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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慕容斐只觉得这笑话让人浑身发冷,再一看白芷薇和史瑞,也都僵着脸笑不出来,只好又假咳两声,打破尴尬。不想慕容烨英却凑近他的耳朵,以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小斐不是病了吧,怎么老是咳嗽?”

    “不是,喉痒而已。”慕容斐保持着优雅的笑容,手肘一顶,直击慕容烨英的腰眼。

    慕容烨英仍然保持贴近他的姿势,反掌抵住慕容斐的手肘,向外一带,想把他带倒。不料慕容斐却已提前收了力,反倒是让她身子一摇,差点站立不稳。

    “小斐越大越滑头了。”慕容烨英笑着说。

    “哪能老吃你的亏。”慕容斐也笑着说。

    而在一旁的史瑞,看着两人不动声色间已经过了两招,不禁想:蜀山之人,还真是有趣得紧啊!

    这座湖心岛实在是很小,一眼几乎就可以看尽。

    岛上除了杂生的蒿草和芦苇,只有岛心一座孤零零的小小荒寺。

    白芷薇一行四人先是快速地在岛上的荒草中搜索一番,一无所获之后又走人了荒寺之内。

    巴掌大的寺院已经有多处坍塌,原本端坐于莲花座上的泥菩萨早已不知所终,曾经绘彩描金的庙堂暗淡斑驳,四处纠结着一层层细白的蜘蛛网。

    慕容斐与慕容烨英都在蜀山修习过机关之术,两人东敲敲,西摸摸,仔细检查了整座庙宇,却没有发现任何像是暗门或者地道入口的地方。一时间,四人站在庙堂之内,一筹莫展。

    “会不会是水下有什么古怪呢?要不我潜下去看看,你们等等。”史瑞说完,便奔出寺门。

    白芷薇也跟着史瑞走到庙外,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道:“慕容斐,你们齐国人都很相信菩萨吧,那你呢?”

    “我只相信自己能看见和掌握的东西。”慕容斐站在她身后答道。

    “那这么大的湖,如果发水的话,整个岛被淹没,除了菩萨显灵,人还有可能活着离开么?”白芷薇继续问。

    “就算有什么巧妙的机关暗道,被水淹没了也无法生还吧?”慕容烨英敲着身边红漆剥落的柱子,想了想道,“如果船家所讲真有其事的话,那人究竟是怎样逃离的呢?”

    “如果是因为抱着浮木之类的,那人是不会跟别人说是菩萨显灵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无法解释的事,比如他以为必死无疑,又冷又累,昏了过去,可醒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岸上了,才会如此认为。”慕容斐望着空空的莲花座道。

    “能入水长时间不死,也可能是靠了避水的宝物,然后,这个人想隐瞒得到宝物的事,便推说是菩萨显灵。”慕容烨英灵光一动,“要是那样的话,这里应该原本有避水的宝物,但现在可能被拿走了。”

    “攻击我们的人,都是从水里出来的,然后又回到了水中。会不会,是赤玉宫的人都掌握着什么避水之物呢?”白芷薇回想起刚才被攻击的情形自问。

    三人正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讨论着,忽然听到寺门外史瑞大声地呼喊:“白姑娘、白姑娘,岛下、岛下有暗河!”

    三人听了,俱是精神一振,赶忙迎了出去。

    只见史瑞正湿漉漉地跑进来,兴奋道:“岛下有个一人宽的洞,洞中有汩汩的水涌出,应该是暗河的出口才对。”

    “也可能是什么地方的人口。”慕容斐脱口而出。

    史瑞喘匀气息,摇摇头道:“不大可能吧,我的水性算好的了,也不敢进那洞去。那暗河也不知有多长,谁有能耐闭息那么久?莫非,这洞是专门给妖物出入的。”

    “就算妖物能出入,那唐谧呢?她在水中如何自由呼吸?这些人费这么多工夫,不是为了要逮住一个死人吧?”白芷薇摇摇头,觉得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唐谧是被困在一个丝茧之中,会不会是那丝茧有古怪,让她可以在水中呼吸?”史瑞挠挠头道。

    这话让白芷薇心头一跳,扭头就往庙里跑。接着,只听她在里面大声叫道:“史瑞,你来看,快来!”

