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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奚将阑之前被天衍珠砸了一下的微红指尖细细密密发着抖,他肤色本就雪白,加上常年病弱,苍白手腕被盛焦直接捏出一圈淤痕。

“獬豸宗的宗门长老依然有曲家的人。”奚将阑面对盛焦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他像是终于知道怕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若入獬豸宗,他必定不肯放过我。”

奚将阑很少会在旁人面前示出自己的惊慌,此时哪怕极力隐藏,却还是遮掩不住眸底的惊惧。

他怕那位曲家长老。

盛焦突然抬手掐住他的下巴,强行让他抬起头来。

奚将阑眼眸清凌凌一片,好似羽睫一眨就能落下两行泪泪,眼眸深处不安又惶恐。

盛焦注视那双眼睛许久,突然轻轻动了动削薄的唇。

“曲家长老,三年前早已死在南境,尸骨无存。”

奚将阑一愣。

“而你,奚绝。”盛焦冷冷道,“三年前曾在南境花楼逗留半年。”

奚将阑:“……”

“我……同我有什么关系?”奚将阑眼底全是找不出丝毫伪装的迷茫和惊愕,“我是被你们獬豸宗的搜捕令逼得没办法,才去南境花楼当花魁避开追杀——谁知道堂堂獬豸宗长老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会为老不尊去花楼狎妓,这也能怪我身上?”

听到“花魁”这两个字,盛焦眼尾轻轻动了动。

知道他不会说实话,盛焦冷冷一抬手。

被扔出画舫外委屈绕着恶岐道转圈的天衍珠宛如一道流光,“唰”地破窗而入,叮当几声脆响,一百零七颗天衍珠乖顺缠在盛焦手腕上。

——每一颗天衍珠,皆是天衍恩赐,一颗甚至比一条天衍灵脉还要珍贵稀罕。

几乎天衍珠出现的刹那,奚将阑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几乎从盛焦怀中翻出去,左手奋力按住右肩,疼得控制不住痛吟一声。

肩上黥印像是沸腾的岩浆,冲开那点红痣从骨血经脉中窜出,猛地闪现一个幽蓝雷纹形成的「灼」字。

一百零七颗天衍珠也跟着“滋滋”作响,噼里啪啦闪现一丝丝漂亮璀璨的雷光。

黥印瞬间发作让奚将阑呼吸急促,满脸冷汗还在艰难地笑,边喘边道:“怎么,盛宗主也要将曲家长老死在南境之事算在我身上?也行,总归我的罪名数都数不清,不在意再背多一条人命。”

盛焦默不作声屈指一弹天衍珠。

躁动不已的天衍珠瞬间安静,每颗珠子凭空飞快旋转,发出咔咔的清脆声响。

奚将阑记得这个声音。

——当年他入獬豸宗时,盛焦也是这样用天衍珠来断定他是否有罪。

那时的一百零八颗天衍珠,只一颗显“诛”。

正因为那颗“诛”,奚将阑险些在獬豸宗送命,又东躲西藏数年苟延残喘。

时隔六年,盛焦竟然再次用天衍珠断他罪。

奚将阑想笑,但肩上的黥印热意遍布全身,让他热得汗水滴滴答往下落,没一会就冷汗淋漓,打湿贴在脸侧的乌发。

这股燥意太难受了,奚将阑都没意识到被「弃仙骨」折腾得遍体鳞伤的经脉缓缓流过一道暖流,疼痛稍减。

天衍珠陆续停止转动,雷纹相撞,像是烧起来的幽蓝鬼火。

奚将阑抬头去看天衍珠,第一眼便是那颗从一开始就没动的熟悉珠子。

是六年前那颗断他罪的「诛」。

奚将阑记性极佳,记得当年那颗珠子上有道很漂亮的白纹,像是蜜蜡晕色,好看得很。

——只是不知为何六年过去,那珠子竟像是风吹日晒过似的,消颓破落,灰扑扑的和其他珠子格格不入。

即使如此,它还是顽强地显示「诛」。

死倔。

盛焦冷眼旁观天衍珠挨个停止。

直到周围恢复安静,他漫不经心垂眸看去时,瞳孔一颤。

一百零七颗天衍珠,本该只有一颗显「诛」,但这次不知为何,四个瑟瑟发抖的珠子和灰扑扑的那颗紧挨在一起,显出艳红的……

「诛」。

盛焦手一颤。

奚将阑直勾勾盯着那五颗珠子,紫色眼眸像是扭曲的漩涡,轻轻动了动。

一刹那,两人都没有说话。

周遭气氛紧张到让人窒息,盛焦和奚将阑冷冷对视,嘴唇轻动。

“奚绝……”

这两个字甚至都没有说完,奚将阑突然眼睛眨都不眨地凭空招出漆黑藤鞭,「弃仙骨」磅礴灵力再次从经脉中腾起,直冲还虚境,“啪啪”两声朝着近在咫尺的盛焦抽去。

盛焦愣了愣,天衍珠瞬间四散而来,化为雷纹结界挡住那毫不留情的藤鞭。

“啪——”

一声脆响。

奚将阑已经趁着这一击从盛焦怀中滚了出来,身轻如燕往后一退,全无方才气息奄奄的重伤模样。

纤细手腕抖了抖藤鞭卷住画舫木柱,微微一勒。

扭曲如游蛇的藤鞭猛地绷直!

