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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洛晗努力抿着嘴,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这时一个十二三的小少年经过,大叔看到,连忙将其叫住:“小童,你的花怎么还没卖出去?”

    小童看到大叔,眉目明显耷拉下去。大叔看他低落,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大叔长长吁了口气,说:“没事,慢慢来。你祖母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小童对大叔点了点头,随即就低着头跑走了。洛晗看着小童的背影,问:“这是怎么回事?”

    大叔是个外向性子,一听有人接话就噼里啪啦说道:“这个孩子可怜,他父母前些年出意外死了,死的时候他就在现场,被和尸体关了很久。等救出来后,就不会说话了。他家里只剩一个年迈的祖母,祖母靠给人做手工活挣钱,祖孙俩相依为命,日子并不宽裕。但是谁知道祸不单行,前些天,他祖母也病倒了。他一个小孩子没有谋生手艺,只能出来卖花,但他又不能和人说话,可想而知,生意并不好。都这么半天过去了,一枝花都没卖出去。”

    洛晗听着唏嘘,凌清宵看着小童的背影,忽然对洛晗说:“你在这里且等一下。”

    洛晗都来不及问他做什么,就见凌清宵朝小童走去。隔着一条街,洛晗看到凌清宵问了小童几句话,小童只能摇头或者点头作答,随后,凌清宵从小童的花篓里挑了几枝素净、洁白的花枝。

    小童性格文静,他采的花也是素淡型的,花色浅淡,可是剪得非常干净,枝节上甚至还带着水珠。凌清宵手指握在浅绿色的枝节上,越发衬得他皮肤如玉。他抬头朝另一边看了看,似乎在观察隔壁摊子编花环的动作,才看到一半,他就收回视线,低头将花枝折成一束。

    洛晗都没看清他的动作,似乎只是一眨眼,一个花环就编好了。

    洛晗震惊,凌清宵这是现场学的?她还没从凌清宵居然会做手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就看到凌清宵走到她身前,一抬手,就在她头上放了什么东西。

    洛晗吓了一跳,本能去摘头上的东西。凌清宵按住洛晗的手,说:“别动,要歪了。”

    其实花环根本没歪,凌清宵借着挪动花环的动作,悄悄垂眸注意洛晗的表情。他仔细观察着洛晗的一举一动,察觉到她并没有排斥后,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很好,这一步成功,可以进行下一阶段了。

    凌清宵的计划表又无声地推进一格。他喜欢素色,选的花也都是清淡的,苍绿的犹带着水珠的枝节拧成一股,其间点缀着白色的花朵,清淡素雅,也高贵圣洁。带在洛晗发上,非常好看。

    洛晗浑身都不自在了。凌清宵说花环歪了,在调整角度,洛晗不敢动,上半身僵硬得像木头:“我都这么大人了,戴花环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凌清宵说,“路遇美人,折花以赠。刚才那个太丑了,还是这个好看些。”

    洛晗突然发现凌清宵在观察她。他从来不和人客套,其实他情绪观察能力特别强,很能体察到对方想听什么,想说什么。他并不是不会说客套话,他只是不想。

    洛晗赌气,故意说:“你不是说,不要收来路不明的东西吗?”

    “他们的不可以,我的不算来路不明。”凌清宵见洛晗表情紧张,轻轻笑了笑,说,“遇到好看的人,就要送花环以表喜爱。我们要入乡随俗。”

    现在九壬城的年轻人不讲究,路上遇到人就送。但是最开始,送花环是有特定含义的。

    凌清宵最后这句“入乡随俗”,一语双关。

    小童躲在墙角,看到刚才和他买花的仙君站在街边,为另一个仙子戴上花环,还为她挽起鬓边碎发。男子清贵无双,女子冰清玉洁,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美好的像是画卷。

    小童眼睛中流露出艳羡,他看了好一会,直到对面两个仙人走了,他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朝巷子后走去。

    他穿过长长一条胡同,眼看很快就要到家了,旁边的小巷里忽然伸出来一双手,将他的嘴牢牢捂住。小童本能挣扎,但是他不会说话,人又年幼瘦弱,才动了没两下,就被迷药迷晕了。

    小童昏迷前,看到世界颠倒,他的家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最后,一双大得出奇的黑靴子停在他眼前,成了他最后看到的景象。

    小童再恢复意识时是被人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周围挤着很多少男少女,每个人都在低声哭泣。再往远看,是冷冰冰的铁笼。

    铁笼?小童倏地惊醒,这是哪里?他为什么被关在笼子里?这么多人被圈在一起,对方想做什么?