    史瑞不知出了什么事,拔腿就往里面跑,正看见白芷薇指着墙角在结网的蜘蛛说:“你看。它们像不像释鬼?”

    史瑞见那蜘蛛全身漆黑,只有指甲盖大小,再仔细一看,发现它的头部很像螳螂,头两侧各有一支大螯,果然和释鬼颇为几分相似。

    白芷薇只是晚上在客栈匆匆瞄到释鬼一眼,不敢肯定,急切地向史瑞求证道:“说啊,到底像不像?”

    “头部很像。”史瑞头一次见白芷薇着急的模样,那带着焦躁的声音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他心头不觉一颤,看着她有些呆了。白芷薇却没留意到史瑞,有些兴奋地拔剑挑下一些蛛丝,转身就往水边跑去。

    她来到水边,把蛛丝覆在脸上,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水里,只觉得在进水的刹那,原先贴在皮肤上的那一团轻如棉絮的细丝忽然变得又粘又滑,无数粘丝瞬间紧紧附着在她的整个脸上。

    当湖水完全没过鼻翼的时候,白芷薇尝试着轻轻吸了口气,一丝空气顿时钻入了她的鼻子。

    “我找到了!这就是避水的法宝!”白芷薇兴奋地一跃而起,冲她身后跟来的三个人大声道。

    慕容斐还从未见过白芷薇此刻这样兴奋得几乎失态的模样,那样雀跃的神情骤然出现在一贯毒舌的少女脸上,仿如冬日屋檐下悬挂的冰凌突遇阳光,一瞬间明亮得有些刺眼,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慕容烨英拿过那些被水浸泡过的蛛丝,也学着白芷薇的样子把脸埋进水里。

    不一会儿,她从水中抬起头,笑着说:“果然,透过这些蛛丝就可以呼吸,感觉像鱼一样。也许,当年水灾中脱险的人就是因为昏过去的时候头上落了蛛丝,结果逃过一劫,醒来时不知缘由,才会以为是菩萨显灵。”

    “那释鬼就应该是将此处的蜘蛛和人结合而成,这么看来,唐谧一定不会有溺毙之忧,我们赶快去救她!”白芷薇说完,便奔向寺中采集蛛丝去了。

    慕容烨英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对慕容斐微微一笑:“小斐,这个小姑娘也不错啊,有点不好挑呢。小斐你怎么想啊?”

    慕容斐神色不动,假装没有听到,也不答话,抬腿往庙里走去。

    四个人搜集了足够的蛛丝,做好准备,潜入水中,在史瑞的指引下,果然看见岛下的泥壁上有一个一人宽的洞口。接近洞口的时候,便可以感觉到有水流涌出,水温比湖水要暖很多,可是流速很快。四人逆流游入,相当费力。

    大家游入洞中,但见里面一片黑暗,只有身后的洞口有微弱的光射进来。

    慕容烨英暗念口诀,一朵火焰在她的食指上灼灼燃烧起来,因为是幻火,那火光比真正的火焰颜色丰富很多,赤橙粉兰,变幻如霞霓,看得史瑞啧啧称奇,也忘了害怕,径自向洞的深处游去。

    大约游了一盏茶工夫,前方忽然有亮光出现,再往前片刻,亮光大盛,一片水面出现在众人头顶。

    四人浮上去,把头探出水面,发现已经来到一个巨大的溶洞,溶洞四壁嵌着拳头大小的萤石,射出柔和而明亮的光来。

    四人上得岸来,收好蛛丝,四下略略查看,发现溶洞内只有一个通往别处的洞口,站在洞口之前便可以感觉到有滚滚热风袭来。那热风有些灼人,却也不是不堪忍受。四人稍作商量,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洞口连着一条幽长的甬道,两边的石壁被打磨得极其平滑,光可鉴人。四人走在甬道中,由熟悉机关之术的慕容斐在最前探路,走了好一会儿,却没发现任何用来防备的机关。

