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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他一起来,一屋的人都沉寂。

    没人敢说话。

    王暨呼吸一停,知道自己做错事招来祸端,等待审判,可没想到比他高半个头的年轻男人与他擦身,走到了江岁宜身边。

    江岁宜纤薄的背挺得笔直,捏着名片的瘦长手指覆盖薄汗,不自觉蜷缩。

    他是奔她来的。

    男人眼皮的褶皱浅,鼻梁却高挺。

    低睫陡然四目相对,他眉宇间分明几分戾气,眸光一垂,倏然说:“今天到此为止。”

    一片哗然。

    会展还有两个小时才结束,现在被谈靳叫停了!

    江岁宜被现场的气氛搞得头疼。

    她竭力忍着胃部的不适质问:“谈先生什么意思?”

    谈靳歪了头看她,涵盖审视,神色熟悉又陌生。

    江岁宜脑袋里嗡嗡作响。

    翻江倒海的酸涩感像是爆炸开来,想起来自己做过的事,直觉是遭了报应,把秦月茹重视的展会给毁了。

    “谈先生对我有意见?”女人自嘲冷笑,轻声说,“如果有,我改。”

    男人捏紧了西装外套里的银质打火机,可他身上没有带烟,听到那话,原本想说的软和话都没了,薄唇扯着冷笑。

    会场内人声静静。

    外头的雨喧嚣,好像又大了几分。

    男人瞥了眼潇潇雨幕,表情漫不经心,冷淡道:“江小姐这么看得起自己?”

    从他唇间吐出来的称呼陌生得可怕。

    江岁宜只觉心脏蓦地一空,指甲渗进了掌心,恍然想起当初谈靳叫她名字时的模样,温柔的、狂热的、满含爱意的、恼羞成怒的,他叫过她许多次,从未如此绝情。

    江岁宜忽然清楚地感受到,八年的阵痛会在某一日轰然发作,猛然强烈地进入高.潮。

    议论声在对峙时在人群之中荡漾开。

    秦月茹想往前一步打圆场,谈靳却是半个眼神都没给她,男人瞥着江岁宜苍白面容上两颊不正常的红晕,哑在嗓子里的话没继续说下去,自嘲似的勾了勾唇,忽然对王暨道:“王总也是有趣,今天兴致高昂,居然让一个发烧的病人做汇报。”

    男人一字一句如同砸在江岁宜心里,他冷声问,“发烧的人说话可信吗?”

    聚众的讨论不欢而散。

    江岁宜站在那里看谈靳,胃酸翻涌,只觉得他陌生又叫人怅然。

    展会公用卫生间。

    拿到了紧急退烧药,江岁宜吞咽了两颗,但这些药伤胃,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她胃酸涌动,扶着洗手池吐了。

    干呕的声音在空旷的卫生间回荡。

    嗓子里的灼烧感蔓延,江岁宜扶着墙快站不动,喝了几口自来水后缓步出去。

    展会提前两个小时结束,外头的人已经走光。

    只有一人站在过道的阴影里。

    男人手在裤兜里,灯光照下来,听到声响稍稍偏头瞥来,他散碎的黑发挡在眼前,没什么表情。

    方才展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江岁宜眼眶一下就红了,胃痉挛,心里酸涩煎熬。

    她哑声想开口,一个“谈”字没出来,不远处的过道传来李绍齐的声音,“阿靳。”

    江岁宜心脏一停,觉得可笑,竟以为他来这儿是为她。

    这家会展中心是李绍齐新投资的产业之一,出面说一声的事儿罢了,他快步走到谈靳身边说:“走了,举办方那儿交代完了。”

    谈靳说:“行。”

    李绍齐轻嗤声:“让你车里等。”

    谈靳目光移开说:“少废话。”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狭窄的走廊突兀响起一声叫停他们。

    “谈先生。”

    李绍齐停住脚步,不明所以扭了头,看清是谁,蹙眉道:“哟,这谁?江小姐,来叙旧的?”

