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义庄养了十多只鸡,全是母的,用来下蛋,陈子轻叠完元宝才歇一会,刑剪就叫他把昨儿跟今儿的鸡蛋捡了。陈子轻提着篮子找蛋,他不知道鸡下蛋的常用地点,只能到处找。
【通常捡鸡蛋的活都是你的,个别鸡会选择在鸡棚下蛋,大多在义庄周围。】
陈子轻抽抽嘴,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他先去把鸡棚的蛋捡了,满手臭烘烘的去外面,在草丛里翻找起来。
找了一通,陈子轻就懒得找了,他准备回义庄躺着,哪儿没捡到下次再说。
【你的师傅训斥过你,一旦你捡的蛋数量不对,蛋羹就没有你的份。】
陈子轻:“……”他点了点篮子里的鸡蛋:“七个。”
行嘞,接着找去吧。
义庄原身是道观的一部分,道观废弃了,房屋损坏严重,师徒四人跟秀才住的是仅剩能住人的院落。
陈子轻踩到灰瓦残片,没用多大劲就在他脚底下碎得稀烂成粉,他在一处破屋里找到两个鸡蛋,起身仰头发现屋檐下有只燕子,脑袋被梁木夹了。
“燕子啊燕子,你跑那干嘛啊。”
陈子轻找来一根棍子戳它屁股,戳了半天也没见它动。
不会是死了吧?
死就死了吧,不过一只燕子。
陈子轻回去搬救兵。
院里静悄悄,一具布满尸斑的尸体躺在棺材板上,不知哪掉的小半块白幡该在他身上。秀才没在数元宝。
陈子轻从装元宝的棺材上揭下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二八。
秀才留下的,元宝个数。
今天的标注任务完成了。陈子轻把纸条丢进棺材里,他闻着尸臭去找魏之恕,没找着,管琼也不在家。
“师傅!”陈子轻顺着木头刮擦声喊。
刑剪从他隔壁那间屋子里出来,身上有一些翻卷的木屑,刨木头沾上去的,他没好气:“蛋捡完了吗你就回来,又偷懒是吧?”
陈子轻说:“不是啊,师傅,有只燕子。”
刑剪瞧不上:“那都不够塞牙缝的。”
“……”
陈子轻把有点沉的篮子放脚边:“我想抱下来看看能不能活?”
刑剪打掉布袍上的木屑:“活了做什么,能抬尸,还是能帮你叠元宝?”
陈子轻抿嘴:“燕子代表吉祥,能带来福运。”
脑门被敲,他痛得捂住,刑剪喝斥:“你在义庄长大,成千上万只燕子嘴里吐的吉祥话都不能消除你身上的尸气跟阴煞!”
陈子轻语塞,义庄住久了,尸气都渗到皮肉里面了。他跟着刑剪进制作棺材的屋子,再为燕子争取一次。
刑剪嫌烦,让他想抱就去抱。
“我够不到。”
“喊你二师兄,你踩他背上。”
“二师兄不在义庄。”
“那就找你大师姐!”
“大师姐也没见着人。”
师徒二人你瞪我,我瞪你,做师傅的一脚踹开打磨好的红木板:“他俩带客人去墓地了。”
陈子轻掉头去最大的屋子瞧瞧,里面的棺材空了两副,看来是有两个家属来抬棺送葬了。他回到刑剪在的那屋:“师傅,你去帮我把燕子拿下来吧。”
“不拿。”
陈子轻的视线从几个不认识的制棺工具上经过:“师傅啊!”