    “魔宫的人倒没有我以为的小心谨慎,也许是因为觉得很难有人能通过那么长的水道吧。”慕容斐说。

    “我看,这是给水中出来之人烘干衣物用的。”慕容烨英说,抬手看了看袖子,发觉一路走过这热风呼啸的甬道,除了腋下,身上大多数地方已经不那么潮湿了,便把双手高举过头顶,用开玩笑的口气对慕容斐说,“小斐,学着我的样子。我想魔宫之人一定都是这样,在这里烘烤干衣服才能入内。”

    慕容斐看着慕容烨英越说越来劲儿,不但双手举过头顶,还在不大的空间里旋转起来,仿佛真的要烤干全身,不由哭笑不得,真巴不得根本不认识此人。

    想他慕容斐,自懂事以来,便被教育得涵养风度兼备,知深浅、懂进退,偏偏每每遇到这堂姐,总觉得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让他忽然就想起了唐谧来,那姑娘虽然与慕容烨英的性子并不完全相同,却也给他这般感觉,难怪慕容烨英对她一见如故,当日便对慕容斐说,一定要把唐谧娶进慕容家来。

    他记得那天慕容烨英说这话时眼睛闪闪有光,完全是一副与唐谧相见恨晚、扼腕可惜她不是慕容家童养媳的表情。

    一想到要面对“两个”慕容烨英,慕容斐不觉感到有点头疼。

    慕容烨英见没人响应,站定后,表情认真地对其他三人说:“传说魔王此人向来注重外表,平日里永远是华服鲜衣、光彩照人。当日她和堕天大人相约比武,结果因为堕天大人出现时衣冠略显凌乱,她便不愿比试,定要堕天大人更衣沐浴。所以,不论是敌是友,魔王一定不喜欢有人湿漉漉、乱糟糟地进入她的领地。这里不设任何防卫机关,极可能就是为了让人安心干衣,检查形容。”慕容烨英说完,对着犹如铜镜一般的石壁,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

    慕容烨英的推测虽然古怪离奇,白芷薇却觉得颇有道理:“怪不得堕天大人与魔王互为死敌,传说堕天大人是个不拘小节的随便之人,他俩真是连性子也完全相反。”史瑞则觉得这些轶事听来十分有趣,与坊间普通人谈及魔王与堕天时极度恐惧、异常敬畏的言辞完全不同,对蜀山之人又多了一分艳羡。

    三人又走了一会儿工夫,便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之前。

    门前的墙上嵌着一个雕有二龙戏珠的铜盘,那铜盘由四个同心圆环组成,最外面两圈圆环上都环刻着十二天干地支,第三圈圆环上刻有一至十二,第四圈上刻的是一至三十。

    “喂,术宗小子,看看这是什么机关。”慕容烨英一拍慕容斐。

    慕容斐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个与日期年月相关的门锁:“如果斐没猜错的话,魔宫的人一定都知道用以开锁的日期年月,比如戊寅年十月二十,就把第一圈的‘戊’字转到龙珠正下方,再把第二圈的‘寅’字、第三圈的‘十’和第四圈的‘二十’依次转到龙珠下方,这石门就会自动打开了。”

    “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进不去了?要是一个一个试日期,老死在这里也不一定有结果。难不成,我们要先出去想办法抓一个魔宫的人来,拷问一下。”白芷薇皱着柳眉道。

    “或者,想个法子躲在这里,等到魔宫的人回来了,我们偷看他们转出的是什么日期就行了。”史瑞也出了个主意。

    “这些都太耽搁时间了,实在没办法了再用。小斐,一般设定这种日期的人,都习惯挑一些有意义的日子,对吧?”慕容烨英问道。

    “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习惯,不过你怎么知道什么日子对魔宫的人最有意义?”慕容斐反问道。“可以试试魔王的寿诞之日。”白芷薇脱口而出。

