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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想到这里,唐谧便觉得这个叫慕容斐的少年看上去和气,其实也是个骄傲得不得了的家伙。本想还他一句“你过不过得了信土殿之试还不一定呢。”但想想人家毕竟在帮自己,便没有作声。但白芷薇是一向毒舌的,只听她淡淡地说:“你也未必就能成得了我们师兄。”

    气氛顿时尴尬,唐谧只觉得冷风吹过,割面如刀,只好赶紧无奈地打圆场:“唉,那个,慕容斐,咱们飞下去好不好,真冷啊。”

    双头鹰落在玄天阁前的空场上,让在空场上来来往往的剑童们小小骚动了一下。白芷薇和唐谧一跳下来,便看到桓澜走了过来。

    “桓澜,你到得真早啊。”慕容斐同他打招呼,一副颇为熟稔的模样“你的焕雷似乎又厉害了些,竟可以载你飞上来了。”“不比你的飔鹜,载了三人还可以飞那么久。”桓澜答道,语气平淡,负手而站,挺拔的身姿透出深入骨髓的倨傲。

    白芷薇听到这里,明白自己果然猜对了几分,这慕容斐刚才载着我们回旋不落,原是有意炫耀魂兽的本领,只是本以为他是做给张尉看的,原来却是有意和桓澜比试,也对,张尉这样的,估计他们都没有放在眼里吧。

    她当下拉着唐谧转身要走,几句话又飘过来。

    “哪能进步如此之快,定是借用宝物增强魂兽之力了,却也不见得长久。”

    “不错,但这宝物可是取自赤峰四翼蛇的。如今忘忧峰突然出现几条赤峰四翼蛇,有兴趣不妨去看看,不要等过阵子跑光了说我没告诉你。”

    “什么蛇什么宝?”唐谧也听到了,不忍扭头八卦一下。

    还未有人答话,就听耳边一个犹如万年寒冰的声音炸开:“是谁刚才飞上玄天阁了?”

    唐谧和白芷薇还没反应过来,桓澜和慕容斐已经齐齐跪下。唐谧一看,一个身穿窄袖黑袍的中年人正站在百步开外的玄天阁门前,但刚才那声音却仿佛就在耳边,看来此人定是武功不凡。

    白芷薇见两个男孩子跪了,心道这一遭可能是犯了什么大错,自己马上也跪下,顺手一拉愣在那里的唐谧,示意她也要跪。可唐谧在自己那个世界里是连爹娘也不跪的,这种被她认为颇奴性的动作,实在是很难做出来,待那人走到身前了,还是兀自站着。

    只见来人的容貌和御剑堂殿监穆显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白眼,神色也更冷厉。其实以唐谧二十几年的阅历,她一直觉得穆殿监的严厉不过是挂个相,唬唬顽劣的剑童们罢了,而此人,倒真的让她心生酷寒。

    来人不说话,几人便不敢出声,就连周围看热闹的剑童也在第一时间蹑手蹑脚地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他仔细看了看唐、白二人,方才向桓澜问道:“桓澜,你先说,怎么回事。”

    “回穆宗主,澜过栈道时,被两位同门所阻,因不想误了剑术课,又不愿与人争执,便唤出魂兽载澜上玄天阁。虽是不得已,却自知有违门规,请宗主处罚。”

    那人听后不免又扫了一眼唐谧,唐谧只觉得心里一紧,心想恐怕此人就是剑宗的宗主穆晃了。

    “慕容斐,你又如何解释?”

