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吉祥给母亲舀鸡汤,舀到第二勺时,鹅姐说道:“你往里头加几个馄饨。”心情好,眼馋肚子饱,吃个没够。
这期间,鹅姐夫一直一言不发的把鲥鱼里的刺挑出来,把鱼肉放在吉祥和如意碗里。三个大人一口没吃。
这些菜肴,鲥鱼最贵。
他们早就习惯把最好的东西给两个孩子,以前穷的时候,他们穿着补丁衣,孩子们的衣服没有一块补丁。
即使现在生活都好了,不缺好吃的,但习惯一直在,最好的永远给孩子们,哪怕孩子们已经长大了。
如意吃着一根刺都没有鲥鱼,被幸福包围。霎时,在颐园遭遇的背叛、惊险、委屈、震惊、厌倦等等都消失了,暗暗告诉自己要珍惜生命,把份内的事情做好就算了,不要让家人悲伤落泪。
吃了饭,鹅姐夫去井亭洗碗,吉祥驾车去买肉、做腊味,如意和如意娘,鹅姐在炕上喝茶,说些家长里短。
聊到了新朋友红霞,如意笑道:“她表弟就是工地上那个最能吃的赵铁柱,娘你还记得他吧?”
如意娘说道:“怎么不记得,和吉祥打过架,一顿饭最多能吃十个馒头。”
鹅姐见识广,连东府家奴的一些恩怨纠葛也略知一二,说道:
“红霞的姨爹是东府二管家来禄,那么来禄的秋胡戏就是红霞的小姨,但来禄的秋胡戏前几年死了,说媒的不少,但来禄后来没有再娶。”
如意说道:“红霞当初是想进松鹤堂的,但不知被谁挤到梅园去了——鹅姨,会不会就是花椒?”
鹅姐想了想,摇头,“花椒倒不至于,花椒是走了花姨娘的关系,花姨娘以前是伺候老祖宗的丫鬟,是老祖宗做主,给了咱们侯爷当房里人,花姨娘生了一儿一女,为张家开枝散叶,老祖宗看在花姨娘劳苦功高的份上,就要了花椒去松鹤堂伺候,给花家一些体面。”
如意问道:“不是花椒,那是谁?能把红霞的姨爹都压制住了。”
鹅姐说道:“以我看,是东府大管家娘子来福家的。我听说,来福家的有把自己寡居的女儿撮合给来禄当继室的想法,来禄婉拒,来福家的觉得没面子,就暗地里使绊子呗,把他外甥女红霞踢出去了。”
如意娘是个寡妇,听到另一个寡妇,就忍不住说道:“福禄寿喜,张家四大管家,都是平辈,如果来禄娶了来福的寡妇女儿,就跌了辈分,以前平起平坐,一旦成了晚辈,说话就不硬气了,想必是这个原因,来福家的女儿就是个天仙也不能娶的。”
如意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红霞怎么不说呢,害得我和胭脂一直以为是花椒把她挤出来的,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花椒。”
鹅姐说道:“据你所说,红霞性格又直又爆的,一点就炸,像个鞭炮,她姨爹来禄就是猜出了她被挤出松鹤堂的原因,也不会告诉红霞,免得她嚷嚷出来,滋生事端。来福家的毕竟是东府大管家娘子,也是颐园大总管啊。”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意双手猛地一合,说道:“这就说得通了!不过红霞也因此因祸得福,不用去松鹤堂勾心斗角。松鹤堂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幸亏咱们当初听了来寿家的话,去了承恩阁,若真削尖了脑袋去松鹤堂,我可不像花椒那么能忍,早就收拾铺盖家去了,鹅姨用钱给我铺的路也白费了。”
如意娘说道:“就是,能干就干,干不了你就回来,别受窝囊气,天塌不下来的。”
鹅姐叹道:“有你这样一心为女儿着想的娘是如意的福气,那花家还指望花椒像花姨娘那样,给花家再争口气呢!”
如意说道:“怎么算是争口气?我看花椒倒是受了一肚子的气,连热饭都吃不上一口。”
鹅姐看如意没听懂自己的意思,晓得有些东西不到年龄,是不会懂的,鹅姐的意思,是花家希望再出个花姨娘。张家有好几个男孙呢。
丫鬟要走姨娘这条路,哪有不受气的。
不过这种话,不好当着如意的面讲,于是鹅姐扯开了话题,说道:“这个来福家的寡妇女儿,如今也在颐园当差,主要管着老祖宗出门和送礼的事,叫腊梅。”
如意一听,问道:“来福的女儿,不叫来什么,为啥叫腊梅?”
