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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她活动了下腿脚,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又酸又疼,乔初意心里琢磨大概因为没做热身活动,又跑得急,腿拉伤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运动会。

    乔初意跑步的时候只穿了短袖,出了汗,t恤贴在背上,被冷风一吹很快干了,她穿上外套,打了个哆嗦。

    到了晚上,乔初意觉得有点鼻塞,大概受凉得了感冒,吃饭也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几口,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第二天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压轴项目是4×400米接力赛。

    昨天乔初意一鸣惊人,班里的每个人都对她寄予厚望,乔初意不想扫大家的兴,也没说出自己腿拉伤又感冒的事。

    她还是跑第三棒。

    前一百米还好,她仍旧一马当先跑在第一的位置,路程过半,她渐渐感到吃力。

    头昏昏沉沉,眼见一个又一个人影从面前飞奔而过,她想提步追上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跑到三百米,乔初意已经完全没有思考能力,只是机械性地在跑,胸腔被缺氧的感觉挤压得生疼,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乔初意,”冷静的声音刺破混沌,扎进她的耳朵,“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

    薄昭浔在操场内圈跟着她跑。

    乔初意突然获得短暂的清明,拼着一口气把接力棒成功地递给第四棒。

    接着她双腿一软,瘫倒在跑道上。

    迷迷糊糊间,乔初意还听见有人喊:“快把这个晕倒的拖到里面去,不要耽误后面的人比赛。”

    ……有这么说话的吗?

    薄昭浔把乔初意抱到操场上平放着,让她的头枕在他腿上,又对旁边的同学说:“麻烦帮我找点葡萄糖来。”

    大多数班级都有剩余,葡萄糖很快被递到他手里,薄昭浔掰开,小心地喂到她嘴里。

    见有人晕倒,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都关切地围过来,再加上最近很少能见到的薄昭浔也出现在这里,围观的人更是有增无减。

    薄昭浔抬起空出的那只手挡住乔初意的脸,不想让别人看到她难受的样子,沉声说:“麻烦大家让开,这里需要保持空气流通。”

    有老师过来维持秩序,围观的人纷纷作鸟兽散。

    没过多久,乔初意悠悠醒转。她睁开眼,看见自己居然躺在薄昭浔怀里,又惊又喜像在做梦,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还活着吗?”

    “活着。”薄昭浔把她扶起来,“是不是有点遗憾?”

    乔初意:“……”

    运动会期间没有晚自习,表彰大会结束后各班放学了。

    薄昭浔把她搀到学校门口等出租车。

    乔初意这才想起来问他:“薄昭浔,高三全体不参加运动会啊,你怎么在这儿?而且今天不用集训吗?速算大赛可是没几天就要到了。”

    薄昭浔没有回答,远远看见一辆空车,招手示意司机停下。

    乔初意突然想到什么,不确定地问:“你是来看我比赛的吗?”

    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拉开车门,挽过乔初意的胳膊把她塞到后座:“上车。”

    然后薄昭浔坐到她旁边,两个人的手臂挨着。

    司机大叔是个酷爱摇滚乐的性情中人,在声嘶力竭的歌声里,两人半晌无言,又过片刻,薄昭浔突然侧脸问她:“你以前说和我成为朋友,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怕,是真的吗?”

    乔初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可还是没有犹豫分毫,坚定地表达自己绝不动摇的立场,她猛点头,说:“真金白银的真。”

    薄昭浔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他垂下目光,看到她的手放在膝盖上,手很小,每一根手指尖都有好看的弧度,指甲是淡淡的粉色。

    他说:“半个月后的周末,我要去上海参加速算国际赛,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可以吗?!”乔初意的眼睛瞬间一亮,刚才一路上她还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跟抽了骨头似的,大半个身子倚在薄昭浔的身上,这会儿倒精神抖擞起来,背挺得笔直,挪了挪挨他更近,奇怪道,“原来,这种比赛选手们还可以带家属啊。”

    “可不可以带家属我不知道,”薄昭浔看她又悄悄挪过来一点,两个人靠得很近,他唇畔隐约带笑,“反正带个保姆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乔初意哑然,下一秒,她撑着座位噌噌地往另一边挪,和他拉开距离。

    薄昭浔转过头,车窗上影影绰绰映着他的脸,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本来还算宽敞的马路,最近因为某一段路翻修,设置了很多的路障,晚高峰期显得有点拥堵,司机大叔仗着艺高人胆大,在车队中游刃有余地穿行,边开车边和他们俩吹嘘:“坐稳了,就叔这技术,闭着眼也能十分钟内把你们送到目的地,全清淮市没有比我更牛……”

