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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宿母没忍住,甚至都落下泪来:“凌家主,现在没有外人,我也不再掩饰了。我们也知道并不是魔族劫持,是她自己不想回来。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啊,现在夜重煜都要成婚了,她一个未婚姑娘还住在夜重煜府上,不清不楚的像什么样子?我也恨她执迷不悟,恨她不自尊自爱,可是我们唯有这一个女儿,我们当父母的,还能有什么办法?”

    宿母说着声泪俱下,可以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她是真的寝食难安。宿母落泪后,福宁殿陷入沉寂,宿父面露戚色,凌清宵深深沉默。

    凌清宵不得不承认,有父母和没父母,差距真的巨大。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在宿饮月哪里,却弃如敝履,毫不留恋。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只有被爱的人,才敢这样任性。

    真是可笑,没有爱的人用尽一切挽留,拥有爱的人却恣意糟蹋。凌清宵并不同情宿饮月,可是现在,他得承认,他很羡慕宿饮月。

    都作出这么大的篓子,依然有父母为她奔走,为她低声下气地恳请原本看不上的人。宿父见凌清宵不说话,舍下脸面,作势要跪下。两边的人惊呼,凌清宵只能伸手打出一道灵气,将宿父拦住:“有话好好说,勿要做失体之事。”

    宿父被拦住,宿母用帕子擦泪,悲悲戚戚说道:“我知道凌家主看不上我们。先前宿家对不起你良多,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这是我们欠你的。唯有饮月,她是我们夫妇的独女,十几万年以来,我们唯有这一滴血脉。宿家欠你的,当由我们夫妇来还,可是饮月她是无辜的。她年轻不懂事,但我们当父母的,怎么能忍心看她走上岔路?望凌家主看在同为应龙后脉的份上,救救饮月吧。”

    凌清宵到底不忍心,说:“我尽力一试,但是我不能保证带她回来。如果她执意,我也无法强求。”

    宿父宿母大喜过望,宿父连忙点头道:“好,多谢凌家主!这个不肖女若是还敢忤逆,凌家主不必和她客气,直接动手就是。就算是绑,也要将她绑回来。”

    凌清宵点头,应道:“好。”

    这是宿家父母说的,将她绑回来。

    宿父宿母了却心头一桩大事,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宿父知道想求人就要有所表示,当即主动说:“多谢凌家主仗义相助,我没什么可答谢的,唯有一些拙礼,请凌家主笑纳。”

    宿父将临钟边界一大片默认属于临山的土地划给凌清宵,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产业、道路、航线,看得出来,宿父为了让凌清宵尽心尽力,实在下了血本。

    凌清宵自然收下了。主动送上门的利益,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宿父宿母说完来意后,若是其他人,他们一定会留下来打打太极,套套场面话,可是对方是凌清宵,他们不敢废话,马上告辞走了。

    终于走了,凌清宵从福宁殿起身,回到含光殿。含光殿是洛晗的住所,洛晗正在屋内写写画画,听到门口有声音,头都没回,道:“你回来了。”

    凌清宵本来心情压抑,听到她说“回来”,立刻由阴转晴,笑意也明显起来。他坐到洛晗对面,说:“刚刚宿家父母来了。”

    这件事洛晗知道,她不想见无关的人,就没去福宁殿。不过听凌清宵的语气,恐怕他们的对话并不愉快。

    洛晗问:“为了什么?”

    “能为什么。”凌清宵似叹似慨,“还不是为了宿饮月。”

    谁家摊上这么一个女儿,恐怕都够父母头疼的了。洛晗将笔在墨汁中润了润,继续在纸上涂改:“可怜天下父母心。天底下大概唯有父母,才会无条件对一个人好吧。”

    洛晗垂头涂色,头发上一缕碎发从耳边落下,挡在眼前,似落非落。凌清宵看到很自然地伸手,将她的头发挽起:“也未必吧。”

    “嗯?”

