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记得张明洲说过,迟誉不爱看这种演出。正纠结着再发点什么,那头几乎是没停顿太久,男人的嗓音依旧慢悠悠的,低磁的尾音轻轻勾着些撩人——
“行啊,温老师的演出,那必然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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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当天,临近七点,江夏歌剧院的后台人来人往,服装道具组匆匆不停。
化妆间里,范暄暄坐在温月澄身边,她一连深呼吸了好几次,却还是没办法不紧张。
一旁的女人安安静静,范暄暄忍不住地看向她,“师姐,你紧张吗?我现在心都快跳出来了。”
温月澄的视线从手机里抬起,她顿了下,若说完全不紧张,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今天,还有一个人会来看她的演出。
范暄暄几人的演出排在前头,哄哄闹闹的几人被叫走,一瞬间,化妆间里安安静静,只剩下她一人。
镜子里的女人额头饱满,皮肤白皙透亮,勾勒分明的眉形之下睫毛卷翘浓密,红唇微抿。原本清冷柔和的鹅蛋脸变得明艳勾人,一举一动间带着撩人的妩媚感。
她心不在焉地滑动着聊天框,那头迟迟没有回消息。
而最新的一条,停留在他昨天突然的抱歉上:【我明天临时有台手术,会尽量准时赶到。】
连书舒和月宁早就赶到,迟誉的位置就在她们旁边。温月澄还悄悄从后台探了个头,那两个位置依稀还是空着的。
主持人已经上场,在化妆室里还能听见观众席的鼓掌声。温月澄闷闷点开迟誉的电话,又退出。
来来回回好几遍,直到舞伴来叫她,温月澄手一抖,对着号码按了两下,拨了出去。
“......”
她有些惊慌地站了起来,舞伴正惊奇她慌乱的模样,便见温月澄捧着手机,语气努力稳着自然——
“迟誉?”
温月澄和舞伴打了个手势,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人。
他那边声音有些嘈杂,温月澄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声借过。
“温月澄?”
听见他的声音,温月澄不安的心才渐渐稳了下来:“你到了?”
“嗯。”迟誉清越好听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还好没错过,紧张吗?”
温月澄的耳朵贴着手机有些发烫,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诚实道,“有一点。”
“那我需要做点什么,才能帮你缓解紧张?”他似乎是坐了下来,温月澄隐约听到了裴奕安和舒舒的声音。
“要我讲一个笑话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温月澄弯起嘴角,“你只会讲冷笑话,还是算了。”
迟誉听出了她语气不再如刚才那般紧绷,他嗓音低磁好听,“行,被嫌弃了。”
“......”
“那我就老老实实做个观众好了,温老师,期待你的演出。”
......
观众席的迟誉挂了电话,他看了眼表演单,又看了眼舞台上的演出,有些意兴阑珊。
裴奕安手里捧着爆米花,“舅舅,什么时候到月澄姐姐啊?”
迟誉正看着手机,手机的光线忽明忽暗,寡淡的神情也浸在变幻的光影中。
“还有三组。”
裴奕安闻言有些兴致缺缺,他和月宁两人脑袋探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直到他吃完了第三桶爆米花,舞台再次拉开帷幕——
昏暗的灯光下,女人身穿湖蓝色露肩芭蕾裙,钟形褶裙下,是一双笔直而白皙的腿。
小腿处缠绕着白色丝绸,她踮脚优雅地转身,脊背在灯光下纤瘦白皙,漂亮的蝴蝶骨像要挣脱而出。
“月澄姐姐好美.....”耳边是裴奕安轻声的赞叹,迟誉黑眸淡淡注视着舞台,灯光散落,他漆黑的瞳孔里浅浅倒映着一个蓝色窈窕的影子。
温月澄的每个动作张弛有度,腰肢柔软,像是神明少女下凡。
干净,美丽,又勾人。
迟誉突然回想起当时叶倩所说的话,月澄啊,就是我们舞团的小天鹅。
台上的女人将胸前交握的手缓缓伸向远方,在逐渐聚拢的灯光下,缓缓露出释然的微笑。
耳边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迟誉却像没听见似的,他看着舞台上的女人,聚光灯下,她的自信闪闪发光。
在那一刻,迟誉的心跳像是复苏般,随着掌声跳动不停。他弯了弯唇,溢出了一声,只有他自己听到的呢喃——
小天鹅,确实很漂亮。
影子
温月澄穿过后台的人群,她长舒了一口气,砰砰的心跳还未平静。
“姐姐。”
一道怯生生,又很轻的声音跟在她的后头。
温月澄顿住脚步,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皮肤却白得有些病态的小姑娘,她扎着两根不对称的羊角辫,双手抱着一个手机,仰起视线看上去有些紧张。
她下意识地蹲下身和她说话:“怎么了?”
