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应绪凛听着她跑来跑去的忙活,忍不住说,“别忙了,我又看不见。”她走过来,“不许这样说,下个月手术好,回来就能看见了——再说,看不见我现在就跟你讲,我们卧室的窗户,我贴了窗花,上面是剪纸的福字,下面还有好多红色的珠子做成麦穗,很漂亮的。”
“嗯,嗯,好。”他笑了下,搂着她的腰,随便她去折腾了。
“新年想要什么礼物,我们一起去买。”阮吟贴着他怀里。
他揉揉她的后脑,还要什么新年礼物,她在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
……
新年这天,在一片大雪中来临了。
阮吟一大早发现外面下了大雪,带着他去外面转了转,还攥了个雪球塞到他手里。
在这个没有人知道他们关系的异国,在他眼睛看不见的脆弱时候,他们世界里只有彼此,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他觉得这时刻一点都不会至暗了,哪怕看不见,也不会有绝望痛苦的感觉。
晚上,她在厨房做好吃的,应绪凛正坐在窗边学一点盲文,反正这眼睛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好,以防万一了。
晚饭刚做好,这时,外面突然有烟火炸开,这一年的新年,仍然是有人在对街的广场放烟火。
很多路人被吸引的驻足,阮吟也跑到落地窗去看,烟花盛大,她脱口,“应绪凛你快过来看!”
应绪凛拿着书,淡淡地侧头,“嗯,我听到了。”
阮吟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看不见的,那些热闹和他无关。
他无动于衷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那本盲文教学书。
阮吟心里一酸,也颇感自责,忽然去拿了外套说,“你在家里等我,我下去买点东西。”
她匆匆就跑下去了,没过多久就回来,带着一身凉意。
她拉他到阳台上,在漫天烟火中对他说,“应绪凛,我们一起放烟火,只有你跟我能看到的烟火。”
她说着,忽然撑开他的嘴,往他嘴里倒了什么东西,又打开一袋倒进她嘴里。
他感觉到舌尖有甜味蔓延,然后,噼,啪,细小声响在口中传出,像烟花在嘴里炸开,在舌尖绽放。
是跳跳糖。
外面天空烟花炸开,契合着口中的跳动,应绪凛在这一瞬间却是完全怔住。
他眼前一片黑暗,但是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记忆在瞬间重叠,他一把紧紧地握住了阮吟的手。
第231章
如愿
烟火很快就落幕了,一切归于平静。
但是应绪凛的心里却是山呼海啸一般。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阮吟靠在他怀里,看着他完全怔住的样子,以为他不喜欢这样无聊的小把戏,他毕竟是看不见的,她这点小花招实在没任何实际用处。
“是不是冷了。”她摸摸他耳朵,凉凉的,她要去开阳台的门,带他进屋。
应绪凛却是攥着她的手,她的手一直都是温热的,他嗓子有些发干,声音都是微颤着的,“还想看,再替我放一次烟花。”
阮吟笑了下,又拿出一袋跳跳糖,放入他嘴里。
两个人靠的太近了,她都能听见他嘴里噼噼啪啪的声响,她和他一起吃了一袋,闭上眼,感受着这只有两个人的小世界。
她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轻声说,“看到了吗?砰,一颗巨大的红色烟花,哗哗哗,现在是一串黄色的小烟花,像好多好多的星星……还有……”
她像哄着个小孩一样,耐心地温柔地对待他。
应绪凛感觉自己干涩已久的眼睛,有热意涌起,他嘴唇颤着,伸手勾住她后颈,将人重重地搂进怀里。
阮吟被吓了一跳,他搂得那么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他脸埋在她颈窝里,漫天雪花的凉意里,有一点温热的湿意坠落。
阮吟知道他在眼睛出问题这件事上,只是表面平静,任何人在遭遇这些事的时候,内心都会有压力和痛苦。
他只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阮吟当他是为了眼睛的事而发泄情绪,搂着他,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应绪凛,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她说完,自己都惊诧了一下,她这一瞬就是这样想的,没有任何思考地说出来了。
他好了是最好,但是他要是不好,她就一辈子陪着他,做他的眼睛。
她不忍,也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黑暗的世界。
她眼眶也有些热,抬手摩挲他的脸,“进屋好不好,太冷了,不要冻坏了眼睛。”
应绪凛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很听话地松开了她,由着她把他拉进屋。
进了屋,屋内很暖和,阮吟给他倒了杯热水,让他拿着喝,她转头去厨房将做好的晚餐盛出来。
应绪凛拿着温热的杯子,热意传递到指尖,将身上那一点寒意逼退。
他听着她在厨房忙碌,有条不紊的,也有马虎的时候,倒汤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烫到了,她叫了一声。
他听着,嘴角禁不住地挑起来,说她,“你小心点。烫坏没有。”
“没有没有,我就是不小心弄掉了两块排骨。”她有些可惜地在厨房擦地。
他坐在那,循着她说话的方向,望着她,“没事,洗洗给我吃。”
“你什么时候这么节俭了。”阮吟笑他,“算了吧,我吃了,你这么娇贵的,别吃坏了肚子。”
明明就隔着半个客厅的距离,他却觉得隔得太远,他放下杯子,起身走过去。
阮吟起身收拾东西,忽然就被他从后面抱住了。
她吓了一跳,急忙说,“你来厨房干什么,不要烫到了,滑倒了怎么办,很危险的。”
