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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他的手,放在盖着毯子的腿上。

    和我想象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堂堂关东赌王不说器宇轩昂。

    最起码,也得有几分过人的气度。

    但眼前的秦四海却是面色蜡黄,身材枯瘦,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一般。

    “我们终于见面了!”

    秦四海慢声说道。

    我没吭声,而是朝着其他房间看去。

    手里捏着钢牌,不敢放松一点警惕。

    “不要怕,这里没有任何埋伏,房间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话一说完,他指着对面的木制沙发,再次说道:

    “坐吧,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和梅先生的公子这么对面而坐!”

    我坐到沙发上,看着秦四海,问出了今天第一个问题:

    “秦四海,我父亲到底怎么死的?”

    秦四海并没回答我的问题,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看着。

    好一会儿,他才微微点头,感慨一声:

    “虽谈不上豪气干云,但也有几分梅先生的气度。不错啊,虎父无犬子!”

    我不想听他这些感慨,再次问道:

    “我父亲到底怎么死的?”

    我的声调提高了一些,秦四海这才叹息一声,说道:

    “你别急,今晚我会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因为,有人不想让我活了。我也不想带着我知道的秘密,去极乐世界。所以,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话一说完,秦四海看向了我,问说:

    “初六,你知道什么叫地下钱庄吗?”

    “地下钱庄?”

    我重复了一遍。

    “不是专门放贷的公司吗?”

    秦四海摇了摇头。

    “放贷只是钱庄众多经营模式的一种。过桥资金、高利放贷、资金洗白、资产转移、外汇买卖这些都是钱庄做的营生……”

    “这和我父亲的死,有关吗?”

    “当然!你知道国内最大的地下钱庄在哪里吗?”

    我摇头。

    “在云滇!”

    秦四海的话,让我不由的皱了下眉头。

    “当年你父亲有结义三兄弟,其中一人就经营着地下钱庄。说出来你肯定觉得是天方夜谭,早在二十几年前,这钱庄的每年的流水就高达数亿……”

    二十多年前,那是还没改开的年代。

    这是怎样的规模,能达到这种流水。

    不过我倒是想起和六爷走江湖时,曾听过一个传闻。

    九四年南粤,曾查封过32亿的地下钱庄集资案。

    当时我也不懂,只是随便一听而已。

    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再次听到这个词汇。

    “他叫什么名字?”

    我又问了一句。

    秦四海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他们,梅先生也从未当别人谈起过他的磕头兄弟。我只知道其中一人在云滇。那些年,梅先生倒是经常去云滇。直到有一年回来后,便对我们几个说,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再入云滇。当时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说。直到后来,我偶然间听到了一个传闻说,梅先生背信弃义,黑下了他结义二哥的一笔巨款。至于这笔款项到底有多少钱,没人知道。但我猜测,就算放到现在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秦四海说着,一双手在腿上摩挲着。

    而我点了支烟,默默的抽着,等待他继续讲述。

    “你不知道的是,那个年代地下钱庄转移到境外的不单纯是资金,还有黄金玉器,以及古董文玩。据说梅先生那一次黑下的,不单纯是他结义二哥钱庄的东西,还有钱庄客人的东西……”

    说到这里,秦四海咳嗽了几声。我急忙问说:

    “后来呢?”

    “后来?后来云滇那面多次来电话,但梅先生都没再去云滇。直到有一天,我出事了……”

    说到这里,秦四海的脸上浮现出一副愧疚的神情。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三月二十四。我当时已经离开了梅先生,自已做了场子。当时南下深城,想去见一个朋友。刚下火车,就被几个人拦下了。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我就记得我头上套着麻袋,被一辆卡车拉着,不知颠簸了多久,也不知要去哪里。等到了地方后,我才知道,那里便是云滇……”

    秦四海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神情木然的继续道:

    “我本以为,这一次我将在劫难逃。可没想到,那一天接待我的人,对我好生款待。我不傻,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正常的。果然,在纸醉金迷的几天后,他们把我带去一个地方。那一天,我亲眼见他们在我面前,活埋了三个人……”

    秦四海说着,眼睛不由的闭上了。

    可见当时的惨状,还是给他留下了相当痛苦的回忆。

    第912章

    往事如烟

    云滇,又是云滇。

    这个不知多少人和我提到过的地方,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好一会儿,秦四海才缓缓睁开眼睛,继续说道:

    “我早就知道江湖的可怕与复杂。可当我眼睁睁的看着三个人,被土掩埋到喉咙,在我面前一点点的失去直觉时。那一瞬我才知道,原来江湖可以可怕到这种地步。对方告诉我,这三个人是因为不听他们的话,才被活埋在此。我很清楚,他们是在威胁我……”