    “回宗主,斐遇两位同门于栈道,因两位同门体力不支,请斐帮助上玄天阁,故才出此下策,斐明知故犯,请宗主处罚。”

    眼见球传到“两位同门”了,唐谧便准备开口解释,但那人却继续问桓澜和慕容斐:“你们说说,为何要用左手召唤魂兽?”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跳脱,但慕容斐马上明白过来,答道:“因为左手连心,心中藏兽。”

    “既然知道魂兽是你心中之猛兽,为何要豢养得如此巨大凶猛?教你魂兽召唤术的是术宗的哪位殿判,难道他没教你们以剑童之能力,这魂兽只可用来传递信件消息,若一味任魂兽力量增加,便可能反噬你们的本心,坠入魔道么?”穆晃的语气越发严厉了。

    慕容斐此时僵着身子,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这些道理他自是在学习魂兽召唤术的第一天便被告知的。但自从那日偶见桓澜的魂兽已颇为强大,便激起了比试之心,竟是冒险去杀了一条赤峰四翼蛇,夺其宝物以增加自己魂兽的力量。只是魂兽毕竟是有些敏感之事,不好如比剑一般明着比拼一番,而今天正好碰上唐谧他们这档子事,便借机暗和桓澜一较高下。也和着自己少年心性,见桓澜就这么大剌剌飞上玄天阁,想着你不在乎门规我便在乎么,便也飞了上来,此时虽有悔意,却是已经晚了。

    穆晃见慕容斐垂着头不说话,又转向唐谧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不跪,可是认为自己没有错?”唐谧现在其实甚是后悔,没有从小养成有事就跪的好习惯,以至于此刻只能“木秀于林”了。幸好她脸皮厚,EQ也高,脑子一转答道:“回宗主,我叫唐谧。不是我认为自己没错,是刚才慑于宗主威仪,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然后倏地一下跪倒在地,“谧知错了,请宗主责罚。”穆晃不由得多打量了唐谧几眼,心想她看上去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娃娃,怎么会来这一手?明明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却也拿捏不到什么错处。

    “既然你们都知道错了,就跪在这里思过吧。慕容斐,让你魂兽力量增强的是何物?”

    慕容斐有些不情愿地从腰带解下一个玉佩,交到穆晃手上。那人看了眼玉佩,眼光一闪,厉声问:“此物从何处得来的?”

    “回宗主,斐日前侥幸杀了一只赤峰四翼蛇,这是从那怪物身上得的。”

    “哼,邪魔之物,不可留。”话落,玉佩便在穆晃掌中被碾成了齑粉。

    四个人被罚跪的地方是玄天阁前的空场,平日里最是人来人往。此时接近午饭时间,就更热闹些。

    “啊,”有女孩子的轻声尖叫,“那不是慕容斐和桓澜么?”

    唐谧从这声尖叫的分贝猜测此人应该是一个慕容斐或者桓澜的粉丝,抬眼一看,不远处站着三个同自己一起在智木殿修习的小姑娘,也正是除她和白芷薇之外,同批剑童中仅有的三个女孩子。

    “是啊,怎么被罚跪了,咱们殿的白芷薇和唐谧怎么一起跪着?”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会不会是……”声音便小了。

    “不会吧,莫非是……”声音更小了。

    唐谧摇摇头,终于知道谣言是怎样产生的了。

    张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带着一脸的焦躁:“刚才听说要罚你们跪一个下午,怎么样,撑得住么?”白芷薇和唐谧已经跪得下肢麻木,一听这话,两人对望一眼,都是面露苦色。

    张尉叹口气,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竟是四个热乎乎的大包子,“中午饭,给你们留的,快吃吧,我马上要去上剑术课了。”“张尉,你真好,饿死我啦。”唐谧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另一只手刚想去抓下一个,张尉突然拿开了纸包,犹疑地问她俩:“给桓澜他们一人一个可好?他们也要跪一下午。”

    “要不是他们……”唐谧心痛包子,想埋怨他们几句,却发觉这件事上也没什么可埋怨谁的,想想算了,毕竟都是小孩子,改口说:“随你便吧,就当是同舟共济好了。”白芷薇侧头看看那两个直挺挺跪在一旁的骄傲身影,说:“张尉,你的好意人家不一定领呢。”

    张尉却不理这些,走去蹲到两人面前,递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满心满脸的真诚:“两位同门吃一个包子垫垫肚子吧,可能要跪一下午。”