    吱嘎——

    话还没落地,司机猛地刹车,乔初意正兴高采烈地想和司机攀谈两句,一时没有防备,整个人重重地往前倾,眼看前额要磕在座椅背上,短短一瞬间,薄昭浔立刻伸手把她护住,乔初意被他的长臂一勾揽在怀里,两人都被这个冲击力撞得七荤八素。

    司机大叔惊魂未定,愣了片刻才摇下车窗,冲着外面怒骂:“走路不长眼啊,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对不起对不起……”急于过马路差点被撞到的女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站在车门旁边不停地鞠躬道歉。

    晕晕乎乎的乔初意从薄昭浔的怀里抬起头,扒住他的肩膀向下按了按,伸长脖子越过他的肩往外瞧,待看清了外面那个唯唯诺诺的女生,惊讶道:“秦皎皎?”

    “你认识?”薄昭浔的肩膀刚才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稍微一动疼得他皱起了眉头,他抓住她的领子,把还在努力往外伸头的乔初意扯回来一点。

    乔初意这才发现自己还在薄昭浔的怀里,赶紧把他拍开,不满地说:“你抱着我干什么?”

    薄昭浔:“……论过河拆桥,乔初意,我最服你。”

    乔初意已经无心听他说话,只顾冲外面的女孩子招手:“秦皎皎,你先上车。”

    这场小意外造成了大堵车,后面的车排成长队,不耐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秦皎皎低着头一动不动。乔初意打开车门,把她拽了进来。

    司机大叔快言快语,是个相当豪爽的人,刚才怒火中烧,这会儿看秦皎皎不过是个胆怯的小姑娘,又和乘客熟识,也不再计较,油门一踩重新出发。

    “秦皎皎,你这么慌张要去哪里?”乔初意上下打量她一番。

    秦皎皎规矩地坐在座位一角,只占据了一小点空间,她绞着手指局促地说:“我去给我爸买药,他下午犯了哮喘。”

    “大叔,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在那家药店门口停。”乔初意嘱咐司机一句,又回过头跟薄昭浔说,“我陪她去买药,你先回去集训。”

    薄昭浔看着她,顺手帮她把外套领子理平,又压了压,才说:“你自己回家可以吗?”

    虽然那场接力赛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但经过休息,乔初意这会儿又生龙活虎起来了,除了两条腿又酸又疼以外,其他都好得很。

    “当然没问题。”车里有点热,乔初意那张脸红扑扑的,她郑重地点头。

    到了药店门口,司机依言停车,乔初意和秦皎皎下车,要关车门的时候,薄昭浔突然叫住她,往她外套口袋里塞了个东西。

    乔初意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看看是什么,车门被利落地关上,出租车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汽车尾气胡乱地袭来,乔初意闭上眼睛又睁开,不得不承认老司机的技术果然不是吹的。

    她拍了拍口袋,哗哗啦啦的包装袋声音,乔初意伸手去摸,随后,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在手心里。

    他不吃糖,连糖醋类的菜品都不怎么爱吃,巧克力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薄昭浔哪点都好,乔初意想,就是没什么烟火气,明明心热,面上非要一副冷冷的模样。

    乔初意乐得心里开出一朵花来,翻来覆去看那块再普通不过的巧克力,连配料都背下来大半,这才想起正事,立马把巧克力揣进兜里,拉着在一旁站了半天的秦皎皎往药店里奔。

    乔初意听秦皎皎绕口令似的熟练地报出一长串拗口的药名,付款时秦皎皎才发现自己出来得太过匆忙没有带够钱,一时有些尴尬,捏着薄薄几张钞票站在柜台前,脸涨得通红。

    “到底要不要啊?”药店的大姨有些不耐烦了。

    “皎皎,”乔初意内心也有细腻敏感的一面,她立刻看出秦皎皎的窘迫,找出钱包,“你的钱不是放在我这里了吗。”

    买完药,两人出了药店,天快暗了,夕阳堆叠翻涌。

    站在砖红色的小道上,乔初意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马尾辫的发梢在晚风中晃荡着:“皎皎,你家离这里远吗?”

    秦皎皎还是一副腼腆的样子:“不远。”

    “那就不用送你回家了,我先走了。”乔初意摆手。

    还没等她迈开脚步,秦皎皎突然出声:“乔初意,你……你要去我家吃晚饭吗?”