他喜欢听她喋喋不休的,很有生机,很温暖,是这个冬天,是他此时此刻的人生里,唯一的温暖。
应绪凛把人转过来,摩挲到她的脸,低头吻她。
吻的温存,又有些急切。
阮吟怕推他把他弄摔了,地上刚做完饭还有油渍。
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像是宣泄什么情绪似的,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用力地搂着她的腰,掠夺她的呼吸,扣紧她的身体与他紧贴,挤压的她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好一会儿,他终于松开她一点,下巴靠在她头顶,摩挲着,忽然说,“跳跳糖……你给我吃跳跳糖……”
她不知道他这个反应过后怎么突然强调这个,就问,“你不爱吃?哦对你不太爱吃甜的……”
“不是。”他像是笑了,声音轻轻的,“爱吃,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阮吟笑他,“怎么了你这么肉麻,去坐好,我们要吃饭了。”
应绪凛用下巴蹭她的额头,他确实不爱吃甜的,从小就不爱吃糖,但是这辈子唯二两次吃的糖,都是她喂的。
那年新年,在阳台上,小哑巴就是小心翼翼地喂了他一口跳跳糖,让他用特殊的方式看了一场烟花。
今时今刻,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阮吟又用了同样的方式,把他一颗残破的心重新灌入了生机。
他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巧合,那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不会有她以外的人能想到这样的方式哄他。
她就是小哑巴,独一无二的,没人能取代的小哑巴。
他心里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舒畅,痛快,他再也不用苦恼挣扎了,她也不用再为了不确定的未来怀疑了,他爱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她。
他们竟然在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身份上多了那么多无可逾越的隔阂,他不知道她的样子,她不记得他的存在,在面对着这样海角天边的遥远后,他们竟然还能彼此吸引,再度走入对方的内心深处。
他觉得命运弄人,可命运却又如此可爱,把M.L.Z.L.她还给他了,一切如愿以偿。
他坐在桌边,喝着她精心煮了一下午的汤,眼眶滚烫。
阮吟在旁边给他剔鱼肉,抬头看见他脸上有水渍,眼睛也是红的,坐过来给他擦了擦眼睛,“怎么了是不是眼睛不舒服,是不是刚刚在外面太久冻坏了……”
她紧张的坐不住,想要领他去医院。
应绪凛按着她的手,喉头里有一些哽,“没有,我是高兴的。给我倒点酒,我想喝两杯。”
“还敢喝酒,不许。”
“高兴,高兴的要死了。”
“你不许再说那个字。”阮吟捂他的嘴,“再乱说话,不给你吃饭了。”
他吻吻她的手心,他得慢慢告诉她这件事,她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是不会敢相信这件事的,她只会怀疑地说也许是个巧合,两个人碰巧想到了一块。
他不急了,他的方向是对的,在这间充满了过去回忆的房子里,他想她一定会在不经意间重演更多。
第232章
可怜
入夜,外面的喧闹逐渐归于平静。
应绪凛躺在沙发上,阮吟躺在他怀里,两人一起找了部老电影看。
他坦然了许多,几年前那次失明,他异常的敏感尖锐,看这个字,在他面前是绝对忌讳。
他后来是在失去小哑巴之后,才深刻地悔悟,如果那时候他不那样浑身尖刺,阴暗的憎恨全世界,他那时候完全可以享受着和小哑巴度过的幸福时光。
可惜,那时候他不懂,他浪费了太多好时候,他亲手把小哑巴赶走了,深深伤了她的心。
她如果不是遭遇了意外,那么她会完全遗忘他,只怕是她主动选择了某种方式,把他从记忆中抹掉了。
他想起这样的可能,心里就抽紧着疼痛。
他给她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她才会这样不留余地地把他连根拔除。
应绪凛收紧手臂,紧紧搂着怀里的阮吟,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是老天垂怜他一番苦心,是她在冥冥中仍然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他今晚上格外的粘人,阮吟感觉到了,他埋在她肩窝不停地啃咬她,亲她,弄的她一阵酥痒。
“好了你……小狗都没你这样……”她痒痒的想躲,却被他翻身压住了。
应绪凛啄她的唇,鼻息沉沉的,喷在耳朵里,令人骨肉酸软。
他手臂撑在她身旁,在这张沙发上,那年新年后,他第一次得到了小哑巴。
他觉得新年这晚对他们是有特殊意义的,一切会有新的开始。
他亲她,认真深情,让她没法再逃避,也没法再抗拒。
他用鼻尖蹭她的耳朵,脸颊,在她耳畔低低地说话,嗓音沙沙的,像是有颗粒感缭绕,“吟吟,我想……”
她有些迟疑,她还是会顾及一些身份上的事,她选了另一条路,要和他背道而驰的路。
他不管那些,握着她的手,根根手指交握,“除非你嫌弃我是瞎子,不然别管别的。”
“我怎么会……”她急忙解释,不想听他自我贬低。
他感觉到她的手掌抵抗的力道有所松缓,知道她心里并不会不愿,他也不再给她太多空闲去想别人,像海上巨浪,将她席卷。
……
这一晚是混沌的。
阮吟可怜他眼睛看不见了,心软的没有拒绝他。
她觉得他应该不会太过分,没想到,这个人简直丧心病狂。
他一开始还是节制的,后面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拧着她双臂,穷凶极恶。
阮吟受不住想跑,他凶相毕露,叼着她耳朵,“哪里来的狐狸精,勾的我要死要活,还想跑?”
