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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像是某种未知动物发出来的,

    配合风过草木的沙沙声,

    尤为诡异。

    陈子轻脸一白,

    水亮的眼瞪着五官不太清晰的邢剪,

    水猴子吗你这是???

    “啊!”

    有尖叫声传入陈子轻耳中,他看过去,那对男女不打架了,女的吓到了,

    男的去哄她,

    然后两人又好上了。

    男的捉了只萤火虫捧在手里,

    女的感动到了,他们带上洗澡的用品,手牵手回家。

    短短几分钟,陈子轻见证了一段感情的跌宕起伏,人都麻了。

    河边恢复安静没三五分钟,水面冲砸出啪啪的水花,波纹快速堆起,又快速散开。

    ……

    陈子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邢剪抱上岸,套上衣物的,他一点劲都没有地坐在盆里,邢剪蹲在他面前给他穿鞋袜。

    邢剪握住他的脚,手掌在他脚心一抹,将潮湿抹掉,发现他没像平时那样痒得受不了地瞪自己,抬眼道:“发什么愣。”

    陈子轻摇头。

    邢剪盯视他半晌,突兀道:“你也想要萤火虫?”

    陈子轻左看右看:“蚊子。”

    邢剪纳闷:“你要蚊子做什么?”

    “不是,”陈子轻动了动踩在他掌心的脚丫子,“我是说河边很多蚊子。”

    邢剪的面上清晰可见“无语”二字,他为小徒弟拿来袜子,“真不要萤火虫?”

    陈子轻毫不犹豫:“不要。”萤火虫有什么好玩的啊,不就是屁|股后面多了个小灯泡的蟑螂。

    邢剪没一会就给他的两只脚都穿好了鞋袜,起身到他后面,用一块布蒙到他头上,包着他的头发往下捋水,看似轻柔小心,实际上手法还是粗糙了些。

    陈子轻不少发丝都被扯疼了,但他没说。

    然而邢剪却把手指|插||进他的湿发里,代替梳子给他梳理了一番,自己则是从头到脚都在滴水。

    陈子轻累了,也困了,他后仰着靠在邢剪腿上,靠上去才想起那是哪儿。

    大师傅忙活了一两个时辰,依然精神抖擞。

    邢剪托住陈子轻的脑袋,让他稍微离开点:“那你要什么?”

    陈子轻很怕邢剪再送他某种东西,越重要,越让他不安,他坚定道:“什么都不要。”

    邢剪眼一沉:“师傅也不要?”

    陈子轻腰酸腿抖,现在不想要了,暂时都不想要了,够够的了。

    但他嘴上还是说要,先把人哄了再说。

    “你别给我擦头发了,你弄你自己吧,别感,”陈子轻及时改口,换成这个时代的说法,“感染风寒了。”

    邢剪抓着半潮的布巾,草草在前胸后背上抹几下就算完事:“大夏天的,感染哪门子风寒。”

    “热伤风啊。”陈子轻屈着腿趴上去。

    邢剪胡乱揉他头发,欣慰道:“我家昭儿懂得真多。”

    陈子轻眼皮耷拉着,含糊地应付两声,过了会抱怨道:“蚊子真的好多。”

    “夏天不都这样,”邢剪套上亵裤,布袍一披,露着大片指甲抠抓印的麦色精壮胸膛,他借月色俯视不满意那个回答的少年,大笑道,“咬谁都行,咬你就罪该万死,师傅明儿烧草杆给你报仇!”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埋进腿间。

    落地的长发被一只手捞起来,让一根绑小臂的布条随意绑高垂在肩后,他的后脖子终于见了风,不那么湿闷了。

    邢剪把他放到背上,摸了把他光溜的紫黑色小臂,拿起带过来的盆沿着小径上行:“咬了几个包?”

    陈子轻的脑袋歪搭在邢剪左肩,温软的呼吸喷向他的左耳廓:“好多个。”

    邢剪啧道:“可怜的,回去给你擦擦药。”

    “蚊子不咬你。”

    “只要不是脑子问题的蚊子都不会咬,原因有二。”邢剪背着小徒弟走在月下,走在回义庄的路上,“一,皮太厚,刺不穿,二,都是汗味,不香。”

    陈子轻闻着花香去看路边小野花,红的黄的白的,开得都挺好,他搂紧了邢剪的脖子。

    “松点,别腻歪。”

    “那我可就真松了啊。”

    “现在又乖了,听话了,哼,勒着吧,勒死师傅。”

    ……

    墙洞填上土块刷了层泥巴,还没干,邢剪就挑木头做院门。

    陈子轻帮不上忙,他看魏之恕给邢剪打下手:“二师兄,你怎么什么都会。”

    刚说完,两道视线同一时间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茫然地眨眨眼,一副“我说错什么了吗”的表情。

    魏之恕唇往里抿强忍着什么。

    邢剪把手里的钉子扔地上,锤子也扔地上。陈子轻见状,不解道:“师傅,你不干了啊?”

    “是啊,不干了!”邢剪气燥地吼。

    陈子轻缩着脖子用眼神询问魏之恕,什么情况?师傅怎么了?