刑剪凶狠道:“再嚎就把你嘴缝上。”
不多时,师傅被小徒弟嚎去了破屋。小徒弟手指着屋檐一处:“师傅你看,燕子在那。”
“你师傅我不想看。”
刑剪只手扣住小徒弟的裤腰,轻松就将他捞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头。
陈子轻吓一跳,他赶紧去捉燕子。
“活的,师傅,燕子是活的。”陈子轻捧着燕子,“我送到秀才那儿,他一个人很闷,有只燕子陪他肯定不是坏事,当然还得要燕子愿意在他门头打窝。”
刑剪捉住小徒弟的双腿,把他往地上一放:“你怕秀才闷,怎么不干脆去陪。”
“我去跟秀才睡,晦气啊。”陈子轻说。
刑剪打算回去做棺,背后响起小徒弟的声音:“师傅,我昨晚和你说我好多事都记不清了。我的记忆是零碎的。”
陈子轻没有演戏的天赋和精神,要是一会记得演一会忘了演,一会演得很垃圾一会演得很好,人格分裂似的,那不如不演,一进任务就找个理由让原主周围人知道他改变了,不管那些人接不接受信不信,反正就是变了性子。前提是不强制性的要他维持人设。
“我也意识到从前的斤斤计较实在不该,也累得慌。”陈子轻绕到刑剪前面,捧燕子的动作像拿防身大炮,他忐忑地说,“师傅,我从今天开始改过自新,大师姐跟二师兄会不会给我机会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陈子轻在心里叹气,这守财奴到底要怎么对付,感觉从里到外都是铜墙铁壁,没有死穴的样子。
【你的师傅最烦人哭。】
他马上就把嘴一扁,喉咙里硬生生地憋出抽噎声。
刑剪人已经走出了破屋,小徒弟还在抽抽嗒嗒,他气怒地转头,绷着脸的样子堪比凶神。
“哭哭哭,就知道哭,给老子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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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
◎蹦蹦跳跳(修名字)◎
中午吃饭那会儿,
刑剪一碗饭扒尽,随手就将空碗丢给小徒弟:“去给师傅盛饭。”
那空碗在沟壑横生的粗木桌上晃动两下,震了震,碗口刚好对着陈子轻,
他把挂在嘴边的半片白菜吸溜进去,
拿走空碗推开板凳出了屋子。
刑剪捏住稍小点的碗两端捞起来,喝了口黄酒:“管琼,
魏二,
你们小师弟开始转性了。”
他粗鲁地抹了把下颚,
甩掉几滴酒液:“且看着。”
瞧见小徒弟盛了饭回来,他岔着两条壮硕的长腿,
左手套了木制手掌在腿上拍打:“是不是要饿死师傅,快点儿!”
陈子轻加快脚步把一碗饭送到刑剪手里。
碗里的米饭压得紧紧密密堆很高,刑剪满意地“嗯”了一声:“饭盛得比先前长进了。”
陈子轻要坐下来,他察觉魏之恕周身气息不对,
便凑到刑剪耳旁,
小声打听:“师傅,我走后,
你们说什么了吗?”
刑剪反应出奇地大,
甩碗站了起来。
陈子轻差点被吓得蹦出去二里地,他一头雾水地抚着心口,
冷不丁地发现刑剪耳根通红。
正是他刚才凑上去的那只。
……
这大猛男皮糙肉厚的,耳朵竟然这么敏感。
陈子轻为了不让刑剪逮着自己发火,
他捧着碗筷,
速度夹了点菜到院子里吃去了。
饭桌上的气氛实在是不寻常。
刑剪把歪倒的碗搬起来,
抵在桌边,
用筷子把洒出来的米饭拨进碗里,
继续吃喝。
大徒弟跟二徒弟全程若无其事地进食。
饭后,魏之恕在伙房倒泔水:“小师弟不直接跟我们说,是觉得我们不信。”
“他倒是聪明了,让师傅做中间人。”魏之恕看似夸赞,实则鄙夷,“你信了吗,大师姐。”
管琼寒声:“二师弟,你干活就干活,话为什么这么多?”
魏之恕吃了一肚子气,甩手走了。
.
下午师徒四人去了胡家,他们待到天黑才打道回府。
夜市灯火阑珊,陈子轻惦记着白天想买的几样东西,他摸摸裤腰里的六个铜板,明白了什么叫囊中羞涩。
可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步,他想买一艘木帆船。
“小师弟,你去哪?”魏之恕悠悠地喊。
陈子轻像从游魂状态里抽离出来,他四顾茫然,失焦的眼对上近在眼前的青年。
魏之恕扭头就叫:“师傅,小师弟好像是……魂散了。”
刑剪拨开闲散的人群大步走来:“散了?我看看。”
陈子轻被扣住脸颊抬起头,粗粝的两指摁上他眉心,刮着他皮肉一蹭,他疼得惊呼。
“行了,回了!”刑剪在他后脑勺拍一下,掉头就走。
两个徒弟都没跟上来。
刑剪瞥见小徒弟站在原地不走,不知在看哪个货摊,他嫌弃道:“想买什么就买,别跟个二愣子一样让人看笑话!”