她呜咽着,他后面完全是在惩罚她,她一不顺服,他就变本加厉,就像是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一样。
结束不是他肯放过,而是她失去了意识,被抽空了一般昏死过去。
第二天都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阮吟被饿醒渴醒。
她掀开眼皮,坐起来,听见一旁的人过来,递给她一杯热牛奶,“醒了吗,喝一点。”
看到应绪凛穿着浴袍坐在一旁,她气急了,抬手打了他两拳。
他低低笑了两声,“理解一下,你知道我空了多久。”
她浑身疼的都要起不来了,拿了牛奶喝了大半杯,还是气不过,又过来打他。
应绪凛搂着她,心情非常好,“打吧,你不心疼就打再狠点。”
“你混蛋你……”阮吟气他的不光是昨晚的不知节制,她更气他胡来,他们都没有做防护的……
他知道她的所想,凑过来咬她耳朵,“我大哥不是要跟你生儿子吗,我帮他一把,等你肚子大了,我们回应家去,再多分一份财产。”
阮吟气坏了,掐他胳膊,“你再胡说,你再说我就不管你了,我走了。”
他拦着她,哄着,“我没胡说,我就是这么想的,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我想要……想要你给我生的……”
他抱着她缠,阮吟却是挣扎着让自己清醒,“你在想什么,那怎么可以……你让我怎么面对别人,怎么面对优优……”
她这阵子跑出来找他,把孩子扔给新姨,已经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了。
她已经尽量每天跟孩子视频,但是优优还是会找她,这几天孩子有点病了,每次连线都哭哭唧唧的,要她回去。
她越跟应绪凛这样,她越觉得亏欠孩子,再跟应绪凛搞出什么事,她怎么面对她的女儿。
应绪凛听着她起来穿衣服,想往外走,他拦她,“别去买药了,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行的?真有了再说行不行,有的是法子容下他。”
“不行的,你别说了……”她一想到那些就脑子疼,往后要怎么办她都不知道,怎么再弄出个孩子,他疯了她不能跟他一样。
他却是缠她缠的紧,低声地哄,“不要吃药,又不一定会有,有了你就当可怜我,我眼睛万一以后都治不好了,成了瞎子,我是不忍心拖累你的,你给我留个孩子,让我这个瞎子有个念想行不行,我手里这点财产,也好有个人继承。”
“你胡说,你再乱说话……”她话还没说完全,他就凑过来亲她。
他简直要把她缠疯了,又过来摸索她,“可怜可怜我行不行,瞎子很可怜的,什么都看不见,万一有一天你们都嫌弃我,不要我了,我怎么办,给我留个孩子,我的孩子总不能抛弃我……”
她又气又羞的,这人怎么这样脸皮厚,她在他一声声可怜可怜他的哀求里失了神志,等他把她刚穿好的衣服又剥了,才意识到这个人不过是装可怜的,他骨子里还是那个恶劣又阴险的坏蛋。
夜幕再度降临,室内的温度才降下来。
应绪凛去浴室冲了澡,其实他已经习惯了没有视力的日子,不过是因为阮吟在,他就变得不能自理了完全依赖她。
他冲了澡出来,她还在昏睡着,是累惨了。
他笑着给她盖了被子,听见手机在一旁发出响动,过去接了。
那头是他在海外的一间实验室,之前他将阮吟父亲的实验交过去重启,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导致阮父最后自裁了之。
电话接通,那头的负责人很是激动地说,“应先生,发现问题了——”
第233章
灵光
应绪凛拿着电话,走到窗边去。
他沉了一口气,“细说说。”
那头就给他解释,“阮教授的实验之中,存在着一些概率极低的变数——之前您说让我们抽取各洲域不同数据进行实验,我们也确实发现了,阮教授的方案在大体上有效,但是在一些极特殊情况下,会出现嵌合体变异。”
听着负责人讲了后,应绪凛便明白了,T国那边急于从阮父手里拿走实验结果,因而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宽裕,不会容许他将实验精细太过。
这个技术原本旨在重建健康。
但是这里面一旦发生任何一点错漏,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出现嵌合体,也许没有症状,但却可能会影响生殖,尤其是对后代方面。
估计这个后果被发现后,各方面又来逼迫阮父完善技术,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技术并不完美,并且没有用来造福社会,而是被用来大肆敛财,甚至在一些相关过程中,很可能手段也是非常粗暴黑暗的。
阮父是有远大理想的,他会在这件事上想不开,应绪凛可以理解他那时候的悲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