    乔初意有些讶异,她和秦皎皎在学校里见过几次,秦皎皎性格内向、寡言少语,不怎么合群,居然会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好啊。”她爽快地应承下来。

    秦皎皎的眼睛一亮,原本小心翼翼的神情渐渐消散,变得开朗很多,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家都是粗茶淡饭,地方也小,你不要嫌弃。”

    “不管是粗茶淡饭还是大鱼大肉都是穿肠过,有什么嫌不嫌弃。”乔初意挽过她的胳膊,“快走,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在回家之前,秦皎皎说她要先去接妈妈一起回家,转过两条街,人车渐渐稀少,一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格外显眼。她佝偻着腰挥动扫把正在扫马路,起风了,几片落叶低低地飞起,又落在地上。

    “妈,”秦皎皎小步跑过去,利索地把干净路面上躺着的那几片叶子拾起来,丢进垃圾箱里,然后拉过妈妈的手,歪头笑,“我同学要来家里吃晚饭呢,咱们回去吧。”

    秦妈妈摘下围巾,温和地冲乔初意笑了笑:“我们皎皎还没带同学来家里玩过,今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乔初意甜甜地答应,又赶紧帮秦妈妈收拾东西。

    她这才知道,秦皎皎家境很困窘,为了给女儿提供更好的读书条件,一家三口从小镇上搬过来,在清淮租了一间小房子。

    秦母没什么文化,只能找份清洁工的工作,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才回家。秦父是个聋哑人,蹬着辆三轮车走街串巷卖糖葫芦,人特别和气,糖葫芦也总比别家便宜五毛钱。

    秦皎皎在妈妈面前活泼很多,又说又笑,一点也不像在学校里胆怯的样子,乔初意也配合着逗趣儿,秦妈妈一路上眉开眼笑。

    秦家不太好找,偏僻的旧巷,羊肠小路曲曲折折,挤挤挨挨住着两排人家。低矮的房子空间很小,房顶上架着交错的电线。

    等她们三个到了家,秦爸爸已经收摊回来,米饭还没出锅,小小的房间里香气四溢,秦家父母卷起袖子开始热热闹闹地准备晚饭。

    房子是一室一厅,把客厅一角用帘子隔开,铺张床就是秦皎皎的一亩三分地,书桌是拾来的旧课桌,红漆斑驳,有条桌腿短了一小截,用厚厚的报纸垫着。

    秦皎皎拉乔初意坐在她的小床上,然后拧亮台灯。乔初意看到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旁边放着藤编的小书架,上面排满了书,墙上和桌面上贴了很多张裁得方方正正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单词和各种公式。【】

    乔初意啧啧赞叹,她知道秦皎皎的成绩很好,一直在年级里名列前茅。乔初意之前在学校里和秦皎皎没有过交流,只是课间操时见过她两次,每次她都是低着头念念有词。

    “二班那个书呆子学疯了。”乔初意听到过好几次针对秦皎皎说的这样略带嘲讽的话。

    从来没想到,这份优秀成绩的背后,还付出了多少大家远远看不到的努力。

    “皎皎,你还写信啊。”乔初意细细打量着这方寸空间,眼尖地看见书架中间那层放着一摞信件,白色信封简简单单,隐约看得到地址栏有几行字,只是看不清内容。

    秦皎皎的脸上突然飞上几点霞光,她把那些信往里面推了推:“一个比较聊得来的笔友。”

    “是吗——”乔初意拖长了腔调,冲她眨眼,秦皎皎脸红更甚,去推她的胳膊,两个女孩子闹着笑作一团。

    帘子外是滋啦滋啦的滚油声,秦家爸妈做事都很麻利,四菜一汤很快上桌,都是家常菜,手艺极好,可以看出花了心思。

    酥香藕夹被翠生生的青菜托着,干锅土豆片、鱼香茄子闻起来十分诱人,莲蓬扣肉更是让乔初意忍不住流口水,秦妈妈还特意炸了一盘芝麻糯米球,圆滚滚黄灿灿的,裹着白芝麻,乔初意咬了一口,豆沙的甜香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一顿晚饭吃得很开心,临走前秦爸非要给她带上两串糖葫芦。又吃又拿,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乔初意连连推辞,到最后实在拗不过执着的秦爸,她才接了过来。

    秦皎皎一直把乔初意送到巷口,看她坐上出租车才放心地回家。等到了公寓楼下,乔初意要付钱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秦皎皎什么时候把垫付的药钱偷偷塞进了她的背包里。

    乔初意拿着那几张卷在一起的钞票,心里百味杂陈。

    回到家已经八点多钟,乔初意先趴在薄昭浔家门前顺着猫眼往里看了半天,感应灯灭了又亮起,反复好几次,她也什么都没看见,只好悻悻地转身。

    打开门,满室漆黑,姑姑今天要参加一个酒会,很晚才能回家,乔初意摸索着按下墙壁上的开关。灯光洒下来,客厅一片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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