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听裴奕安说,迟誉工作时很严肃,从来不会露出一点笑意。而那次他看报告时也是敛着眼皮,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感觉。裴奕安还嘟嘟囔囔地同她猜测着,“我猜舅舅是为了显得他更专业。”
“对了,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专家过两天就来江夏了,时间也帮你约好了。”
连书舒的话将温月澄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们这关系,不要跟我道谢啊。”
她摆了摆手,虽是这样说,温月澄还是吸着鼻子抱住她,“舒舒,谢谢你。”
-
温月澄和厉教授聊完已经到了傍晚,餐厅陆陆续续进来很多人,温月澄原本想请厉教授吃顿饭,可他晚上已经有约。
厉教授是心脏病专家,前几年一直在国外,温月澄实在没办法联系到他,而他这次回国是专门来江夏参加一档节目。
连书舒恰好是节目的主持人,温月澄的妹妹自幼患有心脏病,她是知道这一点的,便托关系约了厉教授。
“你不用送我了,我晚饭和朋友约的也是这家餐厅。”
厉教授笑着止住了她的动作,温月澄说了一句好,她正拿起包准备离开,只见厉教授的视线越到了她身后,像是看见了谁。
“老张!”厉教授笑呵呵地站起了身,温月澄自觉不打扰他们,只是刚推开了椅子,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她。
“月澄?”
张明洲看上去有些惊讶,温月澄也没想到厉教授口中的朋友会是他,“张老师?”
厉教授站在两人之间有些新奇,“你们认识啊?”
“老张,你学生?”
听着温月澄的称呼,厉教授还以为是他的学生。
“不是。”张明洲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我太太的学生,跳舞可厉害了。”
“你这老头,你太太的学生厉害,关你什么事?你这么得瑟干什么?”
厉教授没忍住呛了他一下,随后转过头,看向温月澄的眼底多了些柔和,“既然是老张手底下的孩子,小温,等我忙完回来联系你,你带妹妹亲自来找我一趟。”
厉教授回国后繁忙,之后的行程几乎要全国各地跑,温月澄原本还担心着联系的问题,闻言,她感激不尽。
“对了月澄,你现在能不能帮我个忙?”
张明洲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份文件能不能麻烦你送去江夏医院,给迟誉。”
听见那个名字时,温月澄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颤了下。
自那天后她就再也没遇到过迟誉,而微信里,他的头像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里。
温月澄在他通过的那一天就将人置顶了,只是那个头像从来没有亮起一次红点。
她根本不可能拒绝张明洲。
江夏医院灯火通明,安安静静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温月澄站在迟誉的办公室面前,紧捏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泛白,她努力压下紊乱的心跳,在组织好措辞后,抬手敲了两下门。
里头传来走路的声音。
温月澄轻轻弯起嘴角,“迟誉——?”
看着一张陌生的面孔,温月澄愣住,眼前的人也怔了一秒。
“是看诊的吗?”
“这里,不是迟誉的办公室吗?”
紧张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散去,站在面前的男人看上去有些青涩,他扶了扶眼镜,“是,但是学长现在在急诊室。”
“那他大概多久会回来?”
“不确定。”男人抬起手看了眼手表,“今天的伤患有点多,学长从上午一直忙到现在还没回来。”
温月澄慢吞吞地昂了一声,眼前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她不是病患,“要不您进来等学长?”