    秦四海说着,再次的长叹一声。

    “那一天,我吃了我人生中最不想吃的一顿宴席。宴席就在三个死人旁,他们一杯一杯的给我倒着酒。那一天,我喝的酩酊大醉,吐的到处都是。我几乎忘了所有,但我清楚的记得他们说的一句话。把梅洛叫到云滇,否则下一次就是我在土里看着他们喝酒了……”

    “其实他们很了解梅洛,也了解我。知道梅先生身边的人,最怂的就是我。他们猜的对,那个最怂的人的确是我……”

    说到此处,秦四海仰头看着棚顶。

    苍老的眼眶里,竟含着几滴浑浊的泪水。

    “说好听些,我秦四海一生谨慎。但说难听些,我其实是贪生怕死。初六,你知道吗?就是现在,我想到我将会死,我依旧害怕,怕的不能自已。所以那天,我做了一个让我悔恨终身的决定。我给梅先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在云滇。当梅先生听到我的话时,他沉默了。那一刻我特别的怕,怕他不肯来云滇。如果那样的话,我真的就会被他们活埋的……”

    说到此处,秦四海忽然看向了我。

    “于是,我对梅先生说,我知道你儿子在哪里。你要是不来,我怕我忍不住折磨,会把你儿子的下落告诉他们。当我说完后,梅先生没有动怒,他只是笑着说,就算是我不说这句话,他也会来云滇救我的……”

    秦四海的话,让我紧扣钢牌的手,不由的哆嗦着。

    我父亲远赴云滇,竟然是因为秦四海。

    而最为让我揪心的,秦四海是拿我威胁他的。

    我慢慢的站了起来,袖子里的小刀滑到手中。

    盯着秦四海,我父亲当年惨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幕,再一次的浮现在眼前。

    我努力的让自已冷静下来,再次追问:

    “后来呢?”

    “后来梅先生便到了云滇。当时在云滇还有不少蓝道中人和千门高手。当晚,梅先生便被人请走。而那一晚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等再见梅先生时,他已失去了双手双脚。我和津门赌王贺松柏本意是要送他去医院。但你父亲说什么也不肯,让我把他送回哈北。虽然他没说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他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秦四海的话,让我的身体不由的晃动了下,心里更是针扎一般的痛。

    我父亲虽然没和我说过,但我能猜到他为什么宁愿舍命,也执意要见我。

    他是想要我亲眼看看,这就是混蓝道走千门的下场。就像他临终前和我说的那句远离赌博一样。

    当然,这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尊严。一个千门高手的尊严。失去了双手双脚,活着对他来说,剩下的也只有折磨。

    “对方是云滇的谁?”

    秦四海再次摩挲着双腿,反问道:

    “你听过‘一皇坐中堂,二王跨两旁。三美滇中聚,摘星上八荒’之说吗?”

    这段话我听过,当时在巴蜀,张凡介绍云滇时曾经说过。

    “一皇指的是黄施公,人称云滇地下皇帝。手下产业无数,赌不过是其中之一。不过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些年,江湖上很少有他的消息。据说他根本就没在云滇。二王指的是滇西赌王柳云修,和滇东赌王洛北。不过洛北为人低调,他的事在江湖上也鲜有人知晓。一提云滇赌王,大家自然就会指代柳云修。而那一次,把我抓走和带走梅先生的,就是云滇赌王柳云修……”

    柳云修,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

    秦四海摇头。

    “我可以肯定不是他,因为梅先生曾说过,柳云修这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这种人不可深交!”

    “后来呢?”

    我心里还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我今天必须要让秦四海把他知道的,全都倒出来。

    “后来送走了梅先生。柳云修便对我说,他会扶持我当上关东赌王。但赌场所有盈利,需要和他五五分成。同时,要我把在关东地区收到的所有古董字画,全都运送到云滇。至于他们怎么处理,我便不清楚了。他也的确给了我很多资源,让我在关东快速发展,又找了些地区发展代理人。像哈北的邹家,当时就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多久,直到有一天,我搞到了一副唐代的春宫图。因为喜欢,便偷偷的留了下来。可没想到过了不久,柳云修便把我叫到了南粤……”

    说到此处,秦四海再次长叹一声。

    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种极度的恨意。

    第913章

    但求一死

    “见面当天,柳云修宴请了我和听骰党魁头。酒席之上,他说他这辈子最恨两种人。一种是背信弃义,不遵守诺言的。另外一种,是挡他财路的人。我听到那句话时,便猜到他已经知道我留下了那副春宫图。果然,他便直接问我,为什么要偷偷留下字画,到底还留下多少?我怎么解释,他都不肯听……”

    “然后呢?”