鹅姐笑道:“你经的事少,好多侯府旧掌故不懂得。老祖宗喜欢赏花,以前伺候咱们老祖宗的丫鬟都是以花为名,比如来寿家的,以前叫寻梅,比如花姨娘,以前叫秋菊。”
“秋菊成了侯爷房里人,生了咱们大小姐后抬了姨娘,叫秋菊姨娘不好听,一听就是个丫鬟出身,不体面,老祖宗就说,原就是朵花,就干脆以花为姓,就叫秋菊花姨娘吧。”
如意拍手道:”原来是这样!花家沾了花姨娘的光,本来没有姓氏的,后来都姓花了。这个腊梅以前叫来什么,为了讨好老祖宗,就改名字叫腊梅——对,就是这样,来寿家的说过,老太太最喜欢赏梅,颐园里何止千百种花卉,但梅园仅有一个,投其所好嘛。”
原来家奴取名还能如此讲究,主人喜欢什么,就照着改呗,名字不重要,往上爬最重要。
“对啦。”鹅姐赞道:“我家如意真聪明,举一反三,一点就通。不过你和吉祥取的名字最好,试问天下谁人不想要吉祥如意呢?以后无论你们伺候谁,估摸都不会要你们改名字……”
三个女人在炕上把颐园认识的人聊了个遍,聊得热火朝天。
贤惠的鹅姐夫在井亭里洗肠衣,预备灌香肠,这东西稍微留点脏东西就毁了味道,得多洗几遍。
吉祥买了肉,赶着马车回来了,车辕子上还坐着呆呆的长生。
胭脂去了颐园后,家里没人,九指去该班看门巡逻时,会把长生带在身边,今天父子刚好遇到了卖肉回家的吉祥,吉祥就把长生带回四泉巷了。
“长生!”如意和长生打招呼。
长生还认得人,呆笑道:“如意。”
但,也只限于打招呼,之后无论如意勾他说话,和他聊天,长生要么沉默,要么就像刚见面似的呆笑,回一声“如意。”
“如意,你歇歇吧。”吉祥把刚从街上买的炒栗子给长生,“吃吧。”
长生吃栗子,他拨出黄橙橙的栗子肉,不单是自己吃,还分给其他人吃,如意就着长生的手,吃下一颗栗子,脸上有了笑意,摸了摸了长生的头,“比上个月有长进,会分吃的了。”
吉祥一家切肉,如意一家准备腌腊肉和灌香肠的配料,一下午就把连同九指一家,三家人过年的腊货全弄好了,屋子里全是肉香。
晚饭是如意娘拿手的扒猪头,猪头炖得脱骨脱皮,蘸上蒜醋汁,吃几片就饱了。
如意娘最先吃完,就又开始忙活起来,把准备给赵铁柱等看门小厮的食物一一放进食盒里:
现切了个卤熟的猪舌头加蒜醋汁、葱丝凉拌了,又切了卤猪耳朵和猪尾巴,一瓦罐中午预留出来的老鸭萝卜汤,一瓦罐鸡汤,再把搁在外头冻得硬邦邦的两盖帘馄饨用几张油纸包住了。
如意娘一边装食盒,一边交代吉祥如何吃,“先把两瓦罐汤煮沸了,再用滚水下馄饨,这冻硬的馄饨容易沾锅底破皮,你得不停地搅动,等馄饨一个个浮起来才停。煮好馄饨,一个老鸭汤一个鸡汤,他们爱那个味就浇上那个汤头。卤菜今晚要是吃不完,明天回锅卤一卤再吃,大冬天的别吃坏肚子——卤水就在这个黑罐子里,若还有剩余的卤汁,下了面,把卤汁浇在上面,也是好吃的……”
“放心,赵铁柱他们一个个都能吃,保管吃的汤汁都不剩下,罐子都舔干净。”吉祥看着外头天色快黑了,催着如意,“赶紧吃,颐园快上锁了。”
如意不舍的往嘴里扒拉着饭粒,这半天过的太快了吧。
鹅姐说道:“听说王嬷嬷对手下的人严,夜间必定会有上夜的女人去查房的,可别去迟了。”
如意娘舍不得女儿,又舍不得女儿迟到被罚,不知道说啥,就默默往手炉里换了烧好的新炭,这样路上暖和些。
鹅姐夫把沉重的食盒提到马车上,这时九指提着东西,气喘吁吁的赶回来了,“太好了,吉祥如意还没走。”
九指把三包东西给如意,“我买了三包扭股儿糖,胭脂爱吃,你一包,吉祥一包,另一包给胭脂捎带到颐园去。”
长生指着包裹呆呆说道:“糖,甜的,娘。”
一听这话,九指的眼睛有些湿润的亮光,说道:“以前孩子的娘身体好些的时候,会亲手做这个给孩子们吃。”
吉祥把自己那份给了长生,“这包留给长生小弟,我今天去街上跑了两趟,买了好多扭股儿糖,预备当差犯困的时候吃,吃都吃不完。”
看着长生紧紧的抱着糖,九指没有推辞。
分别的时候到了,如意在鹅姐和如意娘的簇拥下上了马车,说道:“你们别送了,外头冷。”
