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耳朵中分的颜色偏浅灰,身上略深的灰白毛茸茸交错,下巴就这么抬起。此时还学着她的模样蹲坐着,前腿直直的,看上去没有一丝憨样,甚至带了一丝睥睨的错觉。尤其是那双干净又透着冷淡,如同蓝宝石的眼睛,莫名有些帅气,像个矜贵的小王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弯唇想逗一逗它。
“是从哪个城堡里逃出来的小王子?再不回去,你的主人要着急了——”
“少爷——!”
温月澄的话音才刚落,耳边便传来一道稚嫩,却激动到甚至破音的呐喊。
她愣愣抬头,只见一个穿的像个缩小版马里奥的小男孩火急火燎地朝这里跑来,嘴里的少爷二字一直未停下。
直到小男孩儿哼哧哼哧站到面前,温月澄看到小男孩儿就比眼前的狗高了一点。
他先是放下了手中的袋子,随后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不断输出,“少爷!你太不听话了!万一遇到狗贩子怎么办?”
只不过眼前的这位“少爷”好似没将他的话听进去,清透深邃的蓝眸就这么淡淡睨了他一眼,随后视线再次落在温月澄身上。
“......”
不屑又叛逆。
小男孩儿这才注意到温月澄的存在。
原本还气鼓鼓的包子脸,在抬眸撞进她眼里的那一刻,突然顿住。
“......?”
空气就这么滞了两秒,温月澄刚要开口,只见小男孩儿收起了板着脸的模样,拽起狗的牵引绳抬起胸脯,还顺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漂亮姐姐,是你捡到我家少爷吗?”
“谢谢你呀,你人真好。”
小孩儿的语气转变,温月澄也自动忽略掉刚才的狗贩子,但她还是因为其中的两个字而有些迟疑。
“少爷?”
她看着眼前拿着大包小包,额间还布满了汗水的男孩儿,以及他身边模样帅气又矜贵的狗。
照这样看来,温月澄眉头轻拧,现在的有钱人家,真是离谱到狗都当成少爷来养,还要一个小孩子去做——
“对呀,这是我的狗,叫少爷。”
“......”
温月澄抬手将碎发捋到耳后,她依旧是蹲着,“那你这大包小包是?”
“我的零食啊。”
小男孩儿说着就松开了牵引绳,一边将零食袋敞开在她面前。
“我就去买了个零食,少爷就跑了。”
他说着便抬起眼看向温月澄,露出一抹乖巧的笑意,“还好遇到了善良的漂亮姐姐你,要是遇到坏人就麻烦了。”
小孩子的甜嘴最能让人愉悦,温月澄弯起了唇,柔和的眉眼中勾着一丝笑意。
“你自己带狗出来的吗?要我帮你联系家长吗?”
她想小孩儿是不是迷路了,只见眼前的包子脸摇了摇头,随后抬手指了指温月澄的身后。
“我舅舅一会儿会出来接我的。”
猜测他舅舅大概是剧院的工作人员,温月澄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小孩儿先一步道,“姐姐你也是来看表演的吗?”
“不是。”她温声道,“我也是舞者,只不过今天我不参演。”
男孩儿的瞳仁瞬间放大,他巴巴凑上前一步,“那我下次可以看姐姐的演出吗?”
连带着他的动作,身边的那位“少爷”也跟着上前了一步。
一人一狗,两双大眼,让人实在无法拒绝。
温月澄笑了笑,正要点头,男孩儿的视线突然移到她身后——
“舅舅!”
温月澄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停住,她正准备站起身,身后传来一道松散拽调的嗓音,在这空旷的环境中格外清晰悦耳——
“裴奕安,小小年纪就学会搭讪了?”