    凌清宵想了想,觉得还是稳妥为上,说:“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有缘故的,唯独两样没有逻辑,一项是父母,另一项就是喜欢。除了父母,总会有另一个人,无所求无所欲地爱着另一个人。”

    凌清宵说这话时,还为她整理着耳边的碎发。没有人能在这种条件下还安心画画,洛晗放下笔,抬头一笑:“无所求?”

    凌清宵手指微顿,改口道:“你是对的,唯有父母没有目的。即便是夫妻道侣,也是有所求的。”

    他当然有所求,他求的是共度余生,垂拱天下。这样来看,他的爱亦有目的。

    洛晗忍俊不禁,她其实感觉到了,凌清宵在试探她。并且随着她的纵容,越来越肆无忌惮。

    洛晗的“画作”暂告一段落,她懒得收拾,就由凌清宵整理纸笔砚台,清洗笔尖。凌清宵很快将一切恢复整齐,问:“你要随我去魔界吗?”

    “当然。”洛晗想都没想,道,“除去中古那五百年,我们之间的约定还剩五百年呢。不要妄图旷工。”

    凌清宵听到这里心情复杂,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叹气。接下来五百年都不必分开诚然是好事,但是洛晗总是强调五百年……

    凌清宵实在如鲠在喉。

    凌清宵避开这个话题,不正面回答,而是道:“你同意再好不过。天宫的文书过几日就会送来,等我们拿到通关文牒,就可以出发了。”

    洛晗没有注意细小的语言陷阱,她随意点头,说:“好啊。”

    有天帝首肯,凌清宵和洛晗的出关手续办理得飞快。因为这次是官方行动,洛晗和凌清宵先坐传送阵去仙魔边境,然后登上仙界的飞舟,浩浩荡荡穿越银河,进入魔界。

    这场婚礼名义上是庆祝夜重煜大婚,可是实际上是一场仙魔交锋。不光如此,听说妖界也会派人出席。

    风起于青萍之末,状似热闹的婚宴,其实底下风起云涌。

    魔界环境和仙界大不相同。仙界明亮灵秀,仙气缭绕,随处可见祥云瑞鹤,但是魔界却黑暗厚重,景象多是石头、戈壁、沙漠,气候也很干燥。随着进入魔界深处,周围魔气越来越浓郁,气候也压抑起来,洛晗呆惯了仙界,一路上都很不习惯。

    洛晗和凌清宵到达雷烈城,雷烈王的属臣在外相迎,见到他们,大声道:“凌家主贵人事忙,可算将您等来了。只不过不巧,前些天王爷和红莲妖王狩猎去了,昨日收到消息后,我立刻发给王爷,预计王爷和妖王明日能回来。今日无法为家主接风洗尘,请凌家主海涵。”

    “无妨。”凌清宵站在高大沉重的城门前,一袭白衣和阴沉的魔界格格不入,“是我们行程突兀,打扰了雷烈王和妖王狩猎。接风宴没有必要,雷烈王自便就是。”

    他们此时站在城门口,说话的功夫,里里外外的魔族不断朝凌清宵看来。魔界男子都高大莽撞,肌肉虬结,站在那里像一堵山一样。凌清宵这样的清冷仙人,实在是少见。

    属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凌清宵,他是修魔之人,和灵气相斥,仅是站在凌清宵身边,就能感受到凌清宵身上清正浩荡的剑气,割得他皮肤发疼。属臣暗暗收回试探,笑道:“是我们失礼了。今日暂且委屈凌家主,等明日王爷和妖王回来,必然为家主大摆接风宴。”

    凌清宵并不想出席他们所谓的接风宴,他刚才已经说过一次,既然魔族属臣不听,他不会再说第二次。凌清宵淡淡道:“请便。”

    “王爷恐驿站唐突了家主,故而早就在王府里准备好了院舍。这些天要举办婚礼,王府内人员出入频繁,可能会有些杂乱。不过家主放心,您所在的院落,必然是一等一清净的。”