    “谁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生的?只能回去查《赵书》,不过《赵书》对华璇的记载也是语焉不详,记没记载可说不准。”慕容烨英抱着肩,摇了摇头。慕容斐听了慕容烨英的话,神色微微一动,思索片刻道:“试一试丁亥年八月十五吧。”

    慕容烨英一挑眉毛,疑惑的表情从脸上一晃而过,但还是伸出手,按照慕容斐所说的日子拨动了圆盘。她一边拨一边问:“小斐,这是什么日子?”

    “可能是魔王的生日。”慕容斐说。话落,慕容烨英已经拨好那日期,白芷薇一推石门,可那石门却仍旧纹丝不动。

    “这个不对。小斐,你怎么知道华璇的生日,不是弄错了吧?”慕容烨英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慕容斐没有回答,盯着那铜盘良久,才说:“乙酉年四月三十日,试试这个。”

    史瑞看到慕容斐一说出这个日期,白芷薇和慕容烨英的神色都是一变。

    慕容烨英一犹豫,还是伸手去拨了圆盘,当中心圆环刻着“三十”的地方转到龙珠下方的时候,“咔啦”一声传来,似乎是什么机关被打开了。

    白芷薇试探着一推门,巨大的石门竟然无声无息地开了。

    “小斐,你为什么会猜是堕天大人的生日呢?”慕容烨英更加不解了。

    慕容斐云淡风轻地一笑:“瞎猜的,把死敌的生日作为开门的秘信,很符合魔王的作派啊。”说完,他率先向门里走去。

    白芷薇跟在他身后,越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慕容斐绝对不是一个会瞎猜的人,她这样想着,心中不禁对慕容斐升起了一丝好奇。众人在走出石门的刹那,只觉得眼前忽然明光大盛,需要眯起眼睛适应片刻才行。

    等眼睛能看清的时候,四人看着眼前景致,都不免在心中赞叹一句:当真是人间仙境啊。

    原来他们已置身于一个四面被高峻山峰合围的谷地。谷地之中,繁花似锦,树茂草长,有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其间,闪着碎碎银光。花草掩映间,亭台楼阁半隐半现,飞檐斗角鎏金嵌玉,精巧奢华。半空中一只白孔雀正盘旋徘徊,草地上有两只小梅花鹿在嬉闹奔跑。更有若有若无的烟霞弥漫在谷中,云蒸霞蔚,如临仙苑。

    “蜀山风景虽好,却雄浑苍峻,和这里真是完全不同。”慕容烨英说道,深深吸了口气,“嗯,风暖宜人,花香四溢。魔王真是会享受。”

    几人正要前行,慕容斐伸手拦了一下,看着脚下通往谷底深处的碎石小径道:“这里无人把守,别是有什么机关陷阱!”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射向几处可疑的地方,却都没有引发机关,正准备往前迈步。慕容烨英却一把拉住他:“别走,不对!”

    “怎么了?”慕容斐问道。

    慕容烨英抬起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我们在没有阳光的地方走了多久,加起来应该不到半个时辰吧?入水的时候就快中午了,现在应该是中午前后才对。这里虽然被高山阻挡,看不到太阳的位置,可是影子的方向呢?”

    三个少年听她如此一说,都低头去看地上的影子,只见不论是自己还是那些花草楼阁,都斜长且指向西北,那分明是上午才会出现的影子。

    “是幻象!”白芷薇马上明白过来。

    “应该是非常强大的守护结界。”慕容烨英说着,敲敲慕容斐的脑袋,“小斐,堂姐又救了你一回,现在轮到你这个术宗子弟想办法来破解了。”

    慕容斐知道,虽然慕容烨英是剑宗门人,可自己目前在术法上的造诣根本不会高过她,只是慕容烨英既然给自己出了难题,便一定要想办法破解才行。但幻象的破解向来是心力与心力的对抗,只有更强大、更不容易被迷惑的那一方才能胜利。而布下眼前守护结界之人的力量明显高于自己,甚至是高于这里的所有人,到底该如何破除呢?