他说着便侧身让了下位置,温月澄这才看到他胸前的工作牌——【实习生·陆时让】
她摇了摇头,随后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他,“这是张教授拜托我送过来的。”
“既然他在忙,我就不打扰他了,麻烦你等会儿转交给他。”
陆时让点头,温月澄也没多留,只是回去的路上还有些遗憾与失落。
原本已经鼓足了勇气,也想好在他面前要如何淡然自若地说着好久不见。
但温月澄也知道医生的不易与忙碌。
想到这里,她不由轻叹了口气,一抬眼,却发现今天的夜晚布满了星点。
江夏的空气其实不太好,夜晚总是黑压压的一片,偶尔有几颗星星落在上面,却是渺茫到忽略不计的程度。
她抬起手机拍了一张照。
就像这样星星点点的夜晚,也不是想遇,就能遇到的。
温月澄洗完澡时,朋友圈涌入了许多点赞评论。
多数都是新奇的,毕竟江夏上一次有这么多星星,可能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温月澄百无聊赖地刷了一会儿手机,再次切回微信时,却怎么也没办法从置顶头像上移开。
迟誉的朋友圈倒不像一般医生的老干部风格,他总共也就发了几条,但都是少爷的照片。
有少爷趴在他脚边懒洋洋睡觉的。
也有他摸着少爷脑袋,而那张狗脸瞪着一双冷淡蓝眸看过来的。
这些照片温月澄明明看过很多次,却还是会反反复复地点开。
她像个躲在角落的胆小鬼,想从照片里找出和他有关的一切。
比如,他会带着少爷去看日出,去散步。
手机震动了一下。
温月澄心无波澜地按着返回键,却在一步一步,切回到迟誉的聊天界面时,里面出现了一条新的,长达五秒的语音。
温月澄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切了出去。
整个微信,只有迟誉的头像上有个红点。
真的是他发来的消息。
这条消息的最上方还停留着验证通过的消息——【我已通过你的申请,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寂静的房间里,心跳砰砰不停,温月澄几乎可以听到每一次的跳动。
她深呼吸了一下,随后满怀期待,又紧张地点开了迟誉发来的第一条语音——
“月澄姐姐——”
“我是裴奕安!”
“......”
小孩儿的声音响亮而清脆,温月澄也仿佛听到心底那只乱撞小鹿硬生生摔倒在地的声音。
她调整好情绪,正敲着键盘要回复,对面又发来了语音。
“月澄姐姐,你睡觉了吗?我有没有打扰到你呀?”
温月澄也干脆语音回复着,“我还没有睡,你也还没休息吗?”
“没有呢!月澄姐姐,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课呀?”
因为要和厉教授见面,温月澄特地请了假,只是她没想到裴奕安会在意。
自那次她帮了裴奕安后,小孩儿有事没事就会来三楼的舞蹈班找她。
但多数时间他都很礼貌,会等到下课才来找她说话。
温月澄耐心地和他解释了原因,两人似乎忘了微信是迟誉的,就这么聊了将近十分钟。
“那月澄姐姐,你明天上课吗?我有惊喜送给你。”
“上的。”面对小孩儿不愿意透露惊喜却有些兴奋的语气,温月澄配合着,“那让我期待一下明天的惊喜,你也早点休息哦。”
虽然是裴奕安顶着迟誉的头像和她聊天,但温月澄原本失落的心情也还是散去了很多。
她点了返回键,只是刚回到联系人界面,置顶的头像又冒出了红点。
大概是裴奕安又说了点什么,温月澄没多想,她点了语音,响起的却不是裴奕安稚嫩而响亮的嗓音——
“你今天来医院了?”
许是有些疲惫,男人不疾不徐的声音里掺了些沙哑,如同一听冰爽的可乐突然打开,气泡此起彼伏地破裂,分外勾人。
温月澄先是愣了下,随后也选择用语音回复着,“嗯。”
按着语音键的拇指有些泛白,她稍稍顿了下,没有松开,“你忙完了?”
发出的那一刻,温月澄有些懊恼。
问的什么问题,都和裴奕安在一起了,那肯定是已经回家了。
正纠结着再回点什么,迟誉又发来了一条语音。
“嗯,陆时让说你来找过我。”
他这条语音的背景有些乱,温月澄似乎听到了狗叫,以及裴奕安的声音。
但她的注意点却不在这上面。
“你怎么知道是我?”
发送的那一刻,温月澄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心跳也越来越快。
陆时让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她也没有透露过,那迟誉是怎么知道的?
