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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殿内外全是恭敬的应诺声,凌清宵迈出殿门,瞬间进入明灿的阳光中。凌清宵走出重光殿后,守在外面的天羽等人立刻跟上。

    天羽星君揣摩着凌清宵的脸色,试探地说:“陛下,魔界的回复送来了。”

    “他们说什么?”

    天羽星君微微顿了顿,道:“魔界说,如果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们愿意听从。”

    凌清宵伸手,天羽星君立刻把原文送上。凌清宵打开扫了一眼,唇边轻嘲:“他们倒是乖觉。”

    信笺上,赫然是天界的公文。魔界派人送来求和信,天界很快回信,天帝同意停战,但前提是,魔界要将魔尊夜重煜送到天界,听凭天帝发落。

    这对任何一个政体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只听过战败方割地、赔款、献质子,却从没听说过败者将自己的最高首领送到敌方。这不光是对魔尊的侮辱,更是对整个魔界的侮辱。

    可是失败者从来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魔界争论了一天一夜,最后,魔域诸王在天宫送来的极其嚣张的公文上,一一盖了自己的印章。

    魔尊死了可以重选,但是魔界没了,他们都得跟着完蛋。

    凌清宵看完后就将这份信函抛过,仿佛天界史无前例的献俘荣耀,在他眼里不过一份寻常的公文。凌清宵问:“妖界呢?”

    “妖界早就吓破了胆,您给魔界的回信送出去后,妖界得知,立刻一拥而上将红莲妖王处死,如今,红莲妖王的原型已经送到边境,听后陛下发落。”

    仙魔大战,妖界作为墙头草掺和了一脚,不幸的是还失败了。妖界本就四分五裂,仙族大胜的消息传来后,妖界各妖王惴惴不安,生怕被凌清宵报复。然而天界并没有把妖界当回事,天界和魔界谈判,压根没有理会妖界。

    大妖们更加心惊胆战,等打听到最新的消息后,天界还没说什么,妖界自己就急吼吼杀死了红莲妖王,送到天界来邀功,意图讨好凌清宵。凌清宵不置一词,说:“仙界是天下至清至洁之地,不收污浊之物,把红莲妖王的尸骨退回去,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是。”

    天羽星君恭敬应是,他禀报完后,下一个星君立刻上前,禀告其他事务,请凌清宵拿主意。天羽星君被人挤到后面,他抬头,飞快望了眼最前方的人。

    凌清宵穿着天帝服饰,尊贵与清雅在他身上完美融合,有君威也有艳色。上一任天帝性情温和,施行仁政,天界各地安安稳稳,但是不免滋生许多脓疮暗瘤。凌清宵继位后,一改先帝温和的作风,雷厉风行,强权铁腕,以强硬的姿态割掉仙界各个地方的肿瘤,很快就天界收拾的上下一新。

    他是仙界历史上最年轻的天帝,同样,也是历史上作为最大的一个。纵观历史,除了第一人天帝宿宗世,再没有人在对魔战争上取得这么大的成就。凌清宵在战争中重创魔族,大战那天他可以杀了夜重煜,但是他没有,而是等夜重煜回到昊苍城后,不紧不慢逼着魔界将夜重煜主动送上。凌清宵也没有对妖界说任何话,是妖界听到风声,自己就忙不迭杀了和凌清宵作对的红莲妖王。

    凌清宵让魔界献上魔尊,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献俘活动,可是这背后的象征意义非常深远。凌清宵此举无异于昭告天下,魔界不配和天界相提并论。天帝写一封信,魔界就乖乖将自己的君主献上,以后,魔尊还有什么资格和天帝平起平坐?

    至于妖界,那就是顺带的,凌清宵收拾魔界的同时,顺便踢一脚魔界的狗罢了。

    他的功绩远超历届天帝,折辱魔界,打压妖界,加强对冥、人二界的控制,无形中让天帝成为六界至尊。现如今,可以说除了神界,六界都入凌清宵之手。

    或许,等凌清宵和洛晗成婚后,神界也是他的。如今天宫人人皆知,陛下和天道交往甚密,天道正在大罗天养病,等病好了,便该举办大婚了。

    天羽星君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强大的帝王,同时,这也是一个可怕的人。

    ·

    洛晗度过了好几天吃了就睡、醒了再吃的日子,她在重光殿养病,一醒来就能看到凌清宵,凌清宵陪她喝药或者用膳,过一会她困了,凌清宵再哄她睡觉。几天下来,洛晗连时间概念都不太明确了。