    慕容斐看看面前这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少年,只觉得那双闪亮的眼睛里晴空万里,让人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心底,不是恩惠,不是同情,只是简单地希望你好过些,别饿着。于是,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取过一个包子:“谢谢,确实饿了。”“桓澜,这个是你的。”张尉随即顺手把最后一个塞给桓澜,然后站起身,在衣服上抹抹手,“我得走了,你们坚持啊。”转身便跑了。

    实际上,四人并没有跪一下午。在剑术课开始之前,智木殿和信土殿教授剑术的殿判就来领人了。

    唐谧和白芷薇也是第一次见到教授自己的剑术的殿判,没想到竟是个颇好看的年轻女子,她也穿着剑宗门人的黑色袍服,两道乌黑的眉毛斜飞入鬓,头发如男子一般绾了一个发髻在头顶,斜插一只青玉簪,衬得人英气勃勃。

    “我是你们的殿判,以后叫我宣殿判就好了。宗主说了,看在你们初犯,又不想耽误你们学剑,这次就轻惩一下,以后不可再犯。”宣殿判一边说,一边附身在两人腿上和腰上几处穴道揉捏几下,两人顿时感觉已经麻木的双腿有了知觉。此时宣殿判双手一托两人,便把两人扶了起来。她看看还站立不稳的两个小女孩,语气略严厉地说:“以后可记好了,咱们蜀山规矩可不是儿戏,今儿这是最轻的,若再惹事,谁替你们说情也没用了。”

    唐谧和白芷薇对看一眼,两人眼里都掠过一丝疑惑,什么人替他们说情了,连剑宗宗主也要卖他一个面子。

    晚饭的时候,张尉一碗一碗地添粥,仿若饿死鬼投胎。

    “吃那么多,猪啊你,活像没吃过午饭的?”

    “是没吃过啊,我的午饭不是给你们四个吃了么。”张尉把脸埋在粥碗里,眼皮也没抬一下。

    “张尉,就吃最后一碗吧,别人都已经下山了,你再吃我们在御剑堂关门前肯定到不了了,你不怕被扣分了么?”

    “不怕,我知道回去的近路。”

    所谓近路,必需走过栈道以后再向下五、六十级台阶,然后拨开一丛一丛恣意生长的,在月色下葳蓐生光的灌木丛,方可看到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小径。

    白芷薇看看那斜斜往山下密林深处扎下去的小路,犹豫了:“不行,张尉。殿判说过,蜀山中的青石阶路都有结界保护,山中野兽和怪物都踏不进去,所以我们只可以走青石阶铺的路。”

    “没事,我经常走这路。我过去一个人在山上练剑总是忘了时间,下山便走这条路。它直穿到无忧峰和无惘峰之间的幻海森林,穿过幻海森林便是无忧峰的山脚了,再走不远就可以到御剑堂,比这无惘峰上七拐八转的青石阶路不知要快多少。”

    “不行,我也不同意。”唐谧可不想为了那区区几分断送了性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枝叶连天,蒿草丛生的森林里一定藏着什么豺狼虎豹。

    此时张尉竟有些得意地笑了,献宝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倒出一颗鸽蛋般大小的琥珀色珠子,说:“没事,我有这个。此珠名为‘沉荻’,有它在身边,一丈之内妖兽趋避。我每次走夜路都是靠它。”

    两人细打量这颗名为“沉荻”的珠子,只见它仿若一颗透明的琥珀,只是珠芯处有一小团似乎在不断跳跃的黄色光亮,这亮光穿过透明的珠壁,在她们的四周形成一个极淡的一丈见方的光晕,身处光晕之中,让人有一种十分安定的感觉,仿如被拥入了温暖而强大的怀抱。

    要不试试?