    凌清宵是外客,来到雷烈城后,理应按照外交礼节将他们安置在驿站。现在雷烈王自作主张让凌清宵住进王府,他的做法怪异,凌清宵也没有反对。

    凌清宵知道雷烈王打什么主意,可是这对凌清宵来说正好。他此行真正的目的是调查诛仙石,住得近了正好看看,雷烈王府里到底有些什么妖魔鬼怪。

    凌清宵和魔族属臣寒暄的时候,洛晗坐在车内,懒得出去听他们打官腔。洛晗这次完全是陪同人员,她在仙界无官无职,和夜重煜、云梦菡也没什么亲属关系,她来纯粹是陪着凌清宵罢了。

    外面场面话终于说完了,车队重新活动起来。洛晗靠在车厢内,疲乏地打了个哈欠。

    昨天睡太晚了,有些困。

    仙界队伍进城后声势浩大,半个雷烈城的百姓都挤在路边围观。除了凌清宵,队伍中随行仙君也个个高挑纤细,美貌灵秀,走在黑压压的魔族街道上,颇有种精灵进入矮人王国的荒谬感。

    云梦菡在屋里备嫁,她手里握着喜帕,眼神却是放空的。魔界婢女端了一碗药过来,看到云梦菡发呆,提醒道:“夫人?”

    云梦菡猛地回神,都被吓了一跳。她垂下头,欲盖弥彰地说:“我没事,我刚刚在想婚礼的事,没听到你进来。”

    婢女也不点破,她将药碗放到云梦菡身前,说:“夫人,该喝药了。”

    云梦菡盯着面前的药碗,夜重煜说这是能帮助她适应魔界气候的补药。他觉得云梦菡太瘦了,看着心疼。云梦菡其实不觉得自己瘦,可是夜重煜这样说,那就一定是真的。

    这些药的口味并不好,但云梦菡为了让自己靠近夜重煜喜欢的体型,每次都忍着不适将药全部喝掉。她端过药,用勺子搅了搅,鼓足勇气喝入嘴里。她才喝了两勺,外面忽然传来巨大的喧闹声。

    云梦菡手上的动作一停,奇怪地朝外看去:“外面怎么了?”

    魔族婢女飞快地走到外面,过了一会,她从院外回来,说:“是仙界的人来了。仙界队伍也住在王府,现在管家正在给凌家主指路,故而声音有些大。若是夫人嫌吵,我这就将门窗关上。”

    凌家主……云梦菡恍惚,曾经,这是每个钟山弟子都无比熟悉的称号,每次大典、大比,他们都会站在台下,听凌显鸿训话。云梦菡听了七百年,现在,这个称号却换人了。

    二公子,凌家主,连着钟山的那些岁月,都变得遥远陌生,触不可及。明明,只过了一年而已。

    云梦菡又陷入怔松中,婢女连唤了她好几次,云梦菡才迟钝地从记忆中醒来。魔族婢女看着她,提醒道:“夫人,药凉了会影响药效,你该吃药了。”

    云梦菡低头,下意识用勺子搅动药汁。曾经甘之如饴的东西,现在看在,云梦菡莫名觉得意兴阑珊。她将汤匙扔在药碗里,说:“我现在没胃口,端下去吧。”

    魔族婢女一怔,立刻就要反对,云梦菡却难得地强硬起来,说:“我马上就要成为夜重煜的妻子,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不想喝,端下去吧。”

    魔族婢女不知道云梦菡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她不敢惹恼云梦菡,只能端起药碗,不情不愿地行礼:“是。”

    魔族婢女看似服从,其实内心里却想着去找夜重煜。他们的话云梦菡不听,可是夜重煜的话,云梦菡不会不从。

    陷入爱情的女人,实在太好操纵了。

    另一个院落内,闲杂人等终于离开了。洛晗斜倚在塌上,忍不住打哈欠。

    魔界到处都是砂石,天色也阴沉沉的,太适合睡觉了。

    凌清宵进来看到她挂在塌上,叹了口气,道:“困了的话去床上睡,你这样歪歪扭扭的,睡着不舒服。”

    洛晗依然懒得动,凌清宵见状,只能认命地将她抱起来,放到另一方宽阔平坦的方塌上。洛晗躺下后靠在枕上,随手敲了敲眉心,凌清宵看到,问:“头疼?”

