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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被雨淋湿的脚底蔓延开来。

    江岁宜手脚冰凉。

    少女的面容在漆黑的伞面下被衬得惨白,她秀丽的五官上不可避免染些微雨水,江岁宜反驳:“我没有,她瞎说的。”

    那混混抬着少女的下颌,嘴角露出一个邪笑,手拍了拍江岁宜的侧脸,说:“是吗?”

    他的手上移,倏然扇了一巴掌。

    江岁宜被扇得脸侧过去,伞拿不稳。

    巨大的蛇形闪电耀眼,狠狠撕开伸手不见五指的盛大雨天。

    小女孩扛不住,崩溃大哭起来,哭声融入绝望的雨声里。

    那混混说:“小兔崽子,你爷爷我催过的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敢在老子面前耍滑头?活腻了。”

    江岁宜脖子上的筋都绷直了,她摸在女孩的头上,咬牙说:“别怕。”

    混混抬手,叫人把两个女孩分开。

    混混问:“没钱是吧?”

    他冷笑一声,露出一口黄牙,蹲下身问这个小女孩:“你是这个姐姐什么人?”

    小女孩没见过这么恐怖的阵仗,抽噎着哭吼着,说不出话。

    混混问:“小妹妹?”

    小女孩推搡着要远离他。

    混混眉头一皱,怒了。

    江岁宜警告:“别动她!”

    混混目光一瞥,反问:“动她?”

    混混邪笑,说:“把这个小女孩衣服扒了!”

    江岁宜猛然睁大了眼睛,挣扎起来,也不顾衣服被撕裂,雨伞掉落,把女孩抱进了怀里,抢声说:“别动她!”

    混混问:“有还是没有!”

    江岁宜很快决定:“有!我这里的确有张黑卡,十二个亿,我给你们!”

    江岁宜没有犹豫,把那个女孩死死护住,打断说:“可以!”

    “可以?”那混混笑疯了,似乎来了兴致,对旁边的几个弟兄说,“哎,你们听见没,头回遇到这么爽快,不用我们动手的!”

    肆虐的地痞流氓气息十足的狂笑在雨夜回荡。

    倏然,笑声戛然而止。

    那混混收敛笑容,一双阴冷浑浊发黄的眼对准江岁宜,缓缓吐字:“晚了。”

    足够叫人脚底生冷的语调,他说:“你爷爷我刚说了,要扒她衣服!”

    一群男人作势要上来,小女孩在哭,江岁宜带着她往后缩,又被人在肆虐的雨天抓住。

    不远处的鸣笛声太过模糊。

    江岁宜疯狂叫“救命”,但知道没人能听到。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那个女孩。

    江岁宜疯了似的在包里找手机,手机一淋雨就黑屏,被其中一个混混手下连同她的手踩在脚底下碎了。

    疼痛密布神经。

    为首的混混嫌烦,眼底满是嘲弄和阴鸷,下令说:“扒!”

    简短的话语。

    身侧是阴冷的气息。

    巨大的闪电照亮了世界,江岁宜心脏有如擂鼓,在猛烈地、疯狂地、不要命地跳。

    她摸到了坚硬的、被塑料壳包裹的东西。

    一把刀。

    那把从生日那天就跟随江岁宜的刀,在差点被秦渡再次强.奸后又一次紧紧跟随她。

    江岁宜将它拔了出来。

    -

    谈靳赶到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少女浑身在发抖,看到人像是护崽一样猛然扎了过去。

    那群混混手脚还算利落,躲开了。

    谈靳看到江岁宜绝望的眼睛,她已经失了神,处于恐惧,全凭本能在乱扎,在叫人“滚”!