    “走吧。”张尉看两人似乎还有些犹豫,“让你们见识见识月下的幻海森林,那可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美景。”

    三人沿着小径在树林里走了一段,眼前豁然出现一片草地,草地的尽头则又是黑压压一片更加茂密的森林。

    只见这片草地长势甚好,大约齐腰的高度,泛着春天的新绿,叶尖上凝着银色月华,一丛一丛不知名的蓝紫色野花点缀其间,一阵微风吹过,草低花摇,草叶上的月光缤纷碎落,草浪轻翻,幻似月下静海。

    “好漂亮,这就是‘幻海’么?张尉你还真是没吹牛啊”唐谧被眼前美景所惑,不由赞叹。

    张尉面有得色地摇摇头:“唐谧你傻啊,‘幻海森林’自然是森林,这里可是草地。草地那边的林子才是‘幻海森林’,这里不过是保护‘幻海森林’的妖草。”

    张尉话还没落,白芷薇已经指着一丛蓝紫色的野花惊叫起来:“唐谧,你看!”唐谧顺着指点看过去,心下骇然,只见那丛蓝紫色野花大约是由十多支单支的野花组成,每支都是在一支碧绿的花茎上顶着一个仿若雏菊的花朵,径上对生着一对细长的叶片,诡异的是,虽然此时无风,这些野花仍是兀自摇摆不停,两只对生的叶片就像两只手臂一样挥来动去,做着各种动作,有的像是在伸懒腰,有的像是在抱头沉思,甚至有的还俩俩拥抱。两人不由询顾张尉。

    张尉可能是几日来被这两人压迫得厉害,此时看到两个小姑娘略略惊恐的模样,玩儿心大起,顺手连根拔起手边的一朵野花,冷不防举到唐谧面前,只见那野花发出“吱”地一声尖叫,一股蓝紫色液体从花心中喷出,直射在唐谧的脸上,然后飕地一下跳出张尉的手,三崩两跳地回到草里,隐没不见了。

    “哈哈……”张尉看着满脸紫色液体的唐谧笑得弯下了腰。

    “张大头,你想死啊。”唐谧一边用袖子抹脸,一边扑过去要揍张尉。

    张尉早就料到了唐谧要武力解决,转头就跑,边跑边叫:“白芷薇,你快跟上,离了我一丈可就有妖怪来吃你啦。”白芷薇知道张尉这话里吓唬人的成份多,可心里还是害怕,拔腿就去追赶那纠缠打斗的俩人。

    一阵跑闹,三人转眼就冲过妖草,一头扎进了幻海森林。

    这幻海森林从外面看,是黑漆漆的一片,但真的置身其中,却觉得比森林外的草地还要明亮些。明明是树木层叠,枝叶连天,连月光都很难射入的密林,却仿若一块千年碧玉,光华自生。

    “张尉,这光是从哪里来的?”白芷薇不由问,她觉得,一走进这森林,就感到有一种非常强大的生命的气息。

    “我也不完全清楚,我记得第一次走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的所有事物好像都隐隐生光,后来回去在藏书阁也查了查,知道这幻海森林是天地初始便有的,因有妖草保护,白天便会消失不见,晚上妖草退去力量,这林子则显现出来,因此千百年来几乎没受什么干扰,有什么变化。所以我猜这光可能是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成精怪了吧。”

    唐谧听到此处,一个暴栗打在张尉脑门上:“张大头,又没事吓唬人。”张尉捂着脑袋委屈:“谁吓你了,你不觉得这里感觉上生机勃勃么。”

    “那倒是,虽然看不到什么野兽飞禽,却觉得好像四处都有生命,”然后,唐谧瞪一眼张尉继续说,“不过绝对不是妖气。”

    白芷薇笑了:“唐谧你刚来蜀山几天啊,都分得出妖气了。”