陈子轻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不去买,是我不想吗,还不是没钱。
“没钱就问你大师姐跟二师兄借。”刑剪喝道。
陈子轻撇嘴,反正你是一毛不拔。
魏之恕勾着他的肩靠上来:“师傅,小师弟想买胭脂。”
刑剪惊讶地扬了扬眉毛:“有心上人了?”
陈子轻摇头加摆手,魏之恕嘴贱地笑道:“他有了。”
你才有了,你全家都有了,真烦人!
陈子轻费劲巴拉地跟刑剪澄清,姜小姐那边没可能了,她注定要嫁给如意郎君,和他不会有感情发展。
.
亥时三刻
陈子轻被魏之恕挤得快要掉到地上去了,他使劲撅着屁股去拐,屋外突然传来粗犷裹满力量的声音。
“魏二,点灯!”
魏之恕掀开被子坐起来,他外衣都没套,就穿着一身白的里衣去拿灯笼,白惨惨的两只灯笼,一左一右挂在了义庄外的门头底下。
跟出来的陈子轻望了望诡异的白灯笼,搞不懂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点灯,他没问魏之恕,他在等官方小助手给他解锁信息条。
【你师傅的行事习惯,义庄夜间点灯,进财】
陈子轻明白过来,这是有生意上门了,但刑剪是怎么知道的?耳听八方?他聚精会神地竖着耳朵听了听,从树梢过来的风声似鬼叫。
旁边的魏之恕将目光从少年的侧脸上收回来,困顿地打了一个哈欠:“大师姐。”
陈子轻听他这声,才惊觉管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起来了。
师徒聚集在义庄外。
不一会,隐隐有几串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脚步的主人们披着夜色匆忙前来。
陈子轻眯着眼打量他们。
魏之恕已然认出了人:“是俞家的。”
陈子轻的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俞家的?不会是俞有才吧?
……
还真是俞有才。
俞家家丁将他的尸体抬到义庄来了。
俞有才的棺材被随意地放在院内,刑剪推棺木看了眼就合上了。
死者大哥面色沉痛:“邢师傅,我三弟的遗体就拜托你们了。”
“按说生意上门,我们是不该退货的。”刑剪为难道,“可是,俞掌柜属于横死,死状实在是惨了些,收了他,我怕以后义庄都会不太平。”
“是啊,我们其实也是怕这个。”俞有才的大哥像是被人说中了心思,面上有些不自然,“我三弟死得实在是太邪门了,他夫人又疯了,实在是问不出丁点事情,家里的长辈都怕出事,根本不敢把遗体停放在家里,这才把棺材送你们这来了。”
“邢老板,其他的你也不必说了,你就报个价吧。”一直站在大哥身后的老者忽然开口。
“请问这位是?”刑剪看向老者。
“俞有才在世时喊我一声二叔公。”老者淡淡道。
“原来是二叔公亲自来了,那我好歹也要给您老一个面子。”刑剪沉思道,“那就三百两白银吧!”
“三百两?”
刑剪此言一处,全场一片寂静,陈子轻听得下巴都快惊掉了,自己这个师傅还真是敢要啊,平时他们做生意都是几文十几文的赚,难得会有一次几两银子进账。
而这一次,刑剪竟然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管俞家要三百两。
“咳咳……邢老板真是说笑了,我们俞家又不是什么大门大户,拿不出这么多钱啊!”老者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的老眼直盯着刑剪的脸。
可刑剪什么场面没见过?他手一挥道:“这样啊,那还请各位再辛苦一下,把俞掌柜再请回去吧。”
俞有才的大哥一看双方就要谈崩,他是真的不敢把俞有才再运回去,急忙道:“别!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