    小童惊惧,不知道是不是迷药的缘故,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迷糊中,外面似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主上,货物就在里面。”

    货物?小童惊惧,他还没来得及想好要不要装昏迷,说话的两个男子就已经进来了。被称为“主上”的那个人带着面具,浑身被黑斗篷包裹得严实,根本看不出身形长相,另外一个人……

    小童看到那个人,瞳孔紧缩。他认识这个人,不久之前,这个人和他买过花,还打听了他祖母的事。临走时,他送了小童一根红线。

    小童莫名不喜欢那个男子身上的气息,所以并没有戴红线。想到这里,小童回头,见铁笼里的男男女女,或怯弱或鲁莽,或悲伤或愤怒,但是无一例外,手腕上都垂着一根红线。

    小童了然,原来,是那根红线的缘故。没想到小童都绕过了红线,结果还是被这些人盯上了。

    戴着面具的人见到他们,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满:“怎么才这点人?”

    “主上,最近很多人夜里不再出门,货物越来越不好抓了。这批货少是少了点,可是质量不比前几次差,请主上明察。”

    “罢了。”戴面具的人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改变了声音一样,“先带走吧,再不送去,尊上该等急了。”

    男子似乎很高兴,立刻躬身应道:“是!”

    他说着拿出一个葫芦,葫芦上黑气缭绕,看着就让人心生不祥。小童猛地意识到,他不能被吸到葫芦里,要不然,他就彻底逃不出来了。

    小童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此刻笼门打开,第一个被拽出去的人也是他。小童剧烈挣扎,最后逼急了,甚至张嘴在对方虎口上咬了一口。

    小童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可是对方的手像是铁打的一样,十分坚硬,完全咬不动。男子毫发无伤,反倒被小童的行为激起了火气。他伸手,道:“小仙崽子敢咬大爷我,欠收拾!”

    男子膀大腰圆,而小童瘦瘦弱弱,腰都没有男子胳膊粗。男子手大的像蒲扇,胳膊朝后抡圆了,这一巴掌要是落下来,小童至少都得去半条命。

    铁笼里的人眼睁睁看着巴掌落下,许多人不忍再看,纷纷闭住眼睛。然而预料中的巴掌声很久没有传来,有人试探地睁开眼,发现刚才的男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不远处,落着他的半条胳膊。

    正是他刚刚想扇小童巴掌的那只手。

    铁笼里的人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小童同样愣愣地坐在地上,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房顶簌簌掉下灰尘,上方顿时亮光大作。小童捂着眼睛朝上望去,刺眼的逆光中,两个白色身影几乎和光晕融成一体。

    “原来躲到了地下,难怪藏了这么久。”

    第92章

    婚礼

    强烈的白光从上方倾泻,晃得里面的人睁不开眼睛。小童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在地下。

    小童刚才全部注意力都被铁笼吸引走,也就没有留意到,墙壁两边燃烧着火把,空气沉闷,明显是不流通的样子。

    小童在地下待久了,遇到阳光本能地遮住眼。从指缝中,小童看到一道白影如惊鸿般落下。地牢里的看守如临大敌,纷纷抽出武器,这些人长得膀大腰圆,武器也又黑又重,而那位白衣仙君却清瘦高挑,连剑也是纤细的。看守将一把半人高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带着呼呼风声抡下,铁笼中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

    两件兵器相撞,形成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看守的重刀相比,凌清宵的剑越发薄的像纸片,可是就是这样看似弱不禁风的剑刃,毫不费力地,将看守的大刀从中斩断。

    小童吃惊,对面的看守也惊了。他看着齐刷刷的断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是谁?”

    这是什么剑,也太邪门了。削铁断金,硬度惊人,却又有着无可比拟的柔韧性。这是什么上古神兵吗?