一声砰的闷响,强行让奚将阑往后撞出去的身体停滞住,赤着的脚蹬在木地板上,玉似的足尖一阵青白。

盛焦孤身站在那,一百零七颗天衍珠围绕周身杀意滔天,在一阵雷光肆意中冷冷看他。

在天衍珠浮现「诛」时,一直平静的盛焦像是被凭空塞了一堆无处安放的杀意,连瞳仁都变得森冷。

宛如一尊无情无感的冷面杀神。

奚将阑哪怕知道那几颗「诛」会让盛焦毫不留情地屠杀自己,对上那骤然冰冷的视线,还是罕见呆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勾唇一笑,好像那一瞬间的失神只是错觉,姿态散漫将乌黑墨发胡乱理了理,妖靡面容张扬明艳。

“天道大人,这就没意思了——奚家相纹线索已摊在明面上,罪魁祸首明明另有其人,您却还是追着我不放。再这样下去……”

盛焦面无表情打了个闭口禅过去。

奚将阑一甩藤鞭,“啪”地将那道灵力打碎,笑吟吟地说完下一句。

“……我倒真的以为堂堂獬豸宗宗主对我情根深种了。”

那五颗天衍珠像是有神智似的,张牙舞爪地朝着奚将阑张牙舞爪噼里啪啦。

盛焦垂眸看了它们一眼。

天衍珠瞬间安分,只有那颗死倔的还在放着小雷电。

“天衍在上。”盛焦对他的撩拨显然已习惯了,漠然道,“奚家屠戮,同你有关。”

旁人说“天衍在上”时,总是敬畏崇敬的,但盛焦的语调却古井无波,好似被整个十三州奉为神祇的天衍灵脉于他而言,不过一座寻常山峰。

毫无敬意。

奚将阑笑了起来,藤鞭游龙般飘在身边,亲昵地蹭了下他染血的脸颊。

既然撕破脸了,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在「弃仙骨」效用期内,让盛焦命陨此处。

要么……

奚将阑紫眸一缩,藤鞭挥舞而去,呼啸朝盛焦抽去——如此长的藤鞭他使起来得心应手,鞭尖抽过去时甚至没有触碰到纷纷扬扬的雪花半分。

“铮!”

藤鞭和雷光相撞,竟然发出金石相撞之声,紫色灵力和蓝色雷纹冲到一块,细碎如蛛网的光芒将整个画舫充盈。

融合画舫的「三更雪」发出“吱呀”的声响。

还虚境对半步大乘,「弃仙骨」的伪天衍灵力在奚将阑的加持下竟然能同盛焦打成平手。

画舫如惊雷般炸接二连三剧震。

奚将阑随手取下耳饰扔在一边,足尖蹬着半空弯曲的藤鞭,借力往前在无声雷中身形如利箭冲到盛焦面前。

盛焦眼睛眨都不眨,天衍珠当即就要狠狠劈下。

奚将阑突然喝道:“冬融——!”

话音刚落,盛焦腰间隐藏身形的冬融剑瞬间出现。

有天衍珠,盛焦很少用这把冬融剑同人交手。

冬融和春雨是同一块灵剑石铸成,灵力相连,奚将阑乍一出声唤它,冬融晕晕乎乎地从盛焦腰间飞窜而出,“啪”地落在奚将阑掌心。

奚将阑眼睛眨也不眨,艶美的脸上浮现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意,握剑便劈!

盛焦:“……”

他怎么敢的?

奚将阑就敢。

趁着冬融没反应过来,转瞬破开能让天崩地裂的雷光劈开,在即将冲到盛焦面门时,五指狠狠在剑刃上一滑,血痕布满整个剑刃。

冬融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拿来砍主人了,赶忙挣扎想要离开。

但奚将阑没给它时间,那血似乎淬着毒,闪现一抹血光,干脆利落往盛焦身上斩去,丝毫不留情面。

冬融剑灵尖叫:“啊——!”

盛焦瞳孔轻动,抬手一勾,五颗显示出「诛」的珠子瞬间挡在他面前,同冬融剑遽然相撞。

“锵!”

