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乔初意换上家居服,随手扎了个高高的丸子头,把刘海用发夹夹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拖出一张小桌子放在玄关处,又搬了张矮凳坐在桌前,挤在这一小点地方开始写作业。物理试卷的题目又多又难,乔初意还没做几道题,有点犯困,眼皮直打架,突然她听到电梯叮地响了一声,马上精神起来,接着又听到脚步声慢慢靠近。她偷偷看去,果然是薄昭浔回来了。
又做了几道题,乔初意停下来想想,到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带上一串糖葫芦抓起物理试卷去敲对面的门。
“薄昭浔,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乔初意咚咚咚地敲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薄昭浔才开门。
他刚洗完澡,穿着白色的棉质衬衫、浅灰色的运动裤,懒懒地倚在门边拿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怎么了?”
“薄昭浔,我姑姑不在家。”
“所以呢?”
“我要到你家写作业。”她挥了挥试卷。
薄昭浔眉头微蹙:“凭什么?”
乔初意理直气壮地说:“我害怕啊。”
“……”
他被噎住,只好敞开门,让她进来。
“姑姑回家看我不在,肯定知道我在你家。”乔初意边走边说,“你前两天做得粉蒸牛肉她赞不绝口,已经奉你为她的新男神了,让我多跟你学学。”
薄昭浔扶额,对于吃货来说,世界真的好简单。
他家十分简单整洁,不同于大艺术家乔叶同志,在家里甚至连每根花枝的朝向都有讲究。他家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室内色调以白色为主,显得有些空旷,客厅只亮着壁灯,光不够亮。
乔初意一进门,还没走几步路,已经啪啪地把所有的灯都按亮了,屋内顿时灯火通明,她还煞有介事地给自己找理由:“要做个光明磊落的人。”
跟在她身后的薄昭浔:“……”
乔初意怕被赶出去,立刻奔到餐桌边,趴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做题,有模有样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薄昭浔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抱臂靠在椅背上,沉默片刻,问:“腿还疼吗?”
“有一点。”乔初意实话实说。
他起身,脚步不紧不慢,在置物架上翻了翻,找出一瓶舒活筋络的药油,状似无意地丢给她:“家里剩下的,用不着了,给你,热敷后用药油按摩。”
乔初意对着灯举起那瓶药油仔细看了看,跟占了便宜似的,歪着头高兴地说:“薄昭浔,这个还是全新的啊,你看都还没开封,真给我了啊?”
第一次看她扎丸子头,更衬得她那张脸小小的,白净细致,迎着光,纤长的睫毛上下闪动,眉梢嘴角都带着笑,眼睛里泛着细碎的波光。
薄昭浔再次哑然,真是克星,每次他都真的、真的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写了一会儿作业,乔初意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自己还带了糖葫芦,赶紧把糖葫芦从纸袋里抽出来。
红彤彤的山楂果又大又圆,裹了层晶莹脆薄的糖,泛着微微的黄。她咬下来一颗,在嘴里嚼得咯嘣响,很自然地伸长手臂把糖葫芦送到薄昭浔的嘴边,和他分享:“又酸又甜,特别好吃。”
薄昭浔沉默了下,脸上的表情寡淡,但纠结片刻还是吃了半颗山楂。
“好不好吃?”乔初意追问。
“一般。”薄昭浔轻轻握着她的手腕,把剩下的半颗也吃掉了。
墙上的挂钟指到九点钟,薄昭浔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牛奶,倒进小锅里,开了小火慢慢煮着。
乔初意放下笔,轻手轻脚地靠近厨房,扒在半透明推拉门上偷偷地看他,薄昭浔长身玉立,修长的手指撑在大理石台面上,连个侧面都好看得一塌糊涂。
她正沉醉着,忽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过来。”
被发现了。
乔初意乖乖地站到薄昭浔的旁边,看他摆上两个玻璃碗,把热牛奶倒进去,两缕水汽腾起来,她皱着眉头:“我不喜欢喝牛奶。”
“喝牛奶对睡眠好。”薄昭浔神情淡淡,拧开水龙头,将牛奶锅清洗干净。
“可是……”乔初意并不认可这个理由,掰着手指犹犹豫豫地说,“我不喝牛奶,睡眠也很好。”
薄昭浔已经习惯了她的满嘴歪理,给她那碗加了两勺蜂蜜,转移话题:“喝牛奶少说话,放首歌一起听。”
乔初意依言打开他手机的音乐列表,点开最上面的那首歌。
微微低哑的男声,唱着一首她从来都没听过的歌——
其实你真的是挺闹的,
在我耳边大呼小叫。
可你又是我掌中的宝,
我心上的骄傲,【】。
是我灰心的时候,
带给我希望的药。
她渐渐安静下来,拿着勺子搅来搅去,说:“嗯,很好听。”
可能是牛奶对安眠有奇效,又或许是她今天跑来跑去太疲惫,喝完牛奶,没多久就伏在桌上睡着了。薄昭浔怕她着凉,找了条毯子盖在她身上。
目光又瞥到乔初意胳膊下还压着没有完成的物理试卷,他叹了口气,小心地把卷子抽出来,替她做完剩下的题目。
刚做完最后一题,乔叶叩响他的门:“昭浔,我们家小乔在这里吗?”
