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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门客这次没睁眼,他在心里碎碎念:“幻觉,还是幻觉。”

    身上一重,有人坐了上来,正在一点一点往上爬,门客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出房间,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大喊:“道长救我——道长——”

    道长为了道观的安宁,让门客跟他同睡。

    门客要求睡在里面,他挨着道长,在对方深厚的道行带来的安全感下慢慢松懈。

    不知到了几更,门客被若有似无的猫叫声吵醒,道观里有猫吗,还是一只小猫,在那一声接一声地叫唤着,实在是吵得很。

    “道长,你有没有听到……”

    门客一回头,一张青白人脸近在咫尺,那是一个女子,她平躺着,脖子扭在他这边,双眼暴突死不瞑目,他惊恐地尖叫着挥拳砸上去。

    待他手骨酸痛稍作停滞才发现,躺在那里的人是道长,已经被他打得面目全非。

    门客魂飞魄散地爬下了床,赤脚踉跄着往外跑,他想起来了,那不是猫在叫,是小孩子的哭声。

    张家有个丫鬟和人私通怀上身孕,小腹微微突,被他灌了毒药,一尸两命。

    他跑着跑着,摔趴在了地上。

    感觉有人过来了,他欣喜地抬头呼救,嘴张大能看见嗓子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滴答……滴答……”

    有水滴不断掉落在地上,一双湿漉漉的绣花鞋出现在他面前,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他的身边站了很多女子,她们的身上都在滴水。

    “滴答”

    “滴答,滴答”

    他紧闭眼睛面如死灰地大声念咒,周身被温热水流包裹,骤然惊觉自己坐在木桶里。

    根本就没起来。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梦境。

    道观保不住他了,他抖着手穿上衣物,在巨大的崩溃中连夜赶去义庄。

    ……

    天麻麻亮,翠儿拎着个篮子走出秀才隔壁小屋门,她去乡里买豆腐,路过土坡上见到一个人跪在那里,隔着距离喊了声:“谁啊,谁在那!”

    没反应。

    翠儿壮着胆子走近一瞧,是那个门客,他跪在土坡上面,脖颈诡异地弯曲着,头深深地耷拉在身前,上半身直挺,嘴里塞满了装什么药粉的纸,七窍流血,人已经死了。

    “砰”翠儿慌乱地把篮子一丢,撒腿就往回跑。

    不多时,义庄亮起了灯火,门客的尸体没被拖回来,他是被毒死的,极大可能是他自己研制的毒药,邢剪和魏之恕蒙上口鼻,就地埋了个门客。

    陈子轻之前的猜测落空了,门客不论是死了,还是埋了,他都没有收到积分袋,进度条没动。

    那任务的答案就是张老爷。

    只等张老爷死了,看他入土。就是还不知道张老爷人在哪,或者是尸体在哪。

    .

    陈子轻边当小伙计跟邢剪谈情说爱,边等张老爷的消息。

    槐月二十一,曹秀才的小破屋被精心收拾修补了一番,挂上了红绸子跟红灯笼,窗户上贴了“喜”字,对联是邢剪贴的,拍得十分严实,风吹日晒个一年都不会脱落。

    按照成亲的流程,曹秀才要去迎娶彩云,他擦着黑暗与天明的交界线出发去县里,义庄师徒四人都在其中,黑狗阿旺看家。

    彩云的爹娘不在世了,房屋还在,翠儿当她娘家人。

    挂着白花的轿子停在彩家门前,翠儿抱着小姐的牌位放入轿中,她追在轿子后面又哭又笑。

    曹秀才骑马往家回,迎亲队伍一路欢天喜地敲锣打鼓,一把接一把的纸钱飘飘洒洒。

    陈子轻跟魏之恕一左一右,手拿长白幡,管琼在前面点,她握了根棍子,上面吊了两串白灯笼。

    邢剪走在队伍最后,目光始终落在小徒弟身上。

    风一吹,白幡和白灯笼都在摇摆,纸钱落得人头上身上都是。

    在这个时代,阴婚虽不是多稀奇的事,却是毋庸置疑的晦气,队伍所过之处皆是大门紧闭。

    深夜

    抬迎亲队伍回程到达出发地点,那些人完事就领了工钱回家了,张灯结彩的小屋只剩下曹秀才的亲友们。

    彩云的牌位被放在堂屋的供桌上面。

    拜堂前要烧掉娘家的纸活,管琼吹唢呐,魏之恕敲锣,陈子轻洒纸钱,他们敲敲打打地把那些纸活拿到林间一处空地上焚烧。

    灰烬随风散了就是拜堂,曹秀才身前绑着大白花跪在地上,对面是彩云的牌位。

    高堂的位置是双方爹娘的牌位。

    陈子轻没在现场看,他坐在小院门口数星星,听着邢剪中气十足的喝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陈子轻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在理性的角度会觉得阴亲愚昧,不受法律保护,毫无意义,对活着的人没有好处,换到感性的频道,那就只有一个想法——秀才高兴就好。