如同水滴猝不及防落下,在平静已久的心底溅起层层涟漪。
温月澄的动作陡然一滞,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唤醒,连呼吸都下意识地紧了些。
小孩说话的声音,狗叫声,鸟鸣声…一切突然都听得不真切,只剩下男人熟悉的声音,一遍一遍在耳边忽远忽近重复。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使温月澄忘了她正站在台阶上,而因为蹲太久,酥酥麻麻又刺痛的的感觉猛地涌了上来。
还来不及回过神,她的右脚不受控制地滑下台阶,温月澄拧眉,整个人也就要往地面跌去——
也是此时,突然一道陌生的力量扶住她的双臂,后背触上一堵温热而结实的胸膛。
狼狈跌倒的事情没有发生。
温月澄浑身僵硬,脑袋嗡嗡作响,心跳却越来越快,扑通扑通,像是要撞出胸腔。
“你还好吗?”
男人的嗓音退去了散漫,温月澄有些僵硬地抬起眼,视线先是顿在了扶着自己的那双手上。
白皙修长,骨骼分明,而再往上的手腕骨处,记忆中的那颗淡痣清晰可见。
温月澄的睫翼有些慌乱地眨了两下,她心跳砰砰地抬起眼,却是直直撞入了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她看上去有些错愕。
在这莫名有些奇怪的气氛里,男人眉梢一抬,那双淡漠的桃花眼里透着些生疏的礼貌——
“我们认识?”
荣誉
男人清冽的嗓音如同一盆冷水陡然泼下。
温月澄的唇瓣有些干涩,她慌乱移开了视线,下意识地便要挣脱他的手臂往后退。
但只是往后一步,脚踝处钻心的疼痛使她不受控地轻呼了一声,拧眉扶着脚腕再次蹲下身。
一道黑影随之与她的影子交叠。
温月澄讷讷看着蹲下身的男人,他的头发一如既往的黑,五官的轮廓利落分明,比记忆中的模样多了些成熟。
直到脚踝处再次传来疼痛,温月澄有些怔愣地看着他的动作。
男人半蹲在她的面前,那双骨骼分明的手正轻捏着她的脚踝。
“疼?”他掀起眼皮,温月澄点了点头,在触上男人看过来的瞳仁时,她张了张嘴,喉间夹杂着些许干涩,“有点。”
“月澄——”
她的话音一落,叶倩熟悉的声音从头顶越了过来。
温月澄抽回思绪,叶倩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两人看上去有些着急。
“我说你怎么接个人,自己还没回来,这是怎么了?”
叶倩的丈夫张明洲是医生,他一眼看出了发生的情况。
“是扭到了?”
温月澄正要点头,只见张明洲的视线越过她,到了一边的男人身上。
“迟誉,小温的脚严重吗?”
他的话使得温月澄整个人一僵,不等她反应,身边的男人已经淡声回答。
“应该只是扭伤。”
“那后面跳舞会有影响吗?”
叶倩接替着问,她的语气有些着急,连带着温月澄也涌起了一丝紧张。
她一回过头,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迟誉漆黑的眼底。
“先去医院做个ct比较好,确保一下有没有骨折。”
他的话使叶倩眉头再次拧起,这里的比赛她走不开。
许是看出她的为难,温月澄温声道,“叶老师,你快进去吧,我先去一趟医院。”
叶倩看上去还是不放心,身边的张明洲倒是出了个注意,“迟誉,正巧你也不爱看演出,要不你带月澄回一趟医院吧?”
原本还半蹲着的男人眉梢一抬,只见张明洲这老头一脸理所当然,完全忘了这场演出还是他要求迟誉来的。
美名其曰给他老婆叶倩撑场面。
温月澄的手在不经意间攥紧了裙摆,她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庞,声音轻而微涩,“不用麻烦——”
“行。”
男人的声音一并响起。
温月澄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迟誉将她微微怔愣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敛眉站起身,寡淡的嗓音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带她去。”
有迟誉在,叶倩显然放心了不少。
一直到坐在了迟誉的车上,温月澄还有些懵懵地没反应过来。
毕业九年,她居然再次遇到了迟誉。
前方的驾驶座上,男人有些懒散地扶着方向盘,黑色的衬衫挽起半截,手臂肌理利落而分明。
后视镜里的男人神情散淡,他眉骨很深,双眼皮下的那双桃花眼好似透着些漫不经心,侧脸轮廓干净而利落。
只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温月澄才敢如此小心又贪婪地看着他。
无论是九年前,还是现在。
“姐姐。”
一道气音在耳边响起,温月澄慢半拍地抽回神,只见身边两双眼睛正圆溜溜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温声应着,还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裴奕安憋了好久,不能在大人说话时插嘴就算了,连他刚爬上车的那一刻,就被迟誉淡声警告了一番——
“别吵人家。”
“你的脚还疼吗?”