“在。”薄昭浔开门,压低声音,“睡着了,我把她送过去。”
他打横抱起乔初意,把她送进卧室,少女的房间馨香淡淡,他把乔初意放在床上,她嘟嘟囔囔地翻个身,睡得很沉。
“乔初意,”薄昭浔俯身,摇了摇她,“快起床,迟到了。”
没动静?继续摇。
“真迟到了。”他喑哑的声音带了一点诱哄。
乔初意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揉眼睛:“我的闹钟怎么没响?”
薄昭浔直起身,挑眉看她,不说话。
等她完全清醒,才看见床头小桌上的闹钟,刚过十点钟,窗帘没拉上,外面夜色浓浓。
“薄昭浔,你这个神经病!”乔初意大怒。
“去刷牙,又吃糖又喝牛奶,”他认真地看她,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不刷牙不准睡。”
乔初意恼怒地抓了两下头发,气鼓鼓地穿上拖鞋,经过薄昭浔的身边时故意撞了他一下,然后趾高气扬地去洗漱了。
幼稚,薄昭浔无奈地摇摇头,把试卷折好收进她的书包里。
拜薄昭浔所赐,乔初意过了那股困劲儿,洗漱完躺在床上清醒得不得了,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去了学校。
她迷迷糊糊交了作业,又迷迷糊糊地熬到了最后一节物理课。
物理老师一开口,她更是困得找不到东南西北,恨不得把像粘了胶水一样的眼皮用小竹竿撑起来。正和瞌睡虫搏斗,她突然听到物理老师冷哼一声:“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乔初意坐在前排,这话听得很清楚,她偷偷撇嘴。物理老师是个年轻的大学生,刚毕业不久,他们这届明明是他带的第一届学生。
接下来物理老师的一番话让她彻底清醒了。
“填空题的最后一道,真的有这么难吗?!”物理老师痛心疾首,啪的一声把试卷摔在讲桌上,“全班只有乔初意一个人做对了。”
什么!乔初意大吃一惊,一个激灵困意顿消,瞪大眼睛抬头对上物理老师温和的目光,他又说:“以前乔初意同学的物理成绩让为师伤透了心,没想到搁这儿等着给我一个惊喜呢,乔初意,一会儿你到黑板前来,把步骤写一下,给大家长长见识。”
乔初意哆哆嗦嗦地拿着卷子,认出上面是薄昭浔的笔迹,她胆战心惊地举起手,打算扯个谎说自己是蒙的。
物理老师让乔初意站起来,在她刚开口说出“老师,其实我……”时,出声打断:“你不会是想说你是蒙的吧。”
乔初意半张着嘴,完全呆住。
他镜片后的双眸锐利:“就算是蒙,也不可能三小问都能蒙对,别调皮,慢慢写,不用紧张。”
可是老师,关键是我完全不会啊!她欲哭无泪。
“老师,其实我有点肚子疼,想去厕所。”
物理老师总算大发慈悲,让她快去快回。
乔初意一路狂奔到高三年级,蹲在二班的窗台下,偶尔鬼鬼祟祟地伸一下头。
窗边是薄昭浔的固定位置,他无意间转头,刚好看到乔初意把下巴放在窗台上,咧着嘴冲他笑。
薄昭浔被她吓了一跳。
好在是自习课,他很快从教室出来,把她拉到走廊拐角处,乔初意拼命地拉他:“快蹲下!”
薄昭浔拗不过她,蹲在她旁边,像两只短腿松鼠一样并排地靠着:“怎么了?”
“你可把我害惨了,昨天你做的那张物理卷子最后一道填空题,就是有关什么太阳直径的张角,还有纬度重力加速度的那道题,”乔初意哭丧着脸,“老师让我去黑板上写出步骤。”
“那去啊。”薄昭浔瞥她,“这点小事还用专门过来请示我?”
“一边儿去,”乔初意瞪了他一眼,“我要是会写还用得着来找你?”
薄昭浔恍然大悟,看她的眼神像在关爱弱智儿童,冷静地说:“抱歉,我忘了考虑你的智商,不过我绝对不会帮你糊弄老师,不懂就要承认,帮你写作业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不可能。”
“薄昭浔——”
“撒娇也没用。”
“请你吃糖。”
“抱歉,不接受任何贿赂。”
“可是我真的很怕物理老师……”她小声说,脸色微微发白,“如果答不上来,以后每个周末都要去接受魔鬼训练,那就不能陪你去上海了。”
薄昭浔沉默下来,久久不说话,直到她已经沮丧得不抱什么希望,他才说:“你能保证以后会好好学习吗?”
乔初意见他松了口,忙不迭地接话:“保证保证。”
他勉强地点了下头:“那你好好记住,g为万有引力恒量,r为日地间距离,t为……”
这个怪物,居然连只看过一次的题目都记得那么清楚。
只是……
如坠云雾的乔初意嘴角微微撇下来一点,可怜巴巴地去拽他的袖口:“我听不懂。”
薄昭浔停下来,抿嘴不言。
她继续拽:“真听不懂。”
他彻底无奈,想了想,从口袋里翻出一根水性笔:“把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