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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陈子轻满脸困倦地去了107。

    宿舍里,汤小光站在洗脸架前对着镜子擦面霜臭美,他听到敲门声,奇怪道:“谁啊?”

    门外的陈子轻喊:“汤同志,是我。”

    “这么早。”汤小光嘀咕着继续照镜子擦脸,帘子后面那屋隐隐响起宗怀棠的声音,“找我的。”

    “不会吧?”汤小光去开门,“我觉得是来找我的。”

    他揉着双手甜甜地笑:“向师傅,你来找我,是今天要带我去熟悉车间生产流程吗?

    陈子轻尴尬地说:“车间流程你让其他师傅带你熟悉吧,我有别的事要做,我找宗技术。”

    汤小光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脚步声,伴随两字:“让让。”

    而后他抓着门的手便被拨到了一边。

    宗怀棠走出宿舍站在门口,他的手上拿着皮带,胡渣没刮,有股子潦草跟潇洒:“说了找我,瞎凑个什么劲。”

    汤小光脸一红,回屋穿上褂子,抱着饭盒去打稀饭了。

    陈子轻目送汤小光没入前去食堂吃早饭的人流中,他望着天边浅淡晨光跟宗怀棠说:“宗技术,今天我会朗读郭沫若先生的文学作品,我个人非常喜欢他作品里呈现出的……阿嚏……”

    “阿嚏——阿嚏——”

    陈子轻连续打了三个喷嚏,脑干都要打出来了,他把卷起来的袖子放下去,手缩进去:“怎么感觉要降温了,宗技术你感觉到了吗?”

    “降温了,你的左腿是不是会难受,我昨天让汤同志拿给你的药酒你可一定要记得擦,一天三次,慢慢揉一揉,揉热乎了就行。”

    宗怀棠不搭理,他低头系皮带,察觉一道视线飘上来就不走,顿时就烦了:“我系个皮带你也要盯着看?”

    陈子轻冤枉:“没啊,我想事情呢。”

    宗怀棠从上到下打量他,从他乱翘的头发丝到沾着牙膏沫的黄球鞋:“为了搞清楚你要吓的人是谁,你连夜制定了什么A计划B计划?”

    陈子轻摇头:“没有计划,我始终觉得真诚才是硬道理。”

    宗怀棠听笑话似的:“别把人笑掉大牙,真诚两个字你知道多少笔画吗?”

    陈子轻当场虚空笔画:“18笔。”

    一脸“怎么样,我算得对不对”的纯真表情。

    宗怀棠莫名其妙愣了一会,他薅着浓密蓬松的短发眉头紧锁,没睡醒啊,还是睡个回笼觉吧。

    .

    陈子轻连复查都不去了,他接下来两天都把重心放在宗怀棠身上,主打一个如影随形。

    宗怀棠下了班跟女职工一起走,拐弯瞥到石头后面的脑袋,他妈要被吓死。

    他什么兴致都没了,告别女职工就掉头去找跟踪狂,“滚”字已经在他嘴边跑了个马拉松,即将到达终点。

    跟踪狂给了他一袋麻花。

    宗怀棠吃着麻花,顺便把“滚”字吃了下去。

    陈子轻见局势还不错,就小声说:“我想弄清楚哪个遭了罪,好去跟人谈一谈把前因后果说开,以免人家有心结耽误工作,你告诉我了,我就不追着你了。”

    接着又说:“我不但不追着你,我还会报答你。”

    “是吗?”宗怀棠从袋子里抽出一根麻花,“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他咬着麻花,慢条斯理地说:“你一不能以身相许,二不能让我升官发财,我就问你怎么报答。”

    陈子轻语塞。

    宗怀棠瞥过去,不满口空话的时候倒是顺眼了点,他坐到石头上面,轻描淡写道:“你吓的人是钟明。”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还没吐完整,面前的人就跑了,一声招呼都不打。

    用完就扔。

    宗怀棠把麻花都捏碎了,他心想,没有下次。

    .