    然而看守的问题并没有等到回答,他问话的功夫,就已经被凌清宵抹了脖子。凌清宵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追上那个戴面具的魔族,而这时,后面的魔族还呆呆站立着,过了一会,才一个接一个砸到地上。

    他们的喉咙已经被寒刃割断,伤口太细,连血都没有流出来。

    小童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看守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到死都不瞑目。小童的眼睛正对着看守的,神情呆滞,仿佛完全陷入无意识中。

    他想起了他父母死时的景象,那时候,他爹娘的眼睛,就是这样的。

    无法动弹的噩梦间,小童的眼睛忽然被一阵凉意覆盖,眼前血腥可怖的景象也换成了燕语花香。小童猛地回过神,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占了一个白衣仙子,仙子对他笑了笑,说:“血腥的场面不适合小孩子,不想看就不要看了。”

    铁笼里的人看到洛晗,瑟瑟发抖,不知道洛晗是敌是友。洛晗看到这些人被吓成这样,内心深深叹气。她一抬手,铁栅全部化为细碎的铁末,束缚这些人质的枷锁也变成齑粉。

    洛晗说:“你们安全了。外面的障碍已经被我们清理干净,你们可以回家了。”

    铁笼里的人不敢置信,最开始没人行动,后来不知道是谁打头,众人忽然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小童被人群挤得跌跌撞撞,不得不缩到墙壁,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团。

    脚步声纷乱,另一边的战局却没有受到分毫影响。面具男修为不低,可是再如何高,也不会高过宫堇魔君,很快,他就被凌清宵制服了。

    洛晗从后面走过来,问:“你是什么人?偷偷来仙界做什么?”

    面具男冷哼了一声,并不做声,不配合之意显然。洛晗遗憾,叹道:“你真的不和我说吗?过一会,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面具男依然不屑一顾,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洛晗退了一步,说:“既然你执意,那好吧。”

    洛晗将空间让给凌清宵,凌清宵都没有询问面具男,直接在手心凝聚灵气,覆在魔族天灵盖上提取思维。

    面具魔族震惊,眼睛瞪得如铜铃。洛晗叹气:“都说了和我坦白,非不听,非要挑战他。”

    凌清宵在中古五百年经历过太多次审问战俘的事情,他熟门熟路,直接找到面具男相关记忆,化成影像呈现在空中。

    面具男在魔界的地位似乎不低,在他的视觉里,他一路穿越黄沙戈壁,停在一座巨大的墨黑城池前。高大的拱门上,浮现出“雷烈城”三个古体字。

    “雷烈城……”洛晗低声喃喃,“他竟然是雷烈王的人?”

    这还不止,面具男走入城门后,一直走到一座院落中。院内一切装饰都是漆黑的,面具男在院内等了一会,不久后,另一个带着面具的人进来了。

    面具男起身,行礼道:“大人,货物我已经带来了。”

    对方伸手,问:“东西呢?”

    面具男连忙将一个黑色葫芦献上。这个葫芦和刚才小童那个一模一样,遍体黝黑,壶嘴处有红色的纹路,像是血迹一样。对方接过,在手心掂了掂,道:“好了,我知道了。下一批货要得急,你快些去张罗,这次不必局限于修为高的、天赋好的,没有质就拿量来凑,只要有灵根就可以。”

    面具男连忙应下,恭敬地送对方离开。等对方走后,面具男又在原地等了等,等时间彻底错开后,才披上斗篷出门。

    之后是一大堆无关的画面,凌清宵将记忆快放,大致看到面具男又偷渡到天界,给他的手下交代任务,他自己则在各个城池间奔波,负责“收货”。

    看样子,被这些人荼毒的不只是九壬城,还有其他好几个城市。

    再后来,就是面具男到地牢,然后被洛晗、凌清宵撞破。这一段他们已经知道,凌清宵将画面抹除,随手一剑,就将面具男杀死。

    从头到尾,他压根连问都懒得问。战争时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人命,根本没时间留给他们浪费口舌,第一遍战俘不说,第二遍就直接动手提取记忆,谁有耐心和魔族俘虏们打心理战和刑讯战。

    面具男的死法和其他人一样,脖子上细细一条血线,连血都没怎么流。凌清宵手指掐诀,一簇蓝色火苗从他指尖落到面具男尸体身上,片刻间就将尸体包围。

    面具男和其他魔族的尸体在灵火的吞噬下变成魔气,随后被灵火吞没,连一丝一缕都没有逸散出去。顷刻间,地面上就变得干干净净,要不是四壁还残存着打斗的痕迹,几乎让人怀疑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凌清宵这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熟稔自然,快得洛晗都没反应过来。她瞠目结舌,问:“你怎么这么熟练?”