虽如此,大人们还是站在外头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子口才回头。
如意娘说道:“九指大哥还没吃饭吧,进去一起吃,今天扒了好大的猪头,还有好些个呢。”
大人们回去继续边吃边聊,吃饱了的长生抱着糖坐在炕上,把栗子倒在炕上抓石子玩。
舍不得家里,如意坐在马车里偷偷落泪,吉祥挥着马鞭赶车,浑然不觉如意在哭,说道:“早上我想跟你说件事,王嬷嬷在,我不好说。今天下午人多事儿多我又忘记了,就是那个刻着彪字的斧头,九指叔帮我给斧头配斧柄的时候,说了旧掌故,这把斧头,怕是大有来历呢……”
九指多才多艺,除了武艺,他还会一些手艺活,会给马蹄换铁掌,会修驴蹄子,甚至因他的秋胡戏常年生病,他无师自通会一点针灸拔罐按摩的医术呢,他也会一些木工活,谁家椅子凳子缺胳膊断腿都能修,给斧头配个斧柄不成问题。
九指看大门很多年,迎来送往的,名刺名贴请帖等等看得多了,识得一些字,他看斧头上刻着一个彪字,斧头在手里沉甸甸的,知是精钢锻造而成,并非寻常斧头可比,觉得奇怪,就问吉祥那里弄来的。
九指是多年邻居,亲叔叔似的,是自己人,吉祥没有隐瞒,就直说是如意从承恩阁地炕里掏灰掏出来的。
九指年长,又是豪门大户看门的,见过听过的事儿多,立马就有了猜测,“颐园里得的……颐园以前的主人姓石,石家当年显赫,一门两公侯,忠国公石亨和定远侯石彪。听说石彪骁勇善战,为了大明西北的安宁立下赫赫战功,他的武器就是一把斧头,刻着彪字,莫非,这就是石彪的斧头?”
吉祥听楞了,“这……这……有可能是吧。现在怎么办?还回去?”
“石家已经抄家灭门,还给谁去,总不能要如意把这把斧头再塞进地炕里吧?”九指把木头斧柄捶进斧头里,给吉祥,“这么好的斧头,不要被埋没了,你轮几下试试。”
吉祥挥着斧头打了一套武术套路,那斧头锋利的就像能砍破北风,吉祥简直爱不释手。
九指满意的点点头,“宝剑赠英雄,好斧送少年,这东西就归你了,我用锉子把彪字旁边的三撇给锉掉,改成老虎的虎字,鬼都想不到这斧头跟石家有关……”
吉祥说道:“……如今那把斧头就留在九指叔家里,精钢坚硬,不好打磨,九指叔每天抽空锉一些,估摸得锉一个月。这事你知我知九指叔知,可不能跟其他人说。”
?[30]第三十回:遇侯爷金屋要藏贼,提马桶如意抱不平
第三十回:遇侯爷金屋要藏贼,提马桶如意抱不平
如意听了这斧头的来历,也觉得九指猜的没错,说道:
“估摸就是四十六年前石家抄家的时候,石家人把斧头藏在地炕的火道里头,想留下一些石家的痕迹吧。毕竟一门两公侯,比咱们张家还显赫,一下子被抄家灭族,不甘心吧。以后有人问你这把斧头怎么来的,你就说街上旧货摊上买的,还刻着一个虎字,看起就威风。”
吉祥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说法一样就行,别把话说茬了。”
吉祥一打岔,转移了注意,如意的泪水就没了,天渐渐黑了,马车离颐园东门越来越近,也离如意要面对的现实越来越近,在家里变得柔软的心开始疲倦起来——又要当差了,啊啊啊!
如意抱着手炉,从马车车厢里出来,坐在吉祥旁边,“那个薛四姑今天已经放回家了,你们五天一休,五日一轮班,后天你就休息了吧,这五天你就去盯着薛四姑,把四十六年前的牙税账本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蝉妈妈的父母。”
“你就提我的名字,说我要你来的,薛四姑不敢蒙你的,她关在大厨房柴房的时候,我给她送过饭,说好了会回去翻旧账的。”
吉祥点点头,笑道:“啊哟,报你的名字就行,你当差不到一月,就指使我办事了,不愧是王嬷嬷跟前的红人啊,好大的威风啊,看样子,明年就能升二等。”
如意听了,苦笑道:“现在已经不想这事了,能好好活着,自己和家人好友身体都好,每个月按时领到月钱就行啦。”
紧赶慢赶的到了东门,赵铁柱老远就在门口喊:“快点!要落锁了!”