    “也没有,就是昨天没休息好,今天头上晕晕的。”

    凌清宵顺势坐到方塌边,他伸手抬住洛晗脖颈,将枕头抽走,然后将她的后脑放在自己腿上。洛晗脊背顿时绷紧了,凌清宵修长微凉的指尖已经按上洛晗太阳穴,不轻不重地为她揉穴位。

    “现在好些了吗?”

    洛晗心想何止是好些了,她连困意都刺激清醒了。洛晗不好意思睁开眼,依然半闭着眼睛,假装自己在闭目养神:“我们虽然是临时抵达,可是这一路都在魔族域内,想来不难推测行踪。我们今天到,恰巧雷烈王今日不在,明天才能回来。你说,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凌清宵不置可否,无论这是不是个陷阱,他都要探探雷烈王府。今日雷烈王不在,夜重煜、红莲妖王也不在,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机会。

    洛晗口中说着魔界的事,心里却一直在想,凌清宵的腿枕起来真舒服。他骨肉匀亭,因为练剑和灵气滋润,腿上肌肉恰到好处,枕上去既有弹性又有力量,远比枕头强多了,因为靠的近,洛晗鼻尖还缭绕着他身上清浅的气息,简直让人沉迷。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古人诚不欺我。

    洛晗脑子里的糟糕想法一出笼就拉不回来,她不敢表露出自己正在想什么,赶紧说正经事掩饰:“你说,夜重煜的修为真的到了魔将高阶吗?就算魔族早期比仙族修炼快,他这也太快了。”

    凌清宵手里揉着洛晗温软的皮肤,其实不太想谈论这些扫兴的事,尤其不想从她嘴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凌清宵淡淡的,说道:“仅靠自身修炼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如果有外力协助,也未尝不可。有些秘法,比如……”

    凌清宵说到这里停住了,洛晗等了一会,问:“你在想炉鼎的替代词吗?”

    凌清宵听到,无奈敲了下洛晗眉心:“不要关注这些邪门歪道。”

    “我没关注。”洛晗反驳时理直气壮,说完后,她就想起自己昨天刚看了本魔界本土图册。别说,魔界和仙界的尺度就是不一样,连这种图册都随处可见,自由买卖。

    她记得还剩两页没看完,她把图册放在哪里了?应该从车上拿下来了吧?

    凌清宵对洛晗的了解足够细致,他一看洛晗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有事瞒着他。凌清宵轻轻点了点头,立刻伸手去拿洛晗的储物戒指。洛晗在电光火石中想起来她把图册塞到戒指里了,赶紧睁开眼,牢牢将戒指护在掌心:“你干什么,为什么突然抢我的储物戒指?”

    凌清宵说:“好,我不抢,你把戒指打开,我看看最外一层就可以。”

    洛晗怎么敢,她是昨天熬夜偷偷看的,所以今天才这样困顿。洛晗攥紧手指,说:“你怎么突然想起看我的储物戒指?这不太好吧。”

    很好,凌清宵确定里面真的有东西了。凌清宵直接伸手去捉她的手腕,洛晗吓了一跳,赶紧将手压在身后,嚷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男女授受不亲。”

    凌清宵丝毫没有被转移注意力,洛晗的手压在背后不好抽,他就直接抱起洛晗,另一臂伸到背后去捉她的手。洛晗赶紧挣扎,两人本来就在塌上,这样一个追一个躲,距离越来越近,几乎都要倒在塌上。

    他们两人僵持中,外面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两人的动作齐齐停住,洛晗回头,隔着半开的窗户,看到一个人的背影飞快掠过。

    看身形,像是云梦菡?