    “做的多了就习惯了。”

    凌清宵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唯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句话中包含着多少鲜血。洛晗想到中古五百年自己不在他身边,油然心酸。凌清宵已经收回灵火,说:“果然是雷烈王做的手脚。虽然地牢已毁,但是不能掉以轻心,他们在其他城池还有据点,多半还会卷土重来。”

    洛晗点头,道:“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我们需要天宫的帮助。我们先去捣毁其他据点,等回钟山后,再给天宫上书。”

    凌清宵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两人收了剑往外走,路过墙角时,洛晗发现还有人没走。洛晗认出来这是那个买花的少年,似乎叫……小童。

    洛晗知道这个孩子童年受过创伤,至今没法自如说话。洛晗放轻声音,问:“你为何还不走?”

    小童摇摇头,看着洛晗和凌清宵,又点点头。他虽然一字未说,但是洛晗莫名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在感谢他们救他。

    洛晗记得小童的祖母还在重病,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小童还是这个样子,以后要怎么谋生?洛晗叹息,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不必感谢我们。快回家去吧,你的祖母在等你。”

    小童点点头,往外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下,回头向往地望着凌清宵。他鼓足勇气,用指头指了指凌清宵的剑,随后一脸渴慕地望向凌清宵。

    凌清宵看出了小童的意思,中古时代到处都是小童这样失怙失恃的孤儿,没想到在太平盛世,依然有很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凌清宵想到一个人,心中触动。他从身上拿出一个令牌,用灵力托着停在小童面前:“钟山在下界定期有招弟子大会,时间地点都写在令牌上。如果你能走过去,通过考核,就能随着队伍来到十六重天,进入钟山学习剑法四艺。只有你自己变强了,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给你的祖母寻找治病药物。”

    小童愣愣地看着眼前古朴庄严的令牌,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过了良久,小童才试探地将白木令牌接下。

    凌清宵被小童勾起了回忆,他想起他捡到小泽时,小泽也不比小童大几岁。可惜,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凌清宵因此对小童生出许多怜惜,可是他再念旧,也不会直接将小童收入门中。凌清宵如今已经是钟山的家主,他想要收弟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是他不会这样做。就算是机缘也要自己拼搏,机会从来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先改变自己。凌清宵说道:“钟山招徒比试并不轻松,而且,钟山不收哑子。”

    小童眼睛瞪大了,凌清宵知道这很残酷,可还是选择将并不美好的现实剖开,冷冰冰地呈现在小童面前:“你想要进入钟山,就只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阴影。你不能一辈子不说话,除非,你想一辈子都过这种被人摆布的生活。”

    “希望我能在十六重天见到你。”

    凌清宵说完后,没有给小童提供任何灵药、功法,转身就走。洛晗心中叹气,对小童说了声加油,也快步跟上。

    凌清宵这个人,有着最仁慈的内心,也有着最坚固的外壳。不必说他对一个小孩子残酷,因为他对他自己,更加残酷。

    洛晗追上凌清宵,两人很快回到地面,重新站在阳光下。四周已经没有其他人,洛晗问:“既然不忍心,为什么不多交待他两句?他从没有接触过这些,贸然上路不知道该有多危险。何况,心理阴影既然叫阴影,就是因为不可抗拒。”

    凌清宵摇摇头,语气坚决:“这是他自己的心病,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他若是不将自己从父母的阴影里拔出来,那任何人都渡不了他。”

    凌清宵的话语平平淡淡,可是洛晗知道,他说的是他自己。凌清宵和小童一样被童年阴影深深影响,以致于断尾自保,小童切除了自己的语言能力,凌清宵切除了所有的欢愉。

    他不再享受任何娱乐活动,他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修炼、学习、练剑中。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再会笑。

    洛晗陪着他静静走着,过了一会,轻声问:“那现在呢?他走出来了吗?”