    刻薄的语调江岁宜不做理会,而是直直看向谈靳,正色道:“方才谢谢你。”

    如果不是谈靳提,她都没发现自己发烧。

    李绍齐啧了声想骂“谢个屁”。

    谈靳突然跟他说:“先出去等我。”

    李绍齐欲言又止。

    走廊里就只剩下江岁宜和谈靳两个人。

    见人走了,江岁宜认真道:“你给我解围了。”女人顿了顿,倔强的话,“虽然你好像对我有成见了,话说的不好听。”

    她换的这身只是寻常的棉质白裙,肩带处是两股蝴蝶结,披散长发时仰着眸看他,跟大学里的那些小姑娘也没差别。

    眼眸还是干净又温柔,看他时眸光坚定。

    这么多年,她瘦了,就显得脸尖。

    谈靳听到她话笑了下,挺冷挺坏的笑,还带着丝轻蔑,低眸问:“解围?不好意思,不是。”

    江岁宜见他这副浪荡浑球的样子没生气,说:“不管你是不是这个意思,都谢谢。”

    谈靳眼皮耷着说:“嗯。”

    江岁宜烧得厉害,晕眩的感觉一阵一阵。

    谈靳突然问:“谢我是怎么谢?”

    他那么高大的身型,江岁宜心脏封存的心脏迅即抖了起来,颤颤巍巍的。

    她想起来,他这么个人一直喜欢别人的实际行动,不喜欢单薄的“谢谢”。

    江岁宜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谈靳靠近了,低了头,高挺的鼻梁很近,温烫的气息在她的呼吸间,带着浅淡好闻的味道,江岁宜烧糊涂了,分不清楚这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心脏跳得快,呼吸喘不上来。

    她听到谈靳说:“欠我,得赔的。”

    男人漆黑的眼快把她溺毙,江岁宜盯着,抿唇不说话,心脏疼得厉害,脑袋难受得快晕厥,猛然下定决心,抬手把人推开了。

    ……

    江岁宜出了会场中心,不远处的LED大屏在放F1比赛的复播。

    今年没有谈靳。

    这些年她不再缺钱,看谈靳比赛这件事也不再艰难。

    谈靳的成绩不如从前稳定,虽也拿过第一,可相较于观众的厚望远不够看。

    有人闲言碎语说是家大业大疏于练习,也有人说谈靳初心已改、早就被功名利禄熏了心。这八年里,江岁宜从未深究,她不想多关注谈靳的私生活,可跟这人见了一面,心脏就扛不住,疯了似的想知道他现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她错失掉的时间里在干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样了。

    江岁宜清晰记得,刚刚分开的时候谈靳冷笑说:“江岁宜,你欠我的可不少,一桩一件真要赔,赔得起吗?”

    天空阴郁破碎的雨。

    正如他们,怎么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注:所有专业知识均为杜撰,切勿当真。理论上蛋白质药物不能透过血脑屏障。

    67

    ?

    烧心

    ◎十年,心脏还是为他跳动◎

    谈靳从会场出去就上了李绍齐的车,

    他坐在副驾驶,小钟也在,雨刮器来回工作,

    大雨滂沱。

    李绍齐这人居然能开玩笑:“弄得我俩像是伺候人的。”

    谈靳笑了声,垂着眼抬起,

    从后视镜看到小钟不好意思的涨红的脸。

    钟从诫大着胆问:“所以……刚那位小姐是谁啊?”

    他一问,

    车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谈靳握着的左手缓缓摊开,月牙状的横断增生疤痕上有一处黑色的刺青,这东西八年前东西弄的,

    好多年了,

    他逢人不太避讳,

    知道的人不少,但也没几个人真敢掰开他的掌心看,

    故而知道具体内容的人又不算多。

    李绍齐在那儿扭头教导手底下人:“小钟,有的事少问。”

    谈靳搁那儿勾唇笑。

    钟从诫看这场面都快吓死了。

    谈靳骨节分明的手握了握,也不知道跟谁在说话,

    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钟从诫试探着问:“那……是什么关系?”他问完就后悔,讪笑,