    27、神兽出场,一场所谓公平的对决

    慕容斐闭上眼睛,收敛心神。

    因为幻术是通过眼睛迷惑心灵,再由心灵去迷惑其他感官,所以如果人已经能意识到身处幻境,眼前所见皆为虚幻,便占了先机,剩下的就是要寻找到可以触碰到真实的那个突破点,然后凝聚心力于那一点,抵抗迷惑自己的力量。

    慕容斐凝神屏息,在黑暗中调动着所有的感官,渐渐的,他开始感觉到气息在身体里奔流,毛孔在空气中张开,仿佛无数透明的触角由每一寸皮肤中生出,探向虚空的世界。

    他渐渐感觉到灼热的风掠过面孔,犹如站在熊熊烈火之前,刚才的清凉感觉早已消失无踪,皮肤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自己也没想到可以如此快地寻找到突破之处,心中一喜,全力去感应那空气中的热力。有一个瞬间,他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

    我眼前是火焰,沙漠甚至岩浆,但决不是艳阳天和人间仙境……他这样想着,睁开了眼睛。可慕容斐看见的却仍然是有幼鹿嬉戏的仙苑美景,尽管他因为感觉到空气的炽热而出了一层薄汗,尽管其他感官已经摆脱了视觉的迷惑,但他仍然没有看到任何的真实。

    那一刻,慕容斐被创造出眼前幻影的巨大力量所震惊,几乎是心生敬畏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良久才说:“堂姐,这决不是我能突破的结界。”

    慕容烨英看着他,叹了口气:“小斐的心力天赋这么高也终究不行啊,那我也不用试了,你我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然后,她转向白芷薇,“你也别费心去尝试了,小斐在心力上自幼天赋异禀,在明知是幻象的情况下他都无法突破结界,我们只有另想办法。”

    白芷薇听到此言,不由看向慕容斐,发觉他正用敬慕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美景,或者更确切地说,那少年的目光穿透了面前绮丽虚幻的花草楼台,落在隐藏于其后的力量之上,向着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所谓绝对之力无声地膜拜着。

    是的,是“膜拜”,这个词刹那划过白芷薇的脑海,令她心头不由得一紧。

    就在四人面对幻象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们面前的幻影却开始如晨雾遇见阳光一般逐渐褪去,隐藏在其后的真实景象终于显现了出来。

    四人看见眼前景象,才知道方才慕容烨英果然救了大家一命,若是再往前走一步,他们就会落入万丈深渊,而那深渊之下,炽红色的岩浆正在缓慢地流动,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打在人的面孔上,灼热难当。

    原来这里也并非什么被青山环绕的谷地,看起来倒像是把一座大山的里面挖空而形成的巨大洞穴,只是由于这洞穴实在太过巨大,决不是人力可为。

    隔着百丈宽的深渊。四人看见对面的悬崖之上有一座宝蓝色的琉璃塔,此时。塔中正缓步走出一个青衣男子,远远的也看不清样貌。

    只听他一拱手道:“几位,如果是想来这边一游,就请过来吧,恕在下不能远迎。”四人所在的悬崖和对岸仅以一条手腕粗细的玄铁链相连,史瑞伸手探了探,惊道:“有些烫。”

    白芷薇冲对面之人问道:“请问,我们的朋友唐谧可在你那里?”

    那人答:“唐姑娘的确在此间作客。不过,我与她讲好,来找她的朋友要是都过得来,我才能送她走。”

    白芷薇听了,看一眼史瑞,脸上浮起一片愁色,暗忖莫不是这魔宫中人老早就看出我们几个武功参差,悬殊甚大,才与唐谧定了这么个约定?