    但不是她醒来的每一次凌清宵都在。洛晗感觉到凌清宵应当很忙,有时候她醒来很久,凌清宵才会从外面进来,他陪她喝药时,洛晗能感应到,外面站了许多人等他。

    今日就是如此,洛晗醒来,简单沐浴,换了身衣服,凌清宵还没有出现。洛晗有些无聊地倚在塌上,这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她好像只见过凌清宵。

    洛晗后背一凉,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事情不该如此发展,即便情侣感情再好,每天腻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也不该完全失去自己的社交圈。

    然而洛晗想了想,发现她在这个时空没有相熟的人。她所有的朋友、伙伴,都留在另一条时间线上。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只除了凌清宵。然而凌清宵也并不是和她同生共死、一同成长的伴侣,他一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强大的帝王。

    洛晗无比明确地意识到,她要回去。然而她同样很明确,凌清宵已经知道了。

    洛晗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她甚至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端倪,她只知道,凌清宵现在好像不太愿意放人。

    真是令人头痛。

    洛晗光想想就很绝望,她叫来仙娥,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洛姑娘,酉时了。”

    都酉时了,大罗天天层高,窗外永远是一成不变的长风流云,时常让人模糊时间的概念。洛晗又问:“你们陛下呢?”

    仙娥左右对视,声音明显低下去:“陛下正在玉清宫议事。”

    “什么时候结束?”

    “这……”仙娥们露出为难之色,“我等位卑言轻,不敢妄议陛下行踪。”

    行吧,洛晗换了个问题,道:“最近仙魔议和怎么样了?六界有什么动向?”

    “奴家不知。”

    “那仙界最近在忙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我都没见过其他人,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这么忙。”洛晗说,“你们不知道六界的事,仙界的动向,你们总该知道吧?”

    仙娥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天道恕罪,奴家不知。”

    洛晗看着她们这样子,还能说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问,这几个仙娥已经吓得快哭了。

    她有这么吓人吗?

    洛晗放弃了,自己站起身,说:“罢了,我自己出去看。”

    她不说还好,她说出这句话后,起身的一瞬间,内外侍女一齐跪倒在地,十分惊慌:“天道。”

    “怎么了?”洛晗脸色冷下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叫她们起来,而是一动不动,垂眼凉凉地望着这些人,“我虽是养病,但并不是监禁。莫非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

    寂静间,殿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凌清宵走入殿门,淡淡扫了眼地上的人,问:“怎么了?”

    凌清宵平静地走向洛晗,他见洛晗沉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轻轻一笑,说:“什么人惹你生气了?”

    洛晗知道,要是她承认自己生气了,今日殿内外这些仙娥没一个逃得过。洛晗撇过脸,说:“没什么。是我想出去散心,她们太过一惊一乍。”

    凌清宵听到只是包容地笑,说:“是我疏忽。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凌清宵身上的帝王威严更重了,不光地上的仙娥们怕他,洛晗面对着这样的凌清宵,背后也毛毛的。她说:“不用,玉清宫不是还有事等着你吗,你去议事吧,我一个人就好。”

    “已经结束了。”凌清宵完全无视洛晗变相的逐客令,依然随和地问,“想去哪儿?”

    洛晗叹气,说道:“我也没有目的,随便走走吧。”

    凌清宵陪着洛晗去散步,他们两人沿着甬道随意行走。虽说随便走走,可是有凌清宵在的地方,无论仙人鸟兽,全都远远避散。洛晗这一路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空场。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玉清宫,洛晗停在回廊上,仰头望向星河木。

    这株高大的星河木已成了天宫的象征,天帝更迭,政局变化,唯独玉清宫门前的星河木,永远笔直地守护云霄。凌清宵见她看着星河木,随她看了一会,说:“这是第一任天帝宿宗世亲手植下的,这些年历经风霜,难为它一直挺立着。”

    “对啊。”洛晗感叹,“已经这么多年了。”

    天帝从宿宗世变成了凌清宵,曾经细弱的星河木,也成了天宫最重要的遗产。

    星河木上每一片叶子都会发光,大罗天常年有风,星河木的叶子被吹的沙沙作响,远远看去宛如星河闪烁。

    一片叶子掉落,正好落入洛晗发髻,宛如星星落入她鬓间。凌清宵伸手,将叶子拿开,漫不经心问:“今日你似乎郁郁不乐。”

    洛晗本来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否认的必要。洛晗微叹,道:“没错。禁魂虽然死了,可是我总觉得不安。魔神狡诈多端,他不会这样轻易认输。”

    凌清宵停了许久,低声问:“你在担心他?”