    有这个小插曲打岔,洛晗猛地意识到现在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她歪歪扭扭地躺在榻上,凌清宵一手支塌,另一手环在她身后,像是抱着她一样。

    其实他在抢她的储物戒指,可是外人看来,大概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凌清宵也意识到了,两人一时尬极。洛晗双手压在背后,手指牢牢拽着自己的储物戒指,道:“你先放手。”

    第95章

    温泉

    云梦菡的身影一闪而过,屋内,洛晗和凌清宵对视良久,说:“你先松手。”

    凌清宵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被洛晗压在身下。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凌清宵都能感受到身下洛晗在喘息,她的气息时快时慢,扑在他脖颈处。

    凌清宵握着洛晗的手,没有行动。洛晗悄悄拽了拽戒指,发现纹风不动,只能瞪眼,佯怒道:“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

    两军对战,脸皮薄的人必输。凌清宵耳尖泛上红意,避开眼睛,松手站起身来。

    洛晗无声松了口气,她将自己的戒指藏好,然后从塌上爬起身,低头整理滚得皱巴巴的衣服。凌清宵站在一边,见状背过身,不去看洛晗的动作。

    洛晗身上的衣服是法衣,自带清洁功能,不会脏也不会皱,她随便打理一二,衣服就恢复如初。洛晗见凌清宵背着身,心中感慨。

    一个人的品行是不会变的,凌清宵经历过家庭变故也经历过战乱,可是无发生什么,他骨子里依然是个谦谦君子。洛晗将自己收拾好,低咳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好了。凌清宵慢慢转过身,无奈道:“下不为例,魔界伤风败俗,鲜廉寡耻,你少接触魔界的东西。”

    洛晗“嗯嗯嗯”点头,心里知道这一关算是糊弄过去了。洛晗想转移话题,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子一抽,问道:“刚刚云梦菡出去了,你不去追她吗?”

    凌清宵听到,很奇怪地皱起眉:“我为什么要追她?”

    洛晗说完就想把自己舌头咬掉,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个。洛晗慌忙补救:“我就是随便一说,你不要当真。”

    凌清宵和洛晗不一样,洛晗会囫囵吞枣,凌清宵却一定要把所有东西都梳理清楚。凌清宵问:“你为什么这样说?我难道理应出去追她吗?”

    洛晗心道一声完了,她一时说岔话,凌清宵揪到疑点,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洛晗从塌上站起身,佯装找东西,快步往另一个屋子走去:“没有为什么,我随口说的。对了,我的游记放在哪里了?”

    洛晗转移话题的技巧并不高明,凌清宵很轻松地意识到,她在回避。

    其实很早凌清宵就有这种感觉了,洛晗看着他时,时常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仿佛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她刚才脱口而出“你不去追她吗”,很明显是本能接话,凌清宵不信她是随口说出来的。凌清宵心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现在,他将那个猜测又补了几笔。

    他,或者是另一个人,似乎和云梦菡有牵扯。凌清宵突然想起来洛晗之前说过的话,她说她知道有一个人公事果决,却在私事上纠缠不休,莫非,她说的正是此人?

    凌清宵心思百转,表面上却非常平静,他轻车熟路地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本游记,放到洛晗身前。洛晗松了口气,道:“原来被你收起来了,我就说怎么找不到。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凌清宵坐在洛晗对面,掩去心思,说:“我打算夜探雷烈王府。”

    “今夜?”洛晗听着皱眉,“今天雷烈王刻意调走人手,恐怕就是想诱我们入局。你今夜行动,可能正中雷烈王下怀。”

    凌清宵轻轻摇头:“我知道,可是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今夜雷烈王、夜重煜都不在,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时机。就算明知前方有虎,我也得闯一闯。”

    洛晗叹气:“好,我陪你一起去。”

    凌清宵没有推辞,这渐渐成了两人的默契,既然谁都没法说服谁,那干脆一起面对危险。

    入夜,洛晗和凌清宵换了黑色的衣服,悄悄潜入夜色。仙界的衣服大多都是清浅明亮的,黑色、灰色少之又少。这身黑衣是他们为了今日,特意准备的。

    凌清宵和洛晗先从周围开始,一件一件屋子找。一处庭院内,一个女子坐在灯前,定定盯着火焰,很明显正在走神。

    云梦菡自从回来后,一直恍恍惚惚。她下午时听到了二公子的消息,她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冲动,悄悄跑到仙族落脚的区域去看凌清宵。云梦菡本来没打算做什么,以她如今的身份,远远看凌清宵一眼,知道他过得很好,就够了。

    她已经没有脸面站到凌清宵面前了。

    但是云梦菡没有想到,她会看到那样一幕。

    她印象中的凌清宵,一直清冷疏离,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他一心向道,从不为感情停留,云梦菡也发自内心地觉得,凌清宵的一生都会如此。

    太上忘情,无欲无求,显赫又孤寂。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道侣呢?