裴奕安的包子脸看上去很是担心,脚踝处的疼痛总是一阵一阵的,温月澄习惯性地弯起唇,“也还好。”
对跳舞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虽然这次的扭伤是个乌龙。
“姐姐,我懂的。”
“嗯?”温月澄眨了眨眼,只见裴奕安的包子脸紧紧皱着,“我打针的时候也很疼。”
“但我是男子汉,所以每次都会故作淡定。”他说着,一边还满脸我懂的表情,“姐姐,你也很坚强。”
被一个小朋友夸坚强,温月澄忍不住弯了下唇。
“而且,你不用怕,我舅舅是个很厉害的医生,等会儿让他给你治。”
听着后头小孩儿的话,迟誉漫不经心地掀了下眼皮,后视镜里,一双漂亮的眼睛慌张移开了视线。
“裴奕安,也不问问我的意见?”
男人的声音懒散拖着,温月澄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裴奕安不满的嗓音响彻整个车厢。
“舅舅,再怎么说也是你把姐姐吓到的。”
?
迟誉像是气笑般,他淡淡看向后视镜里的一大一小,只见裴奕安故作成熟地双手环抱,“舅舅,我可是目击者,你如果不帮姐姐治,就叫肇事逃逸。”
“罪加一等!”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以后别老去找谭恕学这些东西。”后视镜里的女人轻轻弯起眉眼,迟誉淡淡收回视线,单手打了个利落的方向盘。
“更何况,我这不是正在赎罪的路上吗。”
“......”
这么一闹,车里的气氛也缓解了不少。
一路上裴奕安的小嘴便叭叭没停下来过,温月澄知晓了他的年龄,也知晓了这只叫少爷的狗是只陨石边牧。
听它说脾气大得很,口味也很叼,一有不顺心就会冷冷睨着你。
一般情况下还不让人摸,尤其是生气的时候,无论你怎么哄都不给一个眼神。
唯独在迟誉面前,这位少爷的脾气会收敛一点。甚至有时候明明还在生气,见到迟誉不来摸自己,还会傲娇地抬着下巴去蹭人。
温月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两秒后,她还是忍不住地摸了摸脚下的一团毛茸茸。
少爷在不知何时就窝在了温月澄的脚边,一直爪子轻轻搭在她的鞋上,那双剔透的蓝宝石瞳仁更是淡淡看着她许久。
一副高高在上,却有些傲娇的模样。
对于温月澄的抚摸,少爷没有一点反抗,甚至还十分配合地抬起了脑袋。
温月澄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疑惑,“它真的...很难相处吗?”
挺温和的呀。
每天都追在少爷身后跑还得不到一张正面狗脸的裴奕安:“......你个见色忘友的坏狗!”
温月澄:“......”
透过后视镜,迟誉轻睨了眼一反常态的狗,视线又落在低头摸狗的那张脸上。
黑长发被她别在耳后,几缕碎发落在额间,皮肤白得透亮,眉眼柔和,红唇也浅浅弯起了弧度。
安静温柔,却不失勾人的美。
似乎,还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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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点,医院依旧灯火通明。
温月澄做完ct出来时,裴奕安跑出去买吃的了,而迟誉在办公室里看报告。
透明的玻璃窗上贴着此间办公室的医生名——
【江夏医院——迟誉,骨科】
而往里看去,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鼻梁高而挺,他没有重新穿上白大褂,神情却是极为专注。
温月澄只是看了一小会儿,她没打算进去打扰。
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她的思绪开始飘散。
其实这些年,她有从一些同学那里听说,尖子班的那个迟誉,现在是个骨科医生。
所有人都没想到,迟誉会成为一个医生,温月澄也不例外。
在不知何时,温月澄的视线突然落在了一个地方,她放空的思绪才浅浅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