    “是。”洛晗点头,一双眼睛认真坚定地看向凌清宵,“我来不及养病了,我要尽快回去。”

    凌清宵和洛晗对视,她的眼睛非常漂亮,尤其是里面的光芒,细碎而坚定,时常让人迷醉。可是她眼中的光,从来不是为他。

    “为什么不留下?”凌清宵问,“他给予你的,由我来只会更多。你如果觉得孤单,尽可以去找你曾经认识的人,他们会再次成为你的朋友。”

    “这不一样。”洛晗说,“无关其他人,我放不下的是他。”

    凌清宵捏在指间的落叶倏地碎成粉末,星河木被凌清宵身上的气势冲击,哗啦啦摆动,叶子像雨一样簌簌落下。

    散发着星光的落叶飘得满天都是,他们两人宛如站在一场流星雨中。凌清宵一双眼睛暗沉沉的,问:“为什么?”

    这种事情哪有什么为什么呢,洛晗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难受,她避开视线,望向满天落叶,道:“我们之前就说好了。你承诺过我,一旦解决上古禁术的问题,你就送我离开。”

    承诺?凌清宵轻轻一笑,他盯着洛晗的侧脸,即使她故意撇过脸不看,凌清宵也不在意。他含着笑,说:“小姑娘,你主管祈愿,男人的承诺到底算不算数,你应当最为清楚。更何况,他还是个帝王。”

    第142章

    强制

    洛晗刻意偏开视线,饶是如此,都能感觉到凌清宵的目光停驻在她侧脸上,几乎将那一块烧的灼热。

    洛晗一早就知道这个局面,但是,这是他们第一次摊开了明说。

    当初在人间的时候,他就意有所指地提起过,洛晗听懂了,但是她装作不知,后面一找到机会就说回去的事。她以为她表明自己的决心后,凌清宵会放弃。

    事实证明,若是他会放弃,他就不是凌清宵了。

    凌清宵掩饰了很久,如今终于摊牌了。洛晗顾不得会不会违背时空法则,她叹了口气,直接说出自己的顾忌:“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但是,每件事都有自己的轨道,我掉回这里完全是个意外,天启纪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仙界以一万年为一个纪元,现在是初元两千年,而洛晗意外离开时,正是天启五千年。

    “为什么是意外?”凌清宵说,“凡事一旦发生,就代表着这是必然。你回来的时候就掉落在这里,在过去经历了一些故事后,又回到这里,说明这就是命中注定。这里才是你应该留下的地方,之前那些,不过是你的一段回忆罢了。”

    “可是我答应了他,一定等他醒来。我不能食言。”

    “那我呢?”凌清宵紧紧盯着洛晗的眼睛,问,“你不忍心对他食言,所以就忍心留下我?”

    这句话戳到了洛晗的软肋,她盯着外面的落叶,不知道想说服凌清宵还是想说服自己,道:“时空是一致的,如果我们注定有缘法,在我回到过去后,你的身边也会出现另一个我。”

    “不会的。”凌清宵静静望着洛晗,语气十分确定,“你曾去过中古时代,想来多半认识宿宗世等人。你和他们道别后,之后,有再见过他们吗?”

    “那是因为时间太长了。”

    凌清宵轻轻笑了,他看着洛晗的侧脸,发现她连自欺欺人的时候都非常可爱。凌清宵看向不远处飒飒作响的星河木,低声道:“与寿命无关,这是因果壁垒。一旦你离开,那么我终生都不会再见到你了。你就如此狠心吗?”

    洛晗眼前浮现起禁魂临死前的样子,他面容扭曲,满脸都是报复的快意。他说:“你杀不了我。除非,你杀了他。”

    禁魂语中的“他”,就是凌清宵。准确说,是天启那条时间线上的凌清宵。

    只有神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中古大战的时候,有一块魔神碎片掉入凌清宵体内,逐渐和他的心魔混成一体。魔神碎片和禁魂出自同一个本源,彼此之间记忆可以互通,洛晗最怕的就是禁魂死前留有余力,将自己的记忆逆转时间,投射到另一个时空的魔神碎片中。

    一旦心魔发作,洛晗简直不敢想,她真正熟知的、相爱的恋人,会变成什么样。

    洛晗沉默了很久,最后低声道:“抱歉。”

    天帝凌清宵闭了闭眼,感受到一种熟悉的被抛弃的感觉。他出生的时候被父亲放弃,雷劫的时候被家人放弃,凌清宵讨厌这种被抛弃的感觉,所以一心往上爬,让自己成为六界权力巅峰,让世上任何一个人,再也不敢将他放在可有可无的位置上。

    但是现在,他还是被人放弃了。两选其一,被抛下的永远是他。

    凌清宵低笑,说:“你真是一往情深,又天真残忍。大道无情,果真不假。”