    云梦菡很早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凌清宵,她站在凌清宵身边会有强烈的自卑感。她曾沮丧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她看开了,有些人是高山月,云中雪,一生注定为人仰望。她够不到天上的月亮,其他人也够不到,那么月亮就依然是大家的。

    虽然这样想不太好,可是云梦菡真的希望,凌清宵一辈子孤身一人,永远不要被任何人拥有。

    但是现在,那个人好像出现了。

    云梦菡愣怔良久,窗格突然传来啪嗒一声,面前的烛火剧烈晃动。云梦菡骤然回神,起身看向窗外。

    阴影中似乎有人影,可是仔细看,却空无一物,唯有清风阵阵。云梦菡想,可能是她看错了吧。

    距离云梦菡的院落不远,另一处庭院里也燃着灯。婢女捧着药碗站在床边,又急又怕:“姑娘,您慢些。”

    仅是从床上坐起来,宿饮月就不得不暂停好几次,等力气攒起来了,再继续动作。她靠在床沿上,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却还要费力问:“表哥回来了吗?”

    “回姑娘的话,夜公子陪着王爷狩猎,今夜无法回来,恐怕得等到明日。”

    “狩猎。”宿饮月幽幽念道,“狩猎刀剑无眼,他会不会被伤到?”

    婢女又无语又好笑,劝道:“姑娘,夜公子修为了得,场中还有王爷坐镇,不会有事的。反倒是您,要多多保重身体。”

    宿饮月苦笑:“我这个身体已经彻底坏了,再保重,又能有什么用?”

    婢女语塞,喏喏道:“夜公子会想办法的,姑娘您不要说丧气话。”

    宿饮月摇头,她的身体她自己最了解,除非采取极端手段,否则任何药石都对她无用。想到这里,宿饮月问:“那边呢,今日有什么动静?”

    婢女压低声音,悄声道:“那位今日不知道犯了什么邪,突然不肯喝药了,还发脾气呵斥侍女。以前,从未见她如此有骨气过。”

    宿饮月不屑,冷嗤道:“她也就这点能耐了,唯唯诺诺,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不着急,网要一点一点收,一次性将猎物打死了,那就没意思了。”

    婢女应是,宿饮月正要吩咐婢女给云梦菡使绊子,忽然耳朵一动,骤然回头:“谁?”

    宿饮月目光锐利,警惕地扫向窗外。外面安安静静的,唯有树梢在风中轻轻晃动,婢女被宿饮月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问:“姑娘,怎么了?”

    宿饮月皱眉,目光颇为疑惑:“并没有人。难道是我感觉错了?”

    凌清宵和洛晗将各个院子挨个看了一遍,途中还经过了云梦菡、宿饮月的院落。一圈看下来,并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

    洛晗奇怪:“莫非,玄机在雷烈王的院子里?”

    他们进了所有院子,唯独绕过了雷烈王的主院。凌清宵不置可否,直觉告诉他,不能去主院。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却捉不住到底是什么。洛晗站到墙边,看向不远处的主院。夜色中,雷烈王府主院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

    凌清宵看着院墙,忽然灵光一闪:“不对。”

    洛晗回头,疑惑地问:“什么不对?”

    凌清宵终于知道违和的地方是什么了,今日他从城外进府时,虽然没有将整个王府绕一圈,但对于雷烈王府大致的宽长是有数的。可是现在,他们从里面搜索王府,面积和外面的对不上。

    围墙围出来的面积和实际面积不一样,这只能说明,王府里藏了一块地。

    凌清宵回忆刚才走过的地形,和外墙一一对应,他脑中的地图越来越细致,最后,凌清宵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随我来。”

    洛晗不知道凌清宵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他这样说,就一定有道理。洛晗跟着他走到花园中,最后,两人停在一从荒芜的树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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