    史瑞马上明白白芷薇是在忧烦自己无法过去,虽然很想一挺胸,极豪气地说:“甭担心,且看我史三少的本事。”可是,他再怎么豪气,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于是头一低,没有吭声。

    “这有何难,当真我们四人都过去了,你就放了唐谧?”慕容斐朗声冲对岸道。“这是自然,在下已经和唐姑娘讲好的。”那人回答。

    慕容斐转过头对白芷薇说:“既然那人肯撤去幻象,就不会在这铁索上动什么手脚,我看应该一试。”“以我的武功,走过去都很勉强,再说,还有他。”自芷薇没有点明,可众人都知道她在指谁。

    “没关系,我和堂姐可以背你们两个过去,咱们蜀山轻功最讲究一个稳字,脚下扎实得很,这算不了什么。”慕容斐颇自信地说。

    “那、那你背我吧。”史瑞一听,赶紧往前一凑,心想:决不能让这小子背白芷薇啊。“你比较重,我堂姐比我功夫好,让她背你更安全。”慕容斐说完,便走到白芷薇身边。

    “不成,那个男女授……”史瑞还没说完,便被慕容烨英揪了过去。

    只听她说:“授受不亲是不是,你让他背,丢了小命怎么办?我都不嫌弃和你授受不亲,你叫唤什么。”

    “不是,我是说他们俩,他们男……”史瑞话说一半,发现已经到了慕容烨英的背上,而身下方,滚烫的岩浆在缓慢的流动中发出嗡嗡的轰鸣,把他的声音完全淹没无踪。他不禁心中一颤,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偷眼瞄向后面跟着的慕容斐,还有他背后的白芷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待到四人抵达对岸,那青衣人立时迎上来。

    只见他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鹰眼狮鼻,面貌英武,就算此刻脸上挂着和气的微笑,仍然有掩不住的戾气:“蜀山的轻身功夫果然名不虚传,身轻如燕、沉稳如钟,在下佩服,请跟我来吧。”

    四人跟着青衣人走人琉璃塔,只觉得身后的塔门一关,便把灼热的空气拒在了门外,也不知道这塔是什么材料所建,竟在这酷热之地造出一室清凉。

    这时,一个红色身影疾跑而来,一把抱住白芷薇,急急地说:“刚才吓死我了!慕容斐他啊,眼看差半步就掉到悬崖下面去了,还在那里乱扔钱呢。”

    白芷薇一看。这可不就是不缺脑袋、不缺腿的唐谧么,顿时展颜笑道:“你才吓死我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儿?”

    唐谧朝旁边的青衣人一努嘴:“喏,就是这位佟护法说,要请我作客的。”

    白芷薇看了佟护法一眼,冷言道:“这么请客也未免太不客气了吧,赤玉宫行事一向如此鬼祟么?”

    佟护法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自然也可以大大方方地下拜帖请唐姑娘来做客,只不过,我们赤玉宫和陆城主还有白通侯的关系都不算好,怕请不来贵客,才会出此下策。”接着,他转向唐谧,客气地说。“唐姑娘,既然你的朋友已经安然无恙地到了此地,答应在下的事可以做了么?”

    “哦,去见你那位朋友是吧?”唐谧撇撇嘴,“我这就去,不就是回答几个问题么,又不是赶着去治病救人,不用那么急吧。”

    “那就好,姑娘请。”佟护法说完,伸手作势,欲将唐谧引向楼上。

    “唐谧,你知道他们叫你干什么吗?”白芷薇拉了她一下。

    “说是就问问话。唉,大约跟那个有关。”唐谧说完,朝塔室的深处望了一眼。白芷薇这才看见,里间的一张神龛上正供奉着一把宝剑,赫然就是唐谧的佩剑“未霜”。

    “不是‘未霜’,它在这里。”唐谧扬一扬手中剑,“我也不明白。这位佟护法说,我见完了他的朋友,就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说完,她冲众人摆了摆手,往二楼走去。