    这次谈话对两人来说都很不愉快,谁都无心继续散步,凌清宵将洛晗送回重光殿,一路上依然冷静从容。

    似乎他还是那个理智的帝王,然而等一回去,洛晗就发现,她的行动更受限了。

    洛晗叹气,这个凌清宵,实在比过去的他难搞多了。洛晗明显发现大殿中仙娥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洛晗稍微露出些出门的意思,她们就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她被凌清宵禁锢了。

    更过分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凌清宵竟然还每日来看她,一切表现如常。他陪她喝药、用膳、说话,洛晗不回应,他也不当回事,依然日日抽时间出现在洛晗面前。

    洛晗安安静静待了好几天,看样子像是认命了。重光殿的仙娥们渐渐放松警惕,不再十二时辰不错眼地盯着她。在一天夜里,洛晗照常熄了灯,上床睡觉。仙娥见洛晗休息,悄悄拉上帷幔,到门外去守夜。

    虽然天道表现的非常安静,可是陛下的命令也不是开玩笑的,没人敢玩忽职守。不过几个年轻的仙子聚在一起不可能不打闹,她们坐在玉阶上,一边纳凉一边看银河里的星星。渐渐的,一股困意袭来,她们慢慢睡着了。

    坐在最里面的仙娥一点一点啄着脑袋,她的身后,殿门无声打开。洛晗穿着斗篷,轻轻迈出宫殿,转身将殿门恢复原样。

    洛晗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存了心想走,没人拦得住她。

    凌清宵处理政事,一直到深夜。他批复完最要紧的折子后,一抬头,发现外面已经全黑了。

    不知不觉,都已经子时了。

    凌清宵放下笔,心里想着,这个时辰,洛晗多半已经睡了。深夜不便打扰,但是凌清宵工作间隙也需要适当放松,他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重光殿。

    他已经习惯了忙里抽闲去见洛晗,要是见不到反而觉得浑身不对劲。这才几天的功夫,洛晗就彻底摧毁了他四千年来的习惯。

    罢了,去看一眼也无妨。凌清宵这样安慰自己,反正他不会打扰洛晗休息,更不会让人知道此事,只是站在外面看看,并不算失礼。

    凌清宵熟门熟路走向重光殿。进入宫门后,凌清宵心里猛地一凉。

    禁制被人动过。他走向正殿,果然,仙娥歪歪扭扭睡在台阶上,宫殿的门牢牢关着,可是凌清宵知道,里面等待他的,只有一室清冷。

    她不在了。

    ·

    洛晗离开天宫后,按照菩提木令牌的指示,飞快去和菩提树会合。

    她上次见菩提树时,身边跟着凌清宵,她和菩提树都不敢多说。好在他们约定了暗号,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洛晗发现菩提树约定的地方是一个山崖,冷月如钩,安静凄清,看不出任何异样。洛晗放下斗篷帽子,低声道:“菩提树,是我。”

    她的声音散在风中,四周场景缓慢变化,一道绿色的屏障升起,将这块地方笼罩成一处结界。从外面看来,悬崖上依然冷冷挂着一弯月亮,上面没有任何人。

    然而事实上,一族巨大的树盘旋崖上,树前,站着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

    “天道,你终于来了。听说你在战争中受了伤,最近你还好吗?”

    洛晗叹气:“一言难尽。不过这些不是重点,我这次来,主要想问问穿书的事。”

    菩提树早有预料,它抖了抖叶子,说:“你想问那本书从何而来?你所料没错,这一切并不是一本书,而是我们为了让你快速融入这个世界,套用了你熟悉的词。用你原本时空的说法,你要做的事,可以理解为穿书。”

    洛晗无语,果然,她就知道不对劲。洛晗无奈道:“那就是说,所谓男主女主,男配女配,以及凌清宵这个男二,都是假的了?”

    “世界如此庞大,每一瞬息都发生着无数悲欢离合,怎么会围绕某一个人而运转呢?”菩提树道,“世界上没有主角,也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是主角。”

    “那原著剧情,那些故事桥段,到底是根据什么评定的?”

    菩提树说:“事件是唯一的,然而每个人角度不同,描述出来的结果就完全不同。我们在凌清宵的眼皮子底下将你召回来,担心没有时间和你叙述事件经过,就抽取了距离世界大局变化最近的几个人的记忆,整合成一本书,拿给你看。因为你看到的是记忆,所以详略、善恶、正反都受到个人意愿的干扰。不过情感虽然不同,但是大体事件还是真实的,想来影响并不大。”

    洛晗木着脸听菩提树说“影响不大”,苍天啊,影响怎么可能不大?