    钟明在运河边洗自行车,周围有不少工人也在洗,拉货的大船在随着水波龟速前行,野鸭子在肥嫩的芦苇叶子间玩耍。

    晚霞打在水上。

    钟明摇着脚踏板在水里转,水花四起往他脸上头上溅,他随意抹了把脸,听见喊声:“钟师傅,向师傅来了,好像是找你的。”

    不等钟明把自行车拎上来,那人就跑来叫他,欲言又止有些难堪地说:“钟明,我才想起来我对你干了缺德事,我犯浑了,我脑子不清楚,让鬼迷了心窍误入歧途。”

    钟明一听就变了脸色。

    陈子轻调整呼吸,当宗怀棠松了口向他透露真相的时候,任务目标就出来了,是向宁跟钟明,他本来想马上提交的,系统问他是否确认的那一刻,他心里一突,寻思还是谨慎点,先确认一下比较好。

    于是他就找了过来。

    “我想起我拉电线吓你,可我没想起来过程和原因。”陈子轻用脚尖踢着草皮,无地自容的样子。

    “你趁我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把电线拉了。”钟明一板一眼,“至于原因,副主任的岗位。”

    几乎是钟明刚说完,陈子轻的脑子里就多了那一块记忆片段,补上了。

    原主读的诗歌里没教他那方面的知识吧,他搁哪学的啊,竟然天真的以为拉个电线就能把人吓出厂,这很不符合他的城府跟智商。

    要知道这个时期工人身份依旧是香饽饽,没有人会轻易放弃这碗饭。

    陈子轻扭头对好奇看过来的工人们笑笑,他把脸扭回去对着钟明:“我不是偷偷做的吗,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钟明抠着指甲里的泥沙:“我有耳朵,有眼睛。”

    陈子轻心说,他也有啊,他碰上停电那次,怎么就没逮到点蛛丝马迹。

    “所以你报复我?”陈子轻直白道。

    钟明从水里拎出自行车:“我不跟你计较。”

    “你的意识是,你没有往心里去?”陈子轻说,“那还有谁知道我吓过你?”

    钟明忽然沉默。

    陈子轻嗅出不对劲,步步紧逼:“我有权知道。”

    车座湿淋淋的,钟明擦都不擦,壮实的腿一跨就坐了上去,他在陈子轻的阻拦中骑着自行车走了。

    陈子轻晚上去钟明的宿舍找他,室友告知陈子轻,张副请钟明到大饭店吃饭去了,一起的还有第一车间跟厂里的其他中底层领导。

    这个局没叫陈子轻,他不知道,兴许张副是觉得他一个伤员,不方便参加饭局。

    陈子轻去生活区大门口,边等钟明,边和保卫科的同志聊天。

    九点多,一行人分成三三两两的小团伙,悠闲地向着大门这边来,他们都没骑车,步走的,风声里夹杂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陈子轻挥手:“钟师傅,这么晚才回来啊。”

    或许是钟明看出他的执着,也可能是钟明不想在这事上面和他纠缠不休,就冲后面喝了声:“孙二。”

    孙成志在末尾的队伍跟人扯屁,虽然他住家里,但他有时候不想回去就在职工楼找个窝挤一晚,基本都在钟明这儿,师兄师弟亲得很,今晚吃好了饭直接跟着大部队回厂里了。

    “啥事儿?”孙成志龇牙咧嘴地吹牛,抽空回应。

    钟明说:“你过来一下。”

    “等会儿!”孙成志的脚踩在马路牙子边上,正吹得兴起,“马上了!”

    钟明对才到他下巴的人说:“等孙二聊完。”

    陈子轻在等待的时间想过很多猜测,其中一个没多久就从孙成志嘴里得到了验证。

    孙成志肆无忌惮地抖着腿:“我师兄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可不行。”

    陈子轻心有余悸,幸亏他没提交答案,他搓了搓冒出点冷汗的后脖子:“你用同样的方法吓我是我活该,但是你怎么能在山里吓我,把我吓摔倒,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把脑袋磕破。”

    孙成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就他妈在你出院那晚跑你宿舍,打算躲柜子里半夜出来装鬼吓你,我还没实施,我师兄就从楼下扔了个纸团包着石头子砸玻璃上把我叫走,我走得急,晃到电线阴差阳错把你吓了一通,别的还有啥?什么屎盆子就往我头上泼!”

    陈子轻大脑一片空白。

    这会儿三人里插进来个高瘦身影,宗怀棠明目张胆地站在陈子轻边上旁听,手上拿着一盒抽开的火柴,数着玩。

    钟明看了眼宗怀棠:“宗技术,你不回宿舍?”

    “我等向师傅。”宗怀棠轻笑。

    钟明不再说话。

    陈子轻都没注意到他们的一来一回,两眼直盯着孙成志:“孙二,你没有以牙还牙,在我背后拉坏电线?”

    孙成志故意朝他脚边吐口水:“谁跟你一样幼稚!”

    陈子轻张了张嘴,一堆想说的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挤得他头疼,他精神恍惚地跟着人群走。

    宗怀棠的身子倾向他,在他耳边出声:“向师傅,我怎么听不明白。”

    陈子轻喃喃:“谁不是呢。”

    宗怀棠眼睁睁看他往树上撞,一把将他拉扯回来,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我真是菩萨心肠。”

    .