    魏之恕单手盖在鼻子下面,遮住上扬的唇。

    邢剪一掌拍他抖动的肩上:“你乐个屁乐,姜家大少爷三天两头往义庄跑,你摆平了吗你就乐?”

    魏之恕笑不起来了:“师傅,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邢剪捡起木屑里的钉子跟锤子,继续钉木板。

    魏之恕的眼底闪过一不做二不休的杀意,沉了下去,他按紧两块木板不留缝隙:“我没办法把他摆平。”因为他有弱点,很好拿捏。

    邢剪皱眉头,姜家那小子是个有病的。

    “别走极端。“邢剪用锤子的尖角勾起钉歪的钉子,一拔,脚踩歪钉子哐哐敲正,“你不打不骂,就晾着冷着,这招多来几次应该就能有效果。”

    魏之恕想过这个方法,可他忍不住,他一看到姜明礼那张脸就想动手,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抖,根本做不到无视。

    “要不,我成亲吧。”魏之恕迟疑道。

    尾音未落就被抽了,他的耳边尽是师傅的低吼:“你是断袖,你成什么亲,害哪家姑娘都要遭天谴!”

    魏之恕把三分疼喊出了十分疼,他夸张地惨叫着向一旁的少年发火:“小师弟,你就这么看着师傅打你二师兄?”

    看热闹看傻眼的陈子轻比魏之恕更夸张,他急忙扑在邢剪背上劝阻:“师傅,别打了别打了。”

    邢剪粗喘着扶住要从他背上跌下去的人,语气极其严厉地对二徒弟说道:“魏二,我是看在你小师弟的面子上才没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不要再犯浑。”

    魏之恕挠着眉毛扯嘴皮,随便说说,打个嘴炮而已。

    亲是不可能成的。

    不过他可以找个伴儿,他阴鸷地想,伴儿怕是会死在姜明礼手上。

    那他这辈子就这样了?甩不掉了?魏之恕一走神,木刺扎进了手指里,他盯着渗出来的血珠,不知在想什么。

    姜明礼的房内生活那么脏乱,怎么没得花|柳病?魏之恕在心里冷笑,姜家竟然要交给一个大小便都兜不住的人手上,别的嫡子庶子都是草包吗?

    魏之恕的心情很差,他看一眼趴在师傅背上的小师弟,心情更差了。

    “师傅,快钉木板吧,天黑前把门做好。”魏之恕道。

    邢剪拍拍小徒弟的腿肉:“下来,师傅要忙了。”

    “噢,那你们忙。”

    陈子轻从邢剪背上离开,他径自去叠元宝,一张黄纸在他指间各种折转变形,不一会就变成一个元宝。

    熟能生巧,这话一点都没错,他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把元宝叠出来,驱鬼的法子也掌握了一点,都是生存的手艺。

    等陈子轻腿上的元宝堆不下地掉在地上时,管琼过来叫他去菜地打虫。他数数剩下的黄纸,知道元宝的数量没到:“大师姐,我还差六个元宝没叠完。”

    管琼似是随意一问:“谁给你规定的数量?”

    “我自己啊。”陈子轻边叠元宝边说,“我要求自己每天最少叠一百个。”

    管琼淡笑:“小师弟这么勤奋。”

    陈子轻脸一红,支吾道:“也,也还好吧。”

    “进步是可见的,不错了。”管琼道,“你先叠你的,我在外面等你。”

    .

    天气还是热,陈子轻戴着草帽跟管琼去菜地,这个时候最受宠的菜是黄瓜,哦不对,胡瓜。

    还没有凉拌,全是清炒,从早吃到晚,天天吃。

    陈子轻寻思今晚就做个凉拌黄瓜解解腻,他们要是问,他就用之前给秀才炖鸽子的理由——瞎弄的。

    管琼把一桶提前泡好的硫磺水给他,并告诉他从哪里开始,他拎着捅去自己负责的那头。

    瓜叶背面密密麻麻的黑虫,叶子都干巴卷曲了,陈子轻舀一瓢硫磺水泼上去。

    隔着大半个菜地,管琼在另一头道:“要是再没用,就要洒□□了。”

    陈子轻:“……”

    “大师姐你放心,这次肯定有用!”陈子轻一口咬定,他把硫磺水泼完,找了个借口留在菜地,偷偷摸摸在系统拿买了农药。

    忘了买工具了,陈子轻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沾到了农药,也吸进去了不少,他软倒在菜地旁边,趴在路上紧急买药吃。

    又花了一笔积分。

    陈子轻浑身无力地趴着不动,头很晕,皮肉被农药灼伤的感觉没有全部消失,他想起附近有个水坑,赶紧爬着找过去搓洗脸跟脖子,在把手泡在水里。

    泡得皮皱了就涂药膏,陈子轻唉声叹气,积分是好东西啊,在任务世界可以买适当的道具,回了现实世界可以兑金钱买不到的健康,他能做宿主,是他人生的唯一一张彩票。

    “哥,谢谢你选我。”

    这么感人肺腑的时候,他的监护系统冷冰冰道:“是我司搜捕盒检测到了你的数据,审核达标后给你开通宿主账户,和我无关。”

    陈子轻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好像是这样子,他都忘了,感觉过了好几辈子了。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贵人。”陈子轻认真道。

    监护系统不领他的感激:“你我只是区域管辖者与宿主关系,各司其职,仅限于此。”

    陈子轻摸鼻子,真是油盐不进。他翻身躺在水坑边:“你手底下的宿主多吗,我的表现到平均水平了吗?”