    凌清宵回头瞥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了然的笑意:“这得问小童,我如何得知?不过,我认为他可以。等他真正脱离别人的看法,内心强大到可以正视自己的光明与黑暗,渴望和卑劣,他就能够离开曾经的束缚了。”

    洛晗嘴边露出笑意,凌清宵能这样说,可见他是真的看开了。他曾经和家庭的关系很紧绷,对凌显鸿、宿仪芳有一种刻意的疏远感。他看似强硬决绝,其实,这反而代表着他还在意父母。

    等到了中古,他在另一个时代遇到了很多长辈,得到了真正强大的长辈的指引,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依赖父母的认可了。

    凌清宵刚回到天宫时,也曾心有侥幸,对凌重煜和宿仪芳抱有最后的幻想。他期望父母对他包容而爱护,他甚至提前做出了一定的妥协,可惜最终,他失望了。

    他彻底认识到,不爱就是不爱,他在家人心中就是比不过凌重煜。他就算让自己变得再符合世人期望,也无法引来父母的回眸。

    伤口化了脓就要剜出来,凌清宵亲手将自己最后的软弱剔除,也亲手斩断了他和父母和解的路。

    这一生,凌显鸿、宿仪芳和白灵鸾都不会再原谅他。这样很好,他不会有机会,再做出妥协、软弱之类的事情了。

    洛晗觉得慨叹,原文剧情中的凌清宵没有经历过西洱弥海,没有经历过中古大战,也没有经历过戒断家族。他性格中的偏激、脆弱、疯狂,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下来,一直留到他成为天帝,成为六界力量巅峰。

    越是没有得到过爱的人,越害怕失去仅有的温暖,所以在剧情后面,他才会对云梦菡那样容忍。因为除了云梦菡,他没有其他人了。即便云梦菡屡次触犯到他的底线,他也愿意一遍遍原谅她。

    而现在的凌清宵,内心比后世更加强大,安全感也更加饱满。他得到过宿宗世、容成、羲衡等长辈的认可,也得到过叶梓楠、邹季白等伙伴的支持,如果将现在的他放在同样境况中,凌清宵肯定不会容忍云梦菡了。

    他会在第一时间,把云梦菡扔出去。

    这是好事,洛晗告诉自己,她并不是毫无进展,她至少改变了大魔王对世界的看法。虽然现在的凌清宵心机略深,心思捉摸不定,黑化值忽高忽低,可是至少,比后世那副冷漠如磐石的模样好。

    洛晗发现她的目标越来越低,最开始她想着拯救世界、改变大魔王,后来觉得凌清宵别黑化就可以,现在,只要比最坏的情况好,她就满意了。

    卑微。

    凌清宵和洛晗离开地牢后,没有再回九壬城,而是直接往另一个城池赶去。除了九壬城,还有许多人处在被绑架的威胁中,洛晗和凌清宵按照面具男的记忆,一路找一路捣毁,将魔族据点破坏了一大半。剩下的极少数因为地方远,或者太绕路,被凌清宵上报天宫,交由当地朝廷解决。

    他们任务办完后,马不停蹄,又赶紧往钟山赶。他们虽然捣毁了魔族的据点,可是他们并不知道雷烈王绑架底层仙族做什么。雷烈城里到底有什么,面具男将装着仙族的血葫芦交给了谁,之后作何用途,都是一片迷雾。

    每耽搁一天都可能是一条人命,洛晗和凌清宵不敢大意,坐上飞舟后,全速往钟山赶。

    回程和来时不同,刚出来时洛晗对两边景色好奇不已,时不时下飞舟看风景,现在新鲜感已经消散,她全天待在房间,恨不得一睁眼就落地。

    飞舟上只有洛晗和凌清宵两个人,洛晗懒得看沿途风景,想要和人说说话就只能去找凌清宵。洛晗过来的时候,凌清宵正在写东西,看到她,淡淡道:“你来了。”

    洛晗坐到案边,她无事可干,就只能撑着下巴看凌清宵写字。她看了一会,忍不住问:“你在写什么?”