“姐姐,请问可以和你合照吗?”
小姑娘乌黑的眼睛颤了颤,温月澄这才发现,江夏虽刚入秋,可天气还是燥热的。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却是穿了长袖长裤,全身上下,除了脸,脖子、手还有脚踝,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温月澄也不去好奇她的隐私,她声音温柔:“当然可以。”
小姑娘拿着手机,她像是对电子产品有些生疏,温月澄耐心等了她一会儿,在她拿着手机有些费力想伸直胳膊时,她柔声问:“要不我来拿?”
她像是纠结了一会儿,葡萄般的圆眼眨了眨,最终还是答应。
温月澄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小姑娘的表情有些僵硬,几乎都是抿着唇的模样。
“谢谢姐姐。”
连拍了几张,温月澄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小姑娘直接从她手上拿走了手机,随即头也不会地跑了。
那小小一团的身影,看上去莫名有些慌张。
温月澄心底涌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不等多想,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站起身,只见一张略微熟悉的面孔。
女人一头波浪卷,笑起来时眉眼宛如弯起了一对月牙,她红唇微张,迟疑道:“辛浅?”
辛浅一如高中时般自来熟,她和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随即走到温月澄身边。
“好久不见呀。”
温月澄也觉得巧,她记得辛浅不爱文艺类的演出,有这个时间,她好像更爱追偶像剧。
“没办法,今天我家属也演出。”她笑着说。
“家属?”温月澄有些好奇,今天参演的剧团除了江夏歌剧院,还有的便是江夏老年团的演出。
辛浅点了点头,还不等说什么,她突然朝着温月澄身后招了招手——
“弟弟,这里!”
弟弟...温月澄奇怪地转过身,她记得辛浅是独生子女啊....
“浅浅——师姐?”
郭融眨了眨眼,似乎也没料到她会和辛浅认识。
温月澄震惊的程度不低于他,她红唇微张,看着眼前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眉眼间都透着亲昵与甜蜜。
她突然反应过来,辛浅喊的弟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密称。
许是看出了温月澄的惊讶,辛浅勾着郭融的手,一点儿也不把她当外人,“以前在学校想着那些男生幼稚又无聊,想着以后要找个成熟点的。”
“直到现在才发现,弟弟是真香啊。”
她也不避着人,郭融在她面前竟没有往日那般大大咧咧,温月澄见他隐隐翘起了嘴角,意识到她含笑的视线,郭融清了清嗓子,捏着拳头放在嘴边故作正经。
“那不一样,师姐就不喜欢比她小的。”
他还记得那次的选择问答,辛浅又想起那张合照,她好奇,才刚刚启唇,一道清越好听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温月澄。”
辛浅和郭融齐齐回过头去,只见男人身高腿长,他今天穿了干净的白衬衫,姿态有些松懒,浓密的黑发之下眼皮懒懒耷拉着,那双淡漠的桃花眼像是敛去了锋锐,就这么静静看向他们。
他停在了距离他们两三步的位置,漆黑一团的视线渐渐落在温月澄一人之上,“裴奕安他们在外面等你。”
辛浅和郭融对视了一眼,她漂亮的眼里突然涌起一丝戏谑,“迟誉,这么久不见,忽视老同学不太好吧?”
听着她含笑的话,迟誉了抬起眉梢,空气将近静默了半分钟,他像是终于想起来,表情没什么变化地应了一声:“辛浅?”
辛浅哼哼两声,她双手环抱着:“没直接认出老同学,倒是你和月澄,好像挺熟啊?”
听着她的话,迟誉双手插在兜里,他轻轻牵了下嘴角,却是没有一点否认。
触上男人漆黑如深潭的眸子,温月澄却像是被烫了一下。
她有些不自在地捋了下头发,辛浅两人也不打扰他们朋友的聚会,只是在离开前提了一嘴校友会的事。
迟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却也没直接答应:“我尽量腾出时间。”
“以前是谁都能看见的全校第一,现在,你可是大忙人啊迟医生。”
听着她的打趣,迟誉也只是轻弯了下嘴角。他抬步走到还穿着芭蕾服的女人身边,温月澄侧着头和辛浅又说了两句,随后和迟誉朝着反方向走去。
两人靠得不是很近,可身后的影子却被拖拽相碰在一起。
温月澄像是有些急,她下意识地仰头问了声现在几点,只见男人身高腿长,步子却不是迈得很大。
他侧着头,漆黑的视线轻垂着,语调却是慢悠悠,透着些若有若无,难以察觉的柔和。
“还早,别急。”
辛浅的视线迟迟未收回,郭融奇怪地问了一嘴。
“没什么。”她的眼神宛如一场电影的观众,眉眼也弯起了一些笑意,“就是好像,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秘密。”
......
温月澄跟着迟誉出来时,昏黄的夕阳已经晕满了整个江夏剧院。
裴奕安趴在窗口探出了一个脑袋,“月澄姐姐!”