    谈靳猛然上前。

    他太清楚:江岁宜不能伤人。

    她这么胆小小心,伤了谁会记得一辈子,午夜梦回,噩梦缠身。

    谈靳叫了她的名字,但雨太大,听不清。

    温烫的液体滴在少女握住水果刀的手背。

    江岁宜依稀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让怀里的女孩看清楚这混乱的场面,着急忙慌用手捂住了女孩的眼睛。

    却仰头让自己更清楚地看清了眼前人。

    水果刀哐当掉在地上。

    谈靳风尘仆仆赶来,根本没有撑伞。

    男人高大的身影蹲在那里在注视她,漆黑的、决绝的、宛如黑夜般的眼睛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情绪,他在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江岁宜。”

    他的左手被割伤了,混杂着雨水在淌血。

    江岁宜张了张嘴,整个世界都好像成了电影里的慢放镜头。

    心脏要坏掉了。

    惶恐、绝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情绪在心里炸开,直愣愣地盯着谈靳。

    男人淋湿了雨的样子没有往日里的从容随性,眉头都没有皱。

    她怀里的女孩在颤抖,江岁宜全靠本能说:“没事了。”

    少女把女孩搂紧了,暴烈的雨把人淋得骨头发冷,江岁宜难以呼吸,注视眼前的男人,脸颊抵在女孩的脑袋,呢喃:“没事了。”

    谈靳没有回答她,起身看向不远处奔来的警察。

    自始至终,没再跟江岁宜说话。

    ……

    咖啡店的老板娘着急赶到警局,把江岁宜骂了一通。

    “我的女儿才七岁,你都让她经历了什么?”

    老板娘身上湿透了,一副要跟江岁宜拼命的样子,少女站那儿没吭声,说:“对不起。”

    警察已经做完笔录,劝说:“那几个惹事的在那边。”

    老板娘瞪了江岁宜一眼,骂道:“你这样的人真是让人恶心!下千层、万层地狱,不得好死你!”

    警察叫人肃静。

    经历了这么多,江岁宜整个人还在愣神,浑身上下都是凉的。

    她坐在那里,垂眸在看手上的淤青,被那彪形大汉踩过的手指已经发青发紫,没有知觉,连蜷缩都难。

    抿唇,没吭声。

    路过的女警在确认完扣留的人员后,跟江岁宜说:“受伤的是手指,你看手掌做什么?赶紧去医院吧。”

    江岁宜身上湿透的衣服还没干,眸光闪烁,半句话说不出来。

    女警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劝说:“没事,都安全了。”

    江岁宜绷紧的神经发疼,突然急声问:“刚刚报警的那个人……他送哪里去了?”

    女警回忆:“军区医院吧……”

    话音未落,眼前的少女就已经起身跑进了雨幕里。

    女警着急说:“小姑娘!你的包!”

    少女没有回头。

    军区医院,紧急手术。

    江岁宜问了前台登记,径直奔向四楼。

    已经有不少人来探病。

    季夏扬坐在最外侧,看到江岁宜过来眼睛猛然就红了。

    “江岁宜。”季夏扬起身,冲上去,第一次如此完完本本地叫出江岁宜的名字。

    他已经听了其他人的转述,几乎是疯了质问江岁宜:“你没事带刀做什么?你没事刺谈靳做什么?你刺哪里不好,刺他的手!你知道对于赛车手来说,手多重要吗?”

    江岁宜已经回了神,目光在看手术室,抿唇说:“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她,江岁宜迎着目光问:“医生说什么了吗?”

    季夏扬冷声:“你自己扎的,自己不清楚吗?”季夏扬瞪着江岁宜,怒意积蓄,他恨不得杀了这个始作俑者,却只能咬碎了牙,狠声说:“你回去吧,别来了。”

    江岁宜捏紧了手,正色:“谈靳怎么样了?”

    季夏扬高声重复:“我他妈让你滚,别来了。”

    江岁宜眼睛带着泪意,稳定情绪说:“我想知道。”

    季夏扬反问:“你想等他出来看见你再疼一次吗?”