    又好奇。

    仇人?炮.友?怎么都不像。

    李绍齐反问:“是她江岁宜见不得人吗?”他哼笑,

    继续说,“靳哥,见不得人的是你。”

    钟从诫听出来是玩笑话,

    不敢笑。

    谈靳扫了眼李绍齐,在那儿解释:“前女友。”

    钟从诫心里一愣。

    猛然将人对上了号。

    他们李总帮谈靳办事儿不是一天两天,钟从诫听离职的助理说过,

    靳爷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白月光,

    具体是谁不知道,

    把人名字刻在手掌心。

    一个赛车手如果把人名纹在掌心,那么每一次紧握方向盘、与生死擦肩时,那串字母都会贴合把控方向的位置。

    钟从诫当时还说:“那得多爱啊,怎么就分了。”

    今天遇见正主了。

    李绍齐不想把话说太开,但也不避讳小钟,他不咸不淡问:“所以打算怎么办,江岁宜可全听见了。”

    他在雨里说的。

    她江岁宜是谈靳的白月光,给谈靳丢人丢大发了。

    谈靳云淡风轻:“没事。”他扫了眼车窗上的雨说,“先去医院复检吧。”

    -

    江岁宜孤身在医院躺椅挂了水,留院观察的时候犯迷糊睡着了,早上起来觉得世界都亮堂了。

    那场重逢跟这场高烧似的,烧退了,她人精神了不少。

    翌日新鲜入职,江岁宜被组长钱志同拉去找投资。

    院里同事之间要么叫“x博”“x导”要么叫“x工”,亲近些就叫后者。不过老钱不同,他这人在研究院呆了四十来年,不带学生,只管自个儿的项目,又因为时代不同,他当年没读到博士,大家就都叫“钱工”。

    钱工寒暄两句就说:“小江啊,我把车叫来了,昨天说好的,去HC拉赞助。”

    院里的新项目想要公开专利保护的内容,这事儿原先谈得好好的,又是多国合作,得了国家重视,不少投资商都同意,但最近前代产品上市,不少投资商见利益到手,纷纷反水不投了。

    院里的动物实验就停那儿不动。

    钱工快七十了,背着个手跟个小老头也没差,带江岁宜还有一行几个去CBD

    HC的大楼,江岁宜看着门牌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昨天那位“王暨先生”的办公室。

    江岁宜一愣,问旁边同事:“HC的项目负责换人了?”

    她想起来昨天把这人得罪得彻底,心说不能进去,就听见后头匆匆忙忙的道歉声,反应过来电梯那边是王暨的声音,江岁宜连忙托词说“有事”离开了。

    她快步走楼梯下楼,又给钱工私发解释离开的原因。

    楼梯下到一半,眸光一怔。

    楼梯间有人在接电话。

    “手底下的人出了问题,要换一批。”

    含着笑,“行了,季夏扬。”

    随着这个陈旧熟悉的名字脱出,江岁宜脚步停住,空旷的楼梯间里男人仰头抬眸看到了她,与她对视。

    季夏扬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对了,阿靳,我听绍齐说你碰到江岁宜了?”

    因为没人说话,就显得清楚许多。

    这话一出,原本想原路返回离开的江岁宜不动了。

    季夏扬的声线跟从前没什么区别,但显然急躁又泛丝嫌厌,“听哥一句劝,人把你甩了就别上赶着凑了,那么多漂亮姑娘等你爱你,她江岁宜是什么很好的人吗?她当年差点把你职业生涯都毁了!换成我,老子再爱都他妈恨死,跟她拼命。”

    谈靳对季夏扬的话没什么表示,薄唇一勾,就盯着杵那儿的江岁宜还笑了。

    季夏扬被他这声轻笑搞得一头雾水,恼了,“你笑什么?还笑得出来?前女友回国疯了?”

    谈靳开口打断:“阿扬。”

    季夏扬不爽:“怎么了!”

    谈靳注视江岁宜站定在同一平面,说:“她在我跟前,隔音不好,说什么都能听见。”

    楼梯间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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