连书舒的目光从手机里抬起,见两人上了车,她身体微微往前,“正好我发小刚回国,在江夏新开了家餐馆,咱们晚上就去那庆祝月澄演出成功呗?”
几人都没什么意见,温月澄系好安全带,窗外车影划过,她随口问道:“你发小不是开修车厂的吗?”
连书舒头也不抬,搂着俩小孩儿在看娱乐八卦:“是啊,他们这种败家子,可能钱多没地方花了吧,正好一会儿让我去审判他一下。”
餐厅离得不远,几人看着这富丽堂皇的装修,总算相信了连书舒所说的败家。
一直往里走去,接待的服务员将他们引到了最里头的包厢,“老板已经在里面等各位了。”
“沈寻!”
圆桌靠窗的位置,外头的溪水涓涓而流。
男人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他双手横拿着手机,像是还在专注手机里的游戏。
听见连书舒的声音,也只是有些敷衍地抬了下头,连几人的模样也没瞧清。
“来了啊!随便坐——我靠!偷袭我!”
他激动到整个人一震,月宁抓紧了温月澄的袖子,一时间踌躇着不敢走过去。
“舒舒姐姐,哥哥他怎么了?”裴奕安似乎从没见到过玩游戏如此亢奋的人,连书舒有些嫌弃地轻啧了一声,带着小孩儿坐到了靠里的位置。
“不用理他,他有病。”
“哎说什么呢?”沈寻虽没抬起眼,却还是拿高了手机,不忘招待他们:“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啊,舒舒的朋友就是我朋友。”
他虽是这么说,可因为他的在场,几人倒是显得有些尴尬。
迟誉看了眼温柔和小姑娘说话的温月澄,他撩起眼皮,双手插着兜抬步走到沈寻身边,狭长的桃花眼就这么淡淡垂落在他的手机上。
“沈寻,你怎么还是总被小兵追着打?”
“什么被追着打!我这是战术!你——迟誉?”
沈寻激昂的语气差点破音,他瞪大了眼,只见迟誉懒洋洋地拉开了他身边的位置,语气慢悠悠道:“好久不见啊。”
几人似乎都没料到他们认识,温月澄定定看了沈寻很久,脑中一个熟悉的面孔逐渐有些清晰。
是高中时,总和迟誉、谭顷越混在一起的少年,和这两人比起来,沈寻总是上蹿下跳的,显得有些过于活泼。
偶尔路过他们班级时,温月澄能看到沈寻耷拉个脑袋被班主任训话,而一墙之隔的班级里,迟誉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笑看着好兄弟被罚。
“先不说别的了!迟誉!阿誉!誉哥!看在咱俩多年好兄弟又久别重逢,兄弟每天都在念叨你的份上,把我打下这局!”
“对面这狗逼就会在草丛蹲我!”
“你能不能别乱用词?”
迟誉面无表情地踢了他一脚,沈寻含糊嗯嗯了两声,只见原本还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公子哥样的人已经蹲在了他身边。
那眉峰都快顶到天了,脖颈也通红,看上去莫名的气急败坏。
“好蠢。”连书舒忍不住地吐槽了一句,“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
裴奕安正和月宁的脑袋碰在一起看菜单,闻言,他回过头,那肉肉的包子脸满是认真:“舒舒姐,小学生不吵的。”
“......”
那两人的游戏似乎还没结束,趁着还未上菜,温月澄要去一趟洗手间,裴奕安爬下了椅子,巴巴跟在了她身后。
洗手间外,温月澄擦干手,没一会儿,小孩儿急冲冲地从里头跑出来,从洗手到擦干,几乎没有一刻停留。
“别急。”温月澄说道,只见裴奕安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那肉乎乎的小脸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
“好饿。”
他揉着肚子,小短腿哒哒哒越迈越快。
“月澄姐姐快点,我猜你也饿了,我饿没关系,但不能让你饿了。”
见着小孩儿一副想快点回去,却又纠结又不放心,还时不时回头看她的模样,温月澄终是笑着应下。
只是还未走两步,一道试探性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温老师?”
温月澄回过头去,只见男人原本还有些迟疑的面容露出了一丝笑意。
“徐老师?”
徐之毅来到她面前,他个子很高,又因为常年健身的缘故,身形也有些宽阔。
他挠了挠头:“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温月澄慢吞吞地啊了一声,她张了张嘴,半天只憋出两个字:“好巧。”
徐之毅是乐园新的跆拳道老师,因为裴奕安的缘故,温月澄和他见过几次面,却也是不熟。
“你今天是有演出吗?”
这样一个身形健壮的男人,语气却像是莫名放柔了,只是温月澄总觉得有些别捏,她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徐之毅黑黢黢的眼里亮着细碎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