    到了宿舍楼底下,各个车间的小领导们打了招呼各自离开。

    陈子轻下意识跟着钟明,孙成志憋不住地怒斥他:“倒是你,一次没完,还没皮没脸的对我师兄整出两次三次,要不是他拦着,我早到厂长那儿揭发你了!”

    “……”陈子轻头更疼了,“我就做了一次。”

    孙成志指着他叫钟明:“师兄,你看到了吗,我就说他狗改不了吃屎,你还说他变了,这叫变了?不行老子要抽他……”

    钟明钳制二师弟的肩膀不让他动手。

    “向宁。”钟明严肃地审视陈子轻,“你出院后的这几天,我又遇上了同样的事,不是你做的?”

    陈子轻哭笑不得:“我没受伤的时候都让你抓住了,受伤了身体虚弱了还能更敏捷?我又不能进化。”

    钟明面部绷了起来,孙成志停止了叫骂。

    向宁说得有道理,可要不是他,那最近几次是谁干的?

    “呲”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101

    ?

    春江花月夜

    ◎这是谁家新娘子◎

    我这么可爱,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订阅吗?

    宗怀棠踢开他的鞋子:“没感觉。”

    “怎么会呢。”陈子轻不自觉地离宗怀棠更近些,嘴里呼出橘子味,“真的冷,

    你看我胳膊上的汗毛都……”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

    一个褂子砸过来,

    掉在他头上,

    带着干净的茉莉肥皂味,他怔了怔,

    默默把褂子两边拢了拢,

    用长袖子在他下巴底下打了个结。

    把脑袋整个包了起来。

    还是冷。

    陈子轻把打的结解开,拿下褂子哆哆嗦嗦地穿上。他的另一边有叽里呱啦声,两个同志在讨论电影剧情,

    一直在呱啦,一直呱啦。

    坐在前排的人都没有谁说一下,他也就不张那个口。

    电影到后半段,陈子轻冷得受不了,皮下血管里的血液流动速度都像是慢了下来,

    浑身关节要僵了,

    他推推坐在外面的宗怀棠:“我出去一下。”

    宗怀棠抵着前排椅背的长腿侧了侧,

    陈子轻急着到外头去,

    一下起猛了,

    身子晃动着去找支点。

    他扯住了宗怀棠的头发,指尖勾住。

    宗怀棠“啪”地拍掉他的手,轮廓模糊辨不清生了多大的火气,嗓音压得极低:“你搞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陈子轻制造了杂音,

    周围没有哪个在椅子上乱动,

    或者好奇扭头看过来的,

    他们全部直直面向幕布,都对剧情十分投入认真,他拢紧过长的褂子,手缩在能唱大戏的袖子里,匆匆离开了放映厅。

    就算没把电影看完待到最后,陈子轻还是感冒了,不发热,就觉得冷。

    钟菇把在家煎好的中药带到他宿舍,用搪瓷大饭桶装的,外面包着两块毛巾,倒进缸子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陈子轻裹着被子靠在床头,缸子垫着毛巾被他握住把手端在怀里,他舀一勺中药吹了又吹:“我怎么会冷到呢,那么多的人在一起新陈代谢产生热量。”

    钟菇把饭桶盖上:“人还好啊。”

    陈子轻小口喝下勺子上的中药,还好?都坐满了。

    这次不止他一个,还有别的同志也倒下了,应该是跟他一样抵抗力差的。

    坐他旁边的宗怀棠就什么事都没有,来找他拿褂子的时候还问他有没有把褂子弄脏,在得到他的答案以后都不信他,当着他的面把褂子里外前后检查翻找了一个遍。

    “你把褂子放我这,我给你洗了,保准不留下我穿过的味道。”陈子轻实在是心烦。

    “你的味道?”宗怀棠的鼻尖蹭上褂子布料,“我说怎么有股猪崽子味。”

    陈子轻捶胸口。

    宗怀棠似是关切:“你有心脏病?”

    陈子轻狠狠瞪他,牙咬紧,眼皮泛着略深的红色。

    “哎哟,我们向师傅要掉珍珠了,可真脆弱,惹不起。”宗怀棠笑着把褂子搭在肩上,无赖样又带着满身风流走了。

    然后又折回来,站在门口往陈子轻的床上扔了两个小纱布袋子。

    里面装的是生姜沫子,炒过的,烫手。

    “是给我捂的吗?放脚底心的对不对。”陈子轻当时感动到了,他抛开那些哀哀怨怨,热泪盈眶地说,“宗技术,你人真好。”

    结果宗怀棠来一句:“谢错人了,汤小光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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