    唐谧自己也笑了,拉着白芷薇就往林子里走。

    一路上奇花异草甚多,但因为白芷薇和唐谧走在夜晚的丛林里多少有些害怕,也没有顾得上细看。妖怪或者野兽倒是没见到,但能感觉到身前身后的树木草从间,似乎不时有什么活物窜出来又隐回去的。唐谧每每想要看时,却影影绰绰,什么也没发现,想来是这里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活物都慑于“沉荻”之力,不敢接近吧,她这样想着,便觉得安心了许多。

    又走了一会儿,有轻微的水声传来,没走几步,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湖。

    “快出去了,”张尉说,“绕过湖,再走一段就出了幻海,然后很快就能走到无忧峰的青石阶路上,咱们这样走,可是省了一半的时间。”

    这时候,湖对岸隐约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三人中张尉耳力最好,他一皱眉,道:“好像是有人在打斗,咱们过去看看。”

    三人寻着声音赶过去,看见一个剑童正和一个比他高上三倍的怪物缠斗一处。

    只见那怪物状似无头的武将,身上披着残缺的盔甲,浑身伤痕,胸前一处巨大的伤痕从左肩划至下腹,露出白森森的条条肋骨,红肉张牙舞爪地翻卷在伤口两侧,却没见到血流出来。

    “张尉,那怪物被打成这样,估计快死了吧,你,你就别上了。”唐谧看到张尉上身蓄力,右手放到背着的铁剑柄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开口阻止道。

    “那人好像是桓澜。”白芷薇低叫。

    “可不是么,张尉,你别打搅人家练功啊。”唐谧把张尉按在剑柄上的手拉了下来,“咱们好好学习学习蜀山百年不遇的奇才如何杀妖吧。”

    张尉一看两个女孩子果真瞪大了眼睛,一幅认真学习的模样,便也放松下来。但见桓澜剑法精奇流畅,把那怪物罩在一片剑光之中动弹不得。可是再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对,原来这上下翻飞的剑竟是很难刺中那怪物,那怪物招式虽不花哨,却每每化解得恰到好处,更可怕的是,那怪物手无寸铁,分明是用一双肉臂来阻挡利剑的,但那手臂上却无分毫伤口,桓澜的铁剑击在上面就犹如击到钢筋铁骨。“不好,那怪物似乎刀枪不入。”白芷薇也发现了。“桓澜好像渐渐落了下风。”唐谧觉得有些不对了,道:“如此下去,桓澜可能会支持不住的。”

    “你们拿好‘沉荻’,我去帮忙。”张尉说,想到三人里功夫好的就是自己,拔了剑就准备冲过去。“回来,那怪物刀枪不入,你冲上去能解决问题么?”唐谧拦住他,心里突然觉得真正害怕起来,如果桓澜都斗不过那怪物,我们怎么办,这“沉荻”挡得住如此力量的怪物么?

    “我看那些伤口不似是桓澜划的,这遍体鳞伤的无头武将,会不会是‘尸王’?”白芷薇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抖。

    “那是什么?”唐谧问。“好像是天地间至强的妖物。传说魔王的战将死后心有不甘,戾气不散,就会变为‘尸王’,满身伤痕仍要为魔王拼杀,直到灰飞烟灭方止。”“很厉害么?”唐谧这话刚出口,就听“嘶”地一声,桓澜的袍袖被那怪物撕去了半截。

    “不行,桓澜这样下去要没命的。”张尉挣开唐谧,一个箭步冲过去,加入战局。

    此时桓澜已经打得脸色发白,看到张尉冲了过来,对他叫道:“张尉,你先顶住他,我退出去,施‘破甲’之术,破了他这金刚不坏之身才能杀死他。”

    “好,放心。”

    张尉挥剑强攻几招,桓澜趁机退出战局,手捏剑诀,迎空舞动,突然指向那怪物,大喝一声:“破!”