最上方的名字一直是处于对方正在说话中。
温月澄紧盯着,消息弹出的那一刻她心一紧。
男人低醇的嗓音缓缓,他先是懒懒应了一声,“张老头跟我说了。”
“......”原来是这样。
温月澄先是被噎了下,但很快心底复杂的情绪散去。
也确实只能是这样的。
“陆时让说从没见过我的这位朋友,不过,却有一个特点。”
温月澄好奇又紧张,“什么?”
男人发过来的语音先是空了两秒,寂静的房间里,他慢悠悠的,尾音也勾着些低磁。
“他说我的这个朋友,很漂亮。”
“......”
最上方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很久,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对面总算甩过来一个字——
温月澄:【哦。】
一个字,迟誉却莫名品出了些慌乱的意味。
他眉梢轻抬了下,像是找补般,对面又飞快发来两个字:【】
连标点符号都没。
看着这三个字两秒,迟誉勾着唇溢出了一丝轻笑,一天的疲惫也在此时尽数散去。
陆时让确实说了那句话。
而迟誉莫名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温月澄那柔软的侧脸。
事实上,他也是先从陆时让的口中猜到温月澄,随后才向张明洲确认的。
一回到家裴奕安便嘟嘟囔囔今天没见到温月澄,他狗腿地朝迟誉要电话,他自然猜到了小孩儿想要干什么。
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时,迟誉其实就坐在裴奕安的旁边。
女人和小孩儿说话时温温柔柔的,尾音也轻轻拖着,像根轻飘飘的羽毛。
“舅舅,你在想什么啊?”
裴奕安不满,迟誉漫不经心地抽回思绪,“嗯?”
“你明天来接我吗?”
“忙。”迟誉懒洋洋地睨了眼穿着海绵宝宝睡衣的小孩儿,只见他鼓着脸看上去气鼓鼓的。
“我不就这两天没接你吗?”以往上课,无论多迟都是迟誉去接人的,但这两天医院实在忙,只好由保姆去接。
小孩儿瞪着眼,“那我不给你吃我做的饼干了!”
迟誉无所谓地哼笑了声,正想开口,只见裴奕安十分记仇道,“我明天都给月澄姐姐吃!羡慕死你!”
“......”
吃他那个甜到牙疼的饼干,迟誉抬了下眉梢,那他还真不会羡慕。
甚至,他开始有些担心温月澄。
那饼干的甜度,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下的。
“行。”迟誉拖腔拽调地应下,抬手弹了弹小孩儿翘起的头发,“送你,接你。”
小孩子容易生气,但也容易消气。
看着裴奕安乐呵呵的模样,迟誉坏心思地捏了捏他的脸,“不过,舅舅还是劝你别拿饼干送温月澄了。”
“人挺好一姑娘,还喜欢你这小孩儿,就别毒害她了,嗯?”
“....舅舅!!”
-
温月澄今天有一天的课,直至午休时她才和裴奕安见了面。
“不好意思啊安安,让你久等了。”
办公室里空调的冷气吹动,温月澄给裴奕安拿了杯牛奶,随后温柔问道,“你昨天说的惊喜,今天可以告诉我了吗?”
裴奕安从进门起双手就被在身后,闻言,他将盒子拿了出来,一张小脸透着满满骄傲。
“姐姐,这是我昨天烹饪课学做的饼干,送给你吃。”
大盒子被分割为两块,似乎有两种不同的味道。
温月澄惊喜之余还有些疑惑,裴奕安到底上了多少的兴趣班,连烹饪课都有。
“姐姐我最喜欢这个味道,你尝尝!”
他说着就拿起了一块,温月澄自然不会拒绝,她拆着包装,一边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什么味的?”
“水蜜桃。”
温月澄的手就这么顿住,两秒后,她倩丽的面庞上浮现愧疚,“安安,不好意思啊,我对桃子过敏。”
裴奕安张了张嘴好似有些惊讶,但很快他贴心地给温月澄换了一个,“那这个的呢?”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