    见秦四海不说,我追问了一句。

    秦四海盯着我好一会儿。忽然,他把腿上的毯子一掀。

    眼前的一幕,让我不由的皱了下眉头。

    毯子之下,是一双只有半截的腿。

    小腿部分,装上了假肢。

    “这就是柳云修留给我的。当天,他让听骰党魁头找了个和我相似的人。让我把我从前的经历,以及所有一切,全都告诉他。最后这人易容改面成我的样子,去了关东,做起了关东赌王……”

    秦四海的话,让我有种匪夷所思之感。

    当初,我还以为这一切是秦四海谨小慎微,自行设计的。

    可哪里知道,背后的人竟然是云滇赌王柳云修。

    可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便又问说:

    “你在关东耕耘多年,实力不浅。为什么还要怕一个远在云滇的柳云修?”

    秦四海看着自已的假肢,默然苦笑。

    “初六,你听过索命门吗?”

    我当然知道,索命门是外八门之一。也是外八门中最神秘,也是最血腥的一门。

    当初在奉天,杨晰茗也曾和我说起过索命门。

    “索命门的人来去无踪,杀人性命更是在无声无息间。而柳云修和索命门关系不浅,我几次夜半睡觉,都曾被索命门悄然入了我的卧室。如果他们想要取我性命,可以说如同游戏般简单。你说这种情况,我还敢不听他柳云修的吗?”

    “那他们为什么不派索命门去杀我父亲,反倒用你来威胁他去云滇呢?”

    秦四海摇头。

    “我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我猜应该是索命门的人,不接这单任务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那你又怎么和邹晓娴混到了一起?”

    秦四海苦笑。

    “我腿断之后,便留在了莞城。由听骰党魁头监管着我,怕万一奉天那面有什么意外,我还能帮他们解围。同时,听骰党想做赌场,他们手下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便要我帮他们管理策划。但我清楚,但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之时,也就是他们要我性命之日。偶然一次,我听到邹晓娴嫁给了黄阿伯。对于邹晓娴,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我便偷偷的联系上她。我当时说,我愿意把我所有的资源都用来辅佐她。可邹晓娴根本不当一回事,你猜她让我做什么?”

    我摇头。

    “她让我想办法,把你骗到莞城!初六,你虽不如你父亲风流倜傥,但你的女人缘好像还不错!”

    秦四海和我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我没接他的话,而是又问:

    “那听骰党的魁头,还有柳云修没找你?”

    “那是你不了解黄阿伯,黄阿伯能把地下彩做到全国各地,做成这么大的规模。他在香江和濠江都有着极其广博的人脉。这次他生日,你也能看出几分。对于这种人,听骰党惹不起,柳云修没必要惹。也就是说,邹晓娴利用黄阿伯的地位,保我在莞城的平安……”

    我点了支烟,默默的抽着。在心里消化着秦四海和我说的这些话。

    但我还是有几个疑问,便开口问说:

    “今晚的车祸怎么回事?”

    “邹晓娴让我见你,我便想会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便让马大虎安排两个人,坐我的车,先去探探路。没想到果然出了这码事。”

    “是柳云修派的人?”

    秦四海摇头。

    “绝对不可能。我现在对柳云修,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并且,他也不知道有你的存在。而今天要杀我的人,是不想让我把这一切告诉你。所以,才会对我痛下杀手!”

    “你猜不到是谁?”

    “猜不到,我只能猜到和你初六有关的人。并且,关系很大!”

    秦四海说完,便感叹一声:

    “初六,我知道这一年多你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一切都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这我理解。我也很懊悔当年自已贪生怕死,让梅先生去了云滇。我的罪过百死莫赎。我也愿意死在你的手里。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你说!”

    看着秦四海,我的目光变得阴冷。

    我父亲不是死在他的手里,但却因他而死。

    这笔账,我不得不算。

    “梅先生义薄云天,是一代千门豪侠。作为他的儿子,为父报仇理所应当。但我还是要说,你不能去云滇。只要你一露出和梅先生有一丝丝关联,你就一定会出事的。当年那笔巨资不说,还有大批的黄金古董。即使放到现在,也是惊天财富。没人会不动心的,你懂吗?”

    当初,曲凤美不让洪爷去云滇。现在秦四海也是这样劝我。

    可我不去云滇,又怎么能报仇?

    秦四海抬头看着我,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是报仇心切,但你可以从长计议。我这么和你说吧,柳云修不仅扶持了我。还有巴蜀赌王郑如欢,齐鲁赌王李建路,椰城赌王符明。这些人和我一样,所有场子都是和柳云修五五分账,并且负责帮他运送古董古玩。如果你真的要报仇,你可以从这些人入手。或许,还有几分机会。不过我听说,郑如欢好像和云滇那面掰了。我猜,他不久以后,可能就会出事……”

    我现在脑子很乱,还来不及捋顺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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