冬融剑刃上一滴血落在盛焦脸颊,“嘶嘶”一阵微响,竟将他的脸腐蚀出一圈狰狞的红痕。

奚将阑连骨血中都淬着毒。

但盛焦眼睛都没眨一下,宽大的手以肉眼都捕捉不到的速度猛地往前一探,将半空中还未来得及退去的奚将阑一把抓住。

砰的一声闷响。

盛焦力道大到无法想象不容抗拒,近乎冷血无情地扼着奚将阑的脖颈,将单薄身躯狠狠掼在地上。

冬融剑已经重回他掌心,寒光乍现,剑尖直朝奚将阑心口落下。

奚将阑猝不及防,整个人像是折翼蝴蝶,轻而易举被按住,后背撞在地上,险些直接呛出一口血。

就在冬融即将落下时,他倏地张开五指结出一团灵力挡住冰冷剑尖。

剑尖往下,结界阻拦。

各个用尽全力厮杀,手都在颤抖。

“轰!”奚将阑用力一甩,力道之大竟让冬融剑从盛焦掌心脱手飞出,狼狈摔在地上。

盛焦面容森寒,脸侧狰狞的血痕缓慢地愈合,空洞无神的眼眸带着杀意,一字一顿像是雪山之巅肆虐的雪崩,撼天动地。

“奚、绝。”

“咳……哈哈。”奚将阑被扼住命门,竟然还在笑,他笑得浑身颤抖,手指挣扎着伸向前,一点点揪住盛焦的衣襟。

盛焦居高临下注视着他,强大而冷厉的身形给足冰冷的压迫感。

他冷冷扣住奚将阑不知道在做什么小动作的手,吐字如冰:“你若再……”

奚将阑突然道:“盛无灼。”

盛焦一愣。

奚将阑突然不管脖颈处那双要人命的手,奋力拽着盛焦的衣襟扬起脖颈,顺势也将盛焦半个身子往下一拽。

盛焦被叫得愣了一下神。

再次反应过来时,一股含着丹桂气息的“蝴蝶”轻轻落在他唇边。

盛焦瞳孔剧缩。

奚将阑给了盛焦一个缠绵又亲密的吻。

……甚至用染血的舌尖撬开盛焦紧闭的唇缝,急促的呼吸交缠,哪怕剑拔弩张中也带来一股至死方休的暧昧。

耳畔剧烈嗡鸣。

浑身血脉奔腾的声音如涓涓流水,淌过每一寸经脉,甚至连指尖都泛着酥麻。

冬融剑愣住,直接横尸当场,恨不得自己死了。

一百零七颗天衍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僵在半空一瞬,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同时,横玉度和酆聿终于登上画舫。

酆聿嘚啵嘚啵:“他们不会真的打起来吧?!相爱相杀?娘的真带感!”

横玉度蹙眉:“盛焦的灵级相纹很难缠,无论他本心如何,却只能万事遵公道、不可藏私——我听说天衍珠执意要断将阑有罪,刚才那阵仗,恐怕两人已经打上头……”

话音戛然而止。

轮椅猛地急刹车,木轮滚动和地面摩擦传来刺耳的摩擦声,猝不及防的横玉度差点不受控制飞出去。

两人木然看着远处废墟,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往旁边一伸,似乎想要捂住对方的眼睛。

横玉度:“……”

酆聿:“……”

酆聿猛地将轮椅往后一转,面红耳赤地道:“打、打上头?这恐怕不是打上了头,咱们要是再晚来一点,他们得直奔下三路去吧!”

横玉度:“……”

横玉度本就受惊,此时乍一被酆聿这短短一句虎狼之词吓了一跳,捂着心脏愕然看他。

酆聿干咳一声,知晓横玉度这种端方君子听不得这种腌臜话,忙打了个哈哈,正要推他走,却听到身后传来奚将阑的一声……

“——听之、任之、护之!”

琉璃雀尖啸一声。

「换明月」的灵力猛地溢满整个画舫。

横玉度唇角不自觉地抽动,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

奚将阑唇间带着淡淡桂花香,强行探入盛焦唇中,甚至不怕死地去缠盛焦的舌,趁着盛焦失神之际,他舌尖血倏地溢出,带来一股莫名猩甜的气息。

那不像是血的味道,倒像是……

盛开的昙花。

盛焦浑身一震,立刻就要推开他。

但已晚了。

奚将阑的血带着剧毒,一滴舌尖血也让盛焦这种半步大乘期的修士浑身灵力停滞一瞬。

盛焦瞳孔几乎缩成一个点,浑身僵硬如石,手掐住奚将阑的脖颈却是怎么也用不了力,甚至连往后撤躲开都做不到。

明明是个亲昵的吻,两人眼底却全是无情的算计和冰冷的杀意。

奚将阑亲人反而把自己腰给亲软了,察觉到盛焦僵硬住,他终于放开人,眼尾浮现一抹飞红,眸瞳涣散微微喘息着,羽睫一眨一滴水痕直接滚了下来。

一滴舌尖血制不住盛焦太久,奚将阑一边喘一边抖着手五指一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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