    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机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经检测,陈宿主完成标注任务,且符合标准,因此获得六千积分】

    陈子轻摸了摸旁边的黑狗:“原来阴亲也算是一门亲事啊。”

    黑狗蹭他手心,脑袋搭在他腿上。

    “阿旺,你没感应到彩云姑娘吗?”陈子轻自言自语,“大婚的日子,怎么也没从地府上来看看。”

    “估计是投胎去了。”

    “阿旺,你有烦恼吗?”陈子轻挠它下巴,“肯定也有吧。”

    黑狗打着盹。

    陈子轻的身后传来脚步声,头上一沉,宽大的手掌按了上来,他问道:“师傅,秀才会不会折寿?”

    邢剪拨开黑狗,占了那个位置:“不会。”

    陈子轻松口气,他以为没路可走的标注2完成了,这第三个任务不会再失败了吧。

    老天保佑我。

    .

    成了亲的曹秀才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他娶的不是一块牌位,而是真实的人,是活生生的彩云。

    要不是阿旺没异常,再加上陈子轻自己用柳叶擦眼睛在曹秀才的住处查探过,没有发现一丝阴气,他真要怀疑是彩云回来了。

    既然彩云没回来,那就是曹秀才想通了,决定以这样的夫妻关系生活下去。

    只要不影响他的寿命,陈子轻是尊重他的。

    陈子轻完成了标注2,不代表他就不在乎曹秀才的生死了,他还是希望对方能活着。

    夜里,陈子轻趴在床上,邢剪在为他擦洗,他忍不住叨唠:“我都说不用猪油了,你非要我用。”

    “你第一次擦的油,我问你是什么,你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敢让你再擦?”

    邢剪扇他腿||根,没用多大劲就把他那块肉扇|得|颤||动|发红,他疼得抬脚去瞪邢剪:“那用过了,没事儿,不就说明没问题了嘛。”

    “万一呢。”邢剪把湿布翻边,搓出一个小条伸到他嘴里,听他难受地哼哼,心火烧到了眉毛上,“不擦了!”

    陈子轻刚要转身朝上,后颈就是一痛。

    善后工作都做完了,怎么还要继续,那不是白做了吗?

    没一会,陈子轻就顾不上吐槽了,他骑上大马在红尘驰骋颠簸,小屋成了草原,蓝天白云近在眼前。

    ……

    邢剪日后多了个习惯,他会摸陈子轻的肚子,仔仔细细地摸,翻来覆去地摸。

    陈子轻被他摸得浑身发毛,总有种邢剪希望他能三年生两的错觉。

    这导致他做梦都在梦呓:“师傅,我真的生不了。”

    邢剪一愣,倒在他身上哈哈大笑,把他震醒了,迎着他的埋怨亲他的嘴,亲着亲着就又笑起来。

    昭儿,师傅知道你不是女子。

    师傅只是想,如果你能生,那孩子会是你在这个世界播下的小种子。

    师傅怕自己留不下你。

    .

    陈子轻听不见邢剪的心声,他没趁邢剪不注意偷偷乱跑过,就在邢剪身边待着。

    捞尸的时候也不例外。

    这天师徒四个去捞尸,乡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由于张家各大药房一直不开门,乡民们生了病只能去县里抓药,很不方便,就在这个时期,原先不涉及药材生意的姜家开了新的药房,张家没有进行压制。

    关于张家多日不外出露面,乡里早就议论开了,各种说法的都有。

    半个月后,姜家开药方的消息传了出去,张家来了几个远房亲戚,他们敲不开正门就去后门,全被毒死了。

    翠儿听人谈论听得心惊肉跳,到底是什么毒,这么久了竟然还有毒性,幸亏那夜去张家寻找小姐的尸体没有走后门,否则他们一群人也性命不保。

    张家远房亲戚死在门外,这事瞒不住,官府派人强行破开张家的正门进去查看,有去无回。

    这天开始,张家就贴上了封条,后来多了乡民自助的符纸,什么样的符都有,贴得乱七八糟。

    慢慢就没人走那条巷子了,张家的情况没搞清楚前都是禁忌。

    .