    只见这时张尉正挥剑劈向那怪物挥来的一只巨臂,随着桓澜这一声怒喝,张尉的铁剑竟是深深切入刚才那犹如铜墙铁壁的肉体。桓澜一看术法得手,连忙挥剑又冲上去,与张尉一起对敌。

    但不知是桓澜术法不精还是两人的铁剑不利,虽然他们一剑一剑砍在那怪物的手臂上,却只能伤及皮肉,无法斩断其双臂,那怪物挥着皮肉破败的巨臂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不行,芷薇,他们打不过那个怪物,咱们必须跑。”

    “唐谧,你说怎么办。”

    “我们两个赌一下这怪物也怕‘沉荻’,咱们两个牵好手,一起跑过去,看看能不能逼退那怪物,如果能的话,拉上这两个家伙就跑,我怕这两个小P孩意气用事,非要跟那怪物决出个胜负。”

    “好。”两人牵手冲了过去。

    果然在“沉荻”的光晕快要触到那怪物的时候,它猛地向后一蹿,似乎是要躲避“沉荻”的光晕。两个女孩趁机一人拉住一个男孩,叫一声:“快跑!”不由分说,带着他们拔腿就跑。

    那怪物反应过来,恶嚎一声,紧追不舍。

    四个人一阵猛跑,终于冲入了青石阶,一回头,发现那怪物已经不见了。

    “还、还是这,青、青石阶的结界厉害,总、总算安全了。”唐谧上气不接下气。“那个,你放手。”桓澜对唐谧说,脸上有可疑的绯红。

    “嗯?”唐谧这才发现自己还死死拉着桓澜缺了半截袖子的手臂,心里暗笑,一不留神吃了小朋友的豆腐。她松开手,仍有意逗他一下:“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狼狈啊?不是罚跪就是逃跑”“还不是都因为你瞎掺和。”桓澜没好气地说。

    “我瞎掺和?桓澜,今天我没让你谢我救命之恩只是因为我是君子。”唐谧觉得这小孩也有点太不懂事了,不过是功夫好点,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今天如果不逃的话,你小命还有么。

    “本来不必跑的,你们不是有个可以防御的宝物么,我可以躲入它的光晕中休息一下再战。”桓澜仍是不服气。

    唐谧无语了,无奈地看着这个衣冠不整的战争狂。

    “再战下去,你也未必能赢,‘沉荻’也未必能挡得住那怪物的全力攻击,你要是不信,咱们把‘沉荻’给你,你再回去找那怪物好了。不过是在剑童中功夫好一些,也非天下无敌,逃跑一次有什么可介怀的。”白芷薇气顺以后开了口。

    唐谧听了差点想搂住白芷薇的脖子亲她一下,芷薇你真是我的最佳代言人,句句都是我的心声,以后咱们两个搭档,难听话都由你说了。

    桓澜此时被堵得无话可说,他心里自然也是知道白芷薇说得没错,但毕竟是年少轻狂,最不懂得低头的年纪,冷着脸说:“那就拿来吧,我再去。”

    白芷薇瞟他一眼,把“沉荻”递过去,当真是一点台阶都不给桓澜。

    唐谧见了,觉得还是不要闹出人命吧,便想开口打个圆场,谁知张尉却先开了口:“桓澜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那怪物厉害,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好,走吧。”

    “等等!”唐谧一个箭步挡到两人身前,面露怒色,“张尉你用用脑袋想想好不好,你们两个能杀了那个怪物么?退一步,就算能杀,杀来做什么?别只知道一味好勇斗狠。”

    张尉一愣,觉得唐谧说得也对,刚才自己因为与那怪物激斗,心里好像被激起一团火,还没等那火熄灭,就被唐谧他们拉着逃命了,只觉得胸中的热血还未平息,一听桓澜要再去,想都没想就也要跟了去。可此时再想想,这件事确实不是如此就能解决的。

    唐谧又转向桓澜,问道:“桓澜,我也不拦着你,可是我只问你,你为何一定要杀死那怪物,为了杀它赔上性命值得么?芷薇怀疑那怪物就是‘尸王’,我知道你功夫不弱,可对付‘尸王’又有几分把握?若是为了找你们中午说的什么宝物,慕容斐不是说在赤峰四翼蛇身上么,你又何苦和‘尸王’拼命?我承认你比我们本事都大,但那也要用在需要的地方吧。”

    桓澜被唐谧说得一时无语,停了半晌,态度缓和下来:“我是在追踪赤峰四翼蛇时遇上那个怪物的。不过,它若真是‘尸王’,咱们就更不能不管此事了,传说‘尸王’是魔王的死士,怎么会出现在蜀山上?”