    “给天枢院的文书。”凌清宵解释,“这次事情牵涉广泛,天枢院需要见到足够的证据才会出手。正好路上无事,我便将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整理出来。还有钟山新一年的任务安排,也可以预定了。”

    遇到凌清宵这样的上司,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凌清宵离开钟山大半年,钟山各机构的日任务、旬任务、月任务从未断绝,从上到下,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现在凌清宵人还在路上,就已经着手安排新的一年了。

    真可怕。洛晗感叹:“幸好我既不是你的学生,也不是你的下属。”

    凌清宵低头写字,云层上的天光折射到他身上,圣洁的宛如神像。这幅画面看起来何其端肃,简直能立刻裱起来给天宫当宣传画册。然而画像中的那个人,忽然冷不丁问:“那你想做什么?”

    洛晗眨了眨眼睛,笑着把皮球踢了回去:“这得看你身边还缺什么位置了。”

    洛晗的感觉没错,对待凌清宵只能用直球,她说得越大胆,凌清宵越不好意思接。要是和他玩文字游戏,以凌清宵的耐心,能一直问到你崩溃。

    凌清宵果然说不出话了,洛晗志满意得,她看到凌清宵身边的笔,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的灵火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洛晗早就想问了,但是之前要么身边有人,要么不安全,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问话时机。现在飞舟上寂静,不必担心谈话被别人听去,洛晗立刻问了出来。

    凌清宵指尖微微弹动,一簇蓝色的火焰出现在他指尖:“你是说它?”

    “对。”洛晗问,“我记得,以前你的灵火并不是这个颜色,好像也没这么大。为什么突然变了?”

    修为到一定级别后,修士就可以释放出自己的灵火。像凌清宵属性寒,他的灵火就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蓝火。洛晗之前见过凌清宵的灵火,那时候灵火并不是这个样子,而且也很友好,哪像现在,仅是看着就有威压扑面而来。

    凌清宵将灵火收回,轻描淡写道:“在中古行军的时候曾遇到过几个不常见的地形,我寻找出路时,顺便吸收了里面的天地异火,大概有两次。”

    洛晗咋舌,凌清宵这话说的轻飘,但是背后十分惊险。火和火之间也分等级,灵火是仙界最普通的火,天地异火则是最高阶的火。天地异火俱诞生在洞天福地,异火等级高了,甚至会有自己的神志。

    天地异火十分难寻,而中古时代的异火,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神迹传奇。凌清宵吞噬了两个……难怪他的灵火这样凶残。

    火之间既然有等级,那就可以相互吞噬。自然界的规则,向来都是强捕食弱。天地异火的强大毋庸置疑,凌清宵能成功收服它们,并且将其内化到自己的灵火中,机缘可谓相当深厚。

    凌清宵的运势,向来是大凶险伴随着大气运。但是任何机遇都伴随着风险,收服天地异火听起来简单,但是当时,情况指不定多么危险。洛晗那时候并不在凌清宵身边,万一稍出差池……洛晗都不敢再想下去。

    这么大的机缘,别人听着必然羡慕眼红,而洛晗听到,只觉得心酸。洛晗问:“当时很危险吗?”

    凌清宵没想到,她听到异火,第一个问的不是如何收服,而是问他危不危险。凌清宵收回视线,避重就轻道:“不算危险,都过去了。”

    “那肯定是很危险了。”洛晗叹息,“要是我当时在你身边就好了。”

    凌清宵怔松,片刻后轻轻笑了:“不算晚。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够了。”

    洛晗摇头,看样子并不认同。不过已经过去的事情再纠结也无益,洛晗抛过这个不愉快的话题,道:“以后不会了。如果以后再有危险,无论我在哪里,就算跋山涉水、披星戴月,我也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这个许诺太空泛、太绝对了,凌清宵的理智让他不要相信,可是情感却无法拒绝。毒药和糖果都是甜的,一旦尝试,就再也没法停下。洛晗的这些话,是真实的糖,还是虚假的毒呢?

    凌清宵不想去想。

    凌清宵和洛晗七月悄悄出门,等回来时,都已经到了第二年的二月。初春下了雨,钟山的石阶被洗的清亮。本来是生机勃勃的春景,可是山门前,暗暗握着剑的两方人马毁了一切美景。

    山门外的人不耐烦了,高声叫嚷道:“你们这些仙道小白脸真是墨迹,快让开,我们要见凌清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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