马车一到,如意就提着给胭脂捎带的扭股儿糖跳下来往门口冲,赵铁柱还在后头喊道:“给我带的吃的呢?我特意留着肚子,今天晚饭都没吃饱啊!”
如意叫道:“车上呢!”
赵铁柱饿死鬼投胎似的冲向吉祥的马车。
如意刚迈过门槛,门就关了。
如意平了平呼吸,往左是十里画廊,往右是大厨房,此时大厨房里灯火通明,正是去饭堂吃饭的时辰。
如意已经在家里吃过晚饭了,自不必去,但是转念一想,此时胭脂八成就在饭堂,不如就去饭堂把九指叔给她买的扭股儿糖送给她,这样的话,她还能提前开心。
如意就往饭堂走,走到一半,她顿住了,心想:
饭堂人多,什么人都有,胭脂性格软和,倘若当众把扭股儿糖给她,旁人起哄说要尝一尝,胭脂肯定会开包分糖的——这东西不贵重,但确是九指叔对女儿的心意。
心意不好分给不相干的人。
想到这里,如意就决定去梅园,在胭脂的房间里等她回去当面送,她和红霞同住,两人现在亲密的很,互相分享吃的喝的,横竖只有两个人分,且是好朋友,总比在饭堂上分给不相干的人强。
如意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又顿住了——她想起了在大厨房暖房里养伤的帚儿,今天,她亲手做了新账本,新账和旧账相差一千两银子,旧账有一条账目是涂黑的,她推测帚儿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帚儿说,张家最初开价一千两,后来只给了一百两。
如意现在很矛盾,帚儿陷害她,甚至要杀她,无疑是帚儿的不对,她讨厌帚儿。
可是,帚儿为了复仇,寻找祖传的米芾山水画,居然做到自卖自身,以身入局,如意第一次见到有人有如此胆量,又忍不住对帚儿好奇。
帚儿死了吗?想着想着,如意的脚步不自觉的往暖房方向走,她听到前方有脚步声和说话声,虽然天黑看不清脸,但是听声音,隐约有王嬷嬷的声音!
上一次在这里碰到王嬷嬷是什么下场?被“抓壮丁”读账本,做新账,卷入一堆她想到不敢想的是非。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如意不像上次那样站在路边让道了——她躲到了路边一颗大树的后面。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如意蹲在大树的后面,假装自己是一块石头。
脚步和说话声越来越近了。
王嬷嬷说道:“侯爷,这个帚儿狡猾狠毒,不是善茬啊,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把她带回去,始终都是隐患,不如等她伤好了,送到田庄里干活。”
侯爷!
如意大惊:是东府的寿宁侯!他为何要带走帚儿?
东府的寿宁侯说道:“这等卧薪尝胆、为父复仇的奇女子,着实有趣,比江湖女子还刚烈,我还从未见过,把她送到什刹海别院里养伤,请最好的大夫,我要让她好好活着。”
如意惊得捂住嘴巴,这……这是要金屋藏贼吗?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王嬷嬷和寿宁侯身后是一顶暖轿,帚儿应该就在里头。
直到彻底听不见脚步声,如意才从大树后面出来,这一回她不敢在大厨房逗留了,赶紧往梅园方向而去。
到了梅园,坐了一会,胭脂才和红霞手牵手,亲亲热热的回来。
如意把两包扭股儿糖都给了胭脂,“我下午得了半天假,回四泉巷一趟,你爹要我捎给你的。”
九指的原话是一人一包,但如意觉得一包胭脂还不够吃呢,干脆都给胭脂。
胭脂霎时润湿了双眼,双手接过,“多谢,我爹还好吗?我弟弟怎么样了?”