    “管也不一定要你们两个现在冲过去杀它啊,咱们报告殿监大人,让他处理不是更好。”

    桓澜略一沉吟:“不可,我今晚在幻海中还看到一个蜀山的人,虽没看清面目,但那人身穿灰袍。”

    此话一出,剩下三人均是面色一寒,只因大家都知道,蜀山上的人都是以袍服的颜色来区分的——术宗为藏蓝色,剑宗为黛黑色,气宗为月白色,而着灰色的只有两个人,就是掌门和御剑堂殿监。

    “你又如何知道那人定是蜀山的?”白芷薇也有疑惑。

    “我本来是在无忧峰这边追踪一条赤峰四翼蛇,见它向幻海方向逃去便也追了过去,一入幻海,那蛇顿失踪影,却看见不远处林子里一个穿灰袍的身影一闪,我赶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可是他的轻功比我好太多,一转眼就不见了,然后便遇上了那个怪物。我可以肯定那穿灰袍人的轻功身法是蜀山的。”

    “你的意思是那人和‘尸王’有关?”张尉问道。

    “我不能肯定,但我只觉得,此事不宜马上跟其他人说。”

    “这我也同意,暂时咱们四个人知道就好了,这件事还有很多疑问,比如那怪物是否是‘尸王’,那灰袍人是谁,他和那怪物有没有关系。”唐谧说,“现在,只能我们四个人先暗中调查此事。”

    那三个少年一听到“暗中调查”,眼睛似乎都有些放光,唐谧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危险信号,心想,这三个人啊,两个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还有一个最擅长以血淋淋的事实打击别人,碰到一起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便继续说:“不过既然是一起调查,大家凡事要有商量,不可冲动妄为,言语上也要照顾别人的情绪,可好。”三人齐齐点头,不期然间唐谧似乎隐隐就成了此事的领头人。

    这时,忽听山脚下传来一声悠远的钟鸣,四人脸上都是一变。张尉第一个着急起来,叫道:“快走,御剑堂的晚钟响了,四十响后若没回去便要扣言行考绩分了。”于是四人在石阶上发足飞奔,一路冲下山去。

    唐谧发觉自己竟是许多年没有如此无拘无束地奔跑过了,只觉得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身体仿若俯冲一样掠过蜿蜒向下的石阶,肺部有力地挤压再呼入清冽的空气,嗓子被急速而过的空气摩擦得微微疼痛。在这样真实的微痛中,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只不过是一个在巍巍群山间自由奔跑的孩子。

    3、万年吊车尾张大头真是个迷啊

    “呀!”白芷薇突然大叫一声。“怎么了?”张尉急停下来问,桓澜和唐谧也忙刹住脚步看向白芷薇。

    白芷薇喘了口气道:“唐谧,咱们司院秦嬷嬷不是说,说要二十响前回梅苑么。”

    “对耶。”唐谧这才想起梅苑总管事的司院,就是那个无比变态的、似乎是混过黑社会的、满嘴刻薄难听话的秦嬷嬷,在她们入苑的第一天就说过,不论御剑堂什么规矩,这梅苑的规矩是,晚钟二十响前必须入苑。