    朱明时节,姜小姐出嫁,陈子轻去码头相送。

    古代这个月份没有短裤短袖,穿得还是短衫麻裤,好在没现代那么酷热。

    陈子轻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迎亲的人马陆续靠近码头,登船。

    不知怎么,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喜庆的红色绣金纹布幔里没有伸出来一只手,更没有探出一个脑袋。

    但轿子就是没走。

    陈子轻在打量豪华的迎亲阵仗,马多少匹,嫁妆多少份,眼花缭乱数不过来,姜小姐嫁去南方的遂城,看样子是门当户对旗鼓相当,她爹娘很满意她的这门亲事。

    周围掀起窃窃私语,陈子轻后知后觉轿子停着不走,他用手肘碰了碰邢剪:“师傅,这是怎么了啊,轿子怎么不走了?”

    邢剪黑着脸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陈子轻:“?”

    怎么突然发脾气,他招惹的吗,没有吧。

    陈子轻拉了拉邢剪的宽袖,把手伸进袖筒,轻车熟路地摸上他手臂,指尖轻轻划了一下。

    邢剪气息粗重,弯腰在他耳边咬牙道:“姜小姐莫不是在等你。”

    陈子轻:“……”

    有可能,原主和姜小姐互生过好感。

    他清了清嗓子,张嘴喊了一句:“祝新娘新郎百年好合!”

    人群里有人符合,一声两声,渐渐连成一片,大家齐声喊:“祝新娘新郎百年好合!”

    “祝新娘新郎百年好合——”

    花轿重新前行,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被抬上了船。

    陈子轻的视线里,迎亲的那一艘艘船只在江上渐行渐远,他在想事情,却被邢剪误以为是不舍。

    “要不要师傅去吧小船划过来,送你去姜小姐的穿上,让你们好好告个别?”

    陈子轻一抖:“不了不了。”

    邢剪掐他脸蛋:“那你眼巴巴地看什么?看江水?”

    陈子轻撇嘴,你别说,我还真就在看江水。

    “回家吧。”陈子轻拉上邢剪,故意经过赵德仁跳水的地方,水下他看过了,没丁点收获,那赵德仁的“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陈子轻忽然站住,他把手挡在眼前遮太阳,睁大眼睛沿着这个方位往前,只有船只和波光粼粼的水面。

    “好晒啊。”陈子轻放下手,垂着头走。

    邢剪一个跨步走到他前方:“年年夏日都这般晒。”

    陈子轻躲在邢剪后面踩他影子:“我觉得今年比往年要更晒一点。”

    邢剪脚步不停,一言不发。

    一根手指戳上他的后背,他把手伸到后面捉住,听见少年尾音上扬带着小钩子问他:“师傅,你说是不是啊?”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义庄当家的。”

    陈子轻:“……”

    邢剪警告道:“别玩师傅影子,不然晚上尿床。”

    陈子轻立刻就不玩了,他对尿床有心理阴影,有次被邢剪给弄的,差点就尿上去了。

    .

    义庄有个菜地,翠儿种的甜瓜结了不少,放在井里冰个半日,切开吃,汁多还冰。

    翠儿大仇没报前不会离开乡里,她就在曹秀才那边住着,白天来义庄烧烧饭打扫打扫卫生,弥补昔日给义庄师徒带来的危险和伤害。

    尤其是伤得最重的管琼。

    翠儿把切好的甜瓜递给她:“管姐姐,这是瓜上最甜的部分,你快吃。”

    管琼接过去吃了一口:“我师傅和小师弟回来了。”

    翠儿已经对她的好听力见怪不怪,忙说道:“那我再多切一个瓜。”

    “我来吧。”管琼去井边捞瓜,翠儿帮忙打下手。

    陈子轻进义庄的时候,甜瓜都切好了,他一口气吃了好几块才缓下那股燥热。

    左边有了一阵阵的凉风,他看了看手拿蒲扇给他扇风的邢剪,视线无意识地跟随邢剪喉结上的汗珠,在它掉进衣襟前用瓜皮拦截。

    瓜皮的冰凉让邢剪嘶了一声,拍开小徒弟的手:“老实点!”

    陈子轻不管他了,自个继续吃瓜。

    邢剪豪放地伸直双腿靠在竹椅里,他的体型和竹椅不匹配,显得竹椅可怜兮兮,随时都能散架,只要他一动,竹椅就吱呀吱呀响。

    良心发现的小徒弟突然问:“师傅,你吃冰瓜吗?”

    邢剪面无表情:“我不吃,我热死。”

    陈子轻说:“噢,好吧。”

    邢剪要生气,一小块瓜肉就被怼到他唇边,他张口吃掉,状似嫌弃:“你咬下来的?”

    陈子轻当场示范,他用牙咬一块下来,用手拿着递过去。

    邢剪红着耳根去吃。

    门外屋檐下,管琼把瓜皮丢到院子里,一群母鸡蜂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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