如意说道:“都挺好的,长生剥炒栗子,现在还会分给我们吃,他下午帮忙做腊货,灌香肠灌的又快又装的严实,手脚麻利着呢。”
“那就好,比上月长进些了。”胭脂心中大慰,当场就把纸包打开了,把扭股儿糖分给如意和红霞。
如意留在梅园吃糖,喝茶,红霞嘴巴快,性格直,一开口就问如意上午跟着王嬷嬷去了那里,“……你要说实话哟,全颐园都晓得王嬷嬷喜欢你。”
如意嘴巴严的很,隐去要紧的事,轻描淡写说道:“就是去东府问来福家的关于放月钱的事,去西府和来喜家的闲聊了一会。”
红霞说道:“难怪呢,中午的时候,我们的月钱都发了,你的月钱由蝉妈妈代收着,回去就给你了。”
如意心道:王嬷嬷都和亲姐姐撕破脸,拿出账本威胁了,月钱能不发嘛。
不过,这事绝对不能和人讲,如意把嘴巴管的严严实实,立刻转移话题,“太好了——你们拿到第一个月的月钱想要买些什么?”
红霞不缺银子,不在乎月钱,说到:“才五百钱,还不够我每月买零食的,不过呢,我还是会把钱交给我爹娘,让他们高兴高兴,以后多给我一些零花钱!”
红霞满是憧憬的笑道:“月钱就像钓鱼的鱼饵,我要鱼饵钓个大的!等得了假,我要爹娘带我去云想楼,做一身过年的好衣裳,再去揽月楼挑今年最时兴的首饰!这两样加起来得大几十两银子呢。”
胭脂也是满脸的期待,“颐园什么都有,我啥都不缺,月钱攒着交给我爹,将来请大夫吃药,把我弟弟的呆病治好——如意你呢?”
如意说道:“我也是打算全给娘,但是若直接给钱,她肯定舍不得花,给我存起来,还是花在我身上,我就干脆全部买成她喜欢的东西,她不要也得要……”
喝了一杯茶,如意就告辞了,胭脂和红霞送她到门口,刚跨出门槛,如意就闻到一股幽幽的、淡淡的香气,“好香啊,是梅花开了吗?现在梅花开的真早。”
胭脂出去打着灯笼照了照,“还没开,只是花苞长的很大了,所以有种若有若无的香气,应该这两天就开吧,这种梅花叫做绿萼,是梅花里头最早开放的品种,我听花匠婆婆说,每年梅园里开花,就从绿萼开始。”
如意走近过去一瞧,花苞还真是淡淡的绿色,娇俏可爱。
红霞开心的拍手笑道:“太好了!梅花开了,我们就不用大冷天的往梅枝上绑假的绢花,那个来寿家的也不会催我们换新娟花了,天天来梅园转悠,就像催命似的。”
当差嘛,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如意和红霞的想法是一样的,不想干多余的活,也笑道:“恭喜恭喜,可以少一桩活了。”
回到承恩阁,蝉妈妈果然热水热炕的等着她呢。
蝉妈妈把五百钱交给她,“中午月钱就放了,每一房派个人去领,按照房头发钱,你不在,我就替咱们承恩阁领出来了,这是你的月钱,你数一数。”
沉甸甸的五百钱,五十个钱一吊,一共十吊钱,如意一把收了,“不用数,我信得过妈妈。”
当夜无话。
如意做梦,梦到她在承恩阁打扫,墙上的一幅画有些歪了,她踩着梯子去扶正,冷不防山水画里出现一个人,正是帚儿!
帚儿格格笑道:“如意,想不到吧,我就是半死不活躺在病榻上,也把仇给报了,连侯爷都赞我是奇女子呢。”
如意吓得一时踩脱了,失了脚,从梯子上掉下来。
身下的地板消失了,成了个无底深渊,如意不停的下坠,直到她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已是天亮,蝉妈妈已经起床了,开始每天的差事。
吃早饭,打扫,开窗透气,吃午饭,关窗。
如意刚把门锁上,王嬷嬷来了!
“开门。”王嬷嬷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块白帕子。
王嬷嬷做事一丝不苟,又来抽查承恩阁清洁了。
如意把五层楼的门都打开,陪着王嬷嬷一层层的查看,王嬷嬷看白帕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满意的点点头,说道:
“明天老祖宗要来承恩阁赏景赏画,今天晚上,米芾的真迹就会送过来,我会亲自和你一起把赝品换下来,这事不要蝉婆子参与,也不让她知道。”
好几万两银子啊!如意一颗心悬起来了,表面还是装作镇定,“是。”
王嬷嬷说道:“老祖宗惯用的一些东西下午就会送过来,其中有一张罗汉榻——老人家年纪大了,坐一会就得歪靠着,以后这张罗汉榻就常摆在那里,不搬走了。”
“你把承恩阁的地炕烧得暖和点,今晚挂了米芾真迹,你就在一楼罗汉榻上睡,守着里头不准离开。”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如意点头道:“是,画在那里,人就在那里。”
否则,我全家的性命都赔不起。
王嬷嬷离开不久,松鹤堂就来人了,浩浩荡荡,就像搬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