    洛晗语塞,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竟然是合成的……我最开始真的以为那是事实。其中有云梦菡的记忆,是吗?”

    菩提树点头,应道:“不错。”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许多事情都有了解释。难怪书里吻戏床戏如此详细,一涉及战争、政治就一笔掠过,原来全是因为云梦菡不懂;难怪书里人物的行为和描述产生巨大割裂,全文在疯狂表述夜重煜有多么爱云梦菡,然而夜重煜的所作所为,却和“爱”丝毫不沾边;难怪云梦菡在书里人见人爱,每个男人都为了她不顾一切,连她嫁了人都对她情深不悔,原来,那只是云梦菡自己的看法罢了。

    云梦菡当真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爱她,全世界的女人都嫉妒她。因为云梦菡的缘故,洛晗差点误会了凌清宵。

    洛晗以为凌清宵喜欢的是云梦菡,他喜欢自己不过是因为那天出现在深渊底部的人是她。洛晗在失踪前,还因为这件事和凌清宵闹别扭。结果,这只是一个女子的臆想。

    洛晗无语了一会,问:“为什么要选择云梦菡的记忆?直接用凌清宵、夜重煜的,不是更好吗?”

    菩提树顿了下,说:“你觉得可能在不引起凌清宵怀疑的情况下,复制他的记忆,将你召唤回来,然后再把你平安送走吗?”

    ……

    好吧,洛晗被说服了。菩提树见洛晗的询问全部围绕着凌清宵,内心了然,道:“天道,你对这位天帝的感情,似乎格外不同。”

    天道生出私心是大忌,然而面对着菩提树,洛晗没有反驳就承认了。她说:“我一直想要避免,可是最终还是敌不过内心。你送我离开时,给了我很多保命灵药,可是我一次都没有使用过。他将我保护的很好。”

    菩提树最初的想法是送洛晗回到过去,让她阻止凌清宵的偏激行为,避免大战,拯救世界。在菩提树原本的计划里,无论天帝还是魔尊,都是洛晗的敌人。

    山巅只能有一个人,神和仙魔的关系本来就很敏感,尤其是天道和天宫的负责范围大幅重叠,洛晗和凌清宵本该是相互忌惮的塑料盟友。没想到洛晗硬生生把强敌变成了自己的情人。

    菩提树安慰洛晗:“没关系,虽然途径不同,但是最终目的是一致的。如今世界安好,凌清宵也在派人修补战争造成的伤痕,也算完成了我们的目标。”

    洛晗有苦说不出,她没有办法给菩提树解释她现在面临的困境,只能咬着牙自己吞。洛晗放弃解释,问道:“现在的凌清宵,和我去拯救的凌清宵,是一个人吗?”

    菩提树诧异地看着他:“当然是啊。”

    “那为什么他们记忆不互通,而且彼此都把对方当另一个人?”

    “天道,只有神才有穿梭时空的能力。”菩提树缓缓道,“世间变化万千,一切都有无数种可能,直到发生的那一刻,才能确定结果到底是什么。每一个微小的影响,都会导致当事人做出不同的选择,这是变。然而人命天定,无论局部怎么变,总的趋势都是相同的,这是同。”

    “比如?”

    “比如仙界某个仙子的打盹,他可能立刻醒来,也可能下一瞬息才醒来。这片刻的差距,就会导致凡间一场雨推迟了半个时辰。对于世界来说,一场雨早半个时辰和晚半个时辰,完全没有影响。然而对于凡间王国的某个女子,因为布雨推迟,她照常出门,却在半路遇上大雨。她在檐下避雨时,遇到一个男子。在这一刻,她的姻缘就多出来一种可能,她可能会和对方表白心意,也可能不会。这两种选择会导致她嫁给不同的男人,而且我们完全无法判断那种可能性大,直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一切才尘埃落定。但是总的来说,她嫁给张三也好,李四也罢,丈夫都是普通小市民,她不会跨越阶层,比如嫁给皇帝。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的姻缘便是个定数。”

    洛晗明白了,她说出自己的猜测:“故而,这个女子不会拥有她和另一个丈夫的记忆,但两种人生里的她,都是她本尊?”

    “没错。”

    洛晗停了一会,问:“如果我回到另一种可能里,现在的凌清宵会遇到另外的我吗?”

    菩提树同样干脆地给出答案:“不会。”

    洛晗顿时低落,菩提树见她低颓,开解道:“天道,你是变数,而孤独终老、一生无情,才是凌清宵的命理。你无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这不是你的错,早日看开吧。”

    洛晗何尝不知,之前她一直心怀幻想,现在,菩提树将她的所有侥幸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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