    “现在几响了?”唐谧忙问。“十五响了吧。”白芷薇回答,不知是由于急速奔跑还是想起了秦嬷嬷厚厚的能够吐出各种匪夷所思难听话的嘴唇,脸色有些青白。

    桓澜和张尉自然也是知道梅苑司院秦嬷嬷的厉害,两人对看一眼,桓澜忽然一抬左手,呼道:“焕雷。”名叫“焕雷”的黑色巨鸟瞬间出现在桓澜身侧,他一摆手道:“快上去,你们两个体轻,焕雷应该勉强能载得动。”白芷薇和唐谧跃上焕雷,简单道个谢。桓澜一抬手示意,焕雷便腾空而起,载着二人向山下飞掠而去。

    这天夜里,唐谧和白芷薇躺在各自的床上,都因为这一天的际遇而有些莫名兴奋,不能入睡。

    唐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借着透进窗子的月光可以看到房顶上的木椽子,这种实实在在的古老木结构无声地提醒着她所处的时空。

    “唐谧,睡了么?”白芷薇很轻地问。“没有。”唐谧侧了个身,面向白芷薇,发现她也正面向自己躺着,两人便隔着一抹月光互相笑着。

    “你这么个小姑娘,一下子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定很害怕吧?”白芷薇问,声音仍然是轻轻的。“当然怕了,不过这里也不是什么魔窟狼穴,镇静一段,适应一下也就没事了,再说我这么个大人……”唐谧说到这里顿住了,女人的虚荣心作祟,她决定保守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秘密。嗯,打死也不说。

    白芷薇却已经在黑暗中“呵呵”笑了:“你那么个大人,你多大啊,倒是说话怎么那么滑不留手。嗯,唐谧,你是不怎么像个小丫头了。”

    “你很像哦。小丫头有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么,你是不是身世特凄惨啊,活脱脱一个孤独的小刺猬。”唐谧故意打趣她,明知道白芷薇的气质清贵,一定出身不凡。

    “那倒也不是。”小刺猬叹了口气,改换成面朝天的姿势,双眼盯着黑黢黢的房顶失了一阵神,又接着说,“我娘是楚国公主,白氏是楚国最大的旺族,可是,我娘与我爹只得我一个孩子,我的弟弟妹妹都是爹的侍妾所生,你明白为什么吧。”

    “嗯,你爹和你娘不睦,对吧。”唐谧是聪明人,大抵也能猜出她父母又是一对政治婚姻下的怨偶。

    白芷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转向别处:“我从小就知道一个人要是真的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很容易分清什么人是真心对我好,什么人是由于我的身份虚情假意,若是碰到后者,我便喜欢故意说些刻薄的话,反正我身份在这里,那些人只能忍着。可能就是如此,慢慢习惯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没事,我不嫌弃你。”唐谧逗她。

    黑暗中又传来白芷薇的低笑:“唐谧,都说你是术宗宗主顾青城送来御剑堂的,真的么?”

    “真的,这很了不起么?”

    “当然,你大概不知道这蜀山在世上的地位有多尊崇吧。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可以见了君王也不跪,就是蜀山的掌门和清源寺的生佛。你说宗主的地位仅次于掌门,宗主送你来,了不起么?

    “原来是这样啊。其实,我完全记不得是为何来这世界的了。我脑子里最后的记忆就是我早上起来躺在床上,我母亲走进来,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明白么,记忆断在了那里。”

    “那如何遇见顾宗主的呢?”

    “他说在山里看见我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就带回来救治。我醒来时他问我是谁,可记得出了什么事,我就说我叫唐谧,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他说既然如此,你资质还不错,那你就先去御剑堂修习吧,正好有新的剑童来。你看,就这么简单。”

    “那你算是够幸运的了,御剑堂收剑童都是所有殿判和殿监一起评判资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啊?”唐谧听到这里忽然奇怪地把脑袋用手支起来,不解地问道,“张尉也是被评判过的么?这么用功都过不了第一试,他的资质可真不是一般的差啊。”

    “我也奇怪呢,你说这几天下来,你觉得张尉很傻很笨么?”

    “嗯,单纯、善良、死心眼儿,笨却不见得。”

    “那人人都说,五殿大试第一殿最容易,怎么会两年不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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