    江岁宜咬牙,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都言语苍白。

    季夏扬觉得匪夷所思,眼前的少女做错了事还能一副清冷安静的模样,他难受又不解,恶狠狠地咒骂:“江岁宜,你他妈就是祸害!”

    江岁宜没动。

    手术室的灯转绿,医生从里面出来。

    一群人围上去问情况。

    季夏扬着急:“痛觉不敏感是不是这次的问题!”

    医生摇摇头:“听病人的描述不是。”

    男医生简要说了注意事项,江岁宜跟随着记录在本子上,突然听到窸窣响声,偏头,眼眶一红。

    她看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谈靳。

    男人冷淡的目光掠过众人,笑笑,停在江岁宜身上少许,又移开。

    几个朋友上前问:“靳,没事吧?”

    “没事。”

    “这他妈叫没事?缝了多少针!”

    谈靳没深入探讨,只是说:“凌晨有事,先走了。”

    季夏扬气到要炸,上前,恨不得揍他两拳头:“你他妈!老子这帮人担心得要死,谈靳你轻飘飘一句‘有事先走’,有没有良心!”

    谈靳左手几乎是包扎得死死的,他右手给家里司机拨电话,抬眸说:“老爷子葬礼,你说我没良心?”

    季夏扬表情僵住。

    谈靳开玩笑的语气让他五味杂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谈靳摆摆手,说:“走了。”

    男人抬腿离开,和站在人群之外的江岁宜擦身。

    少女茫然回头,可谈靳的脚步不曾停留。

    外头的雨还在下,却仿佛小了许多。

    医院大厅。

    家里司机要等上几分钟才到,谈靳站那儿,突然有人给他递了把伞。

    黑色的鳄鱼皮的伞。

    江岁宜站在那里,抿着唇,仰头看他,软声说:“从你家拿的伞,给你。”

    谈靳听到“你家”俩字移开眼,男人身上衣服已经差不多半干,看起来并不算体面,他漆黑的眼眸里蕴含情绪,但眼眸一垂,便叫人看不真切。

    江岁宜感受到低气压,硬着头皮问:“晚上我还能跟你一块去吗?”

    谈靳没说话。

    江岁宜怕他没听明白,轻声补充:“谈老先生的葬礼。”

    一时无言。

    沉默了一会儿,黑色的卡宴开了过来,江岁宜见他不动,殷勤给他撑了伞。

    这次谈靳没有拒绝。

    车门关上,江岁宜没上车。

    司机回头问:“小少爷,我出发了?”

    暴风雨被阻隔在车外,谈靳在看手机消息,朱珍从军区医院主任医师那里知道了他受伤的消息,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全都被他挂了。

    谈靳发了个“没事”过去,就算答复。

    男人漆黑的眼抬起,落在后视镜,司机没敢动。

    好一会儿,谈靳开口说:“带她一起。”

    司机讪讪:“带、带谁……”

    后视镜里的风景在后退,黑色卡宴行驶在暴雨天气。

    后座的两人各自看向窗外,中间隔着宽阔的距离。

    谈靳左手手肘支在车窗沿上,手摸到了额头,薄薄的眼皮耷着,侧脸卓越冷彻,半句话没给。

    车内安静得可怕。

    江岁宜心疼他,想要离谈靳近一点,但又怕他厌恶她,最后说:“我可以赔偿。”

    谈靳眼皮一抬,有了反应,冷冷哼笑一声偏头问:“江岁宜,巴西赛车手Johns

    Twen给自己的手投的保险是六个亿,怎么?你觉得我比他便宜?”

    江岁宜听说过这位名人赛车手,但谈靳在F1的地位不比他差。

    谈靳语气里压着冷漠和怒意,他笑完嘴角就没弧度了。

    少女如坐针毡,坦言:“我赔不起。”

    江岁宜根本无从赔偿。

    谈靳一直在不动声色看她,少女湿法黏在额前,纤细的睫毛颤抖宛如蝶翼,江岁宜一副要碎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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