    系统:“除你,无人有失败记录。”

    明明是不含温度和起伏的电子机械声,却让陈子轻听出了嘲笑的意味,他垂下眼睛摸裤腰带拉袖口,抓头发捏耳垂,小动作一堆,显示出了他的窘迫,他难为情道:“我拖你业绩了。”

    系统:“很拖。”

    “对不起。”陈子轻很自责,“你带我,奖金都被扣光了吗?”

    系统:“陈宿主,不要明知故问。”

    陈子轻又一次郑重其事地道歉,系统不再回复。他望天长叹,666都陪他第三个世界了,他其实是把对方当朋友,当伙伴的。

    不知道做完所有任务的时候,他能不能见到666这个人,就像官方小助手那样出现在他面前,要是能,那他一定好好道个歉,再表达一下谢意。

    陈子轻看手,还有点红,脖子跟脸不用看,基本也这样,他只能在这等到颜色下去了才能回义庄。

    天像一面镜子,照着大地和渺小的陈子轻,他把手伸到脖子里捏捏钥匙,打开的不是钱箱,是邢剪的后半生,都给他了,他两眼一闭,不想了。

    .

    院门装上没几天,乡里行情最好的媒婆现身在义庄,她还带了一位俏寡妇。

    ——来给邢剪说亲的。

    陈子轻嘎嘣咬断黄瓜条,一半在筷子上,一半进他嘴里,他偷瞄一眼事不关己的管琼:“大师姐,你吃得下啊?”

    管琼反问:“为何吃不下?”

    陈子轻欲言又止,你不是想当我跟二师兄的师娘吗,又不想了?

    管琼再问:“小师弟你吃不下?”

    陈子轻心虚地挺背坐起来:“我有什么好吃不下的。”他就着半根黄瓜条喝了一大口粥,脸颊鼓了起来。

    管琼夹他做的拌黄瓜吃,香脆可口,带着点酸,她一根接一根地吃。

    魏之恕也喜欢,他端起白瓷盘子,扒拉了一些到碗里。

    桌上三人,只有陈子轻如鲠在喉食不知味,他有意无意地后仰身子向院子里瞧,俏寡妇拿出帕子,要给邢剪擦汗。

    “嘭”

    管琼跟魏之恕同时吃着黄瓜抬眼皮,他们的小师弟把碗筷撂在桌上,气冲冲地走出屋子。

    然后……悄悄地贴墙出了院子。

    管琼继续吃早饭,魏之恕扒拉碗里的黄瓜和粥,纳闷道:“他为什么那么怂?”

    “你宠出来的。”

    魏之恕凉凉一笑:“怪我。”

    .

    陈子轻在院子外面看见了一个小孩,俏寡妇的孩子,他们很快就蹲一起拿着树枝戳墙脚。

    小孩老气横秋:“我不喜欢你师傅做我爹。”

    陈子轻感到惊讶,小朋友应该不会不想要一个高大威猛的父亲吧,能骑在脖子上爬山过河,能对付坏人,有安全感,轻易就会产生崇拜的心思,他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小孩给出了答案:“会打人。”

    陈子轻戳出一条蜈蚣,他在小孩害怕的眼神下淡定地踩死:“不会。”

    小孩有自己的一套定论,不信他所说:“你是替你师傅说话,你师傅不可能不打人,那么凶。”

    “只是长得凶。”

    陈子轻笑出一口好看的牙齿,小孩看他笑,就也要笑,又想到自己缺了两颗门牙,赶紧用手捂住嘴巴,瓮声瓮气道:“我不听你说的,我就是不要你师傅当我爹!他当我爹,我会被耻笑,他比话本里的怪物大王还要可怕!”

    “不当就不当喽。”陈子轻有点不高兴,可他不会跟个小朋友较真,他垂头使劲戳土,树枝被他戳断,土渣子飞溅到眼睛里,一下就滚出了眼泪。

    邢剪本来是个一心想攒钱娶娘子的直男,终会老婆孩子热炕头,享天伦之乐。

    “那是干什么的呀?”小孩的声音让陈子轻回神,他望过去,小孩说的车是儿童挖土车,邢剪按照他的构思用做院门剩下的木头做出来的,上面还有木香。

    陈子轻去操作给他看:“就这样。”

    小孩没见过,眼都直了,一个瞬息间就已经想好了如何跟小伙伴们炫耀,他摸着车问:“是你做的吗?”

    “不是我。”陈子轻摇头,“是我师傅做的。”

    小孩别别扭扭:“那你师傅还,还挺厉害的。”接着又像是深思熟虑过一般,小大人似的说道:“要是他给我也做一个,我就让他当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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