪明。”古怪的声音继续说。
“没关系,不用三个人都如此,只要有一个人就足够了。我们静观其变吧。”佟敖说完,隐去了唇边的笑意。
……
29、琥珀色眼睛的少年
唐谧再次被释鬼从丝茧中放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东湖边,慕容烨英正微笑着看向她。不知为什么,唐谧总觉得这人莫名地有些熟悉,便问:“请问慕容姐姐,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见过,我叫慕容烨英。”
“啊!你就是当铺里那个会易容术的女子,原来你生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扮个丑八怪?”唐谧饶有兴趣地问,不料情绪稍有波动,刚才在茧中经过调息似乎平复的内息,又是一阵激荡。
慕容烨英见她面色有异,一只手抵上她的背心,送出一道内力帮她稳定内息,口气带着疼惜:“你们两个孩子,刚才真是不要命。幸好佟敖还算磊落,没有使用剑魂的力量,你们只是被他的内力伤到。也亏得小斐的剑还算快,先一步刺入他,卸去一半力道,要不然,你们两个还能站在这里么?怎么就这么硬架了一剑,宣怡是这么教你们的么?”
接着,她又转向身边的慕容斐,责备道:“小斐也是。那一剑门户大开,要是这两个孩子没帮你守住,你也不准备要命了么?你们三个,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我们讲好这样的,你见过头尾不顾的狮子么?”慕容斐几乎是重复了一遍唐谧曾经说过的话,眼光恰与她相对。两人随即默契地笑了笑。
这时候,众人只听得远远有马蹄声传来,循声望去,原来是陆彻正带着寒江铁骑奔驰而来。转眼陆彻已经马到近前,他飞身下马,奔到白芷薇面前,关切地问:“芷薇怎么样?姨父在东湖边已经搜了好几遍,再找不见你,就准备找你爹发兵搜湖了!”
白芷薇本来也已经在丝茧中平复了内息,此时看见陆彻焦急关切的神情,心中莫名一动,内息顿时大乱,启唇未语便昏了过去。
陆彻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大声命令道:“赶快备车!”
唐谧和史瑞坐在一辆车中,她不时有些忧虑地掀开车帘,望一望前面那辆坐着白芷薇与陆彻的马车。
这时候,几乎一直沉默的史瑞突然开了口:“唐谧,我想今天就起程回赵国。”
唐谧看着窗外,无心地问道:“哦,为什么?”
史瑞也没在意唐谧敷衍的态度,仿佛是在自说自话:“这一路上,我觉得自己就如一个废人。那个慕容斐,还有你和白姑娘,你们好像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时,我看到你们三个人与佟护法比剑,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觉得担心,反而倒是羡慕。你们蜀山的人,我,我……”史瑞说道后来,已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没关系的,史瑞,你很有才的,学一学肯定就能赶上我们。”唐谧想着前面那辆马车上的人,依然在随口敷衍。
却不想,这一句话点燃了本就自信心超强的史瑞那胸中的那团火焰,他面露喜色道:“果然,你和我的想法一样啊!唐谧,我们明年蜀山再见。”说完,史瑞跃下并不算太快的马车,向前飞奔而去。
“喂,史瑞,你什么意思啊?”唐谧探出车门,大声叫道,可是那少年已经隐入了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不见了踪迹。
忽然,正在四处张望史瑞的唐谧看到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人影。
“大头!大头!张尉!”她叫唤着,可是那人在人群中越走越远,没有回过头来。
那人是张尉么?唐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疑惑。那人似乎比张尉高了很多,头也没那么显大。如果是的话,他来楚国干什么?更奇怪的是,他身边还有个少女陪伴在侧,即使只是匆匆一瞟,唐谧也可以确定,那应该是个美女。
难道,大头交女朋友了么?美女怎么会看上他啊?
唐谧这样想着,不觉抱怨道:“唉,这些青春期的小P孩,都开始有感情问题了,真让我操心。”
熙华公主下了命令,白芷薇必须在春节之前,也就是三天之内好起来。于是,珍贵的药材与名医流水一样地进出白府。
名医名药果然有用,除夕那天,她和唐谧两人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按规矩,除夕夜是要回白氏本家、也就是白芷薇的爷爷家过的。唐谧便跟着白芷薇和她的家人,去了白氏一族地位最显赫的族长府邸。在陪着白芷薇拜见了数不清的姓白的老老小小之后,唐谧终于明白,为什么白芷薇必须在春节前恢复过来,只因在这么大的家族过春节,实在是一件体力活。
对于唐谧来说,印象最深刻却是第一次见到的白芷薇的兄弟姐妹。那几个小孩如白芷薇一样是漂亮的人儿,只不过都是一脸的天真稚气,神情活泼,模样讨喜,绝非如她一般早熟得像提前绽放的玉兰,孤零零傲立在没有叶片的秃枝上,带着绝世独立的清冷。
那几个孩子很有礼貌地拜见了熙华公主,再怯怯地叫了白芷薇一声姐姐,便跑到白崇身边,叽叽喳喳地撒着娇。
唐谧看着白崇微笑的模样,还有那娇儿绕膝的和乐场景,忽然明白为什么白崇会把这些孩子放在白芷薇的爷爷教养了。若我是熙华公主,每天看到这样的事,一定会谋划把这些小孩一个个干掉吧。唐谧如此想着,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起来。
大户人家的春节是个漫长的过程,从宴席到祭祖,再到观看巫女们祈福的祭祀舞蹈……时间过得繁忙却缓慢。除此以外,白芷薇还要进宫拜见她身为楚王的舅舅。
唐谧自然是无法进入宫廷的,便按照慕容斐留下的地址,去驿馆找他玩儿。
慕容斐住在楚国专门接待外国人的驿馆,看起来相当豪华气派。馆役进去通报了没多久,慕容斐便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蜀山的袍服,而是一身锦衣玉带的贵公子打扮,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问道:“已经全好了么?是不是过得无聊,这才想起我来了?”
唐谧点点头,笑着问:“你可知道什么有意思的去处么,咱们一起去逛逛。”
慕容斐摇摇头,道:“不很清楚,我和你一样是外国人啊。不过现在过年,街上应该会很热闹,咱们一起走走去。”
街上果然热闹,加上楚国身处南地,其风物在四国中最是不同,两个人看得颇有趣味。
忽然,唐觉得背后有风袭来,没有回头,背手就是一击。慕容斐几乎也在同时出手,不想两个人的手一下都被人擒住。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哎呀呀,好一对两小无猜的璧人,被姐姐抓住了吧。”慕容斐一笑,腕上施力,将抓住他的手往前一带,道:“堂姐偷袭的本领退步了。”
慕容烨英顺着慕容斐这一带的力度一璇身,站到了两人面前:“我故意的,想看看你们两个联手出击的样子,嗯,果真是心有灵犀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