    唐谧来到二楼,只见一片敞亮,只搁了个看上去极为舒服的地榻,榻上卧着一只青羊,头顶生着锥子一样的独角,却不见有什么人。

    “有人在么?”她问道,眼睛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屋子有些空荡荡的,她的声音发出轻微的回响,却没有人应答。

    “没人啊,没人我就走了,我可没工夫捉迷藏。”唐谧探了探脑袋,一转身,决定离开去交差。

    “你不是答应了要回答我的问题么,还没开始怎么能走?”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唐谧的背后响起,语调有些怪怪的,让她想起在说中国话的外国人。唐谧循声扭头一看,只见身后仍然空无一人,唯有独角青羊安静地卧在那里。

    “那个,请问,刚才不会是你在说话吧?”唐谧试探着问。

    “就是我。”青羊竟然开了口,果真是那个外国腔。

    尽管有了一点点心理准备,唐谧还是觉得有些讶异。这世界的妖物多是身赋异能,却从未听说过能开口讲话的。

    她犹豫地问道:“你是妖物?”“不是,我叫獬豸,是神兽。”青羊答道,黑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盯着唐谧,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感觉。

    神兽,其实就是妖物吧,差别不过是前者被祭拜,后者被宰杀而已。唐谧这样想着,半垂下眼帘,试图躲开獬豸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心底不喜欢那双眼睛。

    “你要这样认为也无所谓,不过是名称而已。有时候我自己也想,妖物的智慧不见得低于我,可惜它们不懂人言,故而无法将自己的心思传达给你们,才被人归人妖异的吧。不过,你这种想法还真是像那个人,怪不得他们非要求我来亲自确认一下。”獬豸用它古怪的语调说。

    唐谧心中暗惊,瞪大眼睛看着獬豸,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它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是,我能看穿人的心思,所以,不要尝试在我面前说谎。”獬豸又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扫视着唐谧。

    唐谧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不舒服了,想来定是以自己如今的心力,已经多多少少能感应到别人对自己内心的窥视,所以面对这个生物测谎器,才会有些不自在吧。“生物测谎器是什么?”獬豸问。

    “你又窥视我!”唐谧有些不悦了。“不是窥视,我天生如此,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獬豸的外国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知道别人太多的秘密心事,不怕被追杀么?”唐谧好奇地问。“所以,我几乎不说话,今日完全是受人所托,若不是当年华瑛救过我,我也不会答应。”獬豸解释道。“华瑛是谁?”唐谧又问。

    “华璇的双胞胎妹妹啊,她是这里过去的主人。”

    唐谧这才知道,原来魔王是双生子中的一个,难怪后来的愚民们传来传去,便会认为双胞胎都是拥有魔血的不祥之人了。

    “这里难道不是华璇的宫殿?我还以为这就是魔宫。”唐谧问道。“自然不是,华璇是赵王,怎会在此建宫殿。这里是由嫁到楚国来的华瑛公主所建。”

    唐谧听獬豸谈及魔王时口气超然,似乎果然是地位不凡,便说:“那么,他们要你问什么呢?除了本姑娘的年龄,我什么都可以回答你。”

    “第一个问题,你从哪里来?”“另一个世界。”

    “你的佩剑从哪里来,看到剑魂了么?”

    “蜀山剑室里拿来的。”

    唐谧回答到这里,忽然想:我要是说没看见剑魂,这剑照理说就不应该是我的啊,该不会这些人是来抢剑的吧,要不要说句谎话呢?

    “这剑既然和你有缘,别人就抢不走。”獬豸微微一顿,又道,“还有,别试图骗我。”唐谧看着獬豸,无奈地摇摇头:“好吧,好吧,什么都骗不了你。你看,我只是在心里考虑了一下而已,最多算骗人未遂。”

    “那么,你心里有没有,哪怕是片断的前世记忆?”

    “前世的记忆?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说实话,我的记忆确实缺了一小块,可是绝对没有什么前世的记忆。”

    唐谧看着獬豸,口气严肃地说,“而且,我